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坊是什么?官方的解读,乃上海文化创意产业的发源地,被誉为上海视觉创意的“硅谷”;而民间,则更愿意称之为一个有老上海味道的老弄堂,一片有文化品位的商业街区。
据我知道,上海人、外地人、外国人,都喜欢去田子坊,有些游客进去了,甚至不想出来,在里面走走、看看,或选购,或拍照,或小憩,或长坐,可以用“流连忘返”四个字来形容,为什么?不能不让人思考。
田子坊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星级宾馆,没有赌博场所,没有特殊服务,它靠什么吸引游人,靠什么赢得口碑?以致名声在外,声誉日隆?
我怀着这种种疑虑,或者说一探究竟的心情走进了田子坊,一进去,我就感受到了那种不同于老北京,不同于老苏州的老上海味道,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外婆家。我外婆住在康定路,与这儿的石库门里弄很相像,于是,一种亲切感漫上心来。当我沉浸在浓郁的老上海氛围里,丝丝缕缕的老上海气息扑面而来,耳边自然而然地响起了许多老上海耳熟能详的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
这里有许多老上海人儿时的记忆,有许多海外游子故国的印记,有许多外地游客新鲜而陌生、久违而熟悉的场景,那店,那铺,那招牌,那橱窗,那装饰,那涂鸦,那街道,那弄堂,那风情,那韵味,似乎在哪儿见过,似乎在哪接触过,也许在睡梦里,也许在发呆里,也许在徐志摩的诗里,也许在王安忆的小说里,也许在张艺谋的电影里,也许在陈逸飞的油画里,似乎很亲近,似乎很遥远。你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甚至脚下踩到的,都是历史,都是文化,都是艺术,你会发现哪怕同时代同样的建筑,每堵墙面,每扇门,每扇窗,屋里屋外,也都各各不一,每一家的主人都充分调动了不同凡响的自我审美与艺术创造力,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加以改造,加以修饰,自成一体,凸显个性,无不闪烁着文化人的创意、智慧,与生意人的精明、诡秘。徜徉在这千变万化,各具特色的街面,穿行于仄逼而曲曲弯弯的弄堂里,一转弯一天地,一进门一面貌,颇符合江南园林建筑美学,即“水要曲,园要隔”,逛田子坊,你会不断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仿佛置身山阴道上,应接不暇,那种惊喜感、欣慰感真好,不实地走进去田子坊,无法体会到那种身临其境的切身感受。
田子坊有名人效应,有陈逸飞的工作室,有尔冬强艺术中心,有陈海文摄影工作室,有李守白剪纸艺术工作室,有郑祎乐天陶社等;田子坊有文化气氛,在这里,可以欣赏到最前卫的艺术家的创意,也可以领略极传统的文化传承,各色人等都可以寻觅到自己喜欢、偏爱的艺术品与商品。
田子坊是独特的、典型的、活力的、生态的,因为它与某些纯粹政府行为、长官意志下的人造景点不同,田子坊至今有原住居民,他们依然生活在这儿,在这里买汏烧,在这里生儿育女,在这里安度晚年,令人联想起《七十二家房客》的电影与话剧。当然,有人很享受这种文化氛围,也有人不喜欢原本平静而恬淡的生活受到干扰,我饶有兴趣地与一位坐在石库门前饱经风霜的老阿婆攀谈了起来,她就盼着有关方面早点来置换她的住房,希望这儿日益升值的品牌价值能改变她原本拥挤的住房问题。
当大规模的拆迁之风蔓延各个城市时,田子坊老房子老里弄的改造是极为成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拆”字了得,不是行政命令,不是强制手段,而是政府与民间两条腿走路,发挥两个积极性,因势利导,借力发力,不仅仅修旧如旧,不仅仅旧貌换新颜,其意义还在于保留了老上海世俗的、平民的诸多元素,保留了历史的、文化的根脉,大有变废为宝,推陈出新,化破旧为精华的手段与本事,这儿无形中成了老上海的缩影之一,成了千金难买的黄金宝地,成了可以与北京大栅栏、南京夫子庙、上海城隍庙、苏州平江路相媲美的文化景观、旅游景点。
田子坊不求高档,但求特色,不求豪华,但求创意,不求大,但求精,不求全,但求稀,如今的田子坊成了文化创意产业的集聚之地,有引领意义,有孵化作用,有窗口效应,品牌第一,赚钱第二,文化为主,商业为辅,田子坊是成功的,田子坊的成功对其他城市有着示范作用。
我的感觉:田子坊是上海的,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田子坊的名气还会更大,这是一定的。
写于2011年9月12日
走进西沙湿地
崇明多次去过,但每次去都行色匆匆,无非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而已,未能做深度游,更未能走到西沙湿地,一直很是遗憾。这次终于有机会走进崇明的西沙湿地,自然是令人欣慰的事。
崇明按其形状看,像一条硕大的蚕宝宝,好一条天下无双的金蚕、宝蚕啊。崇明是我国第三大岛,但作为冲积岛屿,她还属年轻的,正处在生长期,用民间语言形容之,乃“日长夜大”。考其历史,唐代武德年间才露出江面,有人居住的历史大约1300年稍多些。早年有东沙、西沙之分,这使我想起我家乡太仓的沙溪镇,古时叫“沙头”,意为沙之头。西沙、东沙都属沙之头,沙之头外就是滚滚长江。浩浩长江万里东奔,到上海开始泻入东海,诗人爱形容长江为舞动于华夏大地的一条巨龙,如果你认可这个比喻的话,你会发现江尾海头的崇明不正居于龙嘴的位置,那崇明不就是龙嘴里的一颗明珠吗?!而崇明最大的天然内陆湖正是叫明珠湖,我不知当初怎么会起名为明珠湖的,但这湖名起的好,契合环境,富有内涵,引人联想。
崇明岛这颗国家级、世界级的明珠至今还在长,还在增,她是活的,是有生命的,她的优势还刚刚呈现出来。
多少年来,崇明因为是个岛屿,与大上海有江水阻隔,来往毕竟不便,然而,有一弊也会有一利,所谓坏事变好事,因为晚开发也有晚开发的优势,这优势在于如今的审美、财力、规划与上个世纪已不可同日而语了。还有,因为没有开发,人类的活动有限,特别是岛之两端,更是人迹稀稀,人为干扰的痕迹几乎等于零,加之这儿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也就成了候鸟歇脚的加油站、中转站,成了鸟儿的越冬地,成了鸟儿的天堂。
试想,那些天鹅、大雁等候鸟飞行在茫茫大海上空,几天几夜不停不歇,还要搏风斗雨,体力的消耗是可想而之的,当水天一色之中,突然出现一片绿洲,出现一片滩涂,这对鸟儿来说是何等激动的事啊,他们亟待休整,更需要补充食物,增加营养。崇明的西沙湿地也就成了鸟儿最理想的歇脚之地,这儿有优质的水源,有丰富的鱼虾资源,有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可以栖身,可以隐蔽,可以觅食,还不被偷猎,这样优美的自然环境,在当今世界已不多见,或者说已越来越少,鸟儿钟情于此,也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这儿,如果从空中鸟瞰之,是密密匝匝的芦苇荡,是大片大片的滩涂地,高高低低,深深浅浅,或水浅草高,或水静鱼多,这儿是原始的、生态的,人与自然是和谐的,人与鸟儿也是和谐的。
看得出,崇明县有关部门在开发西沙湿地时,是慎重的,考虑周到的,没有急功近利,没有光为政绩着想,而是兼顾了生态的保护,环境的保护,人工铺设的木板通道没有深入到湿地腹地,以免影响鸟儿的天然状态。这对观鸟族来说,也许很不尽兴,但对保护鸟类来说,确实功德无量。
我沿着人工铺设的木板通道一边欣赏着,一边摄影着,把美景收入镜头,留作永远的纪念。
这里原本无路,通道两则全是芦苇,一眼望不到头,给人无边无垠的感觉,完全野生状态的芦苇,或密或疏,或高或矮,那种参差不齐,那种浓密不一,那种无拘无束,那种自由自在,让人感慨大自然的造化,让人为这些植物精灵庆幸。偶尔有几株柳树,阿娜多姿,与成片的芦苇相映成趣,所谓湿地,其实干干湿湿,离江滩远的地方,潮来水涨,潮去水退,催生了许许多多半水生的花花草草,秋日,正是花草最后的盛典,无不尽情展示自己,如果你做个有心人,会发现在潮湿的河道淤泥上,爬满了一只又一只蟛蜞,成千上万,构成了一幅斑斓绚丽的江滩图景。站在这儿,每一个角度都是画面,每一次转身都有诗意,你看不到芦苇深处的庐山真面目,但你能听到鸟儿的鸣叫,感受到鱼儿的跃动,时不时,一两只或三四只鸟儿从芦苇深处扑愣愣飞向天空,飞向芦荡更深处。行走于此,我不能不想起“鸟鸣林愈静”的诗句来。
这是一片尚未被污染的原生态土地,在经济最为发达的上海地区有这样一块净土,实在是难能可贵,但愿人类对这儿的干扰少些再少些。发展经济,开发旅游固然重要,但观鸟活动一定要适可而止,不宜大规模的开展,万不能因观鸟而惊鸟,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鸟儿的和谐,正是中华文化的精髓之一“天人合一”观啊。
难忘崇明西沙湿地,是因为其美,是因为其纯,是因为其静,是因为其净,是因为其生态,是因为其自然。
自然为美,大自然大美。诚哉斯言!
写于2011年9月13日
崇明岛上的森林公园
一提到崇明,去过崇明或熟悉崇明的就会告诉你:噢,崇明有座森林公园!——这森林公园似乎成了崇明的名片。
其实,即使没有森林公园,我对崇明也极有感情,从历史上看,崇明曾一度与我家乡太仓属同一行政区划,隶属太仓州管辖;从地理上看,站在太仓的长江入海口,若天气晴朗,能见度好的话,是能望得见崇明岛的倩影的。我们从浏河的码头乘渡轮过江,比从上海去崇明便捷多呢。
崇明虽然是我国第三大岛,但它是冲积岛屿,属平原性岛屿,并无崇山峻林,故车子一路行去,不像是去森林,感觉像是去公园。
当满眼黛色,一片葱绿映入眼帘时,我意识到我们已走近了森林公园。
大口门的“东平国家森林公园”八个大字是彭冲手迹,进得门,但见密密匝匝全是水杉,水杉本是枝干挺拔的树种,这儿成片成片大面积栽种,一棵棵挤挤挨挨,空间有限,更是争先恐后向上发展,以争阳光、雨露与空间,故这儿的水杉千遍一律全是朱建华式的瘦高个。我学生时也曾在自家后院栽过几棵水杉,据我经验,这些半成材的水杉大约有三四十年历史,一问这森林公园的前身是东平林场,始建于1959年,估计大规模的栽种当在七十年代。
印象中,五十年代时,上海及苏南一带常见的树种是银杏、榆树、朴树、楝树、槐树、杨树、柳树、松树、柏树、黄杨、桂树、冬青树等,并不见有种水杉的。后来,有报道说:水杉乃冰河期的孑遗植物,似乎比银杏还珍贵。有资料说,水杉在上白垩纪广布于北美、西欧、格陵兰、苏联西伯利亚、日本北部及我国东北地区,经冰河期后就被认为绝迹了,直到1945年才有植物学家在我国湖北利川与四川万县、石柱县一带发现。或许是水杉生长快,能长到35米左右,并且在建筑、制家具与造纸上都能派用场,作为绿化树种极美观,加之播种、插条都能繁殖,因此七十年代后大规模引种、推广,如今竟成了上海附近最常见的树种了。
水杉长得高,从下仰望,天为之绿化,成为一道立体绿色屏障,若登高眺望,仿佛置身于绿色海洋,但见绿涛远去,无边无际。我询问了一下公园管理人员,这座森林公园总面积为358公顷,是目前华东地区最大的人造森林。
我曾去过四川阿坝大熊猫保护区,见识过那儿的原始森林,与那种天然的野性的原始森林相比自然没法比,但水杉林也有水杉林的韵味,特别是在大都市上海附近有这样一座森林公园委实难能可贵。
进入新千年,回归自然已成了旅游、休闲的主题,去森林公园转转,自然最符合这要义。我在崇明森林公园逗留了三小时,最大的感受或者说觉得最难得的,一是这舒心的绿化与新鲜的空气,二是能听到久违的鸟呜,见到久违的鸟影。我曾不无忧虑地多次说过,如今在我们日常生活环境中,除了麻雀与老鼠,几乎已很难见到其它动物与鸟类了。但在崇明森林公园,百鸟争鸣,悦耳动听,那不知名的鸟儿或飞或栖,自由自在,这儿成了它们的乐土乐园,这样的情景真有点疑是在童话世界里。崇明有这样一座森林公园,也算为鸟儿提供了一个庇护所,这实在是积德积福的事。
或许我是老三届的,我也离乡背井去过外地,因此知青墙留给了我深刻印象,是不是青春无悔那另当别论,没有这二十多万知青的贡献青春,又哪来这森林公园呢,我在知青墙前默然了很久很久。
森林公园中还有森林康复中心、森林沙滩浴场,水上游乐园、跑马场、森林日光浴、狩猎、彩弹射击、森林滑草、“攀岩”、野炊烧烤等不少活动项目,是学生与年轻人喜欢的去处。
不足之处是,作为一个国家级的森林公园偌大的园内几乎除了水杉还是水杉,毕竟单一些,少了一些原始味,少了一些野性的情趣,说得更直截了当些,就是人工的痕迹重了些。也许这是我的苛求。
崇明有座寿安寺
崇明是我国的第三大岛,不说家喻户晓,至少知名度在华东一带不亚于海南岛。只是崇明岛是个真正的岛屿,目前还没有海底隧道或飞机可以直达,全靠渡轮摆渡,交通的不便使得许多近在咫尺的上海人也望岛怯步,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崇明是长江夹带的泥沙在长江口冲积而成陆的,在唐代时还是沙洲。据资料介绍,崇明一有人烟,即有人建庙兴寺,宗教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崇明最有名的庙宇是寿安寺,乃创建于宋朝淳祐年间,屈指算来,已有700多年历史了,堪称崇明著名古刹。
我没有考证寿安寺的兴衰史,但眼前的寺庙显然是近年修复的。兵乱毁庙,盛世建寺,历来如此。
大雄宝殿等气势恢宏的建筑其油漆似乎还未干透,不过殿前并排而耸的两棵古银杏无疑是旧植。我对植物向来有兴趣,望树估算,猜测有三四百年树龄,后见一石碑注明“清植”,树上有一牌标明三百多年。可见这寿安寺在清代时还曾兴盛过。
中国的佛教庙宇,大体格局大同小异,这座寿安寺目前名气远不如灵隐寺、静安寺、白马寺等,但哪想到其实极有特色,是一座藏而不露的寺庙。其最大的特色是寺中有三尊玉佛,两尊坐像,一尊卧像。据寿安寺方丈广愿介绍:1999年4月,缅甸华侨陈梁传先生因佛缘所致到崇明考察后,慧眼识宝,称道寿安寺座落之处为难得的风水宝地,当即拍板捐赠玉佛一座。5月初,陈先生即赴缅甸境内,亲临伊洛瓦底江支流登勒湖旁的石竟玉矿,寻得一块30吨重的缅甸玉,并特聘30多位缅甸祖传玉匠,精雕细刻,终于在这一整块玉石上雕成了一尊重达15吨,高3.7米,宽2.2米的大佛,以及高37厘米,宽22厘米的小佛250尊,创了上海地区玉佛之最。同年8月28日大吉之日玉佛顺利运达寿安寺,是日下午3时20分左右,正当玉佛落座之时,天空祥云顿聚龙状,龙身横贯于寿安寺上空达半小时之久,令上千名目击者惊喜不已。此事听起来有如神话,未亲眼目睹者是很难相信的,但广愿方丈并不多言,只默默地把当时摄下的天空云彩照片相赠于我,照片上确有一状似龙蛇形的白云带,那一节节的脊椎清晰可辨,那鳞爪也肉眼可见,只是那龙头隐隐约约,已不甚清楚,不过也算有点模样,不知是巧合呢,还是穿凿附会。联想到几年前我应邀去参加太仓南广教寺的开光仪式,天空也出现过类似的祥云,曾亲眼目睹过数千人跪地磕头,顶礼膜拜,冥冥之中有些事真的说不清。我辈不是佛门之中人,且抱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姑妄听之的态度吧。
寿安寺内另有一座玉雕卧佛,重13吨,据说花费了三千多万呢,那佛相庄严中透出慈祥,其整玉巨无霸似的硕大无比,已是一宝,雕成如此精湛的玉佛,更是宝中之宝。寿安寺的玉佛早晚会吸引众多善男信女前去叩首跪拜,许愿还愿的。
在方丈室里,我还见到了1989年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视察寿安寺时留下的墨宝“如来无量寿,净土万年安。”把“寿安”两字藏于结尾,乃得道高人之语。更使我意外的是我还见到了江泽民的题词“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途人”,我再仔细一看,边上有一行小字“录江泽民白马寺题词”。
临别寿安寺时,我与广愿方丈在佛像下边合影留念。回望寿安寺,前有玉佛楼,后有金鳌山,乃“金玉满堂”的风水宝地,那山上的镇海塔更是与寺庙相得益彰,互为风景,引人流连忘返。
喜欢朱家角的理由
江浙一带的历史名镇周庄、同里、乌镇、西塘、南浔我都去过了,唯青浦朱家角几次擦肩而过,这次总算如愿以偿跑了跑。
若用最简洁的话来总结朱家角之游,那可以把它概括为“名符其实,不虚此行”,是最最贴切的。
说实在,笔者跑过不少地方,有些地方被宣传炒作得这好那好,及至身临其境,方知上当受骗。
朱家角比我想象中大,比我想象中古,比我想象中有看头,比我想象中有味道。
上海民间向来有“三泾不如一角”的说法,看来是确乎不虚此说。
我未去朱家角时,想当然地认为朱家角一定很偏僻,用上海方言乃“幺尼角落里”,要不然怎么会起镇名为朱家角呢。朱家就算大户人家,又能大到哪里去呢,更何况只是一角。后来读了朱家角乡贤清代的周郁滨撰写的《珠里小志》才知,朱家角原名“珠街阁”,小名“珠里”,雅得不能再雅。然后叫着叫着就叫成了朱家角,这实在是俗文化战胜雅文化的又一例证。
作为一个水乡古镇,“朱家角”打旅游牌已形成气候了,既有古街古巷、古桥古寺这些历史遗迹可看,还有放生桥下的放生等民俗活动可观看可参与,商业气氛也恰到好处,既不显冷静,也不嫌繁杂。
其实朱家角在历史上就很繁荣的,与相对封闭的周庄不可同日而语。据志书记载,朱家角在明清时“水木清华,文儒辈出,士族之盛为一邑望”;“商贾云集,贸贩甲于他镇”。
我喜欢朱家角的理由有三:
首先是古树惹人思。
进入朱家角就能在慈门寺旧地看到两棵银杏树,两棵古树比肩而立,一瘦一壮,估计上一雌一雄,难怪当地人谓之“银杏夫妇”。在这两棵银杏树下,有一青石碑,上刻树龄“400年”字样,因此游人都误以为这两棵银杏乃400年树龄,其实,作为慈门寺旧植,这两棵银杏树至少有700年以上历史。因为慈门寺始建于元代,而古银杏树下的那块“树龄400年”的青石一看其风化程度,就可知也是文物年纪的老货了,若加上立碑到现在的数百年历史,这古银杏的树龄恐怕又要翻番了。
这两棵银杏树各有特色,一棵高大挺拔,叶茂枝壮;且有一株横挑枝平伸前探,造型之美,极为难得,适宜入镜入画。另一棵一侧呈枯焦状,似已枯死。据介绍此银杏为抗战时日寇炸弹之引起的大火所伤,直至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此银杏树才枯木逢春发新枝,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更不可思议的是文革时,此株银杏再次死一回。十年后,粉碎“四人帮”,这株有灵性的古银杏又迎来自己的春天,又一次苏醒复活,成了当地百姓心目中的神树。
古银杏的几度兴衰,惹人思悠悠而想得很多很多。
其次是古桥惹人爱。
朱家角是水乡古镇,其水面颇有特色,或宽或窄,或直或曲,变化多端,不复雷同。因了水多,桥亦多,因了水面宽窄曲折无定规,桥亦或拱型、或条石型、或石桥、或木桥、或木石桥,还有廊桥,而石拱桥又有单孔、三孔与五孔之别。
给游人印象最深的当数放生桥,不仅仅此桥建于明代,距今433年,更难得的是此桥全长70.8米,被誉之为“沪上第一桥”,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之桥。摄影家、画家对此桥无不情有独钟。近年不少导演也对此桥另眼相看,多次出现在荧屏、银幕。
惠民桥虽窄小,却是座廊桥,这在江南已不多见了,加之《廊桥遗梦》的影响,总给人温馨、浪漫的感觉。雨中也能过桥,溢出一种人情味来。
平安桥的特色是质朴、自然,桥上的栏杆是整根的原木,可靠着小憩,透着一种以人为本的便民、惠民思想。此桥又俗称戚家桥,相传戚继光行军路过所造,这恐怕是附会之说。因为据我了解,戚继光并未在青浦这一带抗倭,戚继光抗倭主要在福建、浙江,可能戚将军的名头太大的缘故吧。假若是秦桧,是汪精卫,想来避之不及,决不会附会上去吧。
朱家角的桥很多,比之周庄之桥,历史要悠久得多,假若当年陈逸飞看到的是放生桥,又画了放生桥,那么我想,朱家角的名气大概远胜于周庄了。
最后便是古风惹人喜了。
真的没想到,朱家角竟然还保存下了大清邮局,这邮局大约有100年历史,据介绍是华东地区唯一保存下来的清代邮局。这说明两点。一、100年前,这朱家角是挺繁荣的;二、近百年来朱家角的发展是缓慢的,要不,早就荡然无存了,哪还能保留原址。
还有老的酱园、药号都原汁原味地恢复了,且照常营业,让老年游客过过怀旧之瘾,让年轻一代实地考察了解一下逝去年代的商业面貌,不也挺有意思。
当然,朱家角最有特色,或者说最让游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放生桥下的放生风俗。有不少当地人趁机做起了出售小鱼的生意,五六条小猫鱼卖一元,三四条小红鲤鱼卖五元,如果从放生桥顶端的龙门石上把鱼倒下去,谓之“鲤鱼跳龙门”,不少游客为了拍张放生照而去放生,其实这与放生的原义已相去甚远。
这儿,在明代时,原为慈门寺放生之处,据《珠里小志》记载,桥下方里许禁止渔人下网捕鱼的,即便渔船也不得停泊。
大概几百年来此桥上游下游不准捕鱼,故成了鱼儿的乐园。据地方志记载,清代时,放生桥下有老蚌,长二丈许,时浮水面。有善泅者近之,喷沫如冰,冷侵肌骨。中秋夜,老蚌游之波心,其蚌壳的珠光与月色相激射,自成一景,可惜,这样的奇观已久违了。
当然,朱家角好玩的地方还多着呢,但对我来说,有此三诱惑已足够了。
朱家角真的是值得一看的。
朱家角桥上的石榴
朱家角是上海郊区水乡古镇。水乡看桥,往往是必不可少的内容。故朱家角一带流传这样一句话:“到了角里不看桥,等到于角里勿曾到”。角里是朱家角的旧名,可见当地人也十分看重他们镇上的古桥。
其实,桥各地都有,有水即有桥,这不稀奇。江南其他古镇的桥并不比朱家角的少、比朱家角的差,甚至比朱家角的桥还古老,像我家乡太仓就有五座元代的石拱桥。但朱家角的桥有一大特色,却是其他古镇之桥统统没法比的——那就是桥身上长有一两百年、两三百年的石榴树。如明代万历十二年建的泰安桥两侧各有一株石榴,推算下来有420年了,俗称夫妻树,长得枝繁叶茂,与桥身浑然一体,自成一景。而始建于明隆庆间的放生桥,五孔花岗石大桥,全长70.8米,这在全国都罕见。隆庆皇帝在位仅六年,即便隆庆六年造的,也432年了。此桥的石榴虽不及泰安桥的古老,却以多取胜,两侧加起来有六七丛昵。据我对植物的了解,这些石榴应该有一二百年历史了,因为桥缝营养有限,生长艰难,要长成如今这模样,绝非十年八年能长成的。无论远望近观,那一丛丛石榴都己与石桥相依为命,融为一体,融为一景了。
关于石桥中的石榴,游人大都以为乃鸟类啄食石榴后拉屎拉在桥缝中而慢慢长出来的,因为在其他古镇的石桥上,也长有枸杞、构树等,这个推理似乎言之有理,其实不然。查当地风俗可知:朱家角人造桥,那些工匠注重口彩,所以在砌石块时,用糯米浆拌石榴籽合缝,石榴谐音“石留”,石留自然桥固。没想到石榴籽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在糯米浆的营养下,终于破缝而出。在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中,长成了如今这造型。真应该向这些崛翠无畏的石榴致敬。
写到这儿,我又想起前不久报载:北京昭陵城墙上有松柏长在砖缝里,有人建议伐去,以防古城墙的损坏,有专家坚决不同意砍伐,最后北京市长王岐山一锤定音:保留!——好!我为此明智之举喝彩。因为石桥也好,城墙也罢,毕竟可修复,乃至重建,而树却很难再生。数百年来,物种靠顽强的生命力,艰难地生存了下来,这容易吗?更何况它们己与桥,与城墙难分彼此,互为一家了。这是自然景观,更是活的文物啊。
砍伐果然是保护文物之一法,但必竟是消极的,共同保存、整体保护,这是难题,却是大有意义的。
作为读者,作为游客,我只希望主管领导中,多一些像北京市长王岐山这样有文化、懂文化的领导。
张溥是朱家角的女婿
游览青浦朱家角时,买了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9月版的《珠里小志》,这是清代时朱家角的乡贤周郁滨撰写的一本乡镇志。回来后,我饶有兴趣地翻读了起来。竟在卷八读到了“按元初张瑄、朱清督理海运,招致海舶,太仓称为六国码头”等,我立时兴趣大增,细细阅读了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卷十三,意外地又读到了一段关于张溥的文字。“张溥,字天如,太仓人,为珠里陆氏婿。少时常在甥馆,所读书必手自抄录,有录至六七过者,故名其斋曰‘七录’。崇祯四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乞假归,与同里张采创复社,里人陆文声,闽人周之夔忌之,指为党魁。提学御史倪元珙、兵备参议冯元扬,太仓州知周仲琏、巡抚张国维等申救,元珙诸人皆被斥。及溥巳卒,事犹未能竟,屡诏诘责。采奏溥未服官,怀忠入地;而御史刘熙祚、给事中姜埒亦交章言溥砥行博闻,所纂述经史,有功圣学,疏上,事始得解。溥诗文敏捷,对客挥毫,俄顷立就,以故名高一时,卒年止四十。”
《珠里小志》成书于清代嘉庆年间,距今200年左右,编撰者周郁滨是一个长期生活在家乡的诸生,《青浦县志》称他“不营名利”,他与张溥既无亲戚关系,又无师承关系,因此他的史笔更具真实性、客观性。
从《珠里小志》的这段文字记载着。陷害张溥的,不但有太仓人陆文声,还有福建人周之夔。所谓树大招风吧。读此文后,我一则为太仓出陆文声之流的小人痛心,一则又为张溥为家乡为前辈欣慰,因为主持正义,援手张溥的不在少数,且一个个有名有姓,有官职,看来绝非虚言。张采、姜埒等文化人与张溥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好理解,没想到太仓的知州、提学御史、兵备参议、巡抚等大大小小地方官都为营救、平反张溥而甘冒上峰斥训之险,委实难得,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张溥的影响,以及他的人缘、人气。
《珠里小志》里还有一则涉及张溥的轶事,也颇有趣味。且抄录如下“时有僚婿某官总兵,意气傲岸,天如时为诸生,某视之如蔑如也。后天如入词翰,乞假归道,经某地,总兵适任于此。明季重文轻武,词苑声望尤重,总兵戎服谒见,亲为巡更。天如因作小诗寄外氏,有‘碧纱帐内一书生,卧听元戎击柝声’句,传为佳话。”
以我看来,这位总兵还是很可爱的,他对有成绩有声望的文化人还是敬重的,因为身为总兵,亲为巡更,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在《珠里小志》上,能读到张溥的些许文字,也是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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