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愉

    那个夏天，我在一家品牌服装店做导购。夏装刚一上市，就有一款紫色连衣裙卖得非常火。当然价格也不菲，每件1079元。

    一天，一对年轻的恋人来到店里，他们转了一圈之后，在那款紫色连衣裙前面站住了。女孩是漂亮而且高傲的，男孩也很帅气，然而他的言谈举止却明显有些谦恭。没办法，似乎高傲的女孩总是让男孩缺少信心。我一向对这样缺少自信的男孩没什么好感，因此，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迎上去，而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瞅着他们。他们一边看着裙子一边谈论着，从女孩的神态能够判断出她看中了裙子，但是，显然是遇到了麻烦，似乎是男孩囊中羞涩。那么紧接着女孩便显得很失望，很不高兴。于是，我看到男孩羞红着脸向我走来。我迎了上去。走近了，男孩压低声音问我，那件标价1079元的紫色连衣裙能否打折？我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是，男孩还没有死心，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大概是他突然意识到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因为这是一家品牌服装店，店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固定价格。于是，我又看到他失望而无奈地回到女孩身边。两个人才说了三两句，就见那个女孩一甩手赌气向店外走去。男孩便也顾不了太多，急忙满脸羞愧地追了上去。

    这样的故事在我们店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因此，我很快便把它忘了。

    没想到，大约是一周后，我在店里又看到了那个女孩，但是，她身边的男孩却换了，换了一个胖得有些发蠢的男孩。并且从他们亲昵的举动就能看出他们已经是一对恋人了。他们径直走到那款紫色连衣裙前，女孩指着裙子要我为她找一件XXL号的。我木然地找出裙子递给她，她愉快地接过去，追不及待地进了试衣间。当女孩穿着那件紫色的连衣裙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冲进我耳朵的是她的新男朋友夸张的叫好声。这是我非常反感的。尽管附近的顾客都向女孩投来赞赏的目光，但是，我觉得这件几乎穿在所有女孩身上都会显得很漂亮的裙子，唯独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有点儿灰暗。

    1079元。那个男孩豪爽地从兜里掏出钱包数出11张百元大钞向我递来，说，不用找了。我没有接他的钱，我面无表情地用手指了指收银台……

    看着那个女孩挽着那个胖男孩的胳膊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酸楚。

    接下来的日子，那款紫色连衣裙依然像这个夏天一样卖得非常火热。而且，绝大多数顾客是成双成对的恋人。看着男士们掏钱时爽快的样子，我竟又想起了当初要我为他打折的男孩，我在同情他的同时，心中竟也生出一丝鄙视来——同样是男人，凭什么比别人差！

    然而不久，我就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后悔了。

    火热的夏季过后是有些萧条的凉秋。那一天，我正无聊地站在店里，突然发现当初那个要我为他打折的男孩进了我们店，而且径直向我走来。我定睛瞅了瞅他，他比以前黑瘦了，但是，却没有了当初的谦恭，相反，目光中还闪动着一种执着。他走到我跟前，指着模特身上的紫色连衣裙说，给我选一件加大号的。我在惊疑中把裙子拿给他，他递过来11张百元大钞。看着钱我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心中竟有些痛楚地告诉他，这件裙子已经由于过季而打七折出售了。我分明看见他愣怔了一下，但马上又强作欢颜地噢了一声。

    我和他一起走向收银台的时候，我问他：“又有女朋友了？”我心里知道我不应该问顾客这样的问题，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了。

    他摇了摇头。

    “哦？”我用疑惑的目光瞅了瞅他。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他泰然自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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