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独骑:一个铁血骑士的十年传奇-意外受伤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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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受伤

    “喂!你是李兆先女士吗?”

    2011年4月28日下午,正在雅安家中的李兆先接到一个说普通话的电话,是从福建省宁德市古田县打过来的。

    那人的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听了半天,李兆先终于听明白了,那人说是他是古田县医院的医生,罗维孝在宁德市古田县发生了交通事故,受了重伤住院,现在生命垂危,昏迷不醒,请家属尽快赶过去照顾病人……

    李兆先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放下了。

    “骗子!肯定是骗子!”

    然而她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顽强地又响了起来。

    “罗维孝真的是受伤了,他摔倒在隧道中,头部受了重伤,经过抢救治疗,现在还是没有醒过来。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是交警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治疗的。”对方生怕李兆先又挂电话,一口气说了很多。

    李兆先一听,急了。

    她马上拨打罗维孝的手机,但得到的回应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再拨,还是这样的回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老罗真的出了事?”李兆先急得直跺脚。

    以前,李兆先也曾接到过很多类似的电话,最终证实都是骗人的。

    这一次,罗维孝真的出事了,就在李兆先接到电话的同时,他们的儿子、在成都工作的罗里也接到同样的电话。

    此时,头部缠着纱布,昏迷不醒的罗维孝正躺在古田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一动也不动。

    最后,李兆先、罗里分别打电话打到了古田县交警大队,从交警那里得到证实,罗维孝受伤住院的事是真的。

    李兆先和儿子罗里、儿媳刘夏伊坐飞机赶到了福州,再乘坐朋友的小车直奔古田县人民医院。

    罗维孝是2011年4月2日出的门。他这次的骑行路线是:从四川到贵州、广西、广东,再到江西、安徽、福建等地。这次骑行,纯粹是为了“打补丁”,他要把自己没有去的省、市一次性走完。

    随着没有自己足迹的省、市、自治区的空白点越来越少,罗维孝又有了新的打算,把自行车骑到国外去,展示一个中国老头的风采。

    而随着年龄的增大,一天比一天老了,罗维孝有些紧迫感了,他想尽快完成国内的骑行,只待时机一成熟,就骑着自行车冲出国门!要不然,再不出门就老了!

    在哪里出国门?

    到哪个国家去?

    骑行的主题是什么……

    对这几个问题,罗维孝已思考了很久,但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从最初单纯地为了锻炼身体而进行骑游,后来,骑游的目的更加明确了。在锻炼身体的同时,增加了一些主题活动,自己早已不是单纯的骑游了。准确地说,应该算是公益性的主题骑游,每次骑游,都应该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主题定了,再确定骑行路线。

    罗维孝最先打算骑游的线路是玄奘之旅。一部《西游记》,迷了多少代人?他要演绎一个“西天取经”现代版的故事。

    后来,这一方案被他自己否决了。自己又不是佛教徒,取什么经?

    罗维孝又想到了骑游中国边境、骑游东南亚……

    甚至还想到了骑游宝岛台湾,到台湾木栅动物园去看中央政府赠送过去的大熊猫。那两只大熊猫就是从雅安飞过去的,名字叫“团团”“圆圆”,“娘家人”去看大熊猫……

    这一条又一条的线路,这一个又一个的主题,最终都被罗维孝否决了。

    名不正由言不顺,主题不响亮线路不好定。一条骑游线路让罗维孝寝食不安。

    后来,罗维孝想到了一个人——张骞。

    张骞双脚改变世界,走出了一条丝绸之路。罗维孝决定骑游丝绸之路。

    对于丝绸之路,罗维孝并不陌生,因为南方丝绸之路就在雅安家门口。

    据史料记载,公元前138年,张骞从长安出发出使西域。当时大汉帝国的疆域并不大,西部边界就在陇西,即今天的甘肃临洮。在张骞出使西域前,中原文明对于西方的地理概念是模糊混乱的,张骞返回长安后,带回了许多西方的地理和民族信息,成为中国人认识外部世界的第一份原始材料,让中原文明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并产生了与之交流、通商的强烈愿望。

    然而让张骞不解的是,他围着西域绕了一个大圈,居然在大夏国(今阿富汗东北部)看到了“自家”的东西——四川的邛竹杖和蜀锦(布匹)。

    张骞推断,除了他走的路线外,还应有一条从四川通往印度而到达大夏的道路,从而可以不经过匈奴在西北的控制而联络上西域诸国。

    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了一条中国通往世界的绿色丝绸之路,即后来所说的“北方丝绸之路”。

    而张骞所说的“另一条”道路,就是早于北方丝绸之路就存在的“南方丝绸之路”(即“蜀身毒道”)。南方丝绸之路和川藏茶马古道,在雅安境内(从青衣江到大渡河段)是重合并行的,到了大渡河畔,一路向西进入康藏,一路南下进入滇缅。而在南方丝绸之路和北方丝绸之路之间,是一条被大诗人李白感叹“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栈道千里,无所不通)相连。

    为此,罗维孝专门买了一张世界地图挂在书房的墙壁上,只要没事,他就站在地图前仔细端详,他想在上面确定一条适合他骑行的国际骑游线路。

    这一天,罗维孝又站在地图前看了起来。

    看着地图上的一个又一个的国家,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突然间一条线路蹦了出来,而在这条线的国家顿时鲜活了起来。

    罗维孝提起笔,一刻也没有停顿,他在中国——东南亚——南亚——中亚——东欧——西欧——中国画了一个圈!

    罗维孝终于规划出了一条骑游世界的线路。

    从雅安出发,骑行南方丝绸之路到云南,从云南腾冲出境后,再沿缅甸、印度、巴基斯坦、土耳其、意大利、法国、德国、波兰、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绕一圈后,再从新疆入境回到中国,沿北方丝绸之路,从新疆到陕西,经蜀道进入四川,经成都到雅安的南方丝绸之路回到出发地。

    这条骑游路线穿越了东西方,连接起了南北丝绸之路,在地球上画一个大大的圆圈,还把张骞之旅、马可·波罗之旅、玄奘之旅等线路囊括了进来。

    “大气!霸气!”罗维孝叫好起来。

    望着地图上那条鲜艳夺目的红线圈,罗维孝有些吃惊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条“大气、霸气”的线,是自己刚刚画上去的。

    罗维孝静下心来,他细细地思考自己骑游这条线路的可行性。

    最后,罗维孝还是摇了摇头。

    这条文化骑游线路太庞大了,且不说自己能否骑下来,单是自己的知识储备就远远不够。而且张骞出使西域的事太过久远,丝绸之路上的很多史料现已无从考证,自己怎么走?怎么与外国人交流?

    因为除了汉语外,罗维孝不懂任何一门语言。

    然而罗维孝又不忍放弃。

    那几天,罗维孝就像丢了魂似的,站在地图前发呆,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在罗维孝的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大气、霸气”就好,他希望自己骑游的目的简单一点,路线明确一点,骑游口号自然也要响亮一点。最终,罗维孝的目光锁定在东西方之间,即从欧洲到中国,有没有一条很响亮的文化主题骑游线路,而且这条骑游线路最好跟自己的家乡雅安有关。

    罗维孝最先想到了茶。

    雅安蒙顶山是世界上有文字可考人工植茶最早的地方,茶也是从中国传到西方的,饮水思源,品茗寻根,骑游中华茶文化东西方传播之旅。

    雅安是一个两片绿叶摇曳的城市,除了茶叶之外还有什么?罗维孝又想了另外一片绿叶——竹叶,从竹叶,他又想到了大熊猫。

    古代,茶叶、瓷器、丝绸是中国的代名词,今天,熊猫、长城、兵马俑代表着中国。

    说到大熊猫,罗维孝眼前亮了起来,到大熊猫发现者阿尔芒·戴维的故乡去,到法国去——骑着自行车到法兰西,重走大熊猫发现之旅。

    在茶和大熊猫之间选择,罗维孝的天平倾斜在了大熊猫身上。

    起初,罗维孝自己也被这个大胆出国骑行念头吓住了,是不是过于疯狂了?

    然而这一念头一出现,不仅在罗维孝的脑海里牢牢地扎了根,而且还像三月的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很快就长满了他的脑海,他整天想的就是如何骑行到法国——

    怎么走?

    何时走?

    2010年,雅安成立了四川省大熊猫生态与文化研究会,罗维孝也加入了研究会。原雅安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杨水源任会长,原雅安市副市长(后任四川省旅游局巡视员)孙前是该会的名誉会长。

    2005年5月,在罗维孝首次骑行青藏高原出征时,时任雅安市副市长的孙前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罗维孝的《问道天路——骑游青藏高原六十二天》一书问世后,罗维孝专门赠送给了孙前,对他当年的支持表示感谢。

    惺惺相惜。后来孙前创作的《大熊猫文化笔记》一书出版后,孙前也赠送了一本书给罗维孝。

    大熊猫不仅是中国人民的国宝,也是一项与全世界人类息息相关的珍贵自然遗产。它具有无与伦比的科学、经济和文化价值。回顾走过的历程,我们重视大熊猫的科学价值,忽视大熊猫的经济价值,无视大熊猫的文化价值。在对无与伦比的文化价值的评估判断面前,我们应为我们的无知和迟钝汗颜。

    罗维孝沉思了起来,“我们再也不能无知和迟钝下去了!”读罢《大熊猫文化笔记》,更是进一步坚定了罗维孝的信心和勇气。

    当年,阿尔芒·戴维先后两次从法国到中国,走的都是水路,他坐轮船从大西洋到印度洋、太平洋,漂洋过海大半年,绕行了大半个地球才到了中国。后来又辗转到了成都,仅从成都到宝兴邓池沟天主教堂,就走了整整8天的时间。

    罗维孝想的是,过去阿尔芒·戴维坐船来,把大熊猫模式标本带到了法国,今天我骑车去,沿着丝绸之路横跨亚欧大陆,到法国回访大熊猫发现者阿尔芒·戴维故里去,把大熊猫文化传递到法国,为无与伦比的大熊猫文化价值再添一把火。

    罗维孝有意地查了一下,大熊猫是1869年首次发现的,中国和法国是1964年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中国首次向法国赠送大熊猫是1973年,如果能在2013年或2014年成行,是中国首次赠送法国大熊猫40周年,或是发现大熊猫145周年和中法建交50周年,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交。”自己作为一个大熊猫文化使者,沿着丝绸之路骑行到法兰西,自然会为中法之间的民间文化交往增添新的元素。

    在时间的选择上顺其自然,罗维孝尊重护照的签发时间,也没有必要刻意地选择在某一个时间段。

    说干就干。

    办理护照的事,罗维孝交给儿子罗里。在他看来,办理签证是件简单的事。

    罗里在网上查到了法国驻成都总领事馆的电话号码,电话打过去询问,对方告诉他申请办理到法国的签证是很简单的,只需要在网上找到中智签证(成都)法国受理中心网站,按要求登记申报,再提供相关材料。

    这是法国驻成都总领事馆为了更好地接待签证申请者,建立的新的签证申请流程,帮助办理申请材料,处理签证申请。

    对方还热情地告诉罗里,在网上申报后,然后等待通知,接到通知后,再按要求提供相应材料后就可办理签证了。

    然而简单的事不简单,不知是什么原因,罗里一直没有收到回音。

    罗维孝并没有放弃这一计划,他是一个不达目标不罢休的人。在等待签证办理的期间,罗维孝决定再出门一趟,争取一次性走完没有到过的省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圆自己“问道西方”梦想的筹备中。

    扑朔迷离

    罗维孝打开自己的骑行旗帜一看,江西、安徽、福建等地还没有自己的足迹,那就走一趟吧。这真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由于没有赶时间的压力,罗维孝这一趟骑游得很轻松。

    到达福建后,罗维孝还绕了一个弯,专门跑到厦门市去看土楼。

    2011年4月28日上午,罗维孝骑着自行车向古田县城进发。也许有着军人的情结,罗维孝每到一处,都要到与军事相关的旧址看一看。

    罗维孝骑行的是国道316公路。罗维孝有一个习惯,他的骑行路线在出门前就要确定,并根据骑行路线做好“骑行路书”,如没有特殊情况,就严格按“骑行路书”进行,家人也知道他的行踪。

    在进入古田县城前,有一个古田羊角岭隧道。罗维孝远远地看到了隧道标识,眼看着就要进入隧道时,只觉得突然间身后有股劲风向他刮来,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向他扑了过来,他顿觉情况不妙,然而他既来不及避让,也无法回头看一眼,就一头栽倒在公路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罗维孝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他整整昏迷了20多个小时。妻子李兆先、儿子罗里、儿媳刘夏伊早已赶到了医院,正泪流满面地守候在他的病床前。

    后来,交警告诉罗维孝和他的家人,事故的原因,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天罗维孝骑着自行车进入隧道后,自行车突然失控,罗维孝连人带车摔倒在隧道内,头部受伤,因而陷入昏迷。

    所幸的是,当地水口派出所民警正好经过这里,发现了他摔倒在隧道里,因无法判断他的伤情不敢轻易移动,民警立即通知了水口卫生院和水口交警中队。由于隧道里光线较暗,过往车辆的车速也较快,交警赶到现场后,在隧道内设置了安全隔离带,亮起了交通警示灯。

    水口卫生院医生随后赶到对罗维孝进行了简单救助并将其送往古田县医院进一步救治。县医院迅速开辟绿色通道,对罗维孝进行抢救。

    医生诊断为:

    1.右侧颞叶挫裂伤;

    2.侧颧弓及左侧颞骨骨折;

    3.全身多处软组织挫擦伤;

    4.左眼结膜挫伤;

    5.中颅窝颅底骨折。

    由于罗维孝头部多处受伤,可能伤及头部神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生当时告诉交警,如果伤者醒不来,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处理事故的交警检查了罗维孝随身携带的行李包,找到了他的身份证和家人的联系方式后,便立即通知家属马上赶过来处理事故并照顾病人。

    罗维孝住进医院抢救,在家属没有到来之前,交警中队派人轮流守候,代替家属照顾罗维孝。

    伤者的妻子、儿子、儿媳到了,照顾罗维孝的交警就走了。对他们的照顾,李兆先千恩万谢。

    头部受伤,罗维孝整天昏昏沉沉的,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脑袋很大很重,脖子没有劲,撑不住。不敢想问题,一想问题就头痛欲裂。

    对于这起事故,由于伤情的原因,罗维孝根本没有思考过。他对这起事故认定自然无话可说,家属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交警怎么说,他们就相信什么。

    这起被认定为“意外事故”的交通事故,事故责任由罗维孝本人承担。随着罗维孝本人和家属的签字,很快就结了案。

    几天后,罗维孝的伤情得到了缓解,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倒下的那一瞬间。

    当时罗维孝骑着自行车正在赶路,他清楚地记得来往的车辆并不多,而且自己还没有骑行进隧道,离隧道口还有一段距离,至少有二三十米远,怎么一下就摔倒在隧道里?

    这一跤,摔得实在太离奇了。

    罗维孝清醒后,交警归还了他的行李。罗维孝一检查,钱物证件倒是一件不少,但行李包有明显碾压过的痕迹,放在行李包的相机镜头也被压成了碎片。

    罗维孝的伤情是明确的,但事故原因的认定也许并不准确,交警认定的事故原因,不是真正的事故原因,而是另有“隐情”。

    罗维孝断定,这是一起扑朔迷离的交通事故,也许还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罗维孝越想越觉得事故认定是有问题的,一旦解开这个谜团,也许会让人匪夷所思。

    罗维孝的直觉告诉自己,自己被救的地方也许不是事故的第一现场,事故的元凶十有八九是行驶在他身后的汽车,在把他撞倒后,驾驶员为逃避责任,很快把他转移到了隧道,制造了一个事故假现场后,就迅速地逃逸了事故现场。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罗维孝的推断,没有相应的人证和物证。但罗维孝相信,从把他撞倒到把他转移到隧道中,至少要花上好几分钟的时间,肯定有人看见事故过程,如果认真调查,是能够找到目击者的。

    就在罗维孝住院治疗期间,当地交警通过在网上检索,得知罗维孝是国内骑行界的名人后,来看望罗维孝的人不少,那几天,前来慰问的人络绎不绝,病房里鲜花不断。

    本来罗维孝还打算“计较”一番,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罗维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眼睛揉不进沙子。在他看来,自己并不是有意要为难谁,而是是谁的责任,就该追究责任人来承担,如果轻易放过肇事逃逸者,此人就会产生侥幸心理,也许将来会铸成大错。

    那几天,罗维孝一面忍受着伤痛,一面还面临是否“计较”的煎熬。看着交警一次又一次的上门慰问,当地报社的记者还到病房来采访,根据交警的介绍,记者已“先入为主”地当了“新闻法官”,并下了事故结论——是罗维孝自己意外摔倒在隧道中受伤的。

    罗维孝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李兆先。

    李兆先一听,立即跳了起来,先是把“肇事者”大骂了一顿,随后她冷静一想,要找到肇事者是要花时间和功夫的,自己离家千里之外,自己等不得也耗不起,她劝罗维孝放人家一马,息事宁人,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最终,罗维孝叹了一口气,决定此事就此了结。毕竟自己死里逃生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不愿意再给自己和他人添堵了。

    不久,罗维孝的伤情有了好转,也基本稳定了下来,医生同意他回家疗养。他们支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告别热心的交警和医护人员,罗维孝回到雅安家中继续治疗。

    不过,在离开古田时,罗维孝还是把他对这起事故的推断告诉了对方。至于人家查还是不查,罗维孝已经顾不上了,他也不会追究,之所以要说出来,是图一个心安罢了。

    回到雅安,看着头部水肿,脑袋比平常大了好几圈的罗维孝,李兆先又是恨又是笑。她恨的是那个肇事驾驶员,笑的是老罗可以停下来,不用再担心他折腾了。

    世界梦想

    守着躺在床上的罗维孝,李兆先倒很踏实,内心也比较充实,虽然每天忙进忙出地照顾他,但李兆先毫无怨言。

    回到雅安休养的罗维孝,依然行动不便。但并不妨碍他思考。这次自己走着出门,躺着回家,虽然曾命悬一线,总算脱险了,但给家人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还会不会让自己出门骑游?

    躺在床上,罗维孝想了很多很多。他反复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自从自己第一次骑着自行车去西藏,就沉迷于自行车户外骑游,“轮迹天涯”似乎已成为自己生活的常态,置身旷野中,纵横天地间,只图自己快意人生,而忘了妻子对他的担忧和期盼。

    罗维孝每次要出门,李兆先无一例外都要大声反对。

    最终“反对无效”的李兆先开始为罗维孝收拾行李。

    银行卡要带上,现金也要带上;衣服要多带几件,药品、食品多少也要准备一点;相机是必备的,电池、手电筒、雨具、水杯、洗漱用品也不能少……只见她放进去又拿出来,拿出来又进去,少了担心不够用,多了又怕重。

    在疲惫不堪的时候,纵然是一张毛巾、一张纸片,也许都会成为压倒罗维孝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次为罗维孝收拾行李,李兆先不知要折腾好几回,这才算收拾好行李包。然而等到罗维孝出了门,李兆先还在念叨:“还应该让老罗多带几件换洗的衣服。”

    罗维孝和李兆先都是雅安电力集团的退休工人,以前工资低,加上罗维孝身体不好,49岁那年就处于离岗待退状态,只领基本工资,而且还要供养儿子上大学,自然没有多少积蓄。直到儿子工作自食其力,他们这才轻松了下来,没有什么经济负担,“吃饭挣钱”,吃光用光,除了基本的生活开支外,两人的退休金,几乎都花在了罗维孝骑游路上。

    罗维孝长时间骑车,屁股和大腿根被磨得鲜血淋漓。在路上,罗维孝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只得硬撑着。李兆先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后来,还是李兆解决了这一难题,她找来几条牛仔裤,剪短后缝成特制的“铁裤裆”,罗维孝穿上后虽然感到不舒服,但总比皮肉耐磨,这才让他彻底摆脱了“难言之隐”。

    其实,李兆先反对罗维孝出门,是担心他出得了门,回不了家。

    在罗维孝出门之前,她都要反复告诫罗维孝:“路上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想着想着,罗维孝总觉得对不起李兆先。俗话说得好,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己常年漂泊在外,让她在家守候担心,如今自己倒在了路上,照顾自己的,还是李兆先。

    看着李兆先忙碌的身影,罗维孝一股暖流刹那间涌上了心头,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老罗,我给你搓搓澡。”正在这时,李兆先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寝室,她准备为罗维孝擦热水澡。

    蓦然间,李兆先回头一看,只见罗维孝泪流满面,她赶紧把热水盆放在地板上,就一头扑了过来,一边给罗维孝擦眼泪,一边急急地问:

    “罗老头,罗老头,你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我马上喊救护车,我送你到医院……”

    罗维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把李兆先揽在怀里。

    良久,罗维孝开了口:“兆先,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从现在起,我再也不出门了。整天守着你,看着我们一天一天地变老。”

    “真的?不让你出门,不是要你的命吗?”

    李兆先大吃一惊。

    “蒸的,不是煮的。”罗维孝自嘲道。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罗维孝就后悔了。

    是的,骑游已经成为罗维孝生命中的一部分,只要能站着出门,自己就会骑着自行车疯跑。

    “出门骑游的事,我们先不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罗维孝拉着李兆先的手,轻声地讲起了故事。

    从前,一位学人听说世上有一种“移山大法”,于是他就决定要学这种大法。但他拜访了许多名师,都未能如愿,感到十分失望。

    一天,他去拜访一位大禅师,把自己的苦恼向禅师说了。禅师听完他的诉苦,十分轻松地告诉他:“你不用到处跑了,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期,我可以教你‘移山大法’。”

    这位学人很高兴,于是就住了下来。但好多天过去了,禅师只是询问他的生活情况,并没有教他“移山大法”。

    于是,他找机会问禅师:“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移山大法’?”

    禅师回答:“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移山大法’,但有一种方法也能达到你所希望的目的。”

    学人激动地问:“是什么法子,请师父快告诉我。”

    禅师平静地说:“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故事讲完了,俩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李兆先开了口:

    “讲完了?”

    “讲完了。”

    罗维孝本来还想说,路不过来,我就过去。当我不能改变世界时,唯一能改变的就是我自己。

    “那……”李兆先欲言又止。其实,罗维孝想说什么,李兆先心里明白。

    李兆先白了罗维孝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她伸手试了试水温,加了些开水,这又拧干毛巾,仔细地给罗维孝搓起温水澡来。

    随着骑游路线的不断延伸,罗维孝的视野也宽广了起来。他又想起了一个人和这个人说过的一句话。

    这人是英国海军上校罗伯特·斯科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一个南极探险家。

    斯科特在丧生南极前,他给妻子留下了最后一封信:

    关于这次远征的一切,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它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多少!

    这句话,也让罗维孝思考了很久。

    从1901年起,斯科特多次带领探险队向南极点发起挑战,他发现并命名了爱德华七世半岛。1904年他回到英国,创作了游记《发现之旅》,曾是英国最畅销的书。

    2011年,正好是人类抵达南极点100周年。

    1911年12月14日,挪威人罗尔德·阿蒙森和他的探险队成功到达南极点。35天后,英国极地探险家罗伯特·斯科特一行也到达了南极点。虽然斯科特不是登陆南极的第一人,但他在科考方面的成就更大,因此在探索南极方面与阿蒙森齐名。

    在返航途中,他们遭遇到风暴,最终,饥饿和寒冷最后战胜了这些勇敢的南极探险家,斯科特一行人魂归南极。

    1912年3月29日,斯科特写下最后一篇令人伤感的日记:

    我现在已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将坚持到底,但我们越来越虚弱,结局已不远了。说来很可惜,但恐怕我已不能再记日记了……

    斯科特用僵硬不听使唤的手签了名,想了想,他挣扎着又做了最后一句补充:

    看在上帝的面上,务请照顾我们的家人。

    每每想到这里,罗维孝都会潸然泪下。斯科特和他同伴的尸体,连同日记在6个月后才被发现,虽然他们历经艰辛,却没有将所采集的17千克重的植物化石和矿物标本丢弃,为后来的南极地质学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们探险的日记、照片,也都是南极科学研究的宝贵史料。斯科特被英国国王追封为骑士。

    不难想象,以100多年前的科技水平,深入南极腹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为了纪念他们百年前的壮举,人们牢牢记住了这些南极探险先驱的名字,并对这些敢于挑战自然的真正勇士给予了永远的敬意。

    默想了一下,罗维孝把斯科特写给妻子的最后一句话稍微改了一下后,他喃喃自语:

    是啊,关于骑游的一切,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我只得说,它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多少!

    “你在说什么?”正在给他擦澡的李兆先问道。

    罗维孝没有回答。

    是的,我为什么选择骑游?

    最初的选择因为要锻炼身体,弥补白细胞不足的毛病,让身体强壮起来,如果说是无奈的话,那么后来选择上路,就成了自觉的行动,一次一次地挑战自己,完成了很多常人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行走在探险与冒险的道路上?

    张骞去了,马可·波罗来了;

    阿尔芒·戴维来了,我罗维孝又要过去了。

    世界是圆的,后来走的人多了,圆圆的世界就被这来来往往的人踩来踏去,最终成了“平”的。

    人类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伟大的探险史。中国有神农尝遍百草、张骞西域行、郑和下西洋,外国有哥伦布横渡大西洋、麦哲伦航游大洋、达尔文周游世界等数不清的探险家,他们的脚步,从古至今、由远及近,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坚定有力,永不停息。可以说没有探险就没有人类今天的文明,一个民族没有探险精神,如何立于世界之林?一代青年没有探险精神,如何推动社会发展?

    探险,就是一种超越自我的考验,更是一种生命价值的体现。

    罗维孝又想起了比他晚一年出生的余纯顺,那位被称为“20世纪中国最末一个争议探险家”。

    1988年,时年37岁的余纯顺在上海宣布,他将开启“孤身徒步壮行全中国”计划。从此,余纯顺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徒步走神州的旅程。

    那年,正是罗维孝骑车翻过二郎山,到泸定县海螺沟看冰川的第二年。

    “孤身徒步走天涯”的探险家余纯顺,一直是罗维孝敬佩的对象。

    最终余纯顺倒在了罗布泊,正如他预言得那样,倒下时面对着东方,面对着故乡上海。

    余纯顺的理想是走访遍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和56个民族主要的聚居地,成为世界上走得最远的探险家。1991年春,是余纯顺“孤身徒步壮行全中国”的第四个年头,他从陕西翻越秦岭进入到了四川。那时,余纯顺感觉到一个“伟大的时刻”即将来临了——

    “青藏高原,我来了!”

    从成都出发,余纯顺推着他的“中华奋进号”开始向青藏高原挺进……

    当余纯顺走到二郎山下的长河坝(今雅安市天全县两路口乡境内)时,突遇大雨和泥石流,公路被阻断,一堵就是好几天。在当地老乡、17岁少年王洪和他的母亲王孝玉帮助下,余纯顺不得不在长河坝住下来,等候公路修通。

    通车后,王洪还跟着余纯顺在雨夜中翻越二郎山,一个前拉,一个后推,他们合力将“中华奋进号”手推车推上了二郎山巅,又推到了大渡河边。

    由于道路崎岖,他们走到了大渡河畔的泸定县时,“中华奋进号”突然散了架,虽然车轮和底盘还是好好的,但当地无法修复。

    无奈之下,余纯顺只得收拾行囊,一边将携带不了的帐篷、睡袋、望远镜等装备寄回上海家中,一边又托王洪找便车,将散了架的“中华奋进号”运回天全,暂时寄放在王洪的家中。

    余纯顺告诉王洪:“如果我能活着走完中国,若干年后,我会在得便时,专程前往天全看望你们母子,并接回我的这位负了伤的‘伙伴’。倘若没有这个可能了,从此就不复再见。”

    余纯顺向泪眼蒙眬的王洪挥挥手,又背起了背囊,向藏区的腹地挺进……

    1988年7月1日,余纯顺开始了“孤身徒步全中国”的旅行、探险之举。

    在随后8年的时间里,余纯顺的足迹踏遍23个省市自治区,已访问过33个少数民族,在各类报刊发表游记40余万字。

    余纯顺沿途共拍摄照片8000余张,完成了59个探险项目,总行程已达8.4万华里(接近了阿根廷人托马斯的9万余华里世界纪录),为沿途的人们做了150余场题为“壮心献给父母之邦”的演讲。

    其中,余纯顺前后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冒着泥石流、雪崩、高原反应的危险,在不断穿越海拔5000米左右的“生命禁区”中,完成了人类首次孤身徒步穿过川藏(含中尼公路中国境内路段)、青藏、新藏、滇藏4条公路全程的壮举,征服了“世界第三极”青藏高原。

    就在余纯顺第五十九次探险中,出师未捷身先死,最终没能走出中国探险家的宿命。

    1996年6月,余纯顺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站——新疆罗布泊沙漠。对于徒步探险的人来说,这是个死亡地带,几乎没有人曾经走过去,余纯顺不信邪,他要徒步穿越。

    余纯顺孤身一人走进了罗布泊,不久,就发生了一场沙尘暴,在即将完成徒步穿越新疆罗布泊全境时,6月13日,余纯顺不幸在罗布泊中遇难。

    也许自己的最后归属,余纯顺早已有了准备。只是这一天,他不知什么时候降临到他的头上。他在生前曾说过:

    自己走在路上,每当夜空布满繁星的时候,躺在天幕之下,也会禁不住想念家乡,想念亲人朋友。可是早上起来,面对新的太阳,回望一下故乡的方向,也就那么走下去了。他认为自己生命最好的终结是在路上。

    谁也没有想到,余纯顺一语成谶。

    45岁的余纯顺倒下了,在离他超过阿根廷人托马斯徒步行走9万华里的目标,还差6000华里时,他倒在了行走的路上,壮志未酬。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中华奋进号”再也等不到他的主人了。

    “中华奋进号”便永远停留在了二郎山脚下,一个叫长河坝的地方。

    当年那个帮他推车过二郎山的少年王洪,如今已是中年汉子。

    余纯顺以徒步的方式征服了所有的进藏公路。昨天余纯顺走过的路,今天,罗维孝又用骑行的方式,不仅将全部进藏公路一一踩在了脚下,而且他的足迹遍及中国大陆的31个省、市、自治区。总行程已近4万公里。

    让罗维孝更加骄傲的是,余纯顺从37岁开始行走,而自己是55岁才开始骑游。罗维孝的第一站,就是远足青藏高原。

    虽然余纯顺没能实现自己最初的理想,但他在8年的风风雨雨里,他走过的每条道路上,都深深地烙下了他的足迹,他一生的传奇和理想,都留在了路上。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自古以来,传奇人物虽然有着不同的传奇经历,但他们大都有着同样的命运,那就是褒贬不一,评论却从来没有统一过,有传奇必有争议。余纯顺也不例外,罗维孝更不例外。

    走过了跟余纯顺相同道路、相同风雨的罗维孝,对余纯顺有了更多的认识和理解。

    有人说过,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自己不去实现,没有人替你绽放,时间久了,心中就没有了寄托,也许最终留给自己的就是“老大徒伤悲”。

    是的,在时间的长河里,人的生命是很短暂的。生命的流逝,本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到了生命的倒计时,才发现自己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那更是可怕的事。

    此刻,心潮澎湃的罗维孝审视自己的人生,他突然感到时间已经很急迫了,时不我待,莫等闲,已经白了的老年头。

    在很多人看来,三上青藏高原的罗维孝不仅浑身是胆,而且身体还很强壮。

    是的,罗维孝的身体看上去是很强壮的,下河冬泳,他一口气可以做200个蝶泳动作;做俯卧撑,他用的是“二指禅”,可以连续做上几十个;骑自行车上坡,只要汽车能上的,他也能上,他有“爬坡王”之称……

    面对别人的赞誉,罗维孝在心里苦笑,肚皮痛不痛,只有自己知道。

    罗维孝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他曾给了8个字的“结论”:千疮百孔,外强中干。

    白细胞低,免疫能力差,晚上睡着了,只要把胳膊伸出被窝一晚,第二天多半要感冒;右眼几乎失明,仅有微弱的光感,看书写字时间长了,就会眼睛干涩、流泪;满口的假牙,很多时候,只能囫囵吞枣,食而不知其味;腰肌严重劳损,有时僵硬得毫无知觉,躺下去,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仿佛腰身已不属于他了……

    好在他有坚强的意志,好在他有顽强的毅力。

    在罗维孝的心底里,追求不了生命的长度,就追求生命的宽度,让人生更加精彩。昙花虽然一现,但绽放的是最美的瞬间;闪电虽然短暂,但闪耀的是辉煌的时刻。

    此时,在罗维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生命尚存,努力尚须——

    是雄鹰,就要展翅飞翔!

    是骑士,就要骑游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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