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you hear me from far away,
and my voice does not touch you.
It seems as though your eyes had flown away,
and it seems that a kiss had sealed your mouth.
As all things are filled with my soul,
you emerge from the things, filled my soul.
You are like my soul, a butterfly of dream,
and you are like the word Melancholy.
——Pablo Neruda《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夏日夕空,泛起馨香记忆。过往时光,依然那么鲜明。真心相对,众人欢笑之景。
原来是,那场夏天的回忆。
——《夏夕空》
[壹]
刚满八岁的后两个月,由于苏萤的父母在国外忙于公司的原因,所以她一直都寄住在乐正家。那个时候,乐正森律才四岁,乐正遥辉也才刚满一岁,可苏萤并不觉得孤单,那是因为她可以和乐正家的另外一个孩子玩在一起。
不过,说他是乐正家的“另外一个孩子”,未免有些不通。很简单,没有人告诉她那个孩子是乐正家的一员,而他也不姓乐正,可他当时住在那里,年幼的苏萤便一直觉得他也是“乐正家的孩子”。
男孩有着温柔的神情与眉眼,像是兄长一般可靠,且值得信任。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觉得非常安心。只是两个月过后,苏萤的父母归来,她被父母接回了家,而男孩似乎也在那之后不久就离开了乐正家。
一别十年。
直到十八岁。
那是在苏萤即将去国外留学的前一年。她要去邻市最为优秀的补习班恶补,所以每天六点钟就要坐着私家车前往邻市补习班,夜晚八点,再被司机接回家,每天累到不行,几乎是倒头就睡。而在这样疲劳的一个星期后,她在补习班里遇见了他。
起初只是觉得惊讶,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认为自己可能是认错了人。只不过内心还有着期待,她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于是待到下课后,补习班的人都走光,她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试探的问道:“你是……倪夏致?”
男生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从容的看着她。有几秒的思考时间,然后,他露出一丝诧异的笑,“苏萤?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那就是“孽缘”的开始。
从没想过,分别了十年的曾经的儿时玩伴又会重逢,并且还认出彼此,实在是过于戏剧性,不,应该说是奇迹了。从补习班回来,当女生一个人倒在房间中的时候,总是会盯着天花板想着男生的脸。他长大了,变高了,侧脸无敌,正脸清秀,头脑也很好,好像很在行物理,彬彬有礼的模样,几乎没有缺点。但是,她很不喜欢他对谁都一副温柔的态度。
十八岁,懵懂的年龄,却又什么都懂。她是个急性子,不会压抑自己的感情,一旦察觉到,就不可能停止。而倪夏致又总是从容冷静,指望他先挑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首先告白的人是苏萤,一句看似简单平稳的“我喜欢你”,实则已经让女生苦恼纠结了好几天。
好在回应她的是一句“我也是”。
在那年夏季,他们两个理所应当的开始了交往。牵手,约会,接吻,拍照,做许多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你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苏萤曾经对他控诉不满,“偶尔也该说一次吧。”不然,好像一直都是她在一头热一样。
“我没有说过吗?”他反倒一脸无辜。
“没有!”
“好吧,等到气氛合适时,我再说给你听。”
“什么嘛,又摆出大人的模样了,你有比成熟到哪里去吗?小的时候,明明还一起洗过澡……”她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巴。
他望着她露出微笑,发现有一片花瓣落在了她的发上,他抬手替她拂掉,彼此靠近的瞬间,他毫无迟疑的低下头来,轻吻了她。
温柔到极致的吻,饱含着深刻的怜爱。嘴唇分离的瞬间,她听到他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着“我喜欢你……”,那是轻如呼吸般的低语,她就是那样彻底沦陷,并且从未打算苏醒过来。
直到现在,直到二十二岁的重逢的今天,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也还是一样无法正常思考。整颗心都在围着他转,这似乎,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贰]
已经是黄昏时分,公园里的人开始增多,门前的118路车站牌前的人们也等来了回家的巴士车。关东煮与章鱼烧的街边小摊亮起了灯,背着单肩包的高中生们结伴行走,尽管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可看上去,却让人感到十分快乐。
“十九岁的暑假过后,我曾经回去找过你……”苏萤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手指拈动着飘到下来的一枚树叶。
“……是吗。”
“不过你已经没在那里了,好像也搬了家,所以我没有来得及和你说一声再见。”她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可天知道,她的那个笑有多僵硬多难看。
没错,就是在十九岁的暑假之后,她不得不去往国外留学。本想在离开之前见他最后一面,可惜偷偷坐车去往他所在的地方,却发现他早已不在那里。暑假时,她和他还经常在一起,不过是过去几个月,他就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
再也无法找到可以联系他的方式。
“我还一度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情,担心的不行,甚至想推迟留学的时间,直到等你回来见到你为止。”说到这里,她低下了头。
虽然每天脑海里都会回想起他一次,但是今天真正见到,同他讲话,同他说起过去,苏萤的心里还是会隐隐抽痛。
长时间的沉默,他没有回应她的话,所以她不得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倪夏致的脸,眼里满是深深的哀伤与留恋,她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一次也没有忘记过你。”
夕阳的光芒打照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
倪夏致抿紧嘴角,终于转头,回应她的视线。他说:“苏萤,从前的倪夏致已经死了。”
她一愣。
他继续把话说下去,狠心而决绝,“你今天所见到的,不过只是个抛弃了所有过去的人。他早就已经不再是倪夏致,他也不值得你再继续等下去。”
苏萤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看到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她再次张口的时候便带出了哭腔,“……是不是……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我还记得十九岁那时,你被一通电话叫走,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整整三年,我都没有再联系到你……”她伤心的弯下腰去,伸出双手捂住了脸。
见她这样,倪夏致的心也蓦地柔软。他的胸口浮起疼痛,说着本不是真心想说出来的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接下来,他不知还能不能做得无懈可击。能够见到她,他不是没有惊喜,可现在的他,无法再将一颗心完完整整的用在她的身上。他皱起眉,终于能够去握她的手:“苏萤,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为什么?”苏萤已经近乎绝望,可她仍旧不想轻易放弃,既然能够重逢,就已经证明希望未泯,“如果说,你现在有女朋友的话,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会有过分的要求,我只是……”
“我现在有必须守护的人。”他打断她的话,低垂下眼,平静的说道:“或许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我才可能重新做回倪夏致。”
“那,我可以等你吗?”
倪夏致愣了两秒钟,视线有些躲闪,但还是下定决心对她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倪夏致,他已经死了。所以你不要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活过来,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不值得。”
这些年里,他做了太多不像他的事情。欺骗钱财,良心泯灭,为了生存,他在不择手段。为的,就是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可以认清他究竟是谁的时机。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就算见到,也装作不认识的好。”他从长椅上站起身,故意不去看她挽留的眼,“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别为过去困扰了。再见。”
苏萤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摔碎在了手背上。
倪夏致独自一人走出公园,走上了下坡的山路。身边偶尔会有行人路过,有情侣,也有母子。嬉笑声,甜蜜的景象,他看到母亲牵着儿子的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母亲的双手的温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紧,这不算什么。
另外的声音询问他:很累吧?动摇了吧?
他沉思片刻,否认道:还不累,也没有动摇,真的不算什么。
可是,你遇见了她,从前的恋情也无法挽留住你的心吗?
如果停下来,一切辛苦就都白费了。我不是为了放弃才走到今天的。
声音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出最后一句: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倪夏致攥紧手指,我不会后悔。
因为后悔,就等于认输。
那些原本,都是他该得到的东西。他只不过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回归那里而已,有人在那里等着他,他要快马加鞭,回到冥王星的身边。
[叁]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樊竞真的很想搬出高射炮对准乐正森律轰出几十个。原因很简单,已经过去了一周,乐正森律都没有打电话过来,这表明了不准备和好,樊竞坐在车里皱起眉头,不禁会想,童年挚友就这么被一个半路跑出来的莫名女生给抢走了。
不过,这几天来,他也多次在事务所内和贝树希碰面。女生反而是友好的向他问好,唇边有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反倒是樊竞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或许,真的是他想的太多了?意识过剩?
不行!他立即摇头,怎么连他也被骗了,立场不能不坚定。他望向车窗外面,街道上摆满了水果,清凉的香气很是诱人,他想了想,便让计程车在这里停了下来。付了钱,走下车,顺着充满香气的路上走到了医院。
还是同往常一样的地方,没有丝毫改变,进入电梯,按下八楼,樊竞抬起头,望着闪亮的红色数字。
走到八楼走廊尽头的时候,他停在病房门前,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着。
推门而入,正在病房里的医生看到他到来,像是在和熟悉的老友打着招呼一般说着:“哦,来啦?”然后朝他迎上来又说了一句:“她今天的状态不错哦,好像一直在期待你过来看她。怎么,另一位没有一起过来吗?”
“他今天有事。”樊竞回应。
“哦这样。”
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天空的身影在听到樊竞的声音后,也将脸转了过头。她看向男生,精致的嘴角轻轻地向上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美好而又柔和的弧度,轻声说着:“你来啦。”
樊竞也对她露出笑容,走到她面前,轻声问了一句:“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当然。”她笑眯眯的回答,“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总是担心我嘛。”
“因为你一直都很让人操心。”他失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快要到你的生日了吧?”
“好像还有一个多月。”
“是二十三天。”
“你记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她笑了,美丽的脸庞上是窗外阳光穿透进来的光点,“我说,生日那天,爸爸妈妈一定会带我出去庆祝的,你那天一定要准时到达哦。”
樊竞模仿着FBI的语气,认真且严肃的说道:“绝对没问题。”
“对了,你的那位朋友也会过来吗?”她微微蹙眉,努力的回想对方的名字,“我记得,他是叫做乐正森律……?每次都会和你一起过来,可是每次都不进来,只是站在病房外面等你的那个。”
樊竞愣了几秒,随后恢复平静,不太自然的点了点头:“他会来,我会叫上他的。”
“不过人家有事的话也没关系啦,只要你能来就好啦。”
他看着她,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爱绪……”
“嗯?”纪爱绪眨巴着眼睛。
樊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她已经不记得了有关那个人的所有。但是,就算以后某一天,她会突然记起,他也会选择祝福。
只是,至少现在,让他来陪在她的身边吧。樊竞在心里轻声地说。
爱绪。
对不起。但是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
[肆]
到了月末,乐正集团在自家别墅所举行的周年庆典宴会终于来开了帷幕。前来的各路人士都是商界与娱乐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当然也包括时尚界与珠宝界的一些特别客人。与其说这是一场周年庆典宴会,还不如说是一次政治上的社交活动,场面气派奢侈,让人不禁感叹乐正集团的雄厚实力。
大厅里,乐正诚与妻子倪秋美正与前来的友人们寒暄。众所周知,倪秋美是乐正诚的第二位妻子。三年前,乐正诚的结发妻子去世之后,他一直专心于事业工作,没有再婚的打算。直到半年后,他才将倪秋美带进了乐正家的大门。外界对于倪秋美的评价很高,温婉,美丽,娴熟,对待继子和继女也如同亲生,又可以帮助乐正诚在工作上的问题,作为乐正豪门的女主人,她已然无可挑剔。只是她的出现过于突然,没有人知道她过去在什么地方,她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只有这点,让她显得非常神秘。
在同各个杂志与媒体的记者以及前来祝贺的父亲的友人打过招呼之后,作为长子的乐正森律终于可以暂时歇息片刻。今天的他穿着正装,在黑色的衬衫外系上了领带。一眼看上去,的确有着未来继承人的风范。
他松了松领带,轻微吐出口气,走下楼梯四处寻找着乐正遥辉。只不过是一会儿功夫不留神,就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不听话也听不懂话这两点,实在是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头疼的很。
刚刚走到大厅,乐正森律在不经意之间便瞥到了走进大门的著名摄影师关之恒。出乎意料的是,与他同行而来的是亚辰事务所的新人模特贝树希。
他愣了愣,有点好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果然就如尚雅所说,关之恒的确将贝树希带来了。并且,又亲自为她选了符合他的审美品位的礼服。银色的圆领连衣裙,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与腿,脚上是一双亮黑色的高跟鞋,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闪烁着彩虹般绚丽的光。一改往常的清纯,今晚的贝树希为了配合场合,将黑色的长直发打理成了卷发,柔软的发丝垂在胸前,气质与美丽,俨然已经可以和场内的其他名模平起平坐。
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她便可以立刻成为罕见的美女。
而当她跟随关之恒一起走进乐正家的别墅时,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堵在门口的记者给包围了。闪光灯咔嚓咔嚓个不停,在媒体的面前,关之恒的大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趁着关之恒被缠住,贝树希便趁机钻出了包围。她扶着胸口长舒出气,转身朝前方走去。
说真的,她对这样的上流社会并没有太多兴趣,只觉得奢侈。而关之恒会带她过来,也是令她没有想到的。对于她来说,只要可以赚钱,可以将费用汇款给元一哥哥,可以找到失踪的母亲和当年杀害父亲的凶手,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对了,还有一个,就是可以和夏舅舅在一起。因为现在,夏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
正当这样想着的时候,贝树希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身后的人抓住,她一愣,转过头去,便撞见了他的眼。
是乐正森律。
对了,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家,而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可是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还令她有些耿耿于怀。当她向他询问起爱绪的事情,他的表现模棱两可,着实让她感到失落。如今见面,贝树希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半天也说不出话,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终于找回声音:“你穿西装很好看……”
他却直接打开另外一个话题:“很久没见到你了,在学校也看到你来上大课,应该不是我多心才对,总觉得你最近像是在故意避开我。”
她低着头,失笑一下,小声辩解着:“……我没有。”
“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他有点狡猾的明知故问,“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
贝树希因这两个字而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乐正,在你眼里,你觉得我们是哪种朋友?”
——或者,现在的她,还有另外一个,也是最后的一个心愿。
他望着她,因她此刻的表情而微微的蹙了眉心,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那就是……
“所以,你害怕了吗?”她看出他的心思。
男生低下眼睛,紧锁着眉头,好像在进行着强烈的思想斗争,直到最后,他终于说出来:“对,我害怕,害怕……会和你做不成朋友。”
——可以听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也能够对她说一声“喜欢”。
然而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方轻快的喊着:“乐正?”
乐正森律转过头去看,双瞳在瞬间收紧。
[伍]
贝树希以一种陌生而困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女生,不是她认识的人,但是她刚刚喊“乐正”,这就说明,她是乐正森律认识的人。
看到她的出现,男生显然有些惊讶,可是眼底却也有一丝欣喜浮现,半晌才问出口:“……你怎么来了?”
女生弯过月牙一般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回答:“还不是我爸妈,说什么总在医院的病房里待着也对身体不好,既然碰上了你家举办的宴会,就带我一起过来来凑凑热闹喽。啊对了,这位是你的女朋友?真漂亮,你很有眼光哦!”
贝树希有些尴尬,很想否认,却听到乐正森律的声音:“嗯,谢谢称赞。”
她诧异的看向男生,对方并没有回应她的视线。
贝树希不解的皱起眉,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向面前的女生伸出手,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贝树希,很高兴认识你。”
“贝树希?是《HANA》杂志上的那位模特吗?”对方显然出乎意料,非常开心的握住贝树希的手:“没想到乐正的女朋友竟然是艺人啊,真厉害。你好,我的名字叫做纪爱绪,有时间可以来我家的珠宝店光顾,我会要妈妈为你打优惠折扣的。”
仅仅是这一句,便让贝树希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纪爱绪。
她说她的名字叫做纪爱绪。
贝树希松开她的手,不敢置信的盯着她,怔怔的脱口而出一句:“……你……和乐正不是已经交往很久了吗?”
太奇怪了吧,竟然只称呼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的姓氏。而且,还说别人是自己男朋友的女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太荒唐太滑稽了不是么。
“哈啊?”纪爱绪的反应就如同是听到了一个最有趣的笑话,她连连挥手:“怎么可能,我和乐正才没有交往过,他是樊竞的朋友,不过听说,我家和乐正家在过去也有点交情,所以我才会和他认识啦。”
贝树希听不懂,她已经搞不明白状况了。直到樊竞从对面走过来,纪爱绪注意到他,立刻跑了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向他献宝似的说道:“这位是乐正的女朋友哦,她刚刚还问我是不是和乐正交往过,很可爱吧?”
樊竞朝她笑笑,又看向贝树希和乐正森律,只说了一句:“嗨,好久不见。”
乐正森律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抿嘴笑了一下,“嗯,好久不见。”
“……你好。”贝树希点头示意,内心却被巨大的谜团困扰着。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爱绪”……她是乐正森律一直挂念着的恋人,贝树希一直以为他们是吵架了,所以每逢乐正森律提起爱绪的时候,都是一脸的为难和欲言又止。可是现在,贝树希竟然看到乐正森律的爱绪挽着他好友的手臂,而他的那位好友,正是曾经将乐正森律与爱绪交往的事情讲给她听的薰也。
最终,是乐正森律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揽住她的肩膀,对面前的两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诶?”贝树希恍神,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倒是纪爱绪开心的笑着,她朝两人摆摆手,“没问题,有机会要带着女朋友一起来医院看我哦,乐正。”
“好。”
男生应声,随后转身拉着贝树希离开。女生只能怔怔的跟着他走。
只有樊竞一脸的不悦,他看着乐正森律和贝树希走出几步,又突然喊住男生。
“森律。”
乐正森律回过头。
“你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樊竞的目光落在他握着贝树希的手上,强压住内心的怒气,尽量使情绪平静下来,用缓慢的语速一字一顿的说下去,“你最好,把我说过的话牢牢记住,一个字也不要落下。”
没有回答,因为乐正森律已经再次转身,带着贝树希走出了樊竞的视线。
而纪爱绪不满的白樊竞一眼,吐糟道:“你干嘛那么凶,会吓到乐正的女朋友。”
乐正的女朋友。樊竞失笑,这六个字,简直可笑至极。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回想起一切的话,那么,你一定会明白我所做的良苦用心。
[陆]
乐正家的礼服全部都由《HANA》杂志一手策划,尤其是女主人倪秋美的长款连衣裙,更是获得了专业时尚评论人的赞美。苏萤也因此而感到欣慰,付出的辛苦终于能够换回一丝回报。
与各路友人寒暄过后,她一个人坐在楼梯旁的角落里喝着威士忌。突然有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笑眯眯的说着:“猜猜我是谁?”
尚且稚嫩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小提琴的乐章一般柔和。真是久违了啊。苏萤抿嘴笑了出来,拿开眼前的双手回过头,眼神中有着欣喜:“遥辉,不过是一段日子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啦?而且也变帅气了哦,过几年就可以交女朋友了。”
乐正遥辉像个小孩子一般去抱苏萤,蹦蹦跳跳的表达着自己兴奋与快乐的心情:“萤姐姐萤姐姐,我刚刚就一直在盯着你看了!没想到真的是萤姐姐,我好怕自己会认错人!”
“我也很想见你呀。”苏萤说,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尖,“还想找你哥哥带我去见你,可惜人太多,我连他的影子也没看到。好在你找了过来,遥辉真聪明。”
“真的吗?我很聪明?可是律哥哥总会说我笨。”
“才不会呢,他才是最笨的那个。”苏萤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就是嘛,我可以认出萤姐姐,也可以认出大哥,我最聪明了。”乐正遥辉得意洋洋的晃着头,有服务生从这边经过,他拿过对方拖着的盘子中的一杯橙汁,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大哥?”苏萤不经意地问,“遥辉什么时候又有个大哥了?”
“萤姐姐你不认识啦,以前,就是在我十二岁之前,大哥经常会来家里看我。我们有约定暗号,每当那个暗号响起来,我就知道是大哥来看我了。”
苏萤有点后怕的想,心想着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竟然用“暗号”,幸好是以前的事情,不然,要是把遥辉卖掉了怎么办。
“遥辉,你说的那个大哥,现在又遇到了是吗?”苏萤认真的问。
“嗯!”十五岁的男生开心的用力点头。
“就算遇到了,也不可以再相信什么暗号哦。很危险的,对方要是坏人就糟了,这种事情你要告诉你哥哥,或者是你爸爸。”她真的很担心,遥辉的智力天生就有问题,或许根本就分不清好与坏的标准。
乐正遥辉仔细的想了想,随后很不服气的否定:“不会,大哥不是坏人,而且我和大哥有约定,暂时还不能把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苏萤眼睛瞪圆起来,“哈啊?为什么?”越听越像是坏人了,搞不好是贩卖儿童的家伙。可遥辉都十五岁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儿童吧,当然,要除去她的智商。
“因为……连续吃一百个冰淇淋会坏肚子的,一定会很痛苦。”只凭这么想象,乐正遥辉就受不了的扭起了整张脸。
连续吃一百个冰淇淋?
苏萤愣下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记得以前曾经和一个人打过赌,忘记打赌的内容是什么,只记得,对方当时提出的赌约:“如果你输了,就要吃掉一百个冰淇淋,在一天之内。”
“一天之内?”她长大嘴巴,“你是想杀了我吗?”
“你不敢?”对方坏笑。
虽然知道这是俗套的激将法,可却不想被对方看扁:“谁、谁说我不敢?好啊,一百个冰淇淋就一百个冰淇淋,反正输得人又不见得是我!”
然而那次,的确是她输了。可是,他却没有让她真的吃下一百个冰淇淋。原因很简单:“没人会信那种赌约吧,只不过是玩笑话。”
事到如今,她又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赌约。可是,真的会是他?不,不可能,乐正遥辉叫他大哥……这怎么可能?但是,她从前也的确是在乐正家认识他的。
沉思良久,苏萤终于问出口来:“遥辉,你说的那个大哥……是怎样的大哥?我的意思是,你是把他当成朋友才叫他‘大哥’,还是说,他是你真正的大哥?”
“就是像律哥哥一样的大哥啊。”他理所当然的点着头。
“那,他的这里,有没有一颗痣?”苏萤指了指自己的耳后。
乐正遥辉先是惊讶,随后又露出笑脸,开心的说道:“原来萤姐姐也认识大哥啊,那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大哥?能让他也来找遥辉玩吗?也让他回家来嘛。”
苏萤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然而,这会不会,就是他决定疏远她的原因?如果是的话……
她握紧手指。
如果是的话,她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
[柒]
从幼稚园时期开始就很讨厌班上的女同胞。每天都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不喜欢吃胡萝卜不喜欢吃青辣椒,以为自己是蜡笔小新吗?总挑食会影响未来的皮肤养成吧。然后就是情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送到他手上的情书就多如牛毛,根本无法数得清,所以他从来都懒得拆开去看。无非就是那么几句“我很喜欢乐正同学”、“如果可以的话,请和你交往”、“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就选我吧”。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就一定要选你们呢?你们是哪根葱那头蒜哪只吉娃娃啊?于是,在升入大学之前,乐正森律的全身都散发着“别来搭讪,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是,又为什么会喜欢上纪爱绪?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连最丢脸的事情都被她看到过,按理说,远离青梅竹马才是正道,可他偏偏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栽了进去。就好像是突然之间醒悟了一般,发现到了她身上的可爱之处,觉得她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就那样向她告白,就那样自以为是的认为她是自己的所有物。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自己喜欢纪爱绪,却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忘记问她喜不喜欢我。”别墅外的花园,乐正森律坐在草坪上。星光照耀着他的眉眼,有一种寂静的美丽。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情来。估计,他是觉得如果不说的话,她也会追问。发生了刚刚那样的事情,也不能够再继续把秘密埋藏下去了。
贝树希坐在他的身边,转头看着他的脸,已经回归了平静,她的语气也很自然:“告诉我这些,不要紧吗?这应该是你的秘密吧,随便告诉我这样的普通朋友,你过后会后悔的。”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可能做不成朋友。”他略显落寞的笑出来。
很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到他继续说着:“我也是真笨,太迟钝,又自以为是,一直过了那么久才察觉……察觉她……”可是,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察觉她其实是喜欢你那位朋友的事情?”贝树希替他说出来。那位朋友,指的是艺名为薰也的樊竞。
乐正森律垂首,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沉闷。良久过后,他才低声回应:“嗯,她喜欢樊竞和樊竞喜欢她,都要比我早。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所以才会被我抢先。”
“这就是每次提到爱绪的事情,你欲言又止的原因?”
“不,和这个没有关系。”他笑笑,“是与爱绪失忆的事情有关。平心而论,我不想承认她已经把我完全忘记的事实,所以才不愿对任何人提起她,因为这样,我多少还会觉得我和她还在一起,她没有忘记我,她还是我的女朋友。”
很想说一些安慰他的话,可是一张口,贝树希却发现自己说了既过分又无情的台词:“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有什么不对吗?”男生皱眉。
“……根本就没有对过吧。”她叹口气,只觉得这个话题十分沉重,让她胸口闷痛,可还是无法停止去追究它的真相,“那么,造成她失忆的原因是……?”
“从新建的公园上掉了下来。”乐正森律的语气淡然,就好像是在诉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个公园在斜坡上,因为很高,所以周围有护栏。但是那天她想要救护栏外的一只流浪猫,翻过护栏将那只猫抱回来,我刚刚接过却看到她的脚下一滑,然后从斜坡上摔了下去。”
是个意外。
贝树希看着他的侧脸,轻声说:“她是在那之后……”
“对,十六岁之后,她在医院醒过来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只记得十四岁之前的事情,而在她的十四岁前的生命中,我所占的分量几乎是零,那个时候的我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同校同学’,‘父母世交的儿子’,再来就是‘樊竞的朋友’,对那时的她而言,乐正森律这四个字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乐正森律的眼神在无意中泄露出了悲伤,不可能不难过,就算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他还是无法忘却,更无法释怀。因为纪爱绪偏偏就忘记了有他存在过的时间段,那足以证明他在那时让她有多么的心力交瘁,只是她从不抱怨,一个人默默的扛下来,扛到不能再继续走下去的地步,她才选择忘记了他。
十六岁,他失去了唯一的恋人。他甚至不敢告诉她,他们曾经的关系。因为她那样信任樊竞,她一定希望可以向樊竞告白。在复建的日子里,他也多次去看望过她,可是看到她和樊竞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插上话。
好像在那一刻才恍然大悟,他曾经让她有多痛苦,痛苦到压抑自己的真实感情。
“砰!”
乐正森律感到自己的头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疼得扭起眉头,捂着脑袋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女生,随即发表不满:“你干吗打我?”
“为了让你清醒点。”贝树希对他做出个鬼脸,哼了哼,“既然人家都忘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过不去?难道你是自虐狂?你是大M吗?”
“……神经,这和M还有S有什么关系!”他微怒的吼着,这是有史以来,乐正森律第一次在贝树希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真实一面。
“啊!原来你不带面具的真实模样是这样啊!这么凶,难怪除了纪爱绪你交不到其他女朋友!”
“乱说什么,我没想过要背叛爱绪!”
“还谈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啊,人家现在根本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你的那个朋友。怎么,你是幻想着她还会回想起你,然后看到你交到其他女生所以会伤心?”
乐正森律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不服气的吐出一句:“……总之,樊竞是那么说的。”
“樊竞樊竞,他要是拿出个绳子打个圈,你就会钻进去吊死吗?”贝树希狠狠的白他一眼,“他啊,也和你一样,根本就是自责,之所以想要一直把你栓在毫不知情的纪爱绪身边,完全是担心她将来有一天会把你想起来,到那时,她说不定就会忘记樊竞,而樊竞也会愿意让她回到你这里。可他的这种想法,太不现实,也太牺牲了一点。”
乐正森律一愣,突然觉得她好像说中了事情的重点。
半晌过去,当悲伤的情绪终于从脑海里消散,乐正森律也稍微冷静下来。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好像真的轻松了不少。他凝视着身边的贝树希,沉着嗓子:“……抱歉。”
“抱歉什么?”
“……我利用过你,想要让你来帮助我忘记爱绪,接近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要对你说声对不起,这种想法太不纯正。”
贝树希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在意。她轻巧的耸了耸肩帮,“无所谓,如果你想继续利用我,我也没有意见。”
“喂……”
“这就说明,我可以让你感到安心,不是吗?”
他怔然了几秒,随后推心置腹,“没错,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也很舒服。”
“所以才会害怕和我做不成普通朋友?”
“嗯……因为很危险,在你身边,我有时……甚至会想不起爱绪的脸。”
贝树希的心脏顿时漏掉一拍,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她急忙别开脸去,小声嘟囔着:“居然这么一脸正经的说出这种和表白没什么区别的话……”
“那你呢?”
“什么?”她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我已经把我全部的秘密都告诉了你,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包括那天晚上,你舅舅受伤的真是原因,我从来都不知道事情。”他顿了顿,继而又说,“原本,我觉得你不想说,我就不该问。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想知道你的事,全部。”
贝树希盯着他的脸,仔细的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或不安,或认真,或强硬,他已经开始在她的脸面展露出了真实的自己。不像最初,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防备,可以说是完全的信任了她。
只是这份信任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尽管她一直想要得到,可却没有做好完整的准备。
“……你想知道我的事情?”贝树希的声音中有着淡淡的迷茫。
“还是,不能告诉我?”他失落。
贝树希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看她想逃,乐正森律突然拉住她的手。她僵住几秒钟,在充满压迫感的沉默中抽出自己的手,故意不去看他受伤的表情,而是说:“我有些口渴,去拿些饮料过来。”
看到她转身离去,乐正森律竟有一丝心痛。他知道不该逼她,但是,他想要了解她,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心情,哪怕是对爱绪,也没有过。
注视着贝树希离去的身影,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在这一刻重新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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