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做主-楚州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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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椿

    闲章

    洪武年间,楚州多丹青高手,还出了个专事治印的印人。

    印人很隆,号称“怪石斋主”,从不露面,无人知其真名实姓。不管何人求印,都由男佣接下印稿,定日来取。其印刀法怪诞,放浪形骸。特别是所制闲章,古朴浑厚,拙中藏巧。一幅书画,配上怪石斋所治之印,便意趣顿生,增色几分。有此一说:一幅丹青如少了怪石斋治印,便算不得上品。当时楚州画界名流纷至怪石斋求治闲章。

    但也有一人例外。

    这人便是“残竹居”主人陆子鱼。

    陆子鱼也是很有声望的一个画家。他的画豪迈沉郁,气势贯通。他尤喜画竹,笔下之竹,形销骨立,透逸空灵。其书也自成一家。唯一不足是他不擅治印。但他是个怪僻狂傲之人,从不用他人所治之印。怪石斋主故作高深,他嗤之以鼻。

    因他不用怪石斋之印,其画便逊色几分,渐受冷落。

    当时楚州知府甄基裕和陆子鱼是儿时好友。两人同读私塾。甄其裕也喜丹青,可惜无甚长进。后来甄基裕中举为官,陆子鱼便日渐疏远了他。甄基裕到家乡做了知府后,陆子鱼更少与他往来。有时甄基裕来访,陆子鱼也是不冷不热。他从不赠画于甄基裕,甄基裕也不介意。

    眼看陆子鱼的画少有人问津,甄基裕来到“残竹居”劝子鱼,道:“到怪石斋弄两方印试试吧。”子鱼摇摇头。甄基裕也知陆子鱼的秉性,便不再多言。

    光阴荏苒,甄基裕因为一桩案子,秉公执法,得罪了朝中人,被削职为民。

    子鱼寻思,该送给基裕一幅画了。

    他精心作了一幅墨竹图。晚上,摸到基裕住处,家人说基裕去怪石斋了,他好生奇怪。到了怪石斋,甄基裕见是他,忙拱手相迎。见他面露惊讶之色,基裕也不言语。吩人弄两道菜,两人喝得脸酣耳热,都有了几分醉意。甄基裕从案头取过一方玉石,对子鱼说:“分别以后,我自知在画艺上无大出息,便把兴趣转移到治印上,闲时消遣。只是从不让官场人知晓。到家乡为官后,得知一学友贫不聊生,便叫他开了怪石斋,由我晚间刻印,让他混碗饭吃。没想到我的怪印还很受欢迎。从明日起,我就是名副其实的怪石斋主了,今赠一拙印,仁兄不会嫌弃的吧?”

    子鱼接过,按上朱泥,一方宣纸上四字赫然入目——正是自己在画斋中所题短幅:竹为吾友。落刀沉重,刚道超逸。

    多好的一方闲章啊!

    子鱼握在手里把玩,泪竟簌簌落了下来。

    胯下桥

    日丽风和,楚州城集市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韩信身着布衫,腰挎长剑,步履悠闲,显得风流倜傥。他走着走着,忽而被卖肉的张屠夫拦住了去路。这张屠夫满脸横肉,外号“张一刀”。他卖肉从不用秤,只一刀砍下,准够斤两,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加之他臂力过人,粗通拳脚,也算是楚州城的一个人物。

    韩信聪颖过人,精通诗文,还好耍拳弄剑。虽家境贫寒,却整日一样潇洒。张一刀很是妒忌。今天,他决计耍弄韩信一番。

    “你要做甚?”韩信问。

    张一刀阴笑:“我听说你剑法过人,今日想和你比试比试。你用剑,我就用这杀猪的刀,杀死砍伤两不相干。”

    “对不起,我没闲空。”韩信说罢,扭头便走。

    “不是没闲空,是你不敢!”张一刀一跨步,又立在他面前。

    韩信愣了愣:“就算我不敢。”转身欲离。

    张一刀一跃跳到韩信面前,叉开两腿,指指胯下:“想走,就从这里钻过去。”

    围观者越聚越多。韩信紧攥剑柄,他虽不如张一刀强悍,但凭他娴熟的剑法未必就敌不过张一刀。可他不愿与这种小人无聊斗殴。想到了母亲平时对自己的教诲,他的手从剑鞘上滑了下来,双目一闭,趴到地上,带着愤怒和屈辱从张屠夫的胯下钻了过去……

    此后,韩信便从楚城失踪。这日,楚城来了一队人马,坐在白马背上的首领正是韩信。他受辱离家,仗剑从军,成为汉高祖刘邦手下一员大将,统军数万,屡建奇功,被封为楚王。

    人马未歇,韩信便差人召见张一刀,可这屠夫竟理也不理。

    翌日,张一刀正在剁肉,一抬头,韩信不如何时已站在案前了。张一刀仍自顾卖肉。韩信说:“张屠夫,不敢见我了吗?”

    张一刀冷笑:“要砍要剁,随你便,休想我自己去送死。”

    韩信道:“你未免太小瞧我了。我堂堂大将,会计较你当年一时过失?我看你壮而有勇,想招你到军中任职。”

    张一刀说:“现在你杀我很容易,何必还来套我?我可不愿到你手下任职。”

    韩信仍无怒容:“我言而有信,诚心用你,绝不计前嫌。”

    张一刀不再言语,手握屠刀,一纵身跃过肉案,叉开两腿,石塔般地立于韩信面前,粗声道:“如你真的有诚意,就像当年一样,从我的裆下钻过去。”

    这招可把韩信手下的将士气坏了,举刀挥剑,要杀了张屠夫。

    张一刀嘿嘿冷笑。

    韩信叱退将士,不慌不忙卸下官服,可他两掌刚着地,张一刀已扑通一声向后倒去——锋利的屠刀深深地刺进他的心窝。

    韩信怔惊了!他抽出长剑,“咔”地折断了。众将士皆问:“韩将军,这小子死得活该,你何以至此?”

    韩信长叹一声:“我本不该来找张屠夫的。为图大度之美名,却逼死了一个硬汉,真的有失大将风度啊!”

    可惜有这样襟怀的英雄却被吕后所冤杀,悲哉!现楚州城内存有一座胯下桥,是后人为纪念韩信所建。

    至于张屠夫,一个市井无赖为英雄的气度所折服,也算死得其所了。

    辫书

    宋太祖时,楚州出了位大书家,姓庄名墨农。

    其书奇特狂怪,浑厚道劲,朴茂酣畅,豪性纵逸。

    令人叫绝的是他的字不是用狼毫书就,而是盘在头顶的一条长辫。

    庄墨农的父亲庄相儒是一个落魄的秀才。闲时教墨农填词习字。墨农牧牛,总不忘带一块青砖。牛儿在河边吃草,他便用辫子蘸水在青砖上练字。

    有一次,庄相儒领着墨农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宴会。这个朋友中了举人,来者多本地名流。宴后大家挥毫泼墨,为举人助兴。最后才轮到庄相儒——无人把一个穷秀才放在眼里。庄相儒并不露手,扯过墨农道:“老朽不才,还是由犬子代劳吧。”墨农不言语,也不接笔,从脑后揪过细长的辫儿,饱蘸浓墨,悬腕运“笔”,片刻之间,一幅行楷已就。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举座皆惊。

    那一年,墨农才九岁。

    墨农牧牛日寸依然习书不止,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一套辫书绝技。他作书时不用砚台,而是将磨好的墨倒入青铜盘中,一摆头,辫梢掠过盆面,如蜻蜒点水,任意挥洒,皆成妙境。

    他的字一时被人竞相收藏,大有洛阳纸贵之势。

    墨农为人敦厚正直,仕途却颇不得意,多年靠卖字为生。近五十岁那年,他才中了进士,在州府当主簿。闲时,他常写些字赠给穷苦人换点银子糊口。楚州百姓皆盛赞其人品。

    一日楚州府宣斩一批囚犯,当囚车驶过街头时,百姓都惊呆了,其中一个正是奇书大师庄墨农!

    人们不知墨农犯了何罪。

    刑场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受过庄墨农接济的穷苦百姓都泪水涟涟。

    行刑令下,庄墨农挺胸昂头,面露鄙夷之色。刀落瞬间,他一甩长辫,头尸两离,可他的长辫竟仍在舞动,犹如惊龙飞蛇,旋即,刑场上出现两个血红的大字:狗官!

    据《楚史拾遗》载:“山阳人庄墨农有辫书奇技,为楚州府主簿。乾德二年,得罪权贵被陷。刑时其首落地,其辫乃动,蘸血书字泄愤,其状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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