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靠山见了胡家兄妹,悲喜交集,在船上重新布席,款待他俩。
胡家葵向徐靠山叙述了他兄妹俩随母亲到上海后的经过后,咬牙切齿说:靠山叔,追根溯源,这一切都是刁世杰害的,我一定要找他算账!
徐靠山看着悲愤填膺、豪气凛人的胡家葵,唏嘘良久。他觉得,胡家葵剽悍豪放,比乃父更胜一筹。而且,他经过了战火的锤炼,比乃父睿智、成熟。徐靠山伤感之余,升起了一缕欣慰,说:阿葵,望仙桥要找刁世杰算账的人不止你一个。可是,他手中有几十杆枪,不容易啊。
胡家葵愤然说:靠山叔,我在小日本的死人堆里也滚过,还怕他几杆鸟枪。
徐靠山沉吟有顷,笑道:我说的不容易,不是办不到,而是有后顾之忧。就他刁世杰,只要瞅准机会,我这双筒猎枪也早结果了他。但是,如今世道不宁,流窜各地的惯匪游勇,所以不敢到望仙桥撒野,因为这儿是刁世杰的地盘。如果刁世杰一死,不但外地的土匪会疯狂侵扰,就是他的手下,树倒猢狲散,一个个也会成为土匪,望仙桥的百姓,就更无宁日了。
胡家葵觉得徐靠山的顾虑不无道理,气馁地说:照叔的说法,只能让那活阎王为所欲为了?
徐靠山摇了摇头,胸有成竹说:当然不是。我们要联络有志气的穷哥们,拧成一股绳,斗倒刁世杰,取而代之,真正做到保境安民。你回来了,正好领个头!
听了徐靠山的话,胡家葵想起闽南红军常发动穷人斗地主、斗土豪,想不到徐靠山也懂这一套。他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靠山叔,什么事你都深谋远虑,你莫不是廿一八?“廿一八”叠起来是个共字。
徐靠山没有回答,却神秘一笑。过了一会,他告诉胡家葵,你回家的事现在不能声张,也不能回胡家村,因为刁世杰作贼心虚,对仇家提防得紧。他把胡氏兄妹安置在望仙庙两间抚廊里暂住,胡玉葵重操提篮小卖旧业,胡家葵被徐靠山介绍到一品香书场做跑堂。不久,徐靠山又介绍几个苦大仇深的穷弟兄同胡家葵相见,商议扩大成员、积聚力量、伺机而起的计划。
一天夜间,胡家葵在徐靠山船上,商量着什么。読鸭船停泊在镇外望仙江的芦苇丛中,忽然,芦叶一阵摇动,一个矫捷的身影飞掠到了船上。胡家葵感到突兀,惊奇地望着声色不动的徐靠山。徐靠山微微一笑,说:没事,她来了。话音才落,那人已走进船舱,原来是帮刁美英驾牛车的那个少女。徐靠山介绍道,她是我安排在刁世杰家中的卧底,叫乔燕。胡家葵听了一激灵:她就是乔凤的妹子啊!怪不得刁美英用牛鞭打她,她逆来顺受,原来是忍辱负重,不禁肃然起敬,对她颔首致意。
徐靠山对乔燕说:燕儿,这位是胡家葵,胡大哥。
乔燕羞涩一笑,说:我们见过,就叫了声胡大哥。
徐靠山问乔燕,发生了什么情况?
乔燕看了胡家葵一眼,忸怩地说:靠山叔,丁猛子不是人!
原来,丁猛子娶不成刁美英,却沾了一身腥,成了刁家大院的笑料。他不甘心,就打乔燕的主意。乔燕聪明机智,几次三番躲过了丁猛的骚扰。近来,丁猛知道刁美英迷上了说书的小白脸,把一股火出在乔燕的身上,纠缠得更不像话。乔燕想收拾他,但怕坏了卧底大事,今夜特来禀告徐靠山,若丁猛再不收敛,一定宰了他!
徐靠山劝慰道:燕儿,你在刁宅卧薪尝胆,吃了不少哑巴亏,叔心里清楚。但是,这都是为了一举铲除刁世杰,竖起我们穷人自己的旗帜,你不能为了丁猛,功亏一篑啊。
乔燕怒目含泪:我忍无可忍了,那个兵油子,太可恶,非除掉不可!
徐靠山沉吟良久,问胡家葵:刁美英每天下午去听书?
胡家葵点点头。
徐靠山又问胡家葵:你敢不敢为燕儿解围?
胡家葵听得一头雾水,反问:怎么解围法?
徐靠山狡黠一笑:这,就看燕儿的了。
乔燕知道徐靠山有了锦囊妙计,破涕一笑,问:靠山叔,你要我怎么做?
徐靠山说出了他的引蛇出洞之计。他要乔燕来日中午陪丁猛喝酒,激他去书场找小白脸。丁猛在书场搅局,胡家葵可以名正言顺整治他。并叮嘱胡家葵,一定要整得他从此爬不起来,再也不能为虎作伥!
胡家葵、乔燕听了,都说妙计,妙计!
徐靠山吟哦一阵,又说:把刁世杰身边的得力鹰犬,零敲碎打,一个一个地收拾,不失为抽丝剥茧之计,这办法今后可以继续用,你们说呢?
胡家葵、乔燕都激动得点头称是。
眼下,胡家葵顺利地收拾了丁猛,刁世杰不但不责怪,反而要他顶丁猛的缺,觉得意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胡家葵从未干过跑堂生涯,因为徐靠山再三交代,书场茶馆是黑白两道麇集之地,什么鸟都有,你要练好技艺,站稳脚跟,才能熟悉地方上的情况。跑堂的功底扎实不扎实,主要看两项,一是冲开水,二是送毛巾。胡家葵在部队时是有名的神枪手,眼力准,他就把这个优势用在了这两项技艺上。冲开水,他做到了凤凰三点头。就是掀起壶盖,他把吊子提得高高的,上下提升三次,开水像一条线似的注入壶中,滴水不外溢。在望仙桥,能做到凤凰三点头的跑树遮着,老百姓过得安安稳稳的,谁要这个湖排长海排长瞎掺和!
刁世杰听了,冲胖汉得意一笑,意思是:听见了吗?望仙桥百姓不买你账呢!
可是,老汉又说:刁司令,如今这年头,部队越多,百姓越苦,单是你的保护费、人头捐、田亩税已逼得我们粥也喝不上,你再拉什么帮子,叫我们去喝西北风?
门外的群众都随着起哄:什么联手保民,分明是联手吃民、害民!他们推开门岗,一拥而入。
刁世杰才知上了当,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滑头!
罗霜根站起身来,对涌入的人群抱拳一拱,说道:众位乡亲父老,你们误会了。我们同刁司令谈联手,有个条件,就是要他先答应废除一切苛捐杂税,即使收保护费,也要讲个合理!
罗霜根的话,在人群中引起强烈反响,有的说,他刁某人放的印子钱,还收不收?有的说,他拉走我的牛和船,还不还?有的说,他拆走我的屋,怎么算?更有一个老婆子哭哭啼啼说,他强霸我的儿媳妇,把她逼疯了,我要讨还公道。一时间,书场里冤声连连群情激昂,像煮沸了一锅粥……原来,那老头是胡大,他串连了不少苦大仇深的群众,到这儿来发泄,消磨刁世杰。
刁世杰羞怒满面,对手下吼道:把他们轰出去!
罗霜根举手一扬,喝住了那些士兵,又对刁世杰说:刁司令,只要行得正,站得稳,怕什么老百姓?谈判是光明正大的事,就让大家听听。
刁世杰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指着罗霜根,问胖汉:阿葵,你玩的什么把戏?他是什么人?
胖汉也站起来,拍拍胸脯说:“日娘的,他是我的参谋长!
柯龙一听胖汉的声音,对刁世杰耳语:他不是胡家葵!
刁世杰猛吃一惊,方才省悟: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了!
胖汉不是胡家葵,是胡家葵的堂兄胡家生。
刁世杰马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狞笑道:我不管你们是真是假,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说罢,他举起手枪对空放了一枪。
枪声才息,后厢燕子窝冲出一群勇士,胡家葵手提匣子枪,虎目圆睁,威风凛凛地走在前面。
刁世杰呆了:他命令手下埋伏在燕子窝,枪声为号,怎么变成胡家葵了?
原来,胡家葵早料到刁世杰有这一手,命胡家生冒名顶替,自己带了弟兄黎明时就潜伏在燕子窝。刁世杰的人进到里面,就一个个束手就擒。
刁世杰横下一条心,决定鱼死网破,他狂吼:胡家葵,咱跟你拼了!他把手枪瞄准了胡家葵,正要扣动扳机,梁上飞下一个身影,只一掠,把他的手枪夺走了。刁世杰定睛一看,却是乔燕。
柯龙眼看大势已去,转身想逃,胡家葵眼快,一枪毙了他。其他兵丁,纷纷弃枪逃生。
众人将刁世杰绳捆索绑,押向刁家大院。望仙桥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胡家葵、乔燕牵挂着徐靠山父子,赶到水牢,水牢已被大水淹没了。却说丁猛奉命看守水牢,得悉刁世杰完蛋了,他咽不下这口气,逃亡时放水淹了水牢。众人救起徐家父子,幸亏时间不长,两人转危为安。
胡家葵把司令部设在望仙庙,竖起保境安民大旗,废除刁世杰的一切苛捐杂税,望仙桥百姓重见天日,纷纷宰猪杀羊,箪食壶浆犒劳义军。
胡家葵放了刁美英,刁美英衔恨偷生,把仇恨埋在心间。数年后,“八一三”,日本鬼子打上海,江南沦陷。山龟带了一个小队进驻望仙桥,同刁美英勾搭上了,追剿胡家葵,胡家葵在徐靠山指引下,率众加入抗日部队,与山龟又展开了生死搏斗,此是后话。
责任编辑何苍劲
插图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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