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冰儿

    国庆节的时候，老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盒子，却发现里面是空的。他着急地喊来儿子，问，谁动了我的盒子？

    儿子摇摇头说，没人动啊！

    老杨嘀咕着，那里面的功勋章哪去了呢？

    儿子淡淡地说，爸，您不是常告诉我们，荣誉就是粪土吗？丢就丢了吧！

    老杨没有反驳儿子，只是注视着那个空空的盒子发呆。

    深夜，儿子和儿媳妇躺在炕上，为了这事辗转难眠。

    儿子说，咱爸是英雄，凭什么只当一个普通的退伍军人。我把那枚功勋章交到镇里去了，要给爸讨个说法。

    儿媳妇说，爸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没事，生米煮成熟饭，他就得认。

    每年的国庆节，爸都要把这枚功勋章别在身上，很激动地坐上一阵。现在，被你偷了来，他要是上火了，咋办？

    儿媳妇这样一说，儿子就更睡不着了。他说，我去爸的屋里看看。

    儿子蹑手蹑脚地进了老杨的屋里，看他睡得正香，就退了出去。

    过了这一天后，老杨好像是忘了功勋章的事了，还像往常一样，早起，吃完早饭去遛弯。中午饭吃完了去晒太阳。晚上饭吃完了，就看电视，专看打仗片。

    儿子倒是忙活起来，三天两头地往镇里跑。有的时候回来，眼睛笑眯眯的；有的时候回来，脸拉得跟茄子似的。

    儿媳妇白天从来不问，只到了晚上，两口子猫在被窝里，才开始嘀咕这事。

    儿子说，镇里说要先调查调查，可是我说，咱爸那得瞒着。他们说，这样工作就不容易了，让我耐心等。

    有一天，儿子在垃圾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忙喊来媳妇看。

    儿媳妇瞪大眼睛看了半天，说，爸没事吧？

    两个人跑进老杨的屋，看到老杨正在收拾屋子。

    儿子问，爸，那个盒子可是你藏了好几十年的宝贝啊！怎么扔了呢？

    没用了的东西，还留着干啥？老杨的表情平静，丝毫看不出异样。老杨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对于战争的故事，他从来不喜欢讲，倒是有一件事，他给儿子讲过。

    他说，在一次战役中，有个人用生命救了他，可不知道那人是哪里人，现在还有没有亲人？

    儿子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他觉得战争太可怕，流血牺牲是常事，那些无名的英雄太多了。老杨好像看出来了，但后来还是找机会把这个故事又讲了一遍。

    儿子、儿媳妇看到老杨很平静，也就放心了。但是，他们还是偷偷地把盒子收了进去，藏了起来。

    儿子又往镇里跑了几趟，而后又开始往市里跑。他的表情有了变化，走路也轻盈了很多。

    儿媳妇不再黑家半夜地问了，他回来就说，一定有很大的进展吧？

    儿子使劲地点头，而后就大声地招呼老杨，爸，我给你买回好吃的了！

    老杨不怒不喜，好像一辈子就会这一种表情。他吃着儿子买回来的好东西，有些不高兴，又乱花钱，要知道钱不好赚啊！

    儿子笑笑，说，爸，你吃吧，以后会有很多呢！

    市里终于来人了，把儿子欢喜得不得了。

    领导把功勋章递给老杨，儿子接过来，把小盒子掏出来，把功勋章放进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老杨。

    市里的领导说，上级领导指示，一定要让国家的功臣安享晚年。

    儿子激动地握住领导的手，说，谢谢领导，谢谢党。

    领导说，我有一个疑问，像这样的英雄，国家怎么会漏掉呢？

    老杨平静地说，国家安排了工作，我没去。

    儿子可能真的有些激动，说，爸，你傻啊？

    老杨说，我大字不识一个，又少条胳膊，不是给国家添累赘吗？

    市里的领导感动地走了，临走时说，一定会想措施，让老英雄知道，政府不会忘记他的。

    儿子送走了领导，就不高兴地埋怨起老杨。

    老杨打开柜子，从里面抻出一件衬衣，上面别着十枚功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说，爸，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杨把衬衣穿在身上，说，干革命工作，是不求回报的。

    儿子问，爸，那你怎么就单单把那一枚宝贝似的收着啊？

    老杨脸上这会儿有了表情，好像是十分伤心似的，眼睛都湿了。他说，那枚与众不同，上面沾着战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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