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 1]
漫长的等待,轮回与转世。
卡诺的时间在上一世已经结束,而玛利亚,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便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也步入下一世的开端。
第二世开始,斯瑞尚就因犯下禁忌错误的处罚而灰飞烟灭。他已经没有了肉体,只剩下残存的灵魂。他的乐园,在那段时间陷入了无人管理的空窗期。
直到卡诺的灵魂寄局在了柊树夜的身上。因为,他并未选择转世,而是决定了灵魂寄居,他担心转世后的自己会丧失一切有关玛利亚的记忆,所以才放弃。
而他会选上柊树夜的身体,完全是因为他妹妹的身体里有着玛利亚沉睡的灵魂。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他妹妹柊枳音的确是玛利亚的重生体,但是柊树夜,他却不是卡诺的重生体。
只不过,卡诺一直着以种种借口令控制他,让柊树夜认定——他前世的名字叫做卡诺,卡诺,就是他的前生。
卡诺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即是——
他最终将占据柊树夜的身体。他必须要成为这个身体的主宰,恢复卡诺的身份。只有这样,他才能自如的行动,而不是被困在别人的肉体之中。柊树夜会误以为自己喜欢妹妹柊枳音,全部都是因为卡诺的操控,他试图让柊树夜因此而彻底绝望,从而送出身体的主导权。
那样,他就可以成为身体的主人,这远比转身轮回要来得安全的多。
尽管这种做法很卑鄙,并非君子所为,但事到如今,他必须要不择手段。与玛利亚曾经错过一世,他不想再在这一世留下任何的懊悔与遗憾。
所以,他用充满迷惑的语言来诱导着柊树夜。在柊枳音死去的那一刻,他开始进一步的利用起了柊树夜的脆弱与不安。
他问:
“你想不想救她?”
当时柊树夜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他非常愤怒,于是恶狠狠的拒绝他:“给我滚!不要来侵占我的思绪!”
“别这么凶,我可以帮助你。”
“什么?”柊树夜先是惊讶,随后冷哼一声,“开什么玩笑啊,又来这招,反正都是你的把戏,你无非就是想要抢走我的身体。”
“这种说法可真是无情,我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帮你。”
柊似乎树夜不想冒任何风险,他一咬牙,依旧否决,“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给我立刻消失!”
他便继续用语言来引导柊树夜,甚至佯装出略微的怒意,为的就是可以被他完全信任,“你实在太固执了,柊树夜,现在还来得及,等到她真的死了,再想复活的事情就很难了。你以为我会骗你吗?别傻了,她的体内有玛利亚在,如果她有什么闪失,玛利亚也会一起消失的。”
“所以,别犹豫了,也是时候该承认了吧,柊树夜,尽管我是你的前世,可我们始终是同一个人,就像你妹妹,她不仅仅是柊枳音,她也是玛利亚。就凭你在今生也还是会爱上她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和我是无法分开的,我们拥有相同的灵魂。”
他始终都在强调“相同的灵魂”,他是要柊树夜认定自己就是他的转世。因为柊树夜从不知道,若卡诺真的是他的前世的话,在现世之中,卡诺的灵魂是绝对不可能苏醒的,除非身体的主人亲自唤醒灵魂,否则,前世与现世不会有丝毫的关联,更别谈是交集。
玛利亚与柊枳音就是最好的例子。前世的灵魂沉睡在现世的身体之内,偶尔会产生波动,却始终无法占据现世的身体。
可偏偏,柊树夜对此毫不知情。他在想的是,如果接受了卡诺的帮助,会发生什么?是不是也就代表他认可了卡诺的存在,他和卡诺,从今以后就要开始共享同一个身体了吗?
然而,他所想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他并不会和卡诺共享一个身体,一旦他答应了卡诺,那么,他的身体就会完全的属于卡诺,这完全是卡诺实行的策略与计谋,就等待着他上钩。
就在柊树夜踌躇不已的时候,柊枳音已经被医生宣布了死亡。那一刻的柊树夜绝望而痛苦,因为从今以后,无论再怎样呼唤柊枳音,埋怨柊枳音,都已经没有用了。她不会再睁开双眼,连睫毛都无法眨动一下。他只能躺在她的身边,懊悔而迷茫,我们不会分开的。没关系的,我不会离开你,枳音,所以你不要害怕,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到你身边去。”
“我们是一起出生的。”
“所以我们也该一起死。”
卡诺却毫不留情的打消他的幼稚,“天真,你以为光凭死在一起,就可以结束一切痛苦了吗?死亡是没有用的,那只不过是懦弱的表现。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才会沦落到如今。你也不想像我一样吧,死去之后将灵魂寄托到你的下一世的体内,那样才更悲惨。”
柊树夜当时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既然来不及救她的命,那么就想另一个办法。”
“另一个?”
于是卡诺对他说,“你觉得,复活她怎么样?”
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斯瑞尚曾经承诺过,这一世,会让他和玛利亚永远在一起。他只要说服柊树夜接受就可以,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占据柊树夜的身体,他就可以讲条件。
所以,不是无法复活。
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这样的话让柊树夜动摇了。他似乎在挣扎,最终,终于妥协般的说道:“……卡诺,告诉我前世的事情吧。我想知道,你和玛利亚是怎样分开,又怎样转世的。”
卡诺笑了。
微微的笑容,透露出一丝阴森与邪恶。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和堕落黑暗的恶魔没有丝毫区别,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利用他人的信任,并且,还即将准备占据对方的身体。
大概,这就是天使和恶魔结合的关系。
他们的孩子,也注定流淌罪恶的血液。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与玛利亚的故事全部都告诉了柊树夜,就好比是一种临别赠言,过去的,曾经的,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要全部都放弃。
复活了柊枳音,他就可以和玛利亚再次团聚。
于是在最后,他告诉了柊树夜复活柊枳音的条件,那就是——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如此一来,身为柊树夜的人格,就会逐渐的泯灭,卡诺将成为这个身体的新的主宰者。
柊树夜答应了。
为了妹妹的复活,他愿意付出自己的身体,甚至于是人格。
他出现在柊枳音的葬礼上,在她的棺木旁单膝跪下,轻轻的握起她的手,凑到唇边深情的亲吻。有炽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听到他说:“枳音,我不会就这么让你离开的。”
对,那个时候,柊树夜的人格已经消失掉了,支配着身体的人是卡诺。结束葬礼后,他找到了装有五支生命体的钻石盒子。
按照顺序,他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摔碎在地,最后一个,摔碎的则是那支猩红色的瓶子。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五支玻璃瓶是斯瑞尚留下的最后一招。虽说,这五支玻璃瓶是用来帮助卡诺复活玛利亚的,因为瓶子底端沾有乐园果实的香水液体,按时斯瑞尚多年来唯一调制出的一瓶金色香水。当卡诺的手指碰触到瓶底,再去碰触柊枳音的肌肤,复活仪式就会生效。可是,当他摔碎那五支瓶子的那一刻,轮回又再度启动。
那四支生命体是守护乐园的店员,承载斯瑞尚的部分记忆,关于天界,也关于玛利亚。而最后一支猩红色的瓶子,装有的则是斯瑞尚的血液。
也可以说,那是另一个斯瑞尚,是他最为重要的分身,血液集成,唯独猩红色的瓶子是最为特别的。
那便是乐园新的店主,他从瓶子中释放,成为生命体之后的名字是——
斯亚海。
在他拥有自由的那一刻,便听到了来自死去的柊枳音在脑海中的请求。她说:
“我想要活下去。”
“健康的,快乐的活下去。”
“我要遵守和树夜哥哥的约定。”
那样真诚的恳求,声音来自一个叫做柊枳音的少女。她已经死去,然而灵魂却尚未消失。斯亚海感觉得到,她的灵魂里有玛利亚的气息,于是,他才回应了她,问道:“喂,你想要再重新活一次看看吗?”
给你再一次复活的机会。
实现乐园果实的交接仪式。
然后。
让玛利亚降临。
[STAGE 2]
20XX年X月X日,美国,纽约。
距离柊枳音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整齐洁净的房间里,阳光从落地窗外直直的照射进来。阳光明媚,空旷的客厅里传来了“铃铃铃”的电话声。
“您好!这里是宫川渚的家,很抱歉,我现在不在!如若有重要事情,请在哔声后留言!谢谢!哔——”
接着响起的便是一个男子的顽劣声音:“搞什么啊,阿渚,原来你不在家啊。不过算了……留言给你也可以!”
浴室里的水声在这时停了下来,沾满蒸汽与水珠的磨砂玻璃门被拉开,少年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缠了一条白色的浴巾,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到了客厅里。
答录机里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是这样的,最近有生意找上门来,是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不过出手却大方到吓人,想到你最近手头上没什么事,正闲在家里,我就替你把生意揽了下来。还是老规矩,事情成功之后,我们五五分,你要是同意的话,就在晚上给我回个电话——”
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答录机前的人就已经按下了免提键,开门见山的说:“四六分。”
“哈啊?”对方显然很诧异,片刻之后平静下来,“阿渚,你在家?那还要我像个白痴一样的在这边留言!”
“刚刚在洗澡。”他一边说,一边拿过手表系在左腕上,“约克,就像我刚刚说的,你四我六。”
“……拜金男!竟然和我讨价还价!身为你的拉线人,我承担的风险与重任远比你要来的多,你竟然还好意思剥削我的劳动成果!简直不是人,忘恩负义,恶徒宫川渚!”
名为宫川渚的少年走到沙发上,拿起衬衫穿上,一个一个的系着扣子,手指修长优雅,语气更是轻描淡写,“随你怎样说,总之,替你卖命的人是我,这次不分我六成的话,你就另请高明吧,恕我不能奉陪。”
“……这还真是赤裸裸的威胁啊……你这家伙,翅膀硬了就敢和你boss叫板了是不是?”约克显然是拗不过他,无奈的长叹一声宣布败北,“Ok!Ok!就按你说的,四六分,你四我六,啊不不,是我四你六,这样总行了吧?我伟大的国王,你真的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宫川渚露出胜利者特有的满意笑容,穿戴完毕,在耳后喷了几下男士专用香水,接着绕回到答录机前拿起话筒,这才正色的问出惯例的三个问题:“事件,地点,人物。”末了,他又难得的补充了一句:“有起因最好。”
要是往常,除了以上三点,关于“起因”之类的事情,他素来从不关心。但这次不同,因为约克首次要求四六分,这次的事件肯定不一般,虽然约克本来就是个抠门的守财奴,小气的程度令人发指。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有必要了解一下全程,才能把握住局势与方向。
其实做这行的,就只需要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就好。管太多也没用,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会惹火上身。
这就是赏金杀手的生活与原则,他们活的简单,也活的复杂。在约克眼里,宫川渚就是个非常纠结的存在,他是个十足的矛盾体。十年前,他在众多孩子中选中了眼神淡漠的宫川渚。那个站在角落里,有着柔软头发的男孩。他穿着立领衫,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最为明亮的是他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约克唯独与他四目交汇,带走他,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赏金杀手,遗憾的是,却没能给他太多的文化与知识。
从小到大,宫川渚能够看得懂的就只有黑手党特约周刊杂志,以及为了充当知识分子,偶尔还会翻看一下原版的诗集,尽管他肯定一字不懂。
但他却有着极强的职业品行与道德,出手快、狠、准,从不按照规定行事,但就是可以成功。很多同行嫉妒他,却也羡慕他,他总是给人强大的气场,无所不能,铁石心肠。
可只有约克最为了解他。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善良。
杀手最忌讳这点,尤其是如他这般的顶级杀手。杀的人越多,得到的钱就越多,住的豪华,穿的奢侈,仇家也就越多。所以铲草除根,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好在他对于“人”这类生物没有太大的同情心,就连孩子,他都不会放过。他的善良只局限于弱小的动物——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被主人遗弃的宠物狗——他会不厌其烦的给它们食物,将它们安置妥当,从不带回家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不能照顾它们。
他没有那样的能力。
不知为何,约克回想起了往事。直到宫川渚有些不耐烦的又催促他一遍,他才回过神来。
“哦,你说起因?”约克叹口气,“你的直觉果然厉害,这次的事件的确和往常很不一样。以前嘛,只要处理好事情就可以拿钱走人。但这次,稍微有点棘手。不,也没那么夸张,就只是稍微麻烦了些而已。”
“说下去。”
“地点:中国,圣帝若教堂。人物:圣帝若的所有修女和牧师。事件:在那之后,找到那里的一个少女,她没有名字,也没有记忆,她一直被藏在教堂之中。”
宫川渚微微蹙起眉:“这是什么意思?要留下活口?”
约克表示无奈,“这才是事件的重点。也可以说,这是起因。你不仅要放过她,还要留在她的身边,为她制造记忆,从根本上来说,你要暂时负责照顾她,让她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直到委托人说‘好,已经可以了’为止。”
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我是赏金杀手,不是临时保姆。”他怒到极致,反而笑了,“要我留下活口不说,还要照顾一个什么记忆也没有的家伙?喂,约克,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我可承受不起,搞不好我一烦躁起来,就会一枪把她给崩了。”
“别这样嘛。”约克只能劝说,“我之所以会选你来执行这次任务,完全是因为你与其他赏金杀手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你的心地很善良,这样的事件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你想,那个女孩也很可怜,据说是几个月前出现在圣帝若教堂门口的,被修女们收留,却没有过去也没有记忆,连名字都没有,这样的人需要保护。”
“哼,我倒觉得那些修女和牧师更可怜,好心收留她,却被她连累,要全部丢掉性命。”
约克挑挑眉,“那也只能说是他们的运气不好,我们是收钱办事,何况,这次的赏金足够你再也不用拿起枪了。”
“哦?”宫川渚嘲弄的笑笑,“我这么年轻就要退休了吗?”
“好了,你就不要再酸溜溜的抱怨了。”约克正色道:“总之,你完成那些事情之后,会有人安排你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我所知道的是,你要充当她的男朋友,去读高中,像其他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阿渚,你从没读过书,也没去过高中,不瞒你说,我会同意这样的要求,也是想让你去体验一下你错过的那些生活。你还年轻,人生,不该有缺憾与遗憾。”
宫川渚沉默一会儿,然后吐糟一句:“别矫情了。”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吧?既然如此,我就把机票放在老地方,路费与生活费也一起,你去取吧。”
他点点,最后又说,“我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挂断电话,他走回房间,拉开抽屉,拿出了放在里面散弹步枪。对于赏金杀手来说,这样的步枪实在有些吃不消,不仅灵敏度不佳,而且还容易曝光。可是他却喜欢,因为这样的枪械对于他来说非常有安全感,而且杀伤力大,能满足他内心与生俱来的空虚感。
这是他多次改装提升的Flemming 870(Remington Model 870),比较传统的枪支,黑手党杂志上曾经特别介绍过——适合用于大型屠杀。
他伸了个懒腰,搔了搔头发,自言自语一句:“又要开工了。”拍拍Flemming 870的枪身,微笑一下,“走吧,兄弟,你大展身手的时候来了。”
那个时候的宫川渚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恶战”。
并不是说圣帝若教堂里的修女和牧师有多么厉害难敌,而是,那位他必须要救下,且要留在身边的少女。
她没有名字,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去。
而他,即将成为她短暂却灿烂的一段未来。
只不过,这让他付出的代价,惨痛而深刻。永远,都无法忘记,铭记在了心底。
[STAGE 3]
这一世,我们亏欠神明的,终究要还回去。
这一世,时间许下了最后的承诺,就要走到尽头,即使不是与你一起,我仍然会感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璀璨如星。
杀手没有家人。
没有爱人。
没有亲人。
没有自我。
他们只有枪,赏金,与猎物。而对于他们,使用枪支,杀人,就像剥开一颗糖果般简单容易。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无比的麻木,再也尝不出糖果的酸甜味道,连眉头都不会再皱一下了。
所以,面对着眼前那鲜红的血液喷溅开来,宫川渚的眼睛眨都没有眨。惊恐的惨叫声在他听来,好似古典的歌剧音乐。说不上有多么动听,却也不会觉得讨厌。他是左撇子,单手拿着枪,一步步的走在教堂里,将目标逼近死路,然后抬起枪支,瞄准,快速的开枪。
失误:零。
致命度:百分之百。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哪怕是有血溅到他的脸上,他也不会去擦,就只是任凭那血迹自然风干,凝固。
不出一个钟头,教堂里面就已寂静如死。黑暗之中,他踩在血泊之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十七位修女与三名牧师。
嗯……数一数,一个,两个,三个……很好,没有遗漏。
接下来嘛,他该去寻找那个麻烦的源头了。宫川渚忍不住望天叹气,任命的朝教堂的地下室走去。按照约克所说,那个少女应该是在地下室的唯一一个房间里。楼梯长而蜿蜒,昏暗的烛光,墙壁上有长长的影子,令人感到一丝阴森。
宫川渚将步枪扛在肩膀上,缓慢的走到最后一阶台阶,面前是一扇古铜色的房门,没有上锁,是虚掩着的,他迟疑了几秒,然后推门而入。
房内的明亮与房外的阴暗简直是鲜明的对比,宫川渚甚至感到刺眼。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房内的光线,皱着眉睁眼,然后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少女。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精致的容貌,一眼看上去异常惊艳。
见过的美女与贵族千金不计其数,但宫川渚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女的美貌,着实令他怔了一下。
更令他惊讶的是,她对他的出现毫无惧怕,哪怕是他身上沾染着血迹,以及他肩上扛着枪。
“……你是谁?”她皱起眉头,“我没见过你,你不是这里的人。”
他的确和这里无关,而且,他刚刚已经把这里……算了,说这些都没有用,宫川渚尽量露出有好的笑容,走到她身旁,向她伸出了手:“来,和我走,我是来接你的。”
“雅露修女呢?”她困惑的追问,“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的确要找出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才行,不然,任凭谁都不会跟随一个陌生人离开的。
宫川渚平静下来,努力的想了想,最后只能决定这么说。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回家?”
“你记不住很多事对不对?”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让你受苦了,你刚刚大病初愈,我就不小心弄丢了你,害你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对,这样的语气很好,很逼真,最好,要给她找出一个名字,他突然想到,“夏奈……我们离开这里吧。”
“夏奈?”她显然更困惑了,但又感到惊奇,言语中透露一丝欣喜,“夏奈,是我的名字吗?你认识我?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我认识你吗?”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令他不禁微张着嘴巴不知该怎样应声。
“那个……我当然认识你。”他只能把话接下去,“你的名字叫做夏奈……夏……橘夏奈。我的名字,是宫川渚。”
糟糕,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反正那也不是他最初的名字,而是约克给他的罢了。所以就算告诉她,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宫川渚?你叫做宫川渚?”她渐渐的兴奋起来,在床上往前爬了爬,直到可以抓住他的手臂,“我们是朋友吗?还是其他的关系?我们一定认识,是吗?”
“嗯,认识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副纯真的模样,竟令他不忍欺骗。
那样的眼神,毫无污秽,就如同是那些被人抛弃的流浪的小猫小狗,完全的无害,让他的同情心开始泛滥。
如果是她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反正,他今后都要留在她身边,直到委托结束的那刻。但他又一想,如果真的动心的话,那就不妙了。赏金杀手也会有感情,别说是同行了,连他自己听到都会觉得可笑不已。终究是要分开的,所以,不能够太过入戏。
他自己挖的陷阱,不要傻到自己掉进去。
他正出神,她的脸更加凑近他,笑着问,“喂喂,你会带我离开这里吗?回到我原来的地方?你是来接我的,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嗯。”他点头。
“真高兴,原来我不是一个人!阿渚,可以叫你阿渚吧?”
“可以……没什么不行。”他意识到不对,立即改口,使语气快乐一些,“你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啊,‘阿渚阿渚’的。”
“那,阿渚是我的什么人?”
什么人?
她的?
宫川渚蹙起眉心,尽管他是接受委托才会来到这里……可是,在她的心里一定不这么认为。她会觉得,费尽周折来找她的人,一定是非常亲密的人,一定是爱着她的,深爱着她的人。那样的人,就只有那个了吧。
他抿一下嘴角,终于还是凑近她,只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动作并不生硬,反而很纯熟。因为要周旋在许多名流千金之间,他必须要学会自然的逢场作戏。接着,他望着她笑笑,眼神澄澈:“现在,你懂了吗?”
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傻笑了一下,“我猜就是这样。”
看来她对他很有好感,这么快就已经在他身上投入了信任。大概和他有着一张纯真的脸庞有关,宫川渚不禁喜忧参半。
进展的如此顺利,不知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在心底叹口气,他对她说:“好了,夏奈,我们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你的行李呢?其他衣服呢?”
“我没有行李啊,阿渚。”她眨巴眨巴眼睛,“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是。所以,我没有任何行李需要带走。”
他差点忘了,她是个毫无记忆的人。
转手摸摸她的头,“……抱歉,让你等久了。”
她摇摇头,“没关系,因为你还是来接我了啊,而且我等的并不久,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呢。”然后,她终于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睁圆了双眼,“阿渚,你受伤了吗?血,你身上好多血!”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哦,没事的,这并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什么?”
“别问啦,这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他只是笑,“何况,你马上就要与这里脱离关系了。”
“嗯……不过,大家都很照顾我,在离开之前,我想打个招呼。”
他有点为难,“可时间这么晚了,他们都已经睡了吧?”
“已经睡了?”她惊讶,“那阿渚你是怎么进来的啊?谁为你打开的教堂大门?”
他眯了眯眼睛,“夏奈,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可是……”
“离开这里的话,也还是可以写信或是回来看望,不需要急于现在。”
她被说服,妥协道:“……嗯,好吧。”
“还有一件事,夏奈。”
“嗯?”
“出去的时候,你可以闭上眼睛吗?一直到走出教堂为止,我要你睁开眼睛为止。”
“可是倒是可以……但,为什么?”她不太理解。
他想了想,笑容真诚,“有惊喜给你。”
她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怀疑。尽管犹豫几秒,可她立刻就回答道:“好啊,我很期待惊喜。”
他回以她笑颜。
数着一,二,三……
“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还不行。”
接着是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还不可以吗?”
“嗯,再等等。”
最后到了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一百零四……
“好了,夏奈,睁开眼睛吧。”他带着她走出了教堂,站在逆光之下,身后是巨大的满月。
她慢慢的睁开双眼,看到面前皎洁的月华,星光放佛就要泄进眼底。她露出一丝赞叹的神色,很久没看到这样美丽的夜色,于是转头问他:“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惊喜?”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回应,“没错,这就是惊喜。”
夏奈。橘夏奈。从这一刻起,她的名字是橘夏奈。
而给予她这个名字的人,叫做宫川渚。
远方,有人站在高高的钟楼上注视着这一切。那人轻声哼唱着一首梦魇般神秘而又迷离的歌:
“迷失在东之国的孩子们喔……不要走进妖精游乐场喔……不要路过鸟笼一般的乐园……更不要相信那个少年的微笑喔……知更鸟会被杀掉……伦敦的大桥塌下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快逃,快逃……”
随后,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绝美的笑意,他说:“玛利亚,终于又见面了……”
[STAGE 4]
漫天的火光,天使在扑打翅膀,白色的羽毛纷飞,沾染着点点血迹。
她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树夜。
他叫做树夜。
这是梦,她知道的这是梦。所以才会重复同一件事,他对她说:来,把你的手给我。
偶尔会梦到这样的场景,可是每次都很模糊,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依稀分辨出他那双黑如墨汁的眼眸,玛瑙般完美无暇。除了这双眼瞳,其余的她再无法看的真切。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她恍惚间便将手伸过去,被他冰冷的指尖握住在掌心,然后黑暗中,她被拉近他的身边,有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他说,不管我们分离的多久,多少次,我们最终还是会重新在一起。
又是这样的话。
我爱你,永生永世。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他靠近她的耳垂,手指缠绕住她的脖颈,在她的锁骨旁辗转。留下最后一句,枳音……我的玛利亚,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树……夜……
是树夜吧?你是树夜对不对?告诉她,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他又去了哪里?
然而梦的场景一转,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漫天的火光开始重现,燃烧了双眼。
“玛利亚,来,到我这里来。”
“……玛利亚……”
……
那又是谁?相似的声音,相似的眼神,连指尖的温度都一模一样。
他站在火光之中凝望着她,不真切的脸庞,只看到他牵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悠远:“现在,你感到幸福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好奇怪的问题,让她感到一头雾水。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她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嗯,很幸福。卡诺呢?也是幸福的吧?”
卡诺?
这又是谁的名字?是他吗?没有印象……一点,都回忆不起来。
他点点头,慢慢的走出了火光,来到她的面前,回答她:“我很幸福,玛利亚。”
然后,低头的瞬间吻上了她的唇。
可是天使突然从夜空中降临,将他和她硬生生的分开,说了很多话,她听不清楚,却看到天使转过头来,走向她,声音冰冷如刃,问她:“喂,女人,你是怎么找到‘那个人’的?”
“什么……?”她不懂,“那个人”是谁?
天使正过神来,举起手中的利剑,语气充满威胁的意味:“说,‘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她话音刚落,就不禁捂住嘴巴。这样的话,好像似曾相识,放佛她从前曾经说过一样。
“不要试探我的耐心,我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天使又说,突然将利剑高高的举过头顶,对准了她的额心。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双眼惊恐的瞪圆,条件反射的伸手去遮挡,可是血液还是喷溅出来,猩红的颜色,血,胸口疼痛难忍……
好难过……就快要窒息了……谁能来救救她,不想死……还不想就这么死掉,血,好多的血……这样下去,如果这样下去……
不要!不要!
不!
要!
“啊————!!!”
她还未从梦境中完全苏醒,只是大声的惨叫着。这声音惊醒了睡在地上的宫川渚,他猛地直起身,不由分说的将灯打开,再跑到床边摇晃着她的肩膀,叫着她的名字:“夏奈!夏奈!醒过来!”
她终于回过神来,满头大汗,从床上爬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可怕,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让她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就好像……那些都不是梦,而是曾经的真实,曾经发生在她的身上。
“又做噩梦了?”宫川渚担忧的拧起眉心。
她恍惚的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忍受不了的流下眼泪,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断断续续的哭诉着:“我……我做了可怕的梦,虽然以前也梦到过,可是这次……太真实了,我在梦里被利剑贯穿了胸腔,痛苦的就要窒息……”
第七天。
这是他和她住在一起的第七天。短短的七天里,他发现,想要了解她的过去实在是一件费力的事情。首先,她没有记忆,光凭这一点就让人觉得不安。她是被追杀?还是被遗弃?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总会有些原因的。再加上她经常做噩梦,一个被噩梦缠身的少女,肯定有许多故事。
然而,那些故事,连她自己都找不出头绪。
宫川渚猜想,她梦里的一切,大概和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这么想着,他便叹了一口气,已经七天了啊……不能够让她一直住在自己这里,就连他在国内的这栋房子,也是约克帮他暂时找到的,为的是让演戏的背景达到逼真境界。而他也对她编造了虚假的身世,譬如说,自己是被领养,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所以很少会回来。
而她也全部都相信,包括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她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才令他感到无比头疼。完全信任他,反倒令他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坏蛋。所以,不能够再这样下去,明天开始,他就要带着她去学校。反正学校里的一切也都是那个委托人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同学,班级,甚至连老师都是内定的……这就像是一场精心构造的缜密骗局,全部都是为了她。
有时,宫川渚会感到非常难以理解,譬如说,那个委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失忆少女做到这步?拼命的让她过着与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不惜重金,又雇佣他这样的赏金杀手留在她身边,充当她的男友,这算是一种变相保护么?
算了,想太多只会头疼。
没必要自寻烦恼,宫川渚摇摇头,他只需要拿钱办事。于是,他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温和:“夏奈,一定是你最近只在房间里不出去的关系,多出去走走,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们回学校怎么样?同学们也都很想念你。”
学校?
同学?
她这才意识到,渐渐的从噩梦之中走出来,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不安的问道:“阿渚,你会和我一起回学校吗?我们是高中生吗?应该……是高中一年级?”
他笑笑,“对,放心,我会和你一起。”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一句,“对了,学校的董事在昨天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已经为你找好了公寓,明天放学之后,我会陪你一起过去。”
“公寓?”她微微怔了怔,“我不能住在你这里吗?”
“当然可以,我没有想赶你走的意思,所以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宫川渚无奈的失笑,拍拍她的头,“只不过,董事那么热心的为你找了公寓,而且还是免费的,盛情难却,你不答应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好。何况,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每天去接你一起上学,夏奈,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听他说了这些,她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
她好像有些过于依赖阿渚了。不能够给他增添太多的麻烦,就算是男朋友,也不可以让他觉得负担过重。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他问:“怎么了?又在想什么?”
“阿渚。”
“嗯?”
“你……不会讨厌我吧?”她很认真地问。
宫川渚一愣,“怎么问这个……”
她不太好意思的抿紧嘴角,握着他的手,“我,直到现在也还是记不起过去的事情,对于自己是谁,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橘夏奈’这个名字是你告诉我的,所以我就认定了自己是‘橘夏奈’,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相信的,因为你不是坏人,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天来,你一直都很温柔的照顾我,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立刻就恢复身为你女朋友的心情……但我一定会努力的,所以,我不希望被你讨厌。”
宫川渚静静的听着她所说的这些,突然正色问她:“万一,我是坏人呢?”
万一,他一直在辜负她的信任呢?
她摇头,坚定的回答:“你不是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因为,我相信这里。”
他一愣,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笑了出来。
夹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连他自己都快要被她说服。他不是一个坏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
但是,这对于一个赏金杀手来说,未免有点可笑吧。
如果他不是坏人,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她?宫川渚在心底轻微的叹息,算了,暂且,就先这样保持下去吧。
鸟雀们停止了歌唱,
群神停止了交谈,
星星暂时留住光辉,
在甜美的陶醉中人人都进入了梦想。
天地万物一切都入睡,宇宙也停止了时间的流转,
我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只弹奏唉的曲调。
尤莉迪丝,我再也回不到你的身边了。但是,你不会一个人留在无边的黑暗中。
夏天的夜空向天琴座的方向仔细听,你会听到我的琴声。
尤莉迪丝,我又再见到了我们相恋的山谷,花豆已经谢了,
但是,
但是,我的琴声会永远陪伴这你,
所有懂得爱的人啊,只要你们在天空下仔细聆听,你们都会听到奥路菲的琴声。
——《奥路菲·回忆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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