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春意盎然的四月下旬,项目预可研竞选单位——铁S院和铁H院先后进场调研收资,傩城五大班子领导热情接待,认真汇报,秘书处也派人派车全程陪同,协调服务,及时向相关领导汇报工作进展情况。最后,大家听取了专家意见,消除了“客运专线之争”和“线路之争”,只有“车站之争”在傩城和卯水县之间不得统一。书记田声涛却给李无言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一定以市级中间站的原则来应对,不得使卯水县的“阴谋”得逞。
7月30日,铁S院、铁H院两家将巴傩巫铁路预可研竞选方案向铁道部发展计划司进行了交验,一个月后就传来了消息,居然是铁H院竞选成功了。李无言立即给田书记汇报,田声涛大腿一拍,笑道:
“这下好了,要是铁S院竞选成功,他们一定会向卯水县倾斜,说不定车站就没法跟他们去争了。”
李无言赞同地说:“所以啊,我们还得想办法力争,如果设立了火车站,这将对傩城经济的发展大有好处。”
“是啊,现在我们得好好找一找车站的位置了。”田声涛想最后放手一搏。
这天上午,田声涛便带着五大班子领导在傩城的周围转了一圈,挑选了两个地址,一个是河东坝子,一个是河南坝子,看上去这两个坝子似乎都有优点和缺点。优点是两个坝子都很宽广;缺点是两地都在河岸之上,地势低,离河边似乎都太近了一点,极有可能造成对河流的污染,影响水源。而这时候傩城方面又获得卯水县方面的消息,据说他们确定的车站位置在土坝。土坝是一块面积很宽阔的高地,比河东、河南两个坝子的位置都高,乍看起来,似乎比河东河南两个坝子设立车站都好。那天下午,黄昏将近的时候,李无言又带着田声涛一行悄悄来到土坝观察,看后一个个默然无声。说实话,傩城挑选的两个地方似乎都不太尽如人意。
回到市政府大院,田声涛立即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大家献计献策,务必找出一个更合适设置车站的位置来。大家一阵沉默。夏自溪站起来说:
“我提个建议吧,是否先去打听打听是哪家负责搞这个方案,这样我们也才好有的放矢,去想对策,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现象。”
“夏局长说得对。”李无言也赶紧附和,“我们辛辛苦苦牵头争来的铁路,车站能不设在自己的地盘上吗?道理摆在桌面上,是谁也讲不过去的。”
“可是土坝的地理位置着实要比河东、河南的好。”田声涛依旧灰头土脸的,感到一片茫然。但是为了鼓舞士气,他又说:“我们选的地方主要是靠河近,地势低,其他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大家一阵沉默。
苟东方只好站起来,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河东、河南两个坝子上立了很多房屋,搬迁也是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也不能不事先考虑。”
“我们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忽地,易水寒站了出来,冷冷地说:“我们傩城的优势还是有的,我就去过一个地方,觉得那里比土坝的位置更好。”
“别卖关子了。”田声涛招手示意,“你先说来听听,不要乱夸海口,这可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
“我做记者的,跑的地方多,我特别看好一个地方——红岩寺。”易水寒轻描淡写地说了起来,“那地方在李无言主任的老家,地势相对较高,且在两河东岸,是一块平坦的高地,搬迁也少,离两座城市都近。虽然地盘在我们这边,但直线距离相对卯水县城更近一些。如果车站建在那里,我想他们也是能够接受的。”
“我在那地方长大,对那地方熟悉,真如易副总编所言,一点不假,大家不妨明天去看看,再作商量。”李无言见易水寒抛砖引玉,也便添了一把火,心想车站要是建在红岩寺,自己也为家乡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好吧,明天上午九点,在座的各位再辛苦辛苦,都去跑一趟,看看红岩寺究竟如何。”田声涛最后一锤定音。
第二天大家都按时到了,准时出发。田声涛便将李无言叫到自己车上,对他说:“无言啊,你自己说说看,真像易水寒所说的,红岩寺比土坝还好?”
“书记看了不就知道了?”李无言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起来。田声涛也“啊哈”一声,意会地笑笑。路不远,加上如今的路已经铺了水泥,所以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果真是一个好坝子,公路正好从坝子中间穿过。下得车来,田声涛环顾了一眼四周,说:
“就这地方了,周围的自然环境也好,跟融城的理念也正好相符。”
“可不是嘛!”李无言说,“破四旧之前,这里还有两座大庙呢。一个叫红岩寺,一个叫白岩寺,在没通公路之前,全靠河运码头的时候,这里可是个人脉旺相之地呢。”
“哦,这地方过去还有两座大庙?”田声涛觉得建有庙宇的地方应该是块不错的风水宝地。
“可白岩寺属于卯水县地盘,在河对岸,我们不妨到河边去看看。”李无言胸有成竹,他说河边的风景可好了,惹得大家很是向往。
就这样,众人又到了两岔河口。举目而望,但见两河交汇,悬崖高耸,只是不见了那红白两寺的影子。田声涛似乎觉得美中不足,有点失望,心里却想,要是那两寺还在,遥遥相对,岂不是一道绝好的风景?
于是来到了渡口,但见那摆渡翁望着大家,神秘地笑着,甚是欷歔。见李无言走过来,便问道:
“你们想过河吗?是不是又想恢复那两座大庙了?”
“不是呢。”李无言笑着说,“比修庙的意义更大。”
“那……你们不想过河去?”摆渡翁也笑问一声。
“这么多人你送过去要多久啊?”田声涛轻声地问道。摆渡翁说,一船十五人,你自己算吧。田声涛就笑了,说:“您老在这里摆渡,可悠闲啊。”摆渡翁说:“可不是嘛,就是太寂寞了点。”田声涛说:“要是河上架了桥,你不是要失业了吗?”摆渡翁说:“这怕什么,反正我也老了,也该休息了。”真是个乐观的人啊。
田声涛这就上了船,李无言也跟了上去,大家于是陆陆续续都上了船。摆渡翁又问道:“你们是想搞什么工程吧?”田声涛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摆渡翁说:“前几天卯水县的领导也来过,说这地方风水好,也和我攀谈了几句。”
“哦。”田声涛很感兴趣,又问他:“那你们都攀谈了些什么呢?”摆渡翁说:“他们比你们还神秘呢,总是卖关子,不肯兜底。”
一船人都哈哈大笑。上了岸,田声涛走在前,李无言跟在后,又开始给书记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沿石级上山,走走停停,来到半山腰,大家朝东望去,但见红岩寺良田千倾,一平如砥,方看出此地的好来。
“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田声涛不觉感叹了一声。随后又说:“大家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地方怎么样啊?”
大家都说好地方,比土坝强多了。
会也不必再开了,田声涛当即要求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几个继续跟踪汇报,一定要想办法请专家组到现场来实地查看。李无言几个领命。
这时山风吹拂,一阵凉爽,众人心旷神怡,惬意异常。
下得山来,摆渡翁笑问:“看你们一个个高兴的样子,就像喝了迷魂汤,一定有什么好消息吧?”田声涛故意道:“怎见得呢?”摆渡翁说:“那日卯水县的领导也上去看了,下来时一个个哭丧着脸,好像谁借了他米还了他糠一样。”田声涛哈哈大笑:“看来您老也会察言观色啊。”
众人一路笑着上了船,也不透露一点机密。摆渡翁只是摇头,说你们比他们更神秘呢,只好把他们一行送过了河岸。
自然,这一消息卯水县很快知道了,他们立即跑到了北京,找有关专家和领导汇报去了。
李无言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向田声涛汇报。田声涛说:“既然卯水县不按规则出牌,想下山来摘桃子,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又说:“无言啊,你和自溪、东方三个,不论想什么办法,也要把车站争回来。”几人说,我们这就按书记的指示办,决定立即跑省里和北京,双管齐下。
第二天,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三个就赶到北京去了,他们找了有关单位的领导和专家,详细汇报了要求在傩城红岩寺设站的想法和要求。领导和专家们都只是笑,说马上就会派专家实地勘察的,到时候再说吧。于是他们又跑到铁H院去汇报,专家似乎也倾向于在傩城这边设站,但话也说得模棱两可的,得不到一个准信。
半个月后,铁道部负责前期工作的樊长林副司长带着专家组前来实地勘探了。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三个全程陪同,他们分别上了三辆接待车。李无言陪樊副司长坐在最前面一辆。当他们从巴郡经过丰县境地的时候,一头山猪忽然从路坎上蹿了出来,后面几条猎狗汪汪地追赶着,都风驰电掣般地窜到对面山上去了。车子便忽地来了个急刹车,后面的几辆车也忽地来了个急刹车,都只差追尾了。好险!樊副司长惊魂未定,忙问李无言:“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这么野。”李无言笑说:“是山猪,能不野吗?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樊长林很是不解,忙问:“既然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怎么还有人敢打呀?”李无言又道:“这一点也不奇怪,自从封山育林后,这山猪实在太多了,它们四处流动作案,毁坏庄稼,老百姓苦不堪言,于是请求政府,每年都要打一两次的。”
“哦!”樊长林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随即又笑笑地说:“听说这山猪肉好吃,我也吃过两回,但都是冻过的,不新鲜。不知新鲜的山猪肉到底啥味道?”他也学四川话,说了个“啥”字。
李无言也不做声,但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樊副司长是想吃新鲜的山猪肉呢。他的女婿汪小豆正是个打山猪的高手,所以他就想让女婿搞一头活山猪,到时候送给这个说话能算数的领导。
于是,送走他们一行后,李无言就把女婿叫到了家里,对他说:“小豆啊,我现在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漂漂亮亮地完成。”
见岳父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汪小豆好笑:“爸,有什么事,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啊?”
“这是决定火车站归属的大问题,能不神秘一点吗?”李无言一脸的严肃,“这消息你千万不要声张,你可记住了?”
“什么事你还没说呢,我怎么记住得了?”汪小豆也打趣道。
李无言这才明说:“这两天你得想办法搞头山猪来,要活的,不要太大,四五十斤的最好。”
“我晓得了。”汪小豆一听就明白了,说这就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可别让梦溪晓得了,不然她会担心的哦。”李无言又叮嘱了女婿一句。
汪小豆笑笑就出去了。只过去了三天,他就请卯水县的猎人将一头活山猪套得了,不过超过了四十斤,有六十来斤重。他于是赶紧给岳父打电话。李无言正好在北京,他说:“你把山猪送到北京来,办法你自己想。”汪小豆说:“行,两天之内我保证赶到北京!”他于是叫了一个兄弟,也是警察,一起来到卯水县取山猪。他们用铝丝把山猪的脚和嘴都绑住之后,又装进了一个大麻袋里。为了沿途不被查处,他还弄了个铁皮箱子,将箱子打了几个洞,好让山猪能够呼吸新鲜空气。可又怕山猪半路饿死,又特地带了一小麻袋的包谷。见万无一失之后,这就起程上路了。只用了两天半时间,他们就赶到北京,带着铁皮箱子一同住进了宾馆。李无言急忙赶过来,他怕山猪憋死了,说打开来看看。谁知一打开麻袋,山猪就窜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山猪把铝丝挣断了。汪小豆和那个警察就去捉,李无言年纪大了,不敢拢边,又怕山猪伤人,便连连喊道:“小心点!小心点!”山猪四处乱跑,哼哼着,一头钻进桌子底下,一嘴就将桌子拱翻了,电视也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碎了。
李无言吓得一脸青,他知道山猪有多凶狠,一嘴就可以将人挑个几丈高,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幸好这山猪小,只六十来斤重,两个汉子一人揪住耳朵,一人揪住后腿,便死死地按住了它。弄得两人的脸上全都是血。李无言忙问:“你们怎么没带绳子啊?”汪小豆说:“我们用的是铝丝,没想到这畜生这么厉害,居然挣脱了。爸,你快把那床单拿过来,捆住这畜生的脚!”
李无言回过神来,急忙把床单拿来,帮着捆山猪的脚。山猪还在哼哼,汪小豆又捆住山猪的嘴,让他们看住,他去买铁丝。说完,他开门奔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才回来。然后他们又用铁丝把山猪的脚和嘴重新捆上,再次装进麻袋里,丢进铁皮箱子里。这时候宾馆来了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说损坏了东西要赔。汪小豆便掏出警官证,说道:“我们在执行任务。其他的事你不要多问。”那人看后说:“这东西难道就不赔了?”李无言说:“东西照价赔偿。两千块够不够?”那人看了看,见就值这么一点钱,也就接了。他于是又好奇地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这么厉害,我能看看吗?”汪小豆鼻子一哼,却说:“忙你的去吧,把被子和床单换一换,我们晚上还要睡觉。”就把那人支开了。
见脱了险,李无言这才给樊副司长打电话,说:“樊司长啊,山猪我可搞来了哦,还是活的呢。”
“什么?是活的?你们真的搞来了?”樊长林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无言说:“还能有假吗?刚才我打开看了,一头不大不小的山猪,六十来斤重。”
“好好!”樊长林大喜过望,“我马上从大连赶回来,一定要是活的哦!”
“保证没有问题。”李无言很是得意地说。
可是,樊副司长第二天却没有赶回来,因为雾太大,飞机不能按时起飞,他只好坐火车回来了。一到北京,他就给李无言打电话,说自己亲自来宾馆取。李无言好笑道:“樊司长啊,这可不行啊,这山猪可凶了,我们还是送到你家里去吧。”樊长林说:“天黑,你们不熟悉路,还是我来带路吧。”于是几个人就把铁皮箱子抬下楼,装上了车。李无言便上了樊副司长的车,九点钟就到了他家。
一进门,李无言就叫女婿把山猪抬出来。汪小豆一打开麻袋,那山猪的前脚不知什么时候又挣脱了,又要立起来。幸好嘴巴还没有松开,因此有惊无险,但也吓得樊长林大叫起来:“这……这是什么。你们……你们是怎么搞来的?”几人又扑过去按住了山猪,樊长林也扑在山猪身上,惊得一脸铁青。这时汪小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说:“这……这可是正宗的野味,好吃!好吃!”樊长林见山猪最终被制伏了,又才说:“这……这东西他娘的还蛮厉害的嘛,啊哈!”
李无言拿了铁丝过来,又把山猪的脚死死套住了。他说:“我们还是把他先宰了吧,这样不安全。”樊长林忙点头:“好好,放在家里,只怕我还真对付不了这畜生呢。”
白天,汪小豆早就看好了屠宰场,他们于是把山猪又装进麻袋里,放进铁皮箱,然后抬下楼,又装进车,一行就去了屠宰场。
屠宰场是全天候服务,那个老板一见,忙问这是啥?李无言笑说:“山猪。”那老板就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汪小豆说:“你只管宰就是了!”
那老板只好把这山猪宰了,但他却收了四百元的屠宰费。最后他又讨好地对汪小豆说:“这两只小前脚能不能留给我,做个小小的纪念?”汪小豆说:“行,你就拿去留个纪念吧。”显得很大方的样子。
几人就把砍好的山猪肉送回了樊副司长家。樊长林十分高兴,热情地说:“来来来,今晚我们把这山猪的下水一锅煮了。”李无言看了一下手表,见都十一点多了,就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樊司长了。”樊长林却说:“这怎么能行呢,你们大老远来,不喝点酒还行?吃了才许走!”
见樊副司长如此客气,李无言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餐酒,李无言感到是他“争铁”以来喝得最为痛快的一餐,他都快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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