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几句通常的寒暄话后，郑捷林开门见山地说：“小郭啊，听说昨晚你们出洋相了？有人已向纪委汇报了，马总经理听了很生气，要我了解一下情况。我想先来问一问你。”
郭芳莉委屈地说：“纯粹是无中生有嘛。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对这种事感兴趣？”
郑捷林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由于你充当了第三者，江少伟家里打起了内战，他们要离婚……”
郭芳莉像被针刺了一下，惊得跳了起来：“我向来没有失检点的地方，更没有充当第三者。郑经理的话，未免太武断了。”
郑捷林又换上一副笑脸说：“别激动嘛。对你，我是绝对信任的。即便是你做了过头的事，可作为有妇之夫的江少伟是应该负主要责任的，而你最多是被诱惑的罢了。”
郭芳莉，听了很生气，愤愤地辩解道：“江少伟和你共事那么长时间，他为人做事只看眼前，不防背后，更兼义形于色，难免招来怨言，你难道不了解他吗？”
“事实上别人可不了孵他呀。人言可畏，流传开去，对他很不利。在这种事上栽跟头，未免太可惜了。”郑捷林好像很同情江少伟。
“那我可以出面澄清事实，江少伟完全是无辜的。”郭芳莉激动地说。
“你？笑话！你出来澄清那宗事，反而会适得其反哪！不过，我倒可以为你们作些工作，不但对江少伟有利，而且，对你的名誉，前途，也是十分重要的。你看如何？”
“那就太感谢郑经理了。”郭芳莉一阵欣喜。
“怎样来谢我呢？”郑捷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说不出味道的笑意。
“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郭芳莉幼稚地说。
“哈哈哈。你为公司工作，而这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领你这份情。”
“这……”郭芳莉语塞，她不明白郑捷林是否在开玩笑。
郑捷林站起身，慢慢地踱到她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马总经理要我调查此事，如情况属实，你就不可能再在经理室里工作了。而做一个工人，其艰苦程度你是完全清楚的。至于如何写报告，完全凭我一个人的意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郭芳莉脸色通红，心怦怦乱跳，她明白了郑捷林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
郑捷林见她不出声，以为他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因而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他从背后一把抱住郭芳莉，无耻地说：“天知地知，你不要害怕，做人就要灵活点……”
郭芳莉猛地一个转身，用力甩开他的搂抱，一张俏脸变成了怒容，她那纤纤手指直指郑捷林的眉心，声音发颤地斥道：“郑捷林，你看错人了！”
郑捷林两眼发红地盯着郭芳莉，从她那双火焰一般的目光中，他知道自己错误地估计了这位娇小的姑娘。于是，马上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坐下坐下，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郭芳莉理了理秀发，拉直了衣服，正气凛然地说：“郑经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脾气。的确，我很热爱我的工作，但是，我更珍惜我的尊严。我不会出卖自己，即使是天大的代价也好。至于如何写调查报告，当然是你的权利。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公司并不是你开的，我也不是在为你工作！”说完，她立即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郑捷林在背后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道：“不搞臭你和江少伟，我就不姓郑！”
陆汉民上任后的第三天，就拿出了第一份《快讯报》的清样。江少伟阅后一阵欣喜，他指着第一版的评论员文章说：“这评论员恐怕就是体吧？写得好，切中时弊，真不愧为有识有胆。”
陆汉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憨笑着说：“抛砖引玉而已，过奖了。”
由于陆汉民直接由工人升为厂报主编，引起了宣传科那帮人的妒嫉，郑捷林更以“没有文凭”为由，提出了反对意见。陆汉民只能以工代干，不能进入干舔编制。虽然他本人不计较，但江少伟总觉得有些遗憾。所以，他真挚地对陆汉民说：“汉民，我衷心希望你在搞好宣传的同时，抓紧时间去熟悉业务，也应该生一副‘商业眼睛’。你既然注重于观察社会现象，不妨多学些外国的经验，美国‘新平衡制鞋公司’的经理们，发现美国近年来流行长跑运动，便设计了一种舒适而又耐用的运动鞋，使该公司的运动鞋销售量从1977年的25万双猛增到1980年的120万双。其实，企业经营和政治，以及社会情况诸因素密切相关。我对你是充满期望的，望你好自为之。”
陆汉民全神贯注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他由衷地感到，江少伟真不愧是一。位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的企业家。他动情地说：“少伟，等以后有了时间，我一定为你写部小说。我器向全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已涌现出众多象江少伟这样的企业经营管理人材！”
江少伟捶了陆汉民一拳：“别想得太美了，任何人，只有盖棺方能论定。再说，咱们厂的内哄，可是闻名遐迩的呀！”
俩人正在畅所欲言，门“哗”地一声打开r，郭芳莉表情严肃的走了进来，板着脸递给江少伟几份电报和一封信函。
江少伟很奇怪：“这些天来，活泼愉快的郭芳莉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天到晚虎着脸，别说唱歌了，就连话也不多说一句。而且，总是尽量地避着我江少伟。你看，她一送来文件，立即转身就走。江少伟预感到：可能已发生过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江少伟打开第一份电报，是朱世杰打来的。上面写道：“情况已明。你的预测十分准确。‘南华公司’经理随我一起返沪。详情面告。”江少伟笑了。
接着，他又打开第二份电报。啊！是休斯公司的回电：“对贵公司的建议很感兴趣。已组成谈判班子前去洽谈，由博格经理带队，即日赴贵国。”江少伟又如释重负地笑了。
接着，他打开了那份信函不由心里一沉。原来竟是法院寄来的陈曙云的离婚诉状副本。
江少伟对陆汉民尴尬地一笑，掩饰不住沮丧的心情说：“瞧，这又是一场内哄！”
陆汉民关切地询问：“要不要找个合适的人去做做工作？”
江少伟摇摇头，轻蔑地说：“我生来就从不求人，要离就离！准有功夫和她纠缠那些龌龊事？”说着，他大声对外面屋子里正在伏案工作的郭芳莉叫道：“小郭，你立即去发电报叫朱世杰马上回来。”
朱世杰和广州南华胶鞋公司的宋经理却姗姗迟到三天。宋经理一到，江少伟就立即和他开始了谈判。
谈判进行得相当艰难。宋经理显然是个行家，一双鞋子从拌料直到成型进蒸箱间，所需时间、人工和所耗原料，被他说来如数家珍。并且，他对于全国各地的需求量也了’如指掌。他滔滔不绝地数说着什么地区需要布面鞋，销售量每年是多少多少；什么地区偏重胶面鞋，厂家盈利又是多少多少……
江少伟面含微笑地倾听着对手的长叙，并仔细地观察着对方。他知道，宋经理是在炫耀自己，意在让江少伟明白：要想哄他骗他是不可能的。
江少伟等他说够了，冷不防插一句：“宋经理知道这么多生产细节，我很佩服，但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更应该清楚地看到未来。看清趋向。我认为南华公司要想发展。就应该和我们合作，也就是必须为我们提供橡胶原料。”
宋经理“嘿嘿”一笑：“江经理未免太自信了吧，橡胶原料非常紧俏，我难道不懂得创汇！“
“宋经理难道要重蹈那些愚蠢人的复辙？再演一幕出口盐进口碱的蚀本笑剧？”
“那我就不管了，我只是‘南华’的经理。”
江乡伟站起身子，握拳捶了捶腰，慢吞吞地踱到窗户辽。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正下着不合时宜的细雨。如果从远处眺望这幢小楼，定会觉得它快要淹没在海洋之中了。’雨丝笼罩着小楼，密得像是用线织成的帘子。让人感到沉闷。他推开窗户，凉飕飕地风挟着雨丝直飘进来，雨点儿溅落在他滚烫的额角上，聚结成珠，顺着脸颊一串串地往下滴着，他仿佛木雕铁铸的人，无动于衷地任凭风雨的侵袭。
江少伟清楚地知道，如果这次谈判不成功，那后面的一切工作就根本无法开展了。寻思良久，他终于想出了个克敌制胜的法宝。
他瞟了一眼宋经理，微笑着说：“目前新加坡市场上的天然橡胶是200到210新分1公斤。万不得已，我们也完全有能力到新加坡市场上去购买。但如果那样，我不得不正式告诉你：在整个华东、华南地区，我们’腾飞’将和你们‘南华’展开全面的竞争。在下个月的工业展销会上，我们将抛出200万双彩面胶鞋，品率比你们高一级，价格是你们的9折。朱世杰同志，你再报一报南华的情况……”
朱世杰胸有成竹地取出资料，朗朗念道：“南华公司至上月底，仓库里原有存货和正在装箱的产品共计不下一一百五十万双，目前正在寻找市场。公司的流动资金已告负超，它的银行贷款归还期还有三个月，它的欠债表如下……”
江少伟看着目瞪口呆的宋经理，还是笑吟吟地说：“我准备将我们的产品全部投放北方市场，这就意味着你将拥有一个广大的无人竞争的市场，这是我向你表示的友好姿态。要交换的是：你向我们提供平价原料，我们让你生产300万双传统产品。用我们的商标，由我们包销。我们出样，派人验收和组织运输。这样，‘南华’一举三得，宋经理你全面地权衡一下吧。”
素以精明著称的宋经理，顿时额头和鼻尖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珠。当江少伟点燃第五根香烟时，猛听到宋经理从喉咙里发出浑重的声音： ”那么，就签订合同吧！”
送走了宋经理。朱世杰疑惑地问江少伟：“你那200万双鞋在哪里？”
江少伟做了个鬼脸，诙谐地说：“在娘老子的肚子里。现在，只有让它流产了。”
“哈哈哈哈……”俩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畅笑。
数天之后，西德休斯公司的代表博格一行到达上海，就定购腾飞公司的胶鞋和对产品进行鉴定、发放认可证书，以及向腾飞公司出售生产流水线设备，双方合资开发新产品等一系列问题，三江少伟进行了认真的会谈。博格先生实地参观了腾飞厂的设备和产品样品，了解了各项管理制度。他饶有兴趣地听取了江少伟对合资的看法和安排，并就腾飞公司派人去西德考察和观摩新设备的问题达成了一揽子协议。博格先生高兴地看到：他的合作伙伴——年轻的江少伟是位精通企业经营和管理科学的人才。他的会谈结束语是：“和阁下打交道，完全是在和一个真正的企业家兼商人打交道。江先生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去谋取利益，又懂得必须利益均沾这个道理。和贵公司合资，我感到非常愉快和充满信心。”
谈判结束后，博格先生拿出了带来的胶鞋样品和各种数据，并确定了价格，每双4美元，比M公司高出整整一倍。至此，双方在一切问题上都取得了一致意见，并约定当晚签署交换文本，再举行宴会庆祝。
江少伟高兴极了，他叮嘱郭芳莉晚上打扮得漂亮些，让外国人看看中国姑娘的风采。
郭芳莉那双幽怨的大眼睛，无神地瞟着窗外被狂风刮落的枯树叶，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江少伟还以为她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生气，为了提高她的兴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正要给她看看自己写的诗，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江少伟抓过电话一听，蓦地脸色大变：“芳莉，医院打来电话，我母亲中风了……。”
“啊？”郭芳莉惊呆了，她深知江少伟目前的处境。于是，她果断地说：“你快上医院，我去领孩子。晚上我到医院来替你我不出席宴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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