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缠绵雨真是有点愁煞人的。站在窗边凝视那如烟如幕的雨,我的心似乎被雨淋了,湿漉漉的。
不足十平方米的蜗居提醒我,我是个飘族,每天大部分时间跟电脑相伴,靠着网络玩文字游戏,我其实很孤独。记不清是谁说过,孤独也可能是福,至少能促使你想方设法地充实自己,这样自然会有所进步。我希望这话不是无稽之谈。
我不能不想想自己走过的路。当年我卷铺盖跟大学拜拜,这种率性退学不只在家族中制造了地震,造成的社会影响也是很恶劣的,很多人都说我脑子有毛病,甚至有人建议将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只有我奶奶木兰花理解我,体谅我,她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持者。我经常告诫自己:严瑞,就算你不看别人甚至不看你自己,但是看在奶奶的分上,你也得竭尽全力,活出样儿来!所以,我渴望出名,渴望赚到更多的版税。
旅居南国的日子,我认识了“娱记”范楠,他对“出名”的话题尤其感兴趣。他说,这人呐,想出名,也容易,也不容易。有人提携你,那就容易出名啦。他知道我三婶颜百强是《启蒙》杂志的主编,啧啧说,你出名还不是有便利条件吗?
可是范楠并不清楚,颜百强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侄子。她不但不提携我,还尖锐地批评我写的东西很糟糕,说我叙述故事喜欢东扯西拉,结构混乱。我向来认为,文学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玩艺儿。你颜百强说它混乱,可偏有人说它新锐。她的批评我断然不能接受。我索性发了这样一个电子邮件回应她:“我是一个不喜欢虚伪的人,我可以直率地告诉您,我就喜欢看上去‘混乱’的东西。据我观察,现今这个世界,似乎越混乱越吃香。比如穿小耳环,打鼻钉,绘文身,这些曾被人指责为审美观混乱的行为,如今似乎成了一种时尚,这种装束的人如果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不会有人再用看外星人的那种奇异目光盯着他们。作为一个写手,我始终相信‘文学是反映现实生活的艺术’,我力求通过垒砌文字的方式来反映生活的原生态。我还想直率地告诉您,我希望自己的东西吃香,哪怕今天吃香,明天就被人当作垃圾扔掉,至少我能赚得一笔钞票。”据说颜百强看了我的邮件,嗤之以鼻,对我三叔父严木苗直摇头,严瑞真是没有希望了,太功利了!
我不禁冷笑,这原本就是功利化的世界,有谁敢说自己与功利无缘?你颜百强不功利吗?别假装斯文了,没人欣赏!我不可能没有希望的!范楠说得没错,网络时代,一个赤手空拳的写手要想打天下,只有朝着“卖点”努力。我幽幽地考虑又考虑,终于决定写有卖点的东西——我们严姓家族的风流韵事。小说在网上连载了一个多月,点击率相当高。范楠说,严瑞,你小子快熬出头了!
那个响晴天,我在蜗居里做着白日梦,被一阵脆生生的电话给打断了。
电话是青春文艺出版社的王编辑打来的,他说他在网上看到我的长篇小说,觉得还不错,能看出我的这部小说写得很用心的。不说别的,小说的布局结构就不落窠臼,比如小说前面的“引子”就有点味道,内容呢,更有可看性。只是小说名字叫“一辈子”,值得斟酌斟酌。王主编说,“一辈子”这名字太普通,太缺乏韵味,难以吸引读者的眼球,老舍有篇小说就叫“我这一辈子”,人家那小说名字可以叫朴实,你这小说再叫“一辈子”,就不叫朴实了,就叫古板。建议叫“风流环绕的青山”,好吧?对,就叫“风流环绕的青山”!这名字有味道,而且也还切合你小说的主体内容,你这小说写的不就是那个叫山石湾的严姓家族成员的风流韵事吗?说定了,就这个书名!
不管王编辑说什么,我都说好。我能不说“好”吗?青春文艺出版社算是有点名气的。能在这个出版社出书,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随后,跟王编辑他们就书的出版问题商谈了一番,谈得很融洽,出版合同也签得很干脆。
小说出版得很顺利,三个月后就正式面市了。这让我写作的信心大增。对于我来说,这部小说的出版是一个相当大的突破。之前我一直是网上爬虫,虽然已有好几年的写手生涯,但仍然属于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网络时代,人人都可以在网上贴一些自己的东西,都可以以写手自居。不过,想一夜成名,似乎也不是难事。只要愿意抛弃那些束缚人的面子,再稍微动点脑子,也能达到目的。最近网上有一只“波斯猫”就是如此。
“波斯猫”蹦跳得异常活跃,将记着自己隐私的日记都挂在了网上。那是些什么隐私呀,为了自尊和虚荣,拼着命与女伴争夺男朋友。为了在权威杂志发表小说,跟有妇之夫搞婚外恋,怎么拍拖,怎么上的床,在床上干了些什么,每个细节都毫无遗漏地公布于众。在她那里,隐私已经不叫隐私了。一些保守的人在网上骂这个女孩没有廉耻。也有不少家伙上帖子欣赏女孩率直,有勇气。那个叫“麦香浓浓”和“雪山小五”的帖子最具代表性:波斯猫,你真可爱!波斯猫,如果你愿意,我很想跟你做爱!
我后来才知道,这只“波斯猫”不是别人,就是我熟识的潘妍如,秋平跟山石镇书记潘来修的独生女儿。我能肯定,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干这种没脸皮的事,准会气得胸口疼,还有她的外婆菱花,准会气得休克,老太太心脏有点毛病。我必须将这件事窝在肚子里,对老家的任何人都不能说。
我对潘妍如有些生气,她怎么能这样?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凭什么生她的气?也许,因为我曾经喜欢过她吗?
潘妍如比我小两岁,小时候经常来她外婆家,我跟她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时常在一起玩耍。我们玩的时候,我爷爷严家乐跟她外婆菱花在一旁嗑闲。我爷爷每每瞧着我跟潘妍如玩得很惬意的样子,就开心地跟菱花开玩笑,“大妹子呀,我家严瑞跟你家妍如很般配的。要是合适的话,咱俩就订个娃娃亲,怎么样?”菱花说:“行呀。只要你家严瑞喜欢我家妍如,我家妍如也喜欢你家严瑞,这事就没问题。”
后来,每逢潘妍如一来山石湾,我爷爷严家乐就笑眯眯地逗她,“妍如,做我孙媳妇怎么样?”潘妍如就亮着声音答,“好!”
再后来,潘妍如逐渐长大了,知道“娃娃亲”和“做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就再也不愿意我爷爷这样说她,而我也不好意思和潘妍如一起玩了。但我内心还是很喜欢她的。
我考上大学,那个话题又被我爷爷重新提起,“要是妍如考上大学,严瑞跟她真是合适。”我奶奶很不看好我爷爷的想法,“你呀,你就省省心吧,潘家那个孩子,娇惯得很,小姐一样,严瑞跟她不合适!”
潘妍如学习不太认真,成绩也不理想,高三复读了两年,才考上上海一所普通的大学。而那时我已经在社会上混,做所谓的网络写手。我爷爷严家乐当年的那个想法一直没有泯灭,他还是在菱花面前提起有关我和潘妍如配对的构想,甚至还在干女儿秋平面前也提及,但被秋平婉言否定了,“我们家妍如大学期间不谈这事。”其实她是嫌我没有固定的工作,生活不安稳。潘来修跟她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们觉得他们的独生女儿要嫁的人应该是有体面的工作,薪水还不低,而且还有点身份,有前途。我是不符合他们的条件的。自从那之后,我爷爷严家乐就再也没有提过我跟潘妍如的事。
由于我跟潘妍如处于不同的生活环境,也由于我身边总不缺女孩,我逐渐将潘妍如给淡忘了。直到有一天,我很意外地收到她发给我的一个帖子,帖子是用潘妍如的真名发的。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只“波斯猫”,要不然,我会狠狠地回帖说她一通的,以后的交往内容也许就会彻底改变。
潘妍如的那个帖子让我有点感动,原有的那份感情自然又有回潮的迹象。我将她的帖子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都颇有感触。
严瑞,你还记得我吧?我想你一定还记得的。因为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毕竟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想起那时候,就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真的。我总觉得时光真是流得太快,像飞一样。一眨眼间,我们都长大了。有时候也想跟你聊聊,可总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说起来真是叫人有些遗憾,我们这样的关系,居然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你写的小说《一辈子》,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我必须给你写信了。
……
是的,这样的关系,儿时很要好的小伙伴,居然好几年都不曾联系,怎么说,都是不大符合情理的,事实上,确实是这样。不单是跟潘妍如,就是以前我的那些中小学时期的要好的同学,我跟他们之间也很少有联系。写信已经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至多有事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仅此而已。严格说起来,我没有那种能交心的挚友,现有的那些被称为朋友的人,都是在酒桌上认识的,都是碰了杯之后才定位为朋友的,抑或称为哥们。这些人,一个个倒是很义气。但是,他们的义气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你必须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需要什么,你应该豪爽地给他们。
前不久,我的一个哥们,一家娱乐杂志的记者,名范楠,我们结识没两天,他就向我借钱,说他的妹妹开刀住院,要一大笔钱,他手中的钱凑起来还不够,情急之下,想到我这个朋友,请我帮帮忙,暂时借他点钱。由于我对他还不大了解,自然不大乐意借钱,不过我没有拒绝。如果拒绝,这个朋友就有可能失去,而且也显出我这个人没有同情心,人家妹妹在医院等着钱开刀呢。何况范楠一再声明,“就借你一周,一周后还你。我不是没钱,只是一时半会儿周转不过来。”于是我用一种豪爽的口气问:“要多少?”范楠那张比蛤蟆嘴大不了多少的口开得不算大,“一万吧。”钱他要得很急,给了我一个工商银行的户主名和卡号,说最好马上打给他。我便撂下手头的事,专门跑到工行将一万元钱打给了他。至今快八个月了,还钱的事他提都未提,他似乎将这事淡忘了。我心里有点不自在:朋友之间最起码的诚信是应该有的。就算你手头紧张,暂时没钱还我,你也应该跟我通个气。
这事我跟我的文友老熊提过,才知道范楠也跟老熊借过钱,理由大体相似,他的老丈人生病住院缺钱。老熊有点忿忿地说:“范楠那小子,他妈的有些不地道。我前头提出请他帮我写书评,后头他就跟我借钱。结果书评他没给我写,钱他也拖着不还。我他妈的一气之下,天天找他要。现在那小子跟我成仇人了。”我不想为钱的事跟范楠结仇,我一直没有催他还钱,所以我们的“友谊”至今还保持着。
我不能不感慨,现在人跟人之间,似乎总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雾罩,这层雾罩往往受一种叫实用主义的东西所驱使。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前提看你有没有利用的价值。现在我跟潘妍如之间,不知道是不是也存在这层雾罩。我当然希望,我们之间还是纯洁一点好。
那之后我们联系极为频繁,主要是上QQ聊天。最初,聊的最多还是我的那个网络长篇。
——严瑞,我真是有点佩服你的勇气,你竟然敢将家里的事都搬到网上来。
你的小说我很喜欢看的。尽管我小时候经常上你家那边去,但小说里的很多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比如你母亲的事。那都是真的吗?
——妍如,我不想瞒你,小说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但也有虚构的,我小叔父谈恋爱的事就纯属子虚乌有。之所以要这样虚构,是从读者阅读兴趣的角度出发的。你大概也了解,现在大家最感兴趣的是什么?还不是那些男欢女爱衍生出来的事?
——哦,我明白。这些东西我自己就很感兴趣,还有我的一些同学对你这部小说都很有兴趣。我还将你的小说推荐给我的一个网友看,我的这个网友也是我的校友,你或许听说过,他是有点名气的,晋敏欢,第六届新形态作文大赛第一名。他已经出了一个作品集子。不知你看过没有?大家都很喜欢他写的东西。不瞒你说,我就是他的粉丝。我见过他一面,长得虽没有你好看,但绝对很酷,很有味道。
——是吗?
……
我不大喜欢潘妍如在我面前大谈什么晋敏欢的这个那个。对于她所提的晋敏欢这个人,其实我是知道一些的。我知道他的走红主要归功于两个人:一个是我三婶颜百强,另一个就是常炫宏。
可以说,是《启蒙》杂志的主编颜百强首先发现了晋敏欢。《启蒙》杂志是全国新形态作文大赛的主办单位。颜百强是该大赛的主要评委之一。常炫宏被特邀作大赛的顾问。颜百强审稿时,一眼就看中一篇名为《殇》的小说,小说开篇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一条吞吐着晶莹泡沫的河,流自一个龙状的象牙杯子。一个白衣人唱着天籁般的船歌,游荡在河的四围。
一千年后,有个叫晋敏欢的少年赤着脚出现在河边。他的长发被风吹散,飘成绿柳的纤手。河的左边,河的右边,河的中间,他徜徉着,耳边隐约飘荡着古老的船歌。那白衣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古典诗国中飘然而出,长袖一举,袖间飞出一卷彩霞,然后白衣人隐进白云城堡里。那彩霞逐渐飞成一个“殇”字,落到晋敏欢的掌心。
这些文字搁在一般的成人作家那里,或许不足为奇,可它出自一个十六岁的高二少年之手呀,多少就显得有些难得。颜百强当时就特意圈出了这篇小说。由于初审的被重视,在随后的二审、终审中,《殇》也一路过关斩将,处于领先地位。但小说是不是真的出自这位叫晋敏欢的少年之手,还有待核实。以前这方面有过教训,胜出的作品刚公布,就有人打来电话,揭露某某写的作品是抄袭某某的文章。经过一核实,确系如此,搞得整个赛事的评审令人不满意,影响也很不好。那之后,对获奖作品的验明正身,就被列入整个大赛的一个必要的流程。
当时晋敏欢跟另外几个获奖作者被电话招到编辑部,要求当场写命题作文。作文的大致内容由颜百强和几个评委即兴给出。颜百强清晰地记得,留着长发的少年晋敏欢半带着羞涩半带着忧郁,有点局促不安地坐在编辑部会议室的桌旁,目光在桌面上游移。颜百强笑着对他说:“晋敏欢,你准备好了吗?”他这才坐直腰身,抬起头。
“我现在就给你写作内容,你看好了。”颜百强说着走到窗前,朝晋敏欢指了指窗台上的一个金鱼缸。金鱼缸只有半缸水,一条黄红色金鱼鼓着大眼泡,懒洋洋地摆着尾巴。她将手中的纸杯揉作一团,扔在金鱼缸里,金鱼受了惊吓,尾巴快速摇摆起来,在狭小的缸里绕着圈子。颜百强看着晋敏欢,说:“好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题目自拟。”
晋敏欢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颜百强估计也不过两三分钟,晋敏欢就在事先给他准备的稿纸上动手写了。他花了大约四十分钟,就将作文交来了。那是一首散文,题目是“缸中窥世”,大约一千多字,字是有点潦草,但不影响阅读。颜百强看过这篇散文,又传给其他评委看。大家一致公认,晋敏欢确实文思敏捷,非同一般。
颜百强很欣赏晋敏欢,特意将他写的小说《殇》和散文《缸中窥世》推荐给常炫宏。两篇文章都得到常炫宏的肯定。晋敏欢乘机将那些自认为写得不俗的文章装订成一个册子,连同上海的一些土特产,送给北京的常炫宏教授。此前晋敏欢并不认识常炫宏,不大清楚北京B大学还有个教授叫常炫宏,他也从来没有看过常炫宏写的书。不过,为了赢得常炫宏的好感,那次在常炫宏的书房中,晋敏欢有点磕巴地表达了自己对常教授的无限景仰,说常教授是他的偶像,他非常喜欢看常教授的书。他觉得自己的东西写得不好,渴望能得到常教授的指点。常炫宏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很不错,这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腼腆少年,很有文学才华。常炫宏将他的作品留下,说自己会仔细阅读的。
很快,新形态作文大赛的获奖作品结集出版,序言是常炫宏写的。常炫宏在序言中特别褒扬晋敏欢,说晋敏欢是个不多见的“天才少年”,他的写作已具有成名作家的圆熟。
那次新形态作文大赛不久,颜百强出任东方国际文化出版公司的文学主编兼总经理。这家出版公司将出版青春读物及各类时尚读本作为主攻目标,操作完全是商业化的。颜百强亲自策划了“青春阅读”、“非常态小说”等系列文本的出版计划。晋敏欢的作品被列入该计划的主打文本。
几个月后,晋敏欢的第一个专集“十六岁的天空”被隆重推出。专集未出版前,颜百强就利用网络和报刊等媒介做宣传,登载晋敏欢最拿得出手的三两篇小说或散文,为吸引受众的眼球,尽可能搜罗最能体现晋敏欢价值点的资讯,比如:著名作家、博士生导师常炫宏教授亲点的十六岁“天才少年”,“第六届新形态作文大赛的冠军得主”,最能体现当代少年心声的倾情之作——《十六岁的天空》即将面市。在晋敏欢的作品集出版之后,颜百强在销售上又大做文章。全国各大城市都搞促售活动,凡购买晋敏欢作品集的,一律赠送一个图文并茂的精美纪念册,纪念册上有晋敏欢的签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生活照以及晋敏欢的一些生活感悟。晋敏欢很快就为很多人所知晓。那一年晋敏欢十六岁,生活的轨迹就被彻底改变了。
六年过去了,如今二十二岁的晋敏欢可谓大红大紫的“作家”了,拥有一大批忠实的年轻粉丝。不过,我并不希望潘妍如是他的粉丝。我对谁都不崇拜,我总觉得,做别人的粉丝,多少是没主见的事,还不如做自己的粉丝。我跟潘妍如聊天时,我在帖子里说了我自己的看法,而且我还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认为晋敏欢的东西写得有多好,他写得其实并不出彩。潘妍如说,我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有点自恋呢。我们这里有个搞心理学的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年龄,如果没有偶像,是有点不大正常的。我说,瞎掰!
我跟潘妍如频繁的联系有一天突然中断了,是我主动中断的。我从一个网友那里知道了“波斯猫”真名叫潘妍如。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当初那个清纯的潘妍如,居然变得这么不要颜面。我不否定我可能有点虚伪,我本人对于性关系是有些随便的,但我很在乎自己的隐私,跟女孩子肌肤相亲的事我从不愿声张。对于自己所交往的女孩子,如果像潘妍如那样的,将隐私当作大烧饼外卖,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潘妍如并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跟她断了联系。她不断地给我发帖子,打电话,发手机短信,我都一概不理。她沉不住气,竟然跑上门来找我。
我记得那天天气有点闷,看上去要下雨的样子。我心情还不错,我的那本《风流环绕的青山》刚刚正式出版,那装帧弄得花哨而又不失精美,塑料压膜封面,摸上去有种滑润感。
我在房间里自赏着自己的小说,哼着小调子。这时候,有人敲门,敲得很响,但还是有点节奏。我打开门,不由得愣住了,“你?从上海跑来的?”
潘妍如一脸的愠怒,撞进屋来,将肩上的背包摘下丢到我的床上,一屁股坐到我的电脑桌前,“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到底招你什么了?”
我不由得叹口气。她白了我一眼,“你叹什么气?我就不明白,哪有像你这样跟人交往的?就算有什么事,你也得跟人家说清楚,让人家心里有个数吧。”
“你课不上,跑到这里来,就为这个?”我瞪着她,真是不可思议!
“我请了假。”她根本不看我的脸,抓起桌上我刚拆开的一袋薯片,一片一片地往嘴里丢,“那种课上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早就不想上了。我还想向你讨教讨教,当初你是怎么想到退学的?”
“你不觉得你问这个有点无聊吗?”
“不无聊!我也想退学。”
“什么?你也想退学?退学你准备干什么?你考虑过没有?”我有点鄙视她,真是一个没脑子的女孩子!
“像你一样,做个网络写手。我相信,我的写作能力并不比你差。”
“你也想得太简单了。”我毫不客气地说,“你不要头脑发热,你马上就要毕业了。”
“那你当初也是头脑发热?”
我从来就没有对自己退学的事后悔过,因为那是我考虑良久才作出的决定。退学之后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面对来自生活与写作方面的压力,我能够承受;而潘妍如不行,她从小娇生惯养,很难承应各种压力。所以我并不希望潘妍如退学,于是我不假思索地撒了个谎,“对。我当初就是头脑发热。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骗谁呢?你看你在网上写这个写那个。你还后悔?”
我将话头理了理,“我不是后悔做写手,我是后悔当初退学。”我援引了我父亲当初对我的责备,“当自由写手什么时候不能当?非得要退学去当?”
闷了片刻,潘妍如说:“那这事现在就不说了。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我觉得我们没有再交往的必要了。”我粗声粗气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愿意说个中缘由。
“你必须跟我说清楚!要不然我就不走!”她有点恼怒了。
“真的要我说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最近网上闹得厉害的‘波斯猫’是不是你?”
“哦,”她扑哧笑了,“就为这个不理我?”
“还能为什么!”我气恨恨地说。她居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她真是堕落到了家!“好了,我已经跟你说清原因了,你可以走了。”但又想,就这样逐客,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我又缓了口气,“如果你愿意,我请你吃顿饭。”
她又笑了,笑得还很厉害,“看来我编故事的水平不低呀。骗得了别人是理所当然的,连你也被骗了。”
“什么意思?什么你编故事?难道那些污七八糟的事都是你自个儿编的?”
“你不相信?”
“谁相信!谁相信一个正派女孩子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谁知道那是我呀?我用的是网名!”
“别得意,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时语塞,“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人告诉我的。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是别人告诉他的!你这个没脑子的傻瓜!”
“你,真的相信那是真的?你难道不了解我?”
“了解你什么?这些年我们彼此干什么都不知道,了解你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做过那些事?”
“严瑞,你不要侮辱我?!”她叫道。
“是我侮辱你?还是你自己侮辱自己?”
“你是不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她的眼里开始有泪花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什么证明了!你要证明什么?”
“证明我是处女!”
我冷笑,“行了,什么处女?现在要找处女,除非上幼儿园去找!”
“严瑞,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卑鄙!”
“我说错了吗?现在的女孩子,动不动就跟人家上床,有几个将贞操当回事的!”我接触的几个女孩子,没有哪个不是这样的,没有谁有过一点犹豫,都主动得很,而且那种事做起来老练得很,总不像是初次所为。对于这样的女孩子,老实说,我并不珍惜。
“你别拿所有女孩子开涮。就有很多处女!”
“我知道,还有些是假的。谁不知道,处女膜能修复的!”最近我还从网上看到利用贞操骗钱的新闻,说一个美女早已不是什么处女,为了骗取一个年轻富翁的爱情,私下里去做处女膜修复手术,后来因为旧情人的重新出现,事情败露了。现在什么样的事没有?
“严瑞,你不要说那种卑鄙的话,好不好?”
“我卑鄙吗?我要真是卑鄙,就马上应了你的要求,证明你是处女。可是你想过没有,那样你真的就不是处女了。”
“我愿意!”
“就凭你这点,我就相信你写的那些是真的。你不觉得你太轻率了?一个男人,怀疑你不是处女,你就要证明给他看?”
“严瑞!”她伏在桌上哭起来,“你,你,你怎么这样!”
我让她哭了个够,捡起她的背包,很冷静地说:“走吧,我们去吃点饭。”
她伏在那里没动,嘴里嘟囔着,“我只不过是图新鲜才编那样的故事的。”
图新鲜?那种事也能图新鲜?我觉得跟潘妍如纠缠没有什么意思,我碰碰她的胳膊,“我们去吃饭,吃完饭,我就送你走。”
“我不走!”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这样对我,我不走!”
“你要我怎么对你?啊?潘妍如!”我有点恼火了。
“你要像小时候那样对我。”
“这可能吗?”我苦笑,“你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你了。”
“严瑞,”她突然有点可怜巴巴地说:“这事你不要告诉我外婆,还有我爸妈。”
我说:“我没那么无聊。”我心里话,我连我家里人都懒得说,还跟他们扯白?
那天潘妍如终究没有吃饭,就气嘟嘟地走了。她走的时候瞥见床头柜上的那本小说,一把将小说给扫走了,“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好人!你连家里人的隐私都敢公布于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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