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做主-夏日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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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晓敏

    春暖花开时,故乡的清水塘里,一夜之间,变戏法儿似的会冒出青黄的莲角、芦尖和蒲条来。乍出水时仿佛一派刀枪剑戟,尔后一天天舒展出各自的独特模样。水鸟栖身,蜻蜒迷恋,塘边的草丛中蚱蜢蹦跳,清水塘又开始展示自己的魅力了。

    由于先辈家境贫寒,父母均不识字,让我五岁入学,自有其良苦用心。如遇星期天节假日,下地挣工分吧,生产队嫌小,父母亦不忍心,家务又轮不到我做。去塘边儿玩耍,成为第一选择。塘边儿有牛犊儿羊羔儿啃草,时而把蹄子踏入浅水里,探头去咬鲜嫩的芦尖。我玩累了,会把书包枕在头下,仰卧在草坡上,一只腿曲蜷在另一只腿上,口里咀嚼一枚小草棒,让白云托起一环环天真的彩色梦幻,荡得远些再远些。回家路上,拧一管柳笛,哇哇地吹奏唢呐般的曲调;切一片芦叶,模仿啾啾的鸟音;顶一张荷叶,挖两个眼洞蒙在头上。谁说我不是天下最惬意的少年呢!

    炎炎的夏日,清水塘无时无刻不荡漾在故乡人的心田。我们那儿把午间休息叫“歇晌”,不安分的青壮们,吆一声,咱们去蹬藕吧。即刻会呼啦起一群,扑通扑通地下塘了。在水中既可避暑,又可调剂生活节奏,何乐而不为呢?一般都从淤泥松软的地方下水。蹬藕人一手扪着一茎莲藕,用一只脚丫尖儿凭感觉向污泥里搜寻,脚脑并用,着实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奇妙无比的况味。塘边儿观者一溜儿助阵。满塘的蹬藕人,像鱼漂似的在水中耸动,漾起一圈圈涟漪相撞。在蹬藕过程中,每个人从面部表达出来的怪姿态,天然一幅滑稽图。一会儿有人捏着鼻子没入泥水里,咕嘟嘟冒一串气泡。出水时猛甩一头泥浆,抹一把面颊,手中便舞动一挂雪白的藕节来。“嘿!接住!”藕节飞向岸上,引来一阵忙乱一片啧啧的赞叹。不会蹬的,尽是小藕和断节,得到的是嘘嘘的嘲弄。

    大概是七八岁的那年,我第一次下水塘里蹬藕,非但一无所获,还引起一场虚惊。因为蹬藕是一项挺讲究技巧的劳动,脚爪子要不停地在淤泥中小步移动,才能成功。倘若不小心把莲茎踩断了,脚下便失去依据;如果中途换脚,又不容易找到位置,只好宣告报废,另觅新穴了。踩得不到位,速度太慢,则成效甚微。我初入此道,竟连连告败。更为糟糕的是,我的腿肚子上被带刺的莲茎挂破了,隐隐渗出血丝来。我沉浸在初次蹬藕的亢奋、欢愉中,有点忘乎所以了。后来觉得腿肚子痒痒的,伸手在水里摸了一把,感觉滑腻腻的,内心一阵恐惧。顾不上已蹬到的藕节,匆忙到塘边一瞧,禁不住哇一声哭了。腿肚上的伤口处,紧贴着一条雄赳赳的大蚂蟥。我一把没捏下来,眼见得它已钻入肉中一大半了。大人常讲,大蚂蟥能顺着血管,钻到人的身体里生存,慢慢地把人的血吸干。这是多么可怕的后果,人还能活吗?大人说唯一的办法是,一旦发现它尚未完全钻进肉里,便抡圆鞋底狠命打它。人要咬牙忍住痛苦,直到把它揍得自行退出来。我嘤嘤地抽泣着,抓起鞋子便抡了上去。

    这时候,一直蹲在塘边凑热闹似的看我蹬藕的邻居爷爷踅过来,扬手挡住我的胳膊。他慈祥地用烟锅敲了一下我的头,讥笑道:“傻瓜蛋,恁笨!”他按我坐下,折一草棒从烟锅里剜出一团污黑的烟油,三两下涂抹在蚂蟥身上。只一瞬间,奇迹发生了,正拼命吸吮血液向肉里钻动的蚂蟥开始痉挛,缩卷身子从我腿上掉落,继而失去知觉不再蠕动了。

    爷爷望着我怯怯的、疑惑的眼睛,告诉我说,蚂蟥吸血,但钻不到人身体里。用鞋底打,是大人怕孩子下塘玩水,弄出事来,编出来吓唬人的。现在懂了吧,我可是再也哄不住你了。

    从此我不再惧怕蚂蟥,对大人们说的话,也时不时在脑海中打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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