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邻里-红蜻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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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英莲这女孩在泥水大街生活了五年,还不知泥水大街通向哪里。她就独自在家里玩。她的家原是早年留下来的一个废弃的戏园。戏园红火时,里面分门别类唱着一些五花八门的古装戏、现代戏,为防止一些人不花钱看戏,戏园四周围着高高的不可逾越的土墙。如今演员和乐器声都不存在了,松软膨酥的土墙也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裂痕和古墙顶部就自由地长满蒿草,底端还塌陷出一片不大的水塘;水塘上面是绿色的水藻,时不时有一两只青蛙在水藻上跳动。可一到盛夏,这里就不只是青蛙的天地了,就成了无数星瓢虫与蜻蜒的乐园了。

    马英莲自出生就和这戏园结下了不解之缘,她到人世不到两个小时就来这里安家了。她已记不清这里昔日男欢女爱的场景,也不知道这里曾出现过红极一时的小月仙、疯程女什么的,她就知道这里是她的家。

    来这里的一些戏迷们,大多也都知道马英莲的来历,只是他们不明白她的父母为什么就能狠心把她扔到这里。他们清清楚楚知道她的母亲是谁,他们甚至能坐在地中间的长条凳上一边品戏,一边点出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的她的父亲的名字。

    老戏迷们是很疼爱马英莲的,他们从家里带来半个馒头一勺菜,带来两个饺子,把这些交给烧茶水的老演员杜丽。杜丽就用那残缺不全的牙齿把它捣碎,嘴对嘴吐到马英莲嘴里,马英莲这一顿便有吃的了,哭声便不见了。

    马英莲两岁那年,戏园解散了。解散的原因是外地来了一群演戏的,借用了这个民间戏场演了两日,走时就连同演员一起带走了。带走的都是一些台上的红角,眉来眼去的一撺掇,剩下一群老弱病残的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散伙那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演员们打起自己的行囊,一个个恋恋不舍又垂头丧气地抱怨着离去。最后走出这间房子的是烧茶水的老演员杜丽。杜丽唱了一辈子《杨八姐游春》,最后唱不动了,改做了佣人似的职务,但她还是不愿离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戏园。而那日剧团散伙,杜丽便再没有心情和马英莲厮守下去了,在她的生命里戏是唯一重要的,有戏支撑着她可以去吃苦去做一切,没有戏了,她的精神与信念便一股脑地没有了。

    老演员们刚走,有一群乞丐一窝蜂地糊了进来。来时捎上一把柴禾、木屑、碎纸壳。他们每天都来,每天都带上一些,一冬天的取火柴就不用买了。因此,戏园也不撵他们。长此以往,戏园成了他们的家,他们晚上有时就睡在那里,和马英莲也就熟了。

    说是一群,其实也不过四五个。他们分别都有一个适应于他们外貌特征的名字,被安排到每个人身上,得到了包括他们本人的一致认同。如喊一声“曾二扁头”或“马老歪”,他们便分别从自己的事情中抬起头来,待知道别人是在戏谑他们,他们也不反抗重又低下头。他们逆来顺受,平静地迎合着一切。

    那个叫马老歪的人是这三五个乞丐中的唯一女性。她有一张惨白瘦削的脸,头发总是黏稠地披着,掩盖着那一直向着一个方向扯去的嘴。那张嘴就残酷地拉长到耳根了,再没有可到达的地段了,便就停在那里,露出一面齐刷刷的牙齿,和两坨眼睑的红肉。她混在这一群里算是最显眼的了,却从听不到她说一句话,乞丐们谈不上照顾她,却也不欺负她,她也不给别人添麻烦。饭店里她总是找一个与别人无争的角落,静静地守着一桌顾客吃完,才轻轻地上前把食物收敛到一个纸袋里,她从不在人前把这些食物狼吞在嘴里,而是带着它找僻静的场所去了。

    这僻静的场所就是戏园,这纸袋里的食物也就是马英莲和她的共同的食物了。乞丐们就认为她是马英莲的妈妈,她自己也认为她是马英莲的妈妈。后来那些乞丐达成一致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搬到一个市场的大门洞里住宿,把这一方安乐的水土,让给了她们母女俩,一个家就这样形成了。

    无论是刮风下雪晴天雨天,只要是白天,马英莲的母亲是从不待在家中的。这个名义上的家其实只有马英莲自己。马英莲母亲栖居的场所,还是从前的饭店、旅店、商店。她除了捡些食物,还要捡些烧柴,她的烧柴多半是商店里那些破旧的纸盒子。人们知道她又养了一个女儿,大都把这些不要的东西给她留着,她每日用一条长绳背起这些送至家中,从不对人说声谢谢,也不和马英莲说一句话,脚步不停地又出去了。

    马英莲就在这样的领养中一点点长大了,长到三岁,长到五岁了。

    然而她弄回来的东西,不论是纸盒还是破旧的衣服、鞋子,这一切都成了马英莲天然的玩具。那些破衣片子,马英莲把它撕扯整齐了,中间包上点什么,或是纸团或是破袜子,于是这东西就成了她的孩子了。

    马英莲做成一个又做成一个,她把其中的一个叫做孩子的妈妈,她不知道这世界有爸爸,她就没让她的想法及能力去涉猎爸爸。面对着院中的破破烂烂,她每天都在想象中创造着。她把一只只小鞋套在自己和孩子的脚上,然后扭头对孩子的妈妈说:“你要告诉孩子,小时候穿小鞋,长大了穿大鞋,记住了吧?”她用院中的砖头磨出细细的砖头面,将其装在一个个破碗茬里,她说这个是饭,那个是药,饿了吃饭,病了吃药。

    而药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没见到过,没有一个指定性人物向她传授过,她只是常常从破旧的墙缝里看到有一户人家,那家的妈妈常常这么嘱咐她的孩子,她看不到人,她判断着,就是这样。

    可是这种面授的机会还是太少了。那家的孩子总往她住的院子撒尿,她只要往这墙缝前一站,那边的水就汤汤地流过来。马英莲不知道,这里是那户人家的垃圾场。他们家的脏水,从来都是永不停歇地向这里泼来。只要不间断,那水就一股股流进那泓臭臭的水塘。

    倒是每年夏季蜻蜒来到的时候,马英蓬最快乐了。每年这里的蜻蜒都太多了,好像全世界所有的蜻蜒都到这里聚齐。它们在戏园的上空铺天盖地飞着,它们随便落在草尖上、土墙上就不动了。马英莲不明白这些蜻蜒为什么总是喜欢盘旋在水塘上空,她常常看到蜻蜒把长长的肚子,一下一下地向水面上点,它们点过之后,就飞到草尖上,一动不动向水里看。

    马英莲也向水里看,她看到一只只手指盖大小的青绿色虫子,在水里的草茎上慢慢地爬。爬着爬着,突然一吐舌头,一只小蝌蚪就被它捉住,不管死活地便大口大口地嚼了下去。

    这让马英莲快乐极了,她也学着它们的样儿,一下一下地吐舌头,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舌头太短了。于是就悄悄向草尖上的蜻蜒移过去,果然轻易就捉到了它们。她把它们系在一根线上,一根线上系着十几个蜻蜓,线头留在她手里,蜻蜒一起飞,却是永远的挣不脱。有时马英莲也会松一松手,把它们一同放出去,于是它们一起飞向天空,形状如同一排雁阵。

    马英莲在这环境里一过就是五年。五年她没梳过一次头,她的头发又焦又黄也不太长,蓬乱地固定在她的头皮上;她也从没有认真洗过脸,下雨的时候,雨水会把她的脸冲得干净一些。她的炕上也没有一块席子,炕上的土坏塌了,她就往里塞棉絮,她把一整条破被子全部都塞到了炕洞里,还是堵不住那破洞。而这些都没有耽误马英莲成长,她的两条腿非常的笔直漂亮,她的身材和长相足以让每一个当年的戏迷一下子想起那个消失的红戏子。只是马英莲在这围墙里待得太久了,不被别人所记起,偶尔她发出一两声喊叫,是和街头的广播喇叭比声音,人们这才想起这里还住着人。

    别人不记着自己,马英蓬可有了自己记住自己的机会。有一天她蹲在水塘边上,再一次偷看那些吃小蝌蚪的青绿色虫子,她看到它们吃饱后,慢慢顺着草茎爬出水面,之后就静静地伏在革杆上。身子干成了土黄色时,后背就慢慢裂开,一只嫩红嫩红的蜻蜒从里面仰了出来。她新奇极了,大声叫了起来。她没想到那么丑的虫子,竟一下变成了美丽的红蜻蜒。她跳跃着,张开小小的手臂,这当儿一束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遮了遮自己,向那发出亮光的地方寻去。

    在窗台的一角,马英莲看到一块破损的不成样子的小镜子。这圆形小镜子有一面已经开了好几条纹路。马英莲把它反复擦洗着,起初她只觉得这亮晶晶的东西很好玩,后来她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起初她不知她是谁,后来她发现那是自己。镜子里不但有自己,放在其他东西前面还会有其他东西。

    接连的惊喜,让马英莲乐不可支,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令她兴奋的宝贝。她手里拿着这宝贝,心里第一次产生想与人分享快乐的欲望。她很想把这消息告诉母亲,可是母亲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她很想这屋里还有一个像她一样大的伙伴,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这个伙伴。

    这想法刚一萌发就把马英莲吓了一跳,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她的小脸越发通红起来。她慌忙向天空望去,她的神态很像在乞求天空。然而天空也没什么办法,它只能把似火的骄阳一次次赐给这苦命的孩子作为鼓励,却也不能让黑天快快到来。

    情急之下,马英莲向那个闪动过人影的墙缝走去,而此时墙缝也出奇地静谧,连流水也不淌了。马英莲焦灼了。她开始躁动不安了。她在原地转着圈子,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遇到的现象。她热爱快乐却又承受不了快乐,渴望伙伴却又找不到伙伴。她的鼻尖开始冒出细细的碎汗。她想起那刚刚从茧中爬出的红蜻蜓,于是开始寻找着出口。她的目光寻觅着每一节高墙,每一棵蒿草,忽然在高墙与蒿草之间,她发现了那扇门,那扇一直对着她紧闭的高高的木门。

    马英莲找到它,很快敏捷而激动地扯下门与门桩上的绳套,之后猛力向外推去。她的力气太大了,门板向后仰去,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个偌大的世界出现了。首先跃人马英莲眼里的是行走的人群,他们在泥水大街上来回地走动,自在而逍遥;然后是奔跑如飞的车辆,这怪怪的东西让马英莲猝不及防。她小小的心脏揪紧了,握着镜子的小手出透了汗,这陌生的世界让她发不出声音,愣在那里像一尊小小的蒙尘垢面的雕像,没有了任何语言。

    马英莲站在这灼人的阳光里前所未有的感受着这一切,却不知她的形象也一样让这世界里生活的人们吃惊,人们像受了惊吓,把目光惊疑地集中在这里,他们飞快地旋转着思路,判断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有一群午间不入睡的孩子也参与了这场判断。他们原本是想围着那个离马英莲家不远的地段——一块荫凉的地方打游击,他们刚刚分配好谁是八路,谁是指挥官,谁是特务,眼看着一场不错的“战斗”就要开始了。他们的情绪正处在高涨之时,没想到被这突来的门板拍地的声音吓得僵持在那里。他们扭头望去,恰似看到一个陌生的领地冲出一个怪物,那个脏兮兮的马老歪的女儿,穿着冬日里的棉装,胆怯而惊讶地站在那里。她的棉裤过于肥大了,黑亮而油腻,盖住了脚上穿的鞋子;她的棉袄又太瘦太小了,因为系不上扣子敞着怀儿,露出麻黑的肚皮。

    大约沉默了一分钟,终于有一个声音爆炸了,那是从一个小男孩口里迸发的号令:敌人来了,快开枪呀!于是就有无数的子弹向马英莲砸去。这些子弹有土块、有砖头、有木棍、有垃圾堆里的白菜帮子。孩子们发了疯似的向这格格不入的目标猛烈射击着,有一个土块准确地打在了马英莲的额头上。马英莲这才如梦方醒如临大敌,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口中乱套地呼着妈呀妈呀,她的这些简单的语言不是痛急了喊出的告饶的声音,而是她想去找她的母亲,她边这样叫着边迈动着步子,两条腿笨拙地像绑了两根绳索,艰难中一点也不听她的使唤。

    这一刻她再也记不起那块使她激动不已的小镜子了,她忘记了它,不知道那块小镜子已在她极度的恐惧与慌乱中落在地上,被自己的脚步跺碎了。她更无法知道这块小镜子是她生身母亲临走那天故意丢掉的东西。她母亲那天好高兴,因为她再也不用使用这破旧的镜子了,再也不用和贫穷饥饿打交道了,她认识一个具有一身功夫能改变她一生命运的花脸武生。

    马英莲总算来到泥水大街上。泥水大街宽敞的街面让她的哭声更嘹亮。她的两条细而结满黑痂的小腿开始不住地颤抖,有一泡尿顺着裤管流下来,在她站立的地方形成很大的一个亮亮的水圈,那源头却还是急促而不可阻挡地流泄和拍打着紧硬的裤筒,这哗哗的流水声终于吸引了人们的视线,一直都正儿八经走路的人们低头向这种声音寻去。起初他们还以为是哪家餐馆的下水道,当他们看到通往排水沟的那一截长长的水管干涸的时候,顿时大呼小叫起来。他们发现了马英莲,发现了马英莲这个世界以外的孩子。这叫喊惊动了路上所有的行人,他们如同抢劫财宝一样占领着有利的地形,把马英莲围个水泄不通,他们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孩子,嘴里发着啧啧的怪叹。

    第一批上来饱够了眼福,捂着鼻子返身挤了出去。这动作吸引更多的好奇的人,人们一批批下去又一批批挤上来,挤出去的不住地往地上啪啪地吐着唾沫,做出极恶心的丑态。仿佛那里有会污染他们的空气,他们急速地要离去,他们也不去回答那些后来者的问话,只说看看吧,看看吧,扭头走得更快。

    天空这时也极其吝啬,没有一丝风。阳光猛烈地往下宣泄,人们脸上挂着汗水,马英莲的脸上也滚动着汗珠,那乱草一样的头上更为人们增添了好看的光景,那里饲养着成百上千的活物,此时也一批一批前呼后拥着出来。那些虱虱虮虮们也太肆无忌惮了,它们在马英莲黄而涩的头发上成群结队地涌动;它们攀缘着一根根长藤一样,将她的每一绺头发形成粗细不等的链条;它们在阳光下翻滚晾晒,恣意踊跃,像蚁群预示着天气的变化。

    而一直啼哭不止的马英莲,瞪着惊恐僵直的眼睛,对这些丝毫没有察觉,她那黑黑的小手就那么垂着没有任何清除这隐患的表示。阳光继续像开水一样浇灌在她的头上,那些活物们在纷纷寻找着出路,它们有的已经越过马英莲的脖颈,逃窜到那辨不清什么颜色的棉袄上。

    这是谁家的孩子?

    没见过谁家有这样的孩子。

    谁家会有这样的孩子?

    去问问乞丐帮吧,或许他们会知道。

    已经有一群人去不远处的饭店寻找乞丐帮。

    然而今日的乞丐帮却极其稀少,他们像疏散人口似的分别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人们找来找去,竟在饭店那个潮湿的角落找到那个长年不语的脸部歪斜的女人。人们一找到她就知道这事准是徒劳,因为人们在这生活了几十年没见她用任何语言和表情同任何人进行过交流,她就那么默默地像哑巴一样恪守着她对世事的无动于衷。

    尽管这样,人们还是不愿漏掉希望,他们还是尽心尽力地向她描绘马英莲的外貌特征,他们问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吗?他们问了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绘声绘色的话语也没让这个歪脸女人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人们看到,她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她的两眼紧紧盯住不远处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儿的吃相,她很沉稳很耐心,像一个静心等在洞口的老鼠准备伺机进攻,仿佛根本就不曾有人同她搭话。

    一群人没办法转身欲去问服务员,然而就是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们看到这个一向动作迟缓、表情迟钝的女人骤然阔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她两眼有光动作利落,让每一个在场的人吃惊,她的形象很像一只饿虎向一张桌子扑去。待她敏捷地把桌子上的半条鱼抓到她的纸袋里,人们才明白刚才她专心盯着那父子俩的真正动机。然而她已夺路而逃,她像预先观察好了,发疯似的向那个水泄不通的人群奔去。她忘记了那个从没有离开过她的手杖,那根竹棍子在她冲出饭店的一瞬间,别在了凳子上,被她的身体撞飞了。

    人群自动闪出一条缝。她从缝隙中把马英莲拽出,只有这一刻她才又恢复了沉静。她没有责怪,没有心疼,也没有安慰的表示,她就那么领着马英莲向泥水大街深处不紧不慢地走去。身后的人们驻足了,他们看到那个装有半条鱼的纸袋已移到小女孩手中。只是小女孩没有立即去吃它,她还在不住声地啜泣。

    春去冬来,四季交换。

    泥水大街深处的小巷有一年出现了奇迹,一个七岁的女孩儿把她的母亲锁在窗棂上饿死了。人们赶去时看到一幅近似于剪纸的图画,一个被称作马老歪的歪脸女人躺在炕上,她的脖子上有一条锁链,锁链的两头分别连在歪女人的脖子上和窗棂的把手上。

    小女孩马英莲打扮得也非常特别,她从一个破旧的木箱里找出一件皱巴巴的戏服,白色的上装,粉色的裙子。只是那裙子年深月久,被漏雨淋出无数的斑点,女孩也没想起把它洗洗;还有那上装原是水袖,连同拖到脚面的裙子,她也没舍得把它剪剪。她太小了,她还来不及顾忌这些,若把这些都想深想透,那要许多年以后。

    此刻她只有把脸洗得极其白净,把头发贴根儿剪掉,露出青色的头皮和崎岖的垄沟垄台。她像个出家的小尼姑,大方地招呼大伙坐下,她说:“我妈妈再也不会去捡人家的剩饭了,你们看她可比从前老实多了。”她指着她的母亲说道。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已死,她还在很费力地在盆中为她洗着衣服。她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幸福的笑意,显然她在心里盘算着今后的改变。

    那笑意却越发清纯,在水中的世界越荡越深。在场的人在许多年以后都很难把它从眼前抹去。每到一年的夏季,伏天来临,无数的红蜻蜒破茧而出,蜻蜒热得没处去,依旧眷恋嘻戏在那片水塘,总要有人提上她几次。人们说,马英莲呢?马英莲在何处?这时人们就要想起戏园,和戏园里的一幕幕。然而,戏园却旱已不复存在了,只有那些往来纷飞的红蜻蜒,扯成一面面红色的幕布,遮天蔽日,继续演绎着世间不被人所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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