张浩原来在部队是队列教练。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在部队当队列教练的人除了一招一式的队列动作极其规范外,还有就是嗓门嘹亮浑厚有力。一句口令一出,其嗓音能洞穿千米以外,能使树上的麻雀扑棱棱打几个滚栽倒在地;能使上万人马不由地浑身一激灵,挺直了身板,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随着张浩的口令做起动作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张浩于世纪之交转业回到了家乡城市的政府机关,做起了一名小公务员。没有了部队那样的环境,张浩的嗓门就闲置起来了。寂寥的张浩有时候早上起早跑到野外,对着阡陌荒野吼几嗓子。
张浩努力去适应“地方”这个环境,于是无论见到哪位正副领导,一律称呼正职;平常说话行事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样的大机关说话平稳中速,忌讳大嗓门。女朋友金元是这样交代他的:在一些办公、社交场合,就如咱们现在坐的这个咖啡厅,有着宽大的落地窗户和波浪般的真丝绒窗帘,有着昏暗的镂花吊灯和吊篮般的座椅,似有似无的音乐流淌在这里的每一个空间,坐在这样一个幽雅的地方,任何一个高分贝的声响的都会破坏这里的和谐与安宁,所有的人都在低声地呢喃着,如同山涧淙淙流淌。
张浩也要与时俱进呢。
张浩在机关里看到人们说话时永远是匀速的,极少带感情色彩。笑,通常是人们极富张力的一种表情运用。对上级是谦恭的笑,再伴以“好”、“中”、“行”、“马上去办”等清晰低沉的语音;对同事则是平和的微笑,再不失时机地随和“是吗?”、“呵呵,有这样的事?”或者“哎呀!你真是个好人。”就算同事间有天大的鸿沟,哪有巴掌拍向笑脸人呢?
张浩逐渐融入了这样的环境里。领导夸他谦虚谨慎,同事们则说他是个好人。金元也偎到他的怀里,仰脸望着他轻轻地吐出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样滚烫的话语。
张浩有时也很怀念在部队的那些日子,于是早上起来,迎着朝阳,朝着露水高声地啊呀几声。可是张浩张大了嘴吐出的声音却如同拐了几个弯,嘶哑起来,明显地失去了浑厚的感觉。但,就是这样的嗓子,张浩也是越来越少地亮了。
这个秋天的雨水出奇的多,在连下了三天三夜后,城市边上的一道防洪渠的堤坝出现了险情,机关也忙碌起来。张浩随着领导日夜巡视在堤坝上,不知疲倦地冒雨奔跑着,紧张的时刻连吃饭也顾不上了。这个时候的张浩仿佛又回到了部队的时光。
在一个雨中的黄昏,张浩随着领导在堤坝上巡视着。领导暗示张浩,等这次抗洪救灾过后,将要提拔他到某部门任一把手。张浩心中一阵狂喜,外表却一派平静,谦恭地说:“谢谢领导,没有您的培养,就没有我的今天。”
一行人随着领导在主要的地段察看,一阵闪电从长空瞬间划过,从闪电的光亮中,张浩发现领导脚下的一块土松动了,堤坝下的浪头一下一下地拍打冲刷着堤岸。张浩想大声地呼喊,却不知怎的,嗓子紧了起来,喊出的声音是那样的细弱无力。也许是风雨的声音太大了吧,也许领导就着灯光看昏黄的水流太专注了吧,危险在一分一分地迫近……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张浩扑上前去想把领导拽回来,可是轰隆一声,张浩和领导随着轰鸣跌入了滔滔洪流。在张浩即将没顶的瞬间,张浩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呼叫:“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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