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抽一张纸巾递去,芳接过,狠狠在上面擤了一把泪涕。一张纸巾太少,很难一下吸干芳满腔的痛苦。不一会儿,芳的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雪白雪白地,很刺眼也很刺心。
这几年,男人都外出打工,独留女人们在家。男人们用挣回来的钱盖起了新房,装上了电话。芳和芬是邻居,两家的男人都在外打工。白天两个女人做做家务,拾掇拾掇针线活计,唠唠家常,日子也就打发过去了。最难熬的是晚上。
芳和芬每天晚上,前半夜躺在被窝里,抱着电话机,跟各自的男人煲电话粥,后半夜撕扯着被角想男人。
芳的男人在和芳电话粥煲得越来越稀的时候,有人告诉芳,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同吃同住,像夫妻一样。
芳不信,亲自跑去男人打工的城市找男人,芳的男人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
芳的男人说,我是个男人,在外打工那么辛苦,离家又这么远,总得有个释放地方吧?你知道这里的房租有多贵吗?你知道这里吃根萝卜要多少钱吗?我是有家的人,她也是有家的人,出来打工还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寄回家?我和她住一起,房租一人一半,伙食费一人一半,省下不少钱。你跑来闹什么闹,给我回去,别在这裹乱。
芳就这样被男人骂了回来,继续住着男人为她盖的大房子。
那个死鬼,我为她守空房这么多年,他却守不住自己,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芳披头散发,悲伤的脸庞扭曲着,如鬼魅般狰狞。
芳哭得人心烦,芬从芳堆的纸巾小山里,看到了她的男人,男人在纸巾里向芬笑。那笑,熟悉又陌生。可不,六年来,男人只回过两次家。每次回家,男人还没把芳的身子捏软就走了。
一个念头,在芳抽完纸盒里最后一张纸巾时产生了,芬要去找她的男人,带着孩子。
芬收拾好行李,领着孩子登上去男人城市的火车。芬抱着孩子靠窗而坐,买票时,她舍不得买卧铺,买了坐票。
芬扭头看向车窗外。窗外,山脉、村庄都奔跑在芬身后,离芬越来越远。远了好,远了说明离男人就近了。芬恨不得这火车能长翅膀,一下子就飞到男人打工的城市。
车厢里乱哄哄的,到处是南腔北调的声音。孩子已经在芬怀里睡着了,芬索性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好,闭上眼睛男人就会出现在芬的脑海里。在家的时候,芬想男人想得厉害时,不管天是不是黑了,就闭会儿眼睛,眼睛一闭,男人就来了。这会儿,男人又来到芬的脑海里,男人的样子不停地在芬的脑海里变化,一会是,男人穿着她们新婚时的那西服,精神、帅气地来到芬身边,腰一弯,把芬背起来,芬也穿着新婚时的红喜服,两个人都笑得很甜蜜;一会是,男人拎着芬给她收拾好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随着村里人出村口,去打工。
芬还记得男人临走的那晚,和她搂在被窝里说的话。
男人说,我走了,你也不要太累,地里的活计能做多少做多少,别把自己累着。男人在家时,芬很少下地干活,男人舍不得让芬跟着他到地里风吹日晒。
芬反手搂着男人的脖子说,我舍不得你走。
男人说,你也看到了,窝在家里,光靠家里那几亩田地,这辈子恐怕都难盖上新房。
说到新房,芬想起隔壁芳的男人在外打工两三年,回来就盖了一幢三层小洋楼。每次芬站在场子里,看芳家的小洋楼,又看看自己家的土坯小平房,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家的房子是丫鬟,芳家的小洋楼是小姐。平时芬和芳在一起,芳也有些盛气凌人,指使芬为她做这做那。想到这些,芬搂着男人的手松了些。
男人出去两年,家里的新房总算盖起来,比芳家的还高出一大截。当芳再说,芬帮我买包酱油。芬可以轻轻地说,我没空,你去买吧,顺便帮我带一包回来。
芳家买了新家具,芬家也立即买。冰箱、空调、洗衣机,哪样都不比芳家少。不管芳的步子迈多大,芬都可以用男人寄回来的钱,轻轻松松地跟上。
孩子被尿憋醒,芬睁开眼睛,男人不见了,眼前是一车厢疲惫的人,或睡或站或蹲。芬隐约听见车厢里有人在叹气,唉,在家千般好,出门万家难。人比人,气死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嘛,总想样样超过别人,累来累去,到头来苦了自己不说,还一家人不能在一起。
当火车在下一站停下时,芬领着孩子下车了。她买了返回的票,带着孩子又回到家里。
回到家的芬,去集市上买了鸡鸭。买了菜种。找出锄头。锄头好几年没用,早生锈了,芬磨去锄头上的锈迹,把房前门后那些荒了很多年的地,翻挖出来,点上菜种。
芳想,等男人下次回来时,就不让男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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