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

    高中毕业那年我20岁。

    20岁的我不听父母要我复读一年的劝告，执意要去南方打工。那时我已厌倦了学校那种单调乏味的日子，我抗拒不了外面精彩世界的诱惑。

    在1990年阴历的10月6日，我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父母还在唠叨个没完，说那些已说过几十遍的话，路上注意安全，学会照顾自己，找不到事早些回家等。那时我极希望车子早些开，可车子就是磨磨蹭蹭的不开，以致我耳朵上的趼又厚了一毫米。我想离开家，与不想听父母的唠叨也有极大的关系。

    车子终于开了，母亲的脸上竟有两行泪水。

    看着愈来愈模糊的村庄，愈来愈模糊的母亲，我的眼里竟涩涩地发酸。

    在去南方的路上，我搭上了一辆货车。货车装了半车南丰橘子。司机对我很热情，一个劲让我吃橘子。我吃两个便不好意思再吃。司机说，别客气，你尽管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上车时递给司机的一支烟，他吸完了。我又递上一支，并替他点上火。两包“红塔山”是父亲让我带上的，父亲说有了烟办啥事都方便许多。

    司机问我：“你去哪？”我说：“南方。”司机就笑：“南方很大，你到底想去哪个城市？”

    我摇摇头：“不知道，哪儿有活干，我就去哪儿。”司机说：“那你跟着我好了，我保证给你介绍个既轻松又挣钱的工作。”听了司机这话，我心里极高兴，心里也踏实多了，我说：“你真是个大好人。”

    进入莲花县时，司机说：“这地方很乱，总有农民拦车抢东西。”我说：“你买这么多橘子干吗？”

    “当福利发给单位职工。”

    此时，有两个男人站在路中间。司机说：“不好，要出事了。”

    我说：“加油冲过去，他们一定会让路的。”

    “轧死了人，麻烦更大。”司机说着，踩了刹。车子一停，从路旁的树林里冲出二十几个挑着谷箩的男女。这些人好像知道车上装的是橘子，要不他们咋都带着谷箩？

    那些人爬进了车厢。我大声喊：“你们不能抢橘子，你们拦路抢劫要坐牢的。”那些人不听，一个劲装橘子，装满了谷箩就挑走。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在指挥：“快点，哎，木根，你挑橘子。水水，你装橘子。”我想下去阻止他们，司机拉住我：“你不想活了？”

    我大声吼道：“这一车橘子就白白送给他们？”

    司机说：“那你说有什么办法？下去阻止，让他们打个半死？”司机深深叹口气，“遇到这事，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芙蓉王”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吸了：“你也来一支吧。”

    我摇摇头：“不会吸。”

    司机的一支烟吸完了，车上的橘子也抢完了。

    那个为首的络腮胡把司机叫下车，我要跟着下车，司机说：“你待在车上。”司机的口气是不可抗拒、命令式的，我只有待在车上。但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司机，我担心好心的司机挨揍。

    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看见那个络腮胡从一提包里掏出什么东西给了司机，司机把那东西放进他的小包里。司机下去为什么带着包呢？好像他知道络腮胡要给他什么东西。由于离得远，我没看清络腮胡给了司机什么东西。

    司机上车后，对我说：“幸好我搭上了你，要不我说橘子被人抢了，单位上的人还不信呢。妈的，满满一车橘子，10000多斤，说没就没了。”

    我说：“你这半车橘子有10000多斤？绝对没有。装满满的一车才10000斤。”我姐夫是批发橘子的，我寒假跟我姐夫拉过许多次橘子。

    司机说：“我说有10000多斤就有10000多斤，到时你只要向我领导说满满一车橘子被人抢了就行。”司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200元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途中司机小便时，我拉开了司机的那小提包，包里放着一扎钱，钱都是100元钱的一张的，至少有100张。”这时，我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司机设计好的。难怪他热情地要我搭他的便车，目的是为他作证。

    后来到了他单位上，我对司机的领导实话实说：“他把橘子卖了……”那司机气得狠狠踢了我一脚：“你这狗杂种。”

    我捂着肚子走出门。

    司机跟上来说：“你真是个大傻瓜，其实我卖橘子的事，领导早已知道。让你作证，只是为瞒领导的领导。现在我只有另外去找个证人。”

    后来，当我找工作碰壁时，当我身边的钱用完了忍饥挨饿躺在立交桥下的水泥地上时，我有点后悔当初对司机的领导说了实话。或许我真是个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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