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 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With my lost saints, ——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and, if God choo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Elizabeth Barrett Btowing《How do i love thee?》
那次相遇在全无色彩,如一阵黑白之风传过。冰凉的手指,保持招手的姿势。原本如冰一样的我,融化后懵懵懂懂。你用温柔将我拯救,在唇上细细品味。
即便如此,还是要寻找一份切实的爱。比起遥远的未来,这干枯的眼眸牵挂的就是现在。如果可能,想就这样在你怀抱中结束。在晨光的照耀下,这愿望这夜晚都是枉然。
用温柔的,亲切的,卑鄙的亲吻,为最后的夜晚抹上颜色,在月光的照耀下。
——《黑白之吻》
[壹]
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从前的“熟人”重逢,景澈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坐在眼前的倪夏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他的容貌褪去了稚气,二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是成熟的脸庞。正如同景澈当年的年龄。时间真是如流水一般,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多的日夜。景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你和你的外甥女都还好吗?”
倪夏致点点头:“谢谢景刑事关心,我和树希过的还算不错。不过,我很奇怪,景刑事怎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公事而到这边的总局一趟,想着先去书店买本杂志,在酒店的时候也能打发时间。恰巧在那里遇到了你,有三年多了吧,自从你上次带着外甥女不告而别之后。”
“抱歉……”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景澈连忙挥手,“只不过,你那种做法多少让我有些担心。可是后来想想,当时的你再过几个月就是成年人了,当然不想住在毫无关系的警察家里。会感到拘束和不自在也是情理之中,走就走了吧,那是你们的生活。”
“谢谢你能谅解……”倪夏致只能这样说。
“既然今天碰到了你,我有一件事想要知道。”景澈抬起眼睛,“贝元一,也就是你的外甥,他在住院期间的医疗费都是你汇款过来的吧?我想除了你们,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
“果然。可是,你为什么不带着树希回去看看他?”
“……”
见他不想回答,景澈只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好意思,问了不该问的话。”
“没什么。”
“这个时间了啊。”景澈看了一眼手表,随即站起身来,“好了,既然如此,我差不多也该去办正事了。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至少知道你和贝树希是平安无事的。”
“景刑事。”倪夏致也跟着站起身来。
“嗯?怎么,还有事?”
倪夏致停顿了几秒,“我姐夫的案子……”
“哦,你姐夫的事情。”景澈有些遗憾的叹口气,“也这么多年了,可是还没有丝毫进展。到现在也找不出凶手,我实在没办法向你交代。虽然在一年前就已经结案,因为法院判定为入室抢劫,尽管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是,在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之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就这样草草结束,就算只有我一个,也可以找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的。”
倪夏致平静地略一点头:“嗯。如果有目击证人的话……”
“可是贝元一和贝树希都没看到凶手啊。”说到这里,景澈突然愣了,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说不定贝元一看到了。不然,他不会遭遇那场袭击。估计是凶手觉得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怕被查出来,才对他下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别这样,情绪低落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联系我。”将名片递给他,景澈对他说了声再见。
可是还没等走出几步,电话响起来,他接通之后,表情便变得严肃,不停的说着“是真的吗,好,好,我知道了,好”。
然后,他挂断电话,转回身来看向倪夏致,“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男生不解的皱眉。
“是老家医院打来的电话。”景澈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贝元一,他刚刚醒了。”
倪夏致怔住了。
[贰]
要从哪里开始将回忆复原才好。好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三年零七个月二十六天的现在。
那些曾经发生的画面就仿佛在昨日,依然清晰的历历在目。
如果那天他没有回家,如果那天他没有在学校的后操场打开那个红木盒子,如果他那天听话的留在警察家里,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他就不会知道那些他永远都不想知道的事情。
时光重现,回到贝元一还只有十七岁的时候。父亲刚刚出了事,他心情消沉,没有活着的感觉。因为想要拿回倪夏致的奖杯和贝树希喜欢的兔子布偶,以及母亲放有重要物品的红木盒子,他在清晨离开了景澈的公寓,回到家中拿走了这几样东西。
午休的时候,他在学校的后操场进行整理。
看到那个红木盒子时,他好奇起那把关住盒子的银色小锁头。母亲已经不见了去向,就算他打开这个盒子也没有关系吧,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一些母亲失踪的线索。
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他才用石头砸开了红木盒子的锁头。盒子里面放着相片和证件,还有几封信和一本日记。
贝元一蹲在地面上,翻看着那些照片。是年轻时的母亲,只是同她合影的人并不是父亲。而且,她怀中抱着的孩子也不是他或者是树希,看上去……很像是夏舅舅的小时候。
而其中一张照片的背后,写着名字和日期——
乐正夏致。三月十七日。
为什么会出现乐正夏致这个名字?是夏舅舅吗?真奇怪,母亲姓倪,作为母亲的弟弟,他的名字是倪夏致,而乐正这个姓氏,又是谁的?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贝元一翻看那个红色封皮的证件,是倪夏致的出生证。而看到父母栏上名字的那一刻,却令贝元一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父:乐正诚
母:倪秋美
倪。秋。美。
他的夏舅舅的母亲,竟然也是他和树希的母亲!那么,说是“姐弟”是骗人的吗?为什么要骗人?等等,贝元一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此刻的脑子很乱,可却还是可以清晰的理出重点。小的时候,当母亲第一次带着夏舅舅来到家中的时候,那时,母亲似乎并不是他的母亲……没错,他真正的生母早已离开,也就是说明,他和“母亲”以及夏舅舅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想起来了。终于想了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被他忘记了十几年。
然后,贝元一又迅速的打开了那本日记翻看。
第一页:
我不得不这样做。离开乐正家,并不是放弃。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来,带着夏致,回到这个原本就该属于我的地方。
可是现在,我必须要走。去找一个可以收留我的地方,为了可以让夏致更好的成长,我要给他一个家,一个能让他感受到快乐和幸福的家。
他父亲不能够给他的温暖,由我来给。
我不会认输的。
绝对不会认输。
第十二页:
如果有一天,元一和树希得知了我并非他们的亲生母亲,一定会感到非常失望吧。认为我欺骗了他们,认为我来到他们的家中是有着目的的。而我也无法否认,嫁给他们的父亲,并非出于真爱,或者说我的心早就已经死掉了。从离开乐正家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失去了真正的自己。
元一,还有树希,他们都是非常好的孩子。很遗憾,我可能无法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我宁愿他们叫我“阿姨”的好,“妈妈”这个字眼,实在是过于沉重。
恐怕,夏致在今后都无法再开口叫我“妈妈”了。现在,我只能做他的姐姐,可是每当听到他喊着我“秋姐”的时候,我都感觉失落和悲伤。
这是元一和树希叫我多少次“妈妈”也无法弥补的。
第三十七页:
今天,是树希十岁的生日。我为她亲自做了巧克力蛋糕,她很开心的笑着说“谢谢妈妈”。晚餐的时候,夏致吃过第一口蛋糕之后就突然捂住了嘴巴。我是在那个时候才想起来,他是不吃蓝莓的,然而我却忘记了,偏偏将蓝莓放进了蛋糕里做了夹心。
果然,他因吃了蓝莓而过敏。全身上下起满了红色的小疙瘩。虽然医生诊察之后开了药,涂抹完,睡了一晚,他身上的过敏迹象也全部消失,可我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自在。
身为他的母亲,我竟然忘记了他不能吃的东西。
是什么时候起,我做起了别人的妈妈。
是什么时候起,我渐渐的忽略了他的感受。
好像真的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弟弟”,而不是我最为重要的亲生孩子。我不该就这样一直沉溺于温暖的家庭气氛之中。
我,真的是个失败的母亲。
第二百四十六页:
贝先生死了。
很奇怪吧,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却无法改口,只能够称呼他为贝先生。
他是我害死的。
因为,我告诉了他:“我要离开您了,我必须要回去原来的地方,这么多年非常感谢您的照顾,真的很感谢。”
原本,他还很平静的听我说完了要离开的原因。我将夏致并非我弟弟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动摇的表情,好像很淡然的将我所说的一切都接受了。我是如此认为的,遗憾的是,可怕的事情发生在那之后的三秒。
他很气愤,掐住了我的脖子,不停的说着是我欺骗了他的感情,背叛了他,如今又想要一走了之。我是在那时感受到了死亡的痛苦,脖子疼得不行,就快要窒息,还不能死在这里,我还不想死。
我拼命的挣扎,摸到了掉在地面上的夏致的奖杯。为了活下去,我没有犹豫的抓起那个奖杯砸向了安先生的头。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死掉的,我去触碰他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
是我害死了他。
就算是再怎样痛哭,再怎样后悔,他也不可能再回来。我让元一和树希失去了父亲,我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就这样去自首好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自首的话,或许还可以弥补我犯下的罪过。
然后那样的想法仅仅维持了几秒,很快我就想到了夏致,想到了乐正家,想到了我还没有完成的事情。如果去警局自首,我一定会被判刑,那样的话夏致要怎么办?我什么都给不了他,难道要在最后还害他伤心?
不,不行,现在还不能去自首。
对不起,贝先生。要怪的话,你就怪我一个人好了。等到一切结束,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所以,就暂时让我活下去好吗?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了。
可以让你的死亡伪装成是入室抢劫吗?
可以把我当做是失踪而忘掉我吗?
元一,树希,不要想念我,把我忘记,把我这个可恶的母亲忘记,我害你们是去了父亲,我是罪孽深重的人。
不要原谅我。
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骗人的吧……”在看完日记的那一刻,贝元一嘲讽的笑出声来,他睁大眼睛,喃喃自语着:“这全部都是假的吧?这……这都是些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我不信……我根本一点都不相信!”
然而他却在下一秒捂住了嘴巴,不受控制的呜咽起来。泪水像是坏掉阀门的水管,顺着眼眶流淌而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情的撕裂开来,疼到了麻痹。
却是在这时,他察觉头顶上有了阴影。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那个写出了这本日记的人。
她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声音是微微的颤抖,她说:“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妈……妈?”贝元一瞪着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但是,现在重点不是这个。他拿开双手,沉下眼睛,责难的问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道爸爸不会杀你的!他只是生气,只要你不离开,他根本不会伤害你!可是你,你却……!你简直不是人!”
“……我也不想那么做的……”倪秋美恍惚的流下眼泪,懊悔的说下去:“对不起,元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不要说了!”男生绝望的低下头,从齿缝里挤出了那句充满苍凉的话:“……你去自首吧。我不想去告发你……你去自首。”
自首?
倪秋美盯着贝元一看了足有十几秒,她在经历着复杂的思想斗争,“我也想过自首,早就想过了”,“可是自首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夏致不能够失去我”,“我不能离开他,至少现在不能,所以……”。
“所以……”倪秋美拿起了地面上的一根铁管,那是放在废弃操场的体育器材,已经生了锈,“所以元一,你不要怪妈妈,是你逼妈妈这样做的。”
有什么比心死还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有什么比背叛还更加心凉的事情吗?
人类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心意相通?是不是永远都无法真正的互相理解?
在那一刻,即使他没有说出口……
他以为,她会明白的——
“我不会告发你”。
“就算你不去自首,我真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因为你是我妈妈,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妈妈。”
遗憾的是她却不明白。在那根铁管落下的同时,他没有躲,似乎也不准躲。心想着这样就好了吧,不会再有知道真相的人了,也不会再有人受伤了。
就让他来承担好了。
贝元一闭上了眼睛。
[叁]
“夏舅舅,我真的很喜欢你,把你当成我的亲舅舅一样,崇拜你,模仿你。”贝元一靠在病床的枕头上,静静的诉说着:“甚至没有任何根据的相信着,就算全世界都背弃我,就算老爸不要我,就算妈妈不回来,就算树希也认为我没用,可夏舅舅你不会。你会鼓励着我,从不欺骗我,只把最真的话讲给我听。我一直,一直一直这样以为。”
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倪夏致哽咽喉咙,泪水砸在手背上,溅成粉碎的透明水花。
贝元一垂下眼睑,交扣着自己的十指,“但是,你却可以把将一个秘密隐瞒十几年。不告诉任何人,伪装成我们真正的舅舅一样留在我们身边。”
景澈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叹了口气。没想到,昏睡那么久,几乎被确定为是植物人的贝元一竟然会苏醒过来。连他的护理医生都非常惊讶的觉得这是个奇迹,想必,会醒来,是连贝元一自己也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果然是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原来当年留在案发现场的红木屑片,就是装有他“母亲”秘密的红盒子的残留物。为了不被人继续发现秘密,他“母亲”拿走了红木盒子,连同贝树希的兔子玩偶和倪夏致的奖杯也一起带走。
虽说知道了真相,可是,却没有一点减轻心理负担的感觉。
反而更加沉重了。
景澈决定不再留在病房,转手推开房门,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剩下倪夏致和贝元一两个人,坐在病床上的男生陷入沉默,半晌之后,他才淡漠的问道:“你的本名,是乐正夏致?”
他点头。
“……你已经和妈妈一起回到那里了吗?”
“……”
“那里就真的那么重要?”
“……”
“回去的话,夏舅舅你就不再是‘倪夏致’了。树希不认识‘乐正夏致’吧,所以,你会很孤单的。”
“……”
“我不希望夏舅舅成为一个孤单的人。那样很寂寞啊,一定会难过的。”
“抱歉。”
“为什么道歉?不是夏舅舅的错。”
“抱歉……”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而且我现在又活过来啦,没事啦。”
“……抱歉……”
“夏舅舅……”
“……元一,抱歉……”
“……”
“真的……很抱歉……”
“嗯。”
“抱歉……”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倪夏致抬起手,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回到乐正家,那个曾经将他抛弃而他又在拼命的回归的地方。有些时候,也会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执着那里?
答案是:因为那是秋姐的希望。
是秋姐想要回去的地方,为了回到秋姐的身边,他才一直那么努力。十九岁,得知姐夫死去,秋姐又失踪的时候,说实话他没有半点惊慌。那是因为他知道秋姐已经开始计划了,只有时机适当,他和秋姐就会再次见面。
回到乐正家,是迟早的事情。秋姐曾经告诉过他,乐正家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他是乐正家的长子,他是最先出生的。他是乐正森律和乐正遥辉同父异母的兄长,他有权继承生父的一切资产。
可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就算回到了乐正家,做回乐正夏致又能怎么样?他会有什么改变吗?他还是他,不会因身份而不同。
在他的眼里,秋姐是冥王星,而他,是愿意陪伴着冥王星永远不离不弃的卡戎。可是,在广阔的宇宙中,还有尼克斯和许德拉。他们也在冥王星的身边,即便不如卡戎那样亲近,他们同样存在于宇宙。
那么,尼克斯就像是乐正森律。许德拉则是乐正遥辉。他们都在冥王星的身边,都在乐正家。
即便,尼克斯和许德拉不知道冥王星的秘密。
[肆]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还约你出来。”收起伞坐进餐厅里的贝树希笑笑。
乐正森律替她点了鸡排,又给她叫了一杯度数不是很高的红酒,“和我还用说这样的客套话吗?反正我还没有吃饭,你就当来这里陪我填饱肚子好了。”
“听说这里的鸡排很好吃。”贝树希用刀子切了一块送进嘴里,唇边的笑容看上去很不自然。
注意到她有点问题,乐正森律试探性的说着:“上次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当时在哭,虽然过后又笑了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
“那天,我看见了我妈妈。”贝树希抬起脸来,没有躲闪的望着乐正森律的眼睛,声音放得很低:“没错,就是你的继母,倪秋美。我恰巧在片场外面发现了她,因此还耽误了MV的拍摄,导致祈导演对我数落很久……”
就是因这一句话,使得气氛尴尬起来。
良久过后,贝树希放下了刀叉,终于收起了脸颊上那僵硬的笑容,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是,她告诉我,她不是我妈妈。她和我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那个时候比起恨她,我更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傻瓜。想念了那么久,寻找了那么久,竟然是在等一个对我毫不在乎的人。我想她或许早就把我忘在脑后了,所以才会成为你的继母……你不知道,她当时看到我的表情,惊讶,诧异,不敢置信,就好像从没想过会再次遇见我。我究竟在说什么呢,真可笑,好端端的晚餐,不该被我破坏了气氛……”
“你……”乐正森律张张嘴,却说不出想说的话,“不要紧……”
可是,想到“母亲”说出的那些真相,贝树希又觉得重石压肩。她的夏舅舅……竟然是“妈妈”的孩子。简直就像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她一直信任依赖的舅舅,竟也同她没有半点血缘。
不禁脱口而出:“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夏舅舅了……”
夏舅舅?
“啊,是倪夏致?”乐正森律问,“他很忙吗?你们见不到面?”
“不。”贝树希摇了摇头,“是我故意避开了同他见面的时间。往常,他回家的时候我都会迎接他,对他说‘你回来啦’。他上班的时候,我也会说‘路上小心,工作要加油’。可是这几天,我却完全不想看到他。听到他在门外的脚步声,我会立刻跑回房间,假装睡着。早上起来,我也会挑他还在睡的时间洗漱,尽早的离开家门去往学校。所以,等我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和他讲过话了。”
“……为什么?”
“嗯?”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原因。”她口是心非。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乐正森律低了低眼,然后继续说,“但是,你会避开他,就说明你还是很在意他。生气也好,吵架也好,都是因为在乎。如果有一天真的觉得‘见到也无所谓,不见到也没关系’的话,那样才冷漠到可怕。别担心,有什么话就和他讲出来,他是你舅舅,既然是亲人,就只是在闹别扭而已,不存在‘永远都无法理解对方’这种事的。”
女生愣住,想了想,终于露出真心的微笑,点头回应:“……嗯。”
[伍]
虽然红酒的度数不是很高,可贝树希并没有告诉乐正森律自己不胜酒量。吃完晚餐之后,她就已经有点摇摇晃晃的走不稳路。
不知道她家住的公寓在哪里,也不放心她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家,想到她和倪夏致最近关系不佳,乐正森律便决定将她带回自己家中。
……说不定,会撞见倪阿姨。那样的话,反而弄巧成拙,会让贝树希心情更加不好。乐正森律叹口气,管不了那么多,总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
不过,结果是乐正森律的担心无用。回到了家中,并没有撞见任何人。整个客厅里静得出奇,估计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将贝树希带回自己的房间,扶着她躺在床上,坐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语气很轻很柔,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宠溺,他说:“树希,要不要喝点解酒的东西?我让厨房的阿姨煮给你。”
贝树希睁开双眼,迷醉的摇了摇头:“不用。”末了又看向周围陌生的墙壁与摆设,微蹙起眉,“这里是哪?”
“我家。”看来她真的不能喝酒,明显的酒后失忆。
她转头,突然呵呵笑出声来,“纪爱绪也来过这里吗?”
“那是当然的吧。”他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反而很自然的回答:“好歹我也和她交往了那么多年。”
“那有没有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她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
“你喝醉了。”他有点脸红,“……别耍酒疯,像个中年大叔。”
“回答我。”
“……做过。”
“什么程度?A阶段还是B阶段?不准告诉我是C阶段,那样的话我真的会生气。”
“嗯……”他很认真的回想着,声音模糊的说:“大概是介于A和B阶段之间吧,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不太清。”
“真过分的说法耶。”
“什么啊。”
“她怎么说也是你前女友吧,竟然说记不清。”
“没办法,喜欢她已经是过去式,我总不能在和你交往的时候还怀念她。”乐正森律正色道:“再说,喜欢你的心情已经满满的了,我没心思再去想你以外的人。”
她笑,“我是不会被甜言蜜语骗到哦。”
他看着她,也微微笑出来,“现在心情是不是好点了?”
“……嗯。”
“我的功劳。”
她侧脸看着他,仰起头靠近他的唇,在上面轻轻的印了一吻,随便在他略微惊讶的空挡眨眨眼睛:“这样也算得上是A阶段吧?”
他脸红的厉害,干咳几声用来掩饰尴尬的表情,慢慢的从床上站起来,背对着她说道:“总之,你……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转转,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她笑眯眯的掀开被子盖在身上,“OK,那我就不客气的先睡啦,晚安。”
走出房间,乐正森律关上房门的同时长舒出一口气。奇怪,竟然会紧张到手足无措。和爱绪交往的时候明明很镇静,由他来掌握主导权,根本不会像这样,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经验的小学生。
算了,别太介意,反正贝树希本来就不是任凭摆布的乖乖女。
他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乐正遥辉。男生穿着浅灰色的睡衣,一脸木讷的站在楼梯的扶手旁,怔怔的注视着楼下客厅的某一点。
乐正森律皱起眉,困惑的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遥辉,你在看什么?”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不回房睡觉?
男生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全身一惊,转过头来瞪圆眼睛,“律……律哥哥……我……他们……”
“怎么了?”
“嘘——”乐正遥辉示意他小声一点,随后指向楼下,“是大哥和阿姨……大哥,他从刚刚开始就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站在这里……”
大哥?
乐正森律的瞳孔猛然缩紧,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看向楼下。
果然,站在沙发对面的人正是倪夏致。而他面对的人,则是倚靠在沙发上的倪秋美。
只是……
为什么,他会来到乐正家?
等等,他是倪秋美的弟弟,会来到这里,就说明……
他早就已经找到了倪秋美。
[陆]
自从知道倪秋美已经回到乐正家之后,这是倪夏致第一次踏进乐正家的大门。然而,他却非常清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面对沙发上的秋姐,他心里没有久违重逢的喜悦,反而是莫名的平静。
起先,他四处张望了一遍这个家。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多的改变。旋转楼梯,水晶吊灯,琉璃餐桌,油画般的墙壁贴纸。他曾经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他真正的家。
倪秋美为他冲了杯咖啡,递到他的手边,随后自己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低声说道:“不是和你说过,现在还不行吗?为什么突然跑来,你不是这么冲动的孩子。”
将近四年没有正式见面,只靠短信与邮件的方式维持联系,然后这一次,她却表现得如此冷淡。
但是,这也是倪夏致意料之中的。
他没有坐下来,也没有碰咖啡,将被子放到茶几上,终于开口说:“元一醒过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元一?”倪秋美露出略显吃惊的神色,好在很快就平复下来“……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听你说过,他已经昏睡多年,连医生都确定他是植物人了。竟然醒了过来,真是奇迹。”
“嗯,我赶回了老家,在医院见到了他。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去医院看望他。因为你说过,不要轻易回去老家,会有麻烦。所以我听了你的话,甚至找各种理由来阻止树希回去。”
“我也是为了你好。”
“秋姐。”倪夏致轻唤,抬起头去看她的表情,“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什么?”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乐正家的事情?放心,再过不久,乐正集团的股份就都会归分到我的名下,你那位父亲很信任我,你正大光明的回到乐正家只是早晚的事……”
“我说的并不是这个。”他打断她,静默的说道:“当年,警方曾经怀疑,元一可能是目击了凶手的唯一证人。如今他醒了过来,真相自然也就大白。我们不需要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秋姐,让我直说好了,你这样做,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
“……”倪秋美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加大了力度。
“为了报复乐正诚,你回到乐正家的目的只是霸占他的资产。而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让我来实现你的计划,让我来实现你的目的,我的充其量不过就是你的一枚棋子,反正都要有人去做,不如就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做好了。我是无所谓,怎样都可以,扮演元一和树希的舅舅,或者是假装成你的弟弟,我早就已经习惯做这些事情了。说谎很简单,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但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倪秋美沉默几秒,淡淡的笑出来,“夏致,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回来乐正家不也是你希望的事情吗?你是乐正夏致,是乐正家的长子,这些都是应该属于你的东西,你不用客气的。”
“那么……”
“嗯?”
“你为什么要害死姐夫?”倪夏致握紧拳,“又为什么,要害元一昏睡那么久?”
倪秋美惊住。
[柒]
贝树希睁开眼睛,刚刚好像小睡了一会儿。酒似乎也醒了不少,她觉得有些偏头疼,从床上爬起身来,想要去找乐正森律给他那些阿司匹林药片。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因强光而眯起眼睛。转头便看见了站在楼梯扶手旁的乐正森律和他的弟弟乐正遥辉,两人的脸色都苍白如纸,就好像听见了非常震惊的事情。
她感到奇怪的皱眉,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向前走几步,她便看到了客厅里的倪夏致和倪秋美。
而后,也听到了她永远都不希望知道的真相。
[仈]
“你在说我?”倪秋美好像不相信他会来指责自己,“夏致,你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倪夏致却还是感到失望,如果她能正视自己的错误,或许他还会原谅她,然而现在,他是彻底的心死了,“所以,我也没想劝说你来认清现实。但是秋姐,人是有良心的,你做了那些事情,不代表没有人会知道。”
他沉默几秒,才重新开口:“元一所说的话便是证据,而当年遗留在现场的红木屑片也证明了那个红木盒子的存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还会留着那个盒子。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会丢掉,也不敢丢掉。警方到你的房间搜索的话,一定会找出来的吧。”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倪秋美感到头疼的支撑住额头,紧紧的皱着眉,终于承认:“没错,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害死了贝先生,为了保全自己,我又伤害了元一。我做出了最恶毒的事情,我不可原谅,不可饶恕,我对不起贝家的每一个人。”话到这里,她又突然抬起头,坚定而认真的喊道:“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和你的未来!夏致,是为了你,为了你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没有让你去杀人。也没有让你去害人。”
“夏致……!”
“如果知道是你做了这些,我情愿当初没有答应你……假设我没有答应你愿意回来乐正家,就不会发生这些了。与其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我宁愿当一辈子的倪夏致。”
倪秋美张大了嘴巴,简直难以置信,她刚刚都听到了什么?她所付出的辛苦,竟被他全部否决?她咬紧牙齿,不由分说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冲上前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大厅。
“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为了你……到今天……你知道我忍耐了多少?收回!把你说的那句话收回!你这样会伤我的心!你不能这样!”她紧抓着他的衣领,拼命的摇晃着他,哭花了妆,哭哑了嗓,最终颓唐的垂下头,倚在他的胸前放声哭喊。
此时此刻,倪夏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因母亲的歇斯底里而动摇,仿佛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的决心。他扶住她的肩膀,推开她,淡淡的说:“秋姐,我不能接受你为我做的这些。在知道了姐夫的死因和元一被袭的真相之后还能坦然的回到乐正家,我真的做不到。想必你也不希望我不快乐,那么,不如放了我吧,我做不了乐正夏致,果然还是倪夏致比较适合我。”
倪秋美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整个人都感觉到了黑暗般的无望。
一把抓住他,倪秋美甚至哀求起来:“别离开我,夏致,求求你了,别离开妈妈,妈妈只剩下你了啊……我也很痛苦,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隐瞒着这些同样很压抑。可是为了你,我还是忍下来了,所以为了妈妈,你就不能忍一忍吗?我们走到了现在,不是为了放弃的啊……”
“对不起。”倪夏致勉强挤出一抹笑,想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难看,他推开了她的手,最后道:“还是说声再见吧。”
倪秋美跪在地面,睁园了双眼,泪水顺着脸庞的弧度流淌下来,一地冰凉。
冥王星还在,只是卡戎却选择了离开。他也会觉得辛苦,他也想要休息。或者等到某一天,他想通了一切,还会再次回来。
天晴了。雨停了。
卡戎想要歇一歇了。
在这个空旷无尽的宇宙里,他想要独自一人,去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堂。快乐的,自由的,不被打扰的走下去。
推门了乐正家的大门,倪夏致望向夜空中的繁星,突然觉得心情轻松起来。都结束了吧,在这一刻,他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一句:辛苦了,不要再逞强了。
他向前迈步,快速的走着,却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贝树希大声喊着:“夏舅舅!”
男生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她在乐正家……也一定,听到了刚刚那番话吧?也好,知道了也好。可是……
他背对着她,脸上顿时出现了动摇的表情。
……原来,卡戎也有舍不得的东西。
她流着眼泪,断断续续的哭诉:“……夏舅舅……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吗?我们两个人,不是说好不会分开的吗?你要去哪里?也带上我吧,不管你去哪,都不要丢下我!”
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八岁之后的时候,她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微笑的脸。哭泣的脸。生气的脸。失落的脸。那些都是他珍藏着的宝物。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哽咽着说道:“树希,我只是去旅行而已。不会走得太远,也不会走得太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坚强一点,你哭的时候最丑了。”
她捂住嘴巴,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要怎样才能挽留住他?真对不起,前段时间还在闹性子,故意不说话实在太幼稚了。为什么没有多交谈一些?现在才觉得后悔。
“我都知道的,夏舅舅,我都已经知道的……你不是我的舅舅,我也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是那又怎样?血缘有那么重要吗?就算没有血缘,我们就不是亲人了吗?别走,你不在的话,我就真的没有家了啊……”
他的眼眶红起来,鼻子很酸,不能再停留了,他背对着她挥挥手,“你要保重。”
“夏舅舅!”
她想要追上去,可是却又停下了脚步,没有用了,他铁了心要离开,就算留得住这次,下一次,他还是会消失不见。
就这样好了,就这样等他回来,不要哭了,贝树希,他会回来的。
女生用力的吸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努力的摆出快乐的表情,朝他远去的背景轻声说:“路上小心。”
而此时此刻,乐正森律正站在她的身后。他低下头,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原来遥辉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人是大哥,小的时候,曾经一起度过了四年时光的大哥。
真不应该,他竟然忘记了那段时光。那么重要的时光……乐正森律闭上眼,握紧自己的手,在心里轻声念出: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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