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双手摩挲着布口袋,对牛老汉说,他爹,要不还是算了,别买了,行不?
牛老汉吐出烟嘴,瞪着老伴说,什么叫算了?我告诉你,这玩意儿,买定了。
老伴抱起布口袋,紧紧地捂在胸口说,他爹,这可是咱老两口这一年的收入啊,拿去买那劳什子玩意儿,值吗?
想儿子不?牛老汉吐一口烟圈,问老伴。
想。
过年想和儿子多说话不?
想。老伴隔着烟雾使劲点头,儿子儿媳妇一年只有过年那几天才回来,每次回来,她都没有机会和儿子儿媳妇好好说说话。
想就别废话,把钱给我。牛老汉伸手从老伴手里抢过布口袋,从里面抓出一个小布包,看小布包上画着两个圈圈,又把小布包扔回去,说,黄豆钱不多,留着开春买种子吧。老伴赶紧捡起来,攥在手心里,心花怒放,总算还留点儿。
牛老汉又从布口袋里拿出画着大耳朵的小布袋,那是卖猪的钱,三两下剥开,取出钱,哗啦啦数起来。老伴心里一紧,这钱花了,来年拿什么买小猪仔呀。
卖猪的钱,也不够。牛老汉一个个的剥开布口袋里的小布包,卖鸡卖鸭卖蛋的钱……全部取出来,哗啦啦地数。
老伴的心也哗啦啦地痛起来,唉,这钱都花了,遇上个头疼脑热的,打针吃药,上哪找钱去呀。
牛老汉捧着一堆零钞散票,一张张地数,数第一遍,不够,数第二遍,钱也没多出来一张,数多少遍,钱也没多出一张来。牛老汉急了,捧着钱,望着老伴说,他娘,还差四百,咋办?
咋办?都给你呗。老伴噘着嘴,把手里那个攥出汗水的黄豆小布包,甩给牛老汉。
牛老汉剥开黄豆小布包,取出钱,正好四百。总算凑够3800元啦。
牛老汉美滋滋地把钱塞进贴身衣袋里,挪下炕,穿上棉鞋,戴上棉帽,冲老伴咧嘴一笑,那我去了,再不把那个苹果买回来,儿子们就要回来了。老伴头扭一边,不看牛老汉。牛老汉扳过老伴的肩说,老婆子,你要想得通,只要过年儿子回来,能跟我们多说几句话,花多少钱都值。
是啊,只要能跟儿子多说几句话,花这点钱算什么呢。想到儿子,牛老汉的老伴鼻子酸酸的。
去年过年,儿子和儿媳妇回来得晚,年三十那天到的家。老两口,忙前忙后张罗了一大桌子年夜饭,一家人好容易围着桌子和和美美地边吃聊,牛老汉喝口小酒,润了润嗓子,打算和儿子好好唠唠,把这一年的思念和牵挂都唠出来。
哪知道儿子和儿媳妇,一人手里捏着一个宽屏手机,QQ、微信,语言视频、拍照片,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哪还顾得上和牛老汉老两口说话。
牛老汉和老伴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看着对着个手机说不停,笑不停的儿子儿媳妇,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一直吃到春晚谢幕,牛老汉也没和儿子喝上一口碰杯酒。
牛老汉问儿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划拉手机?儿子告诉他说,没办法啊,手机里有QQ,有微信,现在的人际交流主要靠这些。牛老汉从裤兜掏出他的手机,那你也给爹的手机弄个QQ,微信什么的,也和爹交流交流。儿子看着牛老汉花200元买的诺基亚笑了,爹你这样的手机不行,要像我这样的才行。儿子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儿子的手机像个小砖头,乌黑锃亮,还有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图案。
整整一个春节,儿子儿媳妇,都忙着应付手机里的人,不停地划拉,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拍照,不停地对着手机傻笑,直到走那天,牛老汉老两口也没机会和儿子儿媳妇用嘴,面对面交流上几句话。
牛老汉记住了儿子的话:现在的人际交流,主要靠QQ、微信。
牛老汉不懂什么QQ,更不懂微信是什么。他只知道要和一年难得回来一次的儿子交流,就必须得有一个像儿子那样的手机。
儿子儿媳妇前脚走,牛老汉后脚就到镇上手机店,打听清楚,儿子儿媳妇那种有苹果图案的手机,叫苹果手机,最便宜的也要3800元一个。
3800元。这个数字对牛老汉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但想到拥有这个叫苹果的手机,就能跟儿子在过年的时候说很多的话,他豁出去了。
为了攒够这3800元,牛老汉和老伴这一年省吃俭用,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
牛老汉直奔镇上的手机店,掏出钱,买好手机,迫不及待地让店员给他安装上QQ、微信,让店员给他取了网名,再虚心地向店员学习怎么加微信、QQ好友,怎么语言,怎么发相片。
年说来就来了,儿子儿媳妇也回来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小两口照常拿出手机,忙个不亦乐乎。正在他们盯着手机,忙得饭都塞不进口里的时候,小两口同时收到,一个叫网名叫“我是你爹”的附近人,发来的语音消息:我是你爹,有空聊会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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