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歌-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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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唱》:与巫魔同体

    青幽是可以食用的

    父亲把儿子的肉身

    当作一次暴戾的牙齿

    我在镜中,极力分辨自己

    逝去的假象和真实的续延

    谁与我同体?

    是光幽暗的下坠

    或者影子,粲然的上升

    还是两者为抵御时间,泄露

    王国消亡的肌理

    这道轮回的秘令

    在冶炼术铸造成形之前

    储满圆柱与球体

    它是裂变时

    我质实的金色锁孔

    也是你恩泽万物,青幽的晃动

    我是不是

    你消耗了体液

    凝固在流动的时间?

    我是不是,你镌刻时间

    消解于体液的沸腾?

    我祈望符咒剖开护佑之墓

    这青幽一潭,不是金属的面具

    也不是亡灵的胞衣,它是我内部

    另一个声音,隐藏着的点滴汁液

    这青幽的蚕食,来自未来镜中的

    牙齿,与我同体的咀嚼

    弥漫着地底暗黑时光

    垒建的宫殿,透过我

    它再一次暴露黑色的曲调

    那是我久别重逢的时代,落在

    遥远影子沉默的骨头

    我究竟与谁同体?

    为一块活着的铜

    拼凑另一块死去的重量:

    “射来的箭簇

    刺进了纹路”

    我在镜中的身体

    是被剥夺了时间的灵魄

    我盯着,高速旋转的镜面

    再次找寻隐秘的锁孔

    它不在我身上

    也未必,在你手中

    我护佑的黑暗

    甚于你放置的光明

    我被时间剥离的恐惧

    存于你,赋予它的钥匙

    这把闪闪的金光

    在体内搅动,一半构建

    新的灰烬与旧的王国

    另一半,在金属可以食用的青幽里

    掩饰你:

    “射来的箭簇

    刺进了纹路”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略呈庄严的快板(16:45)

    青铜被演奏,甚于它被铸造。

    大乐队在地下宫殿,无限奏响的可能性。在古滇时期,就已经被冶炼术浇铸而成。

    乐曲金属的质地,并非来自地底黑暗的磨砺,而是旋律,对于黑暗地底的探寻。它在时间世界演奏的永动性,源于它被古滇冶炼术,剥离的不朽部分,也是它作为青铜,被晋虚城土地埋葬的部分。它要为埋葬,守护逝去的时光。在古滇王国莫名消亡之后,它坚守着这个巨大秘密,一刻也停止不下来。

    我从梦境中醒来,旋律漫过我的身体,音符们,显然把我当成了,一件亡灵乐器。它们毫无障碍地,在我体内穿梭。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早已不在尘世。不仅如此,作为大乐队里,唯一虚拟的乐器。我猜想,自己是不是有着青铜管一样,虚拟的形状与音色。吹奏它的,又将是什么样的一张嘴呢?

    地底埋葬的事物,并没有消失。它们不过是,暂时退出了时间世界,在大乐队奏响的音符中,获得依附的安宁与慰藉。旋律舒缓中,被重击的节拍,撞开了地底,通向巫术之源的隐秘之门。古滇大地万物存在过的每一刻,都被冶炼术封存着流逝了的时间包裹。

    这些在时间世界,沸腾的地心之火,为大乐队的演奏,注入源源不绝的动因与激情。以至于旋律尽管在无尽黑暗中,却依然保有燃烧的热度。它串起了一片片,青幽的流动之声。

    作为一件被虚拟、却异常出色的乐器,我自信自己的发音,在我肉身消亡之后,更具有那种舍弃一切之后,集中的爆发力。乐曲中,每一小节,最为明亮的音色;每一段落,最具冲击力的点奏,都来自我因为虚拟,而忘却死亡的勇气。

    作为大乐队理所当然的首席乐器,我比那些靠真实发音的同伴们,更具有虚构存在的优越感。甚至有时我都怀疑,这种虚构存在,是否曾涉及到我过去年月中的死与生。

    交替向前,是乐曲交响最为重要的支撑。谱写这伟大规律的,也许并不是作为时间世界存活过的某个肉身,而是旋律中透露出来的,为信仰的集体消亡。

    浓郁的金属音质,并不妨碍作为古典怀旧风格,展开的障碍。更何况,遥远的古滇大地之上,奔跑和生长过,无数激颤的声音。复原这些存活过的迹象,是一支优秀乐队基本的特质与风格。更何况,在这漆黑的地下世界,乐曲作为追寻光明的标识,它还得为,笼罩自己的黑暗守灵。

    我想证实肉身的消亡,正是青铜的生发吗?我这件被虚构的乐器,只能发音、发音、再发音,除此之外,我,似乎什么都不可能是。演奏具有生死意识之音,是令一件乐器,倍感棘手的难题。我在虚构中,忘乎生死的姿态,恰巧是能准确奏响,这些腐朽干枯的、古滇大地往昔的埋葬之声。不得不承认,把我弄响的(并不是我先前以为的唇齿,或者任何肉身之上的器官)演奏者,绝非来自乐器外部,它,与我内部的流动同在。

    第二乐章:极活泼的快板(14:13)

    旋律之火在晋虚城逝去的岁月中,从未间断。这是石寨山地下宫殿大乐队,不朽演奏地象征和寄寓。冶炼术在乐曲中,秘密制作的图景,没有存在于视觉世界,而是在听觉空间中,逐步垒建着这块土地,未来新的宫殿。

    它在乐曲中不断被敲打的影像,成为火焰青幽的冶炼史,也为古老王国消逝的神秘性,献上了继续探知的温度和灰烬。并不衰败的音符,让一种腐朽的音阶行进,具有了古典严谨、陈旧缅怀的朝上风格。

    音符被点燃的热度,并非来自速度,而是由于特别的间隔。这便是青铜质实中,保有纹路的交错感。

    我并不想透过旋律之火,重新点燃记忆。无论是沉睡梦中的荒诞,还是警醒现世的游离。我渴望的金色和齿痕,始终都没有为我的存活和死亡,遗留过一丝一毫善念。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不幸,或是火焰与冶炼术的疏忽。

    在逝去王国千万次熔铸的火焰中,只有青幽属于我,属于我的葬身之地。我是不是被冶炼火焰的一部分呢?当我急于求成,却不得不重新从逝去的年月中,仔细辨认自己时,我曾经的身体,就像火焰中,无数被拔高而呈现分离的火苗一样,等待着被时间冷却之后,抱着空洞疼痛的虚妄之躯,成为贮贝器,被追溯的秘密源头。

    火焰和青铜,还不足以成为乐曲稳定风格的构成。大乐队停留在逝去岁月中的演奏,也未能把乐曲交响中,被敲击的不安释放。它时而飘忽、时而凝重的混杂之音,令乐曲之火,在青铜内质遗留的冶炼痕迹,跟随大乐队,重新获得了时间世界的重量。

    乐曲因此感知到,地下宫殿禁锢与黑暗的窒息。它感知到时间流逝,为乐曲创造的无尽动因。它甚至认为,自己几千年来的发声,被同时获得感知的、无数地下亡灵的肉身穿戴。即使是死亡和轮回,也没能消耗和剥夺哪怕是乐曲里,最为轻微短弱的一个音符。

    我忆及的每一缕火焰,都在我身体内,成为一个跳动的颤音。

    冶炼术终将把我冶炼成什么样,和在过去岁月中,一直追寻的某个梦境有关。

    火焰青幽的正中,我发现了,旋律还未奏响之前隐藏的启示。只是它一直在金色锁孔的位置,一动不动。

    火焰并非想暴露古老时代的古老秘密。它燃烧的终极意义,并不比我被冶炼成初级成品,更值得探究。

    我不得不为金色锁孔深感忧虑的是,火焰碰触到与之相反事物的流动特性,却依然是旺盛炽热的流体。这是冶炼术,不能容忍的转换。它不仅在我身体内,混淆了固体和液体;更在大乐队中,为曾经虚拟的乐器,以及它虚拟的发音,制造了齿痕。

    我明白了,当青幽一再映照我身体时,火焰的饱足度和我的饥饿感才是乐曲风格,真正的精髓与体现。

    火焰穿越我,和我穿越音符一样,晋虚城,紧锁在古滇王国的影子里。

    我清楚作为一把钥匙,开启金色光芒的意义,但在过去时间的流逝中,我远远未能抵达火焰的正中。只是在大乐队不厌其烦的循环演奏中,我影子中的一个,既作为冶炼术,造梦锁孔的某个音符,又作为背叛和远离我的钥匙发声。

    是它,坚持着火焰和贮贝器,最为纯正的古老遗嘱与乐曲风格。

    第三乐章:如歌的柔板(15:49)

    乐曲行进的现在,和青铜被冶炼的过去,都深藏在地下宫殿中。

    作为被一个个沉浸其中音符拉伸的宫殿,它与更深处,古滇冶炼术试图对联贯通的意图,在旋律进行中碰及。它们都跃跃欲试。阻碍它们之间的力量,构成了晋虚城演进的现代化风格。

    坚守与腐朽,并非依靠过去的战争,缔造和改变。旋律埋葬的事物中,除了亡灵,还有亡灵存活过的时间。乐曲因而获得了,不确定性的隐秘抵抗。它为青铜的最终归属,寻找着漫长的路途。这也是远古时期,被诅咒王国命运的坍塌,以及现在继续延续着的,家族迁徙史的求证道路与发声方式。

    我所遗留的脚印和晋虚城不断攀升的现代风格建筑,格格不入。

    我所能占据的老屋、菜地、狗、肉等无一幸免地被冷库、饭店、集市、广场并吞蚕食。就连我存活过、唯一值得炫耀的杀戮对抗,也在众亡灵合唱中,成为旋律行进的一个个障碍。

    我在寻找个中原因所遭遇的蛮横与狡黠,并不止于像鑫鑫冷库老板钱陆一样,热衷于实验和推进晋虚城地上现代风格,全然不顾地底被埋葬事物,存活的传承与死亡的永恒。而且,作为亡灵合唱中,保持金属质地的唯一发音,我如今的回归,和青铜过去的冶炼,都是对时间古老流动法则召唤的背弃。

    青铜与乐曲的消解,从大乐队丧失古滇遥远记忆,成为地上世界靡靡之音开始。

    冶炼术保存在青铜内部的青幽火焰,阻止不了大乐队,为逝去时光,种下的现代演奏风格因子。

    旋律的舒缓,从现代晋虚城地底,毫无根性的混乱种植开始。音符疲软的行进,也宛如被抽掉了骨头和意志的躯体,堆砌在大乐队,对于毫无调性的指证词中。青铜,被这些证词般的旋律分解在晋虚城现代性,扩张的躯体中,成为乐曲演奏风格,繁复坚硬的肇始。

    旋律的奏响与终止,在亡灵同一种曲调的合唱声中,被时间虚拟地试探着。我不得不为自己残留晋虚城的脚印,发出一次又一次,无用的召唤之音。那是我的影子,策动大乐队继续演奏,而遗留的一种原始方式。

    我渴望那些被遗漏的、深浅不一的脚印,成为古滇青铜冶炼史上,不可或缺的发音方式。尽管作为漂游在旋律众多亡灵之音中,盼望救赎中的一员,我仍然期待,死去久远的肉身,就埋葬在古滇巫术之源,被封存的同一个位置。那里将要重建的宫殿,在大乐队循环不息的演奏下,发出一个又一个,音符坚实投影的回响。

    大乐队为青铜预留着的音符,远甚于时间为亡灵消解的肉身。旋律辽阔的行进向度,成为又一个青铜王国,准备铸造的动因和起初。

    我在亡灵的合唱中,试图捡拾起,时间空无一物的表征。但在旋律中,它一再碰撞到自己的影子。我开始怀疑,青铜过去熔铸着的巨大光辉,是不是时间流逝掉的一个个幻象?

    为了这个念想,我一度误将青铜,当作亡灵们被剥离了的肉身。它们混迹于晋虚城,被奏响的无数现代风格乐曲声中,却始终保持着存活时的沉默和死亡后的警觉。

    第四乐章:急板(23:46)

    青铜的变异,起于大乐队疲于奔命的加速以及亡灵合唱的切入。乐曲回旋在,古滇冶炼术,指向晋虚城未来的秘密纹路中,这是地下宫殿,第一次被开掘而泄露的秘密构建。

    乐曲几千年来演奏着的旋律,为石寨山地底营造了时间世界之外,另一个流动着的苍穹。它成为亿万亡灵栖息的护佑之墓,也成为时间,逐渐消弭于贮贝器青幽纹理,并通向谶语巫源,过去黑色火焰的引子。

    从晋虚城南玄村老屋,一路逃亡开始,被亡灵附着的旋律多重声部,改变了大乐队,古老的演奏风格。地上世界追逐的金色影子,叠嶂而成,晋虚城新的现代性隐秘结构。

    我在旋律中,放置的虚拟乐器,固守着影子,一再退让的逃亡线路。它与众亡灵,遵循着古滇冶炼术回溯的可能,为旋律死寂一般的行进,敲击出一个个,虚妄的沉默之音。

    大乐队并不知道,被地底隐秘苍穹,重新照亮着的音符,也是冶炼术未来变化的一部分。当旋律激进的速度,催生而出的密集音符,穿越厚厚的黑暗禁锢时,一个家族的迁徙,在晋虚城被时间分割的旋律中,疾行前进。

    每一个被夕阳烙印下的脚步声中,燃烧着金色火焰。这是冶炼术留给晋虚城现代性的假意镀刻,也是青铜被唤醒记忆之后闪耀在身体内部的固态血液。它借助旋律流淌,在晋虚城开挖与填埋,破坏与建筑的现场,以准确的副旋律,一一封存。

    我逃亡的意义,是另一种追逐之声的开始和延续。

    这和旋律隐现的箭簇与锋刃相关。我试图改变大乐队演奏顺序,以便保持古老风格的努力,竟在杀戮与蚕食、贩卖与掩埋、回忆和臆想之中,日渐式微。

    时间过滤的生死,两两出现在,旋律的协和与对抗矛盾中。亡灵的显现,改变了规则中恒定的演奏。它们突如其来的拥趸,致使乐曲临界于,晋虚城现代风格极端走向。

    我需要月光一样的物质,我如是渴望。我需要月光的轻盈和干净,为晋虚城古滇文化广场,这个地下宫殿,死死封存的出口与现代墓葬,做一次彻底的清洗。

    旋律与亡灵的对唱,并不是伴奏与主音,简单的合作之力。大乐队丧失旧式风格,并重塑的新坐标,不失成为其被解散危险的唯一征兆。

    究竟有没有一种力量,破解和拯救晋虚城,这座处于被诅咒时间的古老冶炼。在青铜凝固与溶解的青幽重量中,战争和梦境不过是旋律被抽掉时间的虚幻玩偶。它们一次次,在晋虚城的演变过程中发酵。金色的锁孔和钥匙,不过是它几千年演变过程的模具。

    乐曲日趋繁复与华丽的风格,装点着说明文一样的太阳纹,它们在贮贝器显要或隐秘的位置,同时发声,为大乐队的崩溃,注入了预谋已久的黑色调式。

    试图逃逸的最后一缕旋律,跟随我的脚步,迈过了大乐队激昂的合唱与伴奏。

    对于一个亡灵叙述者来说,真正挣脱追逐的,早已不是肉身之罪。

    晋虚城在我即将被时间消耗完的记忆中,一直存在着两个影子:一个是家族迁徙,携带贮贝器纹饰闪现的青幽旋律;另一个,则是我卸掉自身金色重量,脱离调性后,无以为继的音符。

    我最终是否归于自己?青铜?还是骑马人?

    大乐队演奏的统一性里,并没有分别给予启示。在时间世界永恒的流动下,一个家族的命运,和一个王国的命运,几乎是等同的。晋虚城不过只是两者之间,被大乐队演奏的一座墓碑之石。它久远的消亡,并未超过它短暂的存在。

    责任编辑:马小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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