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香楼”奇情-用《中华日报》包起来的生煎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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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四宝、佘爱珍家住愚园路。接连三天,鲁婉英到愚园路找佘爱珍都是吃闭门羹,保镖和佣人支支吾吾,推说男女主人都不在家,到哪里去了也不清楚。

    鲁婉英急了,她决定到“76号”,直接去找丁默邨和李士群。“小九妹”郑铁山忙予以劝阻。铁山说:“76号”你千万莫去,还是要先在佘爱珍身上下工夫,我想出了个主意,这回保证叫佘爱珍主动来见你!她佘爱珍不是喜欢吃“王家沙”的生煎馒头吗?婉英姐,你就给她送馒头去。

    郑铁山买回了几个生煎馒头,又找来一张《中华日报》,用报纸把馒头包起来。鲁婉英不解:干干净净的馒头,为什么拿一张肮脏的旧报纸包装?郑铁山说,就要靠这张肮脏的报纸,才能把佘爱珍这个女人给钓出来。婉英姐你想想,这张汪精卫“国民政府”的《中华日报》,谁是它的总主笔——是“大诗人”、“大文人”胡兰成啊!有妇之夫胡兰成,他和有夫之妇佘爱珍暗中是什么关系?还有,你看,我在这张报纸上涂了一大坨黑墨,这是什么——这是一只黑色的大鸭梨。“梨”和“李”是谐音,这“李”字又暗指谁人?佘爱珍接到这张报纸,又看到这只大黑梨,她肯定会登门来找你的!

    鲁婉英心里豁然开朗。佘爱珍与两个男人偷情,鲁婉英是知情者,并且受佘爱珍之求,为他们提供了许多方便。除了胡兰成之外,大黑梨所暗指的“李”名叫李祖莱,浙江宁波人,是金融界的名人,如今也投靠了日本人。佘爱珍红杏出墙,她的风流韵事当然不敢让丈夫吴四宝知道,一点儿风声也不可走漏。若让吴四宝抓住了什么那还得了?不是佘爱珍倒霉,就是胡兰成、李祖莱遭殃。

    铁山弟,还是你聪明,想得周到。

    鲁婉英第四次来到佘爱珍家,把“礼物”交给看门人。她交代看门人说:“你要亲自送到佘爱珍手中,连报纸一起,一样东西都不能少;少一样我就找你赔银子!”

    果不出郑铁山所料,佘爱珍扭动着水蛇腰走进了“妙香楼”,拉住鲁婉英的手喊“干妹”:“干妹子,是我对不住你,我太粗心大意,拿错了枪。回去我把枪还给日本人,日本人把枪一验,又把枪里的子弹一验,硬说就是这只枪打死了冀干爹。叫我和四宝有什么法子呢?四宝他也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你我姐妹之间,我还不了解你,不同情你?我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鲁婉英曾一次次叮嘱自己在佘爱珍面前千万莫流泪,但是,一提到“鹤鸣”两个字仍是止不住热泪满面。她说道:“鹤鸣他是清白无辜的,那枪是他刚刚从黑市上买来的,你们为啥要栽赃他?我要去见鹤鸣,死也要跟他一起死!”

    佘爱珍也作伤心状,劝说道:“妹妹你不要太焦虑,你的鹤鸣他人还在,生还的希望还是有的。我这就回去找李士群,替你们辩解枪是刚买来的。辩解能成,是我佘爱珍该做的事,你不用谢我;辩解不成,也算我尽了心了,干妹妹你莫怨我恨我。要说你去见见周鹤鸣,这一条干姐姐我现在就敢给你打保票:就是我撕破了脸跟李士群他们大吵大闹,也要他们同意让你去见!”

    第二日上午,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妙香楼”楼下。两个便衣特务上楼,通知鲁婉英随他们走一趟。鲁婉英把一串紧要的钥匙交给郑铁山,一言不发地下了楼。上车之后,特务们立即用黑布蒙住了她的双眼。吉普车在大街小巷东转西转,直转得人头昏脑涨。终于到了目的地,耳边只听得一遍又一遍开铁门的“哐啷啷”的声响。等到把黑布解开后,鲁婉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小黑屋里,借助从小铁窗窗口射进来的亮光,看到了靠墙的一张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个遍体伤痕的年轻男子……

    “鹤鸣!”鲁婉英一声哭喊,扑上前去……

    “婉英,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他们把你抓进来的吗?别哭,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鲁婉英抽抽泣泣,把与佘爱珍见面向她求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周鹤鸣一声苦笑,叹道:好一个“佘干姐”,真称得上是个货真价实的丑剧演员。婉英你别再相信她的“好心”了,就是她向主子献策对我下手,这一回她又为日本天皇立下了大功。婉英,你听我说,俗话说得好,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用不着求什么人,我已经承认那些卖国贼是死在我的枪口之下。我无怨无悔,心里非常平静。

    鲁婉英轻轻抚摸周鹤鸣的伤痕,嗫嗫嚅嚅问道:既然你都承认了,他们为何还这样毒打你?她佘爱珍又为什么答应我来见你?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周鹤鸣回答:他们对我严刑拷打,是为了逼迫我变节投降,也成为一条癞皮狗,我能答应吗?硬的不行来软的,他们弄来一个日本女特务来引诱我,同样达不到目的。他们同意你来看我,那是想用儿女之情软化我。婉英,我们要多长个心眼,不能让他们得逞!

    鲁婉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趴在床上流泪……

    黑沉沉的牢房,黑沉沉的铁门铁窗,一对断肠人,有多少心里话要倾诉啊!

    感谢上天给了这倾诉的机会。事到如今,周鹤鸣已无须对鲁婉英隐瞒什么了,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受命潜入上海的经过,前前后后、从头到尾讲给鲁婉英听……

    原来周鹤鸣并非大财主家的公子。他家住在永川县城,父亲是一位中医,家里的日子并不富裕,顶多算得上是个小康人家。父母节衣缩食送他上学堂,读完高中他自作主张参加了国军,后被送进军校深造。军校结业,他被调入“军统”系统,接受了严格的特工训练。

    再说“小九妹”郑铁山,他也并非是长工的儿子,他的家才真正是松溉镇上的大财东。周鹤鸣与郑铁山早就相识,是因为鹤鸣的外婆家在松溉镇,年年两个假期他都在外婆家度过,下河击水,上山采野果,忘情于田野之间,与比自己年幼九岁的小铁山成为忘年之交。

    郑铁山身为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却怀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读中学时他秘密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后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为了追求理想,小小年纪的他接受任务离开重庆来到上海,以在“妙香楼”提茶壶的身份作掩护,成为中共地下党组织的交通员。

    周、郑二人这一对朋友,虽然各从其党,但没有断过书信往来。日本人侵略中华,眼看国土沦丧,民族危难,两个人都痛心疾首。对于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周鹤鸣始终持反对态度。三年前(即1936年)的“双十二”张、杨兵谏成功,蒋委员长发布公告同意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周、郑二人闻讯都止不住热泪盈眶。此次周鹤鸣肩负除奸重任前来上海,郑铁山就成为最理想、最可靠的合作伙伴。“小九妹”与“周三哥”不期而遇撞了个满怀;“小九妹”接受鲁老板询问道出“周三哥”的身份,这一切一切,都是演戏给别人看的,为的是四个字:机密,安全。从头至尾,潜入上海的行动计划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其实没有鲁婉英的宴请,周鹤鸣也会千方百计住进“妙香楼”的——哪里还有什么地点比这里更安全呢?

    婉英,我周鹤鸣对不起你,当初我对你只是逢场作戏,欺骗了你的感情。但是请你相信,那个晚上,是我生命的第一次,那是我真正的新婚之夜。当时我想,为了我遭受践踏的中华,为了四万万的同胞,我周鹤鸣牺牲了私人感情算得了什么?可是后来,我已是渐渐地对你有了真情。婉英,我一天比一天更同情你了解你,你落入青楼这不能怪你,我不歧视你,更不愿让你被我连累!婉英,今生今世我只属于过你,我为此死而无憾……

    鲁婉英已哭成了泪人。从小长到大,她何曾听到过这般推心置腹的知心话语?想想自己这半辈子,遭受过多少欺骗与凌辱,强装的笑脸后面藏着多少辛酸啊!什么“四马路上的一枝花”,这“花”是什么花,这称呼是奉承还是挖苦,鲁婉英心里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荣华也罢,富贵也罢,也不过是个被众人耻笑的烟花女老板。幸亏遇上了周鹤鸣和郑铁山。有了与周鹤鸣的一段姻缘,有了与郑铁山的相处,此生也活得不冤了,也算有一点人样子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给周鹤鸣留下后代,责任还是在自己。不是怀不上,而是没有想怀上,担心挺着个大肚子会丢了“女老板”的“金饭碗”。如今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留恋还有什么可犹豫呢?鲁婉英拿定了主意,一定要给鹤鸣生一个孩子,无论是生男孩还是生女孩,自己有责任为周家延续香火!

    主意已定,鲁婉英把自己的心愿告诉了周鹤鸣。她说:他们不是想叫你投靠他们吗?我就哄骗他们,说我愿意住进来帮他们劝说你。鹤鸣,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你是生是死,答应我,让我再陪在你身边过一段日子!

    “婉英!”周鹤鸣伸出胳膊,一把将鲁婉英搂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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