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隔年,一个女孩在游行-缅甸:笑容在贫穷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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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上了这里,它在某个地方触及了我的心灵,他们诚恳的眼神和脸上羞涩的笑容,在这贫穷的周遭环境里显得如此珍贵。

    人人都爱“帅美金”

    登上去仰光的飞机的过程有点波折,曼谷机场亚航的值机柜台人员好像业务不太熟练,因为缅甸的特殊出入境要求(只能飞进飞出),我需要同时购买一张从仰光离境飞去吉隆坡的机票。

    她拿过我的护照,低头在电脑上敲打了一番,抬头来了一句:“你不能去马来西亚。”

    我吓了一跳,赶紧问她:“为什么?”“因为你没有签证。”

    “我不需要签证,凭离境机票我可以在马来西亚机场得到120个小时的过境签。”

    “过境签的意思是你只能待在机场里,不能出去,你要去吉隆坡待在机场里吗?”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非常生气,压抑着怒火说:“叫你领导来。”

    她果真起身拿着我的护照去请示了一个貌似是领导的人,两人低头耳语了一阵,她回来用一种毫无商量的口气说:“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机票。”

    我懵了一下,但是马上回过神来:“好吧,但是我今天要去的是缅甸(Burma)。”“Burma?”我发现她毫无常识,于是又说了一遍:“我去缅甸(Myanmar)。”(Burma是缅甸的原用国名,后来缅甸军政府上台后才将国名改成了Myanmar)“缅甸哪里?”她仍然瞪着眼睛,双手撑在柜台上站立着,像警察一样地盘查着我。我不明白亚航怎么会请这样的乌龙小姐来工作。“你不能看一下你的电脑吗?我买的票难道你们没有记录吗?”

    她终于低头坐下在电脑前敲打,一会儿过后,她不甘心地把我去仰光的机票拍在了柜台上:“但是你去马来西亚还是需要签证。”她还真是执着。

    “这不关你的事!”我愤愤地丢下一句便转身走了。仰光机场,海关工作人员接过我的护照翻到签证那一页麻利地盖了章,我算是正式进入了缅甸。一个穿着笼基和白衬衫的男的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等在大厅的出口处——我抵达仰光已是晚上七点,加上我事先查到缅甸的交通费并不便宜,所以我事先订了一家有接机服务的旅馆。

    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发现缅甸男人们都不穿裤子,而是围着一块布,布从腰盖至脚踝,再在腰前打一个结,当地人管这叫“笼基”。原来缅甸的男人都穿“裙子”,这就是缅甸给我的第一印象。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载着我还有其他几个外国游客吭哧吭哧地驶向旅馆,夜色浓密,我张望着窗外想看点风景,结果发现没有路灯什么也看不到。车子七拐八弯,在马路边上的一栋四层小楼房面前停下,周围一片黑乎乎的矮屋平楼,没有花园没有便利店没有酒吧,我来到了一个和泰国完全不一样的国家。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崭新的美元递给旅馆的前台,前台接过去一看说:“这张美金我们不要哦。”

    我的心里一沉:“为什么?这张美金很新啊!”“你看,这里有污点。”她指着几个针眼大的圆珠笔渍给我看。我早就听说缅甸对美金的要求很高,但没想到这么变态,为了防止出现折痕我甚至把美金都夹在了书本里。“总而言之,你的美金一定要‘帅’!”我的一个朋友这么提醒我。“美金就是美金,难道上面多了个小黑点它就不是美金了吗?”我望着前台问,她的脸上抹着一层白色的树皮粉。“好吧。”她笑一笑收下了。

    穿越到50年前的中国

    隔天一早,吃过旅馆的早餐我就出门了——缅甸的房费里都包含早餐,很简单的西式早餐,咖啡、煎蛋、面包、香蕉,如此而已。

    出旅馆门往左,前台的姑娘把我要去的地方都翻译成了缅文写在纸上给我,她还仔仔细细地给我画了从一到十的缅文数字,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公交车站在哪,我找不到招牌也看不到任何形似车站的建筑物。

    街上穿着笼基的男人和抹着树皮粉的女人来来往往,街角的杂货铺门口摆了几张矮桌,一群人围坐着嚼槟榔,地上一摊摊的“血渍”。人力车、小货车的车斗里放了两排长凳,里面挤满了人,坐不下的人就扒在车身或者车门上,当地人管这叫皮卡(pickup)。

    再往前走,经过了几个繁忙的电话摊,木桌上摆着几台老式家用电话机,错乱的电话线不知道通向哪里,几个人正在排队,原来,昂贵的通讯费使得手机在缅甸成为了奢侈品。路边的食摊出售着米饭和黑乎乎的腌菜,夹着公文包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在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我感觉像穿越回到了50年前的中国。

    我在一家小店里转悠,买了几样零食,走出店门没一会儿,听到后面有人在“哎哎”地大叫,我转过头,胖乎乎的店主正拎了个袋子在跑步追我,原来粗心的我买了东西却没有拿,他把袋子往我手里一塞就急急忙忙地回头走了,好像生怕我要跟他道谢一样。

    我摸到了规律,这里没有站牌,只要看见路边有一堆人聚集在一起大概就是车站了。果然,车子停下,随车小弟跳下来嘴里嚷嚷着含糊不清的缅文,我一步跳前挤开人群,把写着缅文的纸条递到他眼皮底下,他抓起来看了看摇摇头,又一辆车子停下,我又一步跳前……重复重复,终于搭上了一辆。

    车里已经很拥挤,几个妇女坐在一排,看见我,仿佛商量好似的给我挪座,她们挤成一团,却给我腾出了一个空位,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地坐下了。

    “挂”在门口的随车小弟向我招手示意,意思是我到站了。起身欲走,听见后面有人在使劲跺脚拍手,转身看,那人用手指着放在座位旁的那袋零食,我又忘记了!看来在缅甸想要丢点东西也是很难的,因为善良的人们总是会提醒你。我跳下车来,随车小弟很不放心地看看我,下车地离旅馆还有点路,他跟我比画旅馆的方向,跳回车后还不忘回头监督我朝正确的方向走。

    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上了这里,它在某个地方触及了我的心灵,他们诚恳的眼神和脸上羞涩的笑容,在这贫穷的环境里显得如此珍贵。

    幸运与否是比出来的

    我在仰光匆匆停留,就坐车去了缅甸的第二大城市曼德勒。我和一对法国夫妇一起拼出租车去汽车站。我原以为从仰光机场到旅馆的车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破的车,不料山外有山,我刚上车,司机跟我说:“请你帮我拉住车门。”原来一边的车门已经松了,不拉住的话在行驶中车门就会自动打开。我自然不敢松懈。

    “为什么不修呢?”我问,司机只是笑笑,不做回答。法国夫妇说他们昨天在仰光的昂山市场里换钱时被骗了。1美金正常黑市价是800基普左右,换100美金就是8万基普了,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光点钱就能点到晕头转向,骗子就利用这一点,用高汇率做诱饵,在大面额的钞票里夹小面额的钞票。法国夫妇损失了200美金。听起来是很简单的套路,但已经有很多人上当了。

    仰光到曼德勒的空调大巴貌似是马来西亚政府捐赠的,皮椅地毯,三排独立座位。我们都直呼豪华,当然普通缅甸民众是坐不起的,车上一半都是“老外”。车子经过几段泥路,险些陷在里面,一会儿又上下颠簸,我抓住扶手以免被甩出座位。两个大城市之间的道路状况都如此糟糕,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与此形成极大反差的是,窗外大片碧绿的田野和山坡,农人和牛群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切都是绿悠悠的,十分宁静。

    凌晨到曼德勒,法国夫妇说:“我们订了旅馆,有车子来接,一起吧。”结果旅馆的人居然骑了辆改装的木板车来接我们。开到一半,戴着草帽的司机跳下车拿了个1升的可乐瓶去路边的小店买汽油。我问汽油多少钱,结果惊讶地发现缅甸的黑市汽油居然卖到了三十几块人民币一升。我到曼德勒是为了印度签证,出发之前我给印度驻仰光和曼德勒使馆分别写了邮件,问持中国护照可不可以申请旅游签证,两边的答复都说可以。我觉得仰光太吵闹不适合打发日子,结果到曼德勒一看更加失望,几条单调的街道上开满了金店和珠宝店,很多中国人在这里做生意,这让我有点担心接下来的日子。

    我搭了一辆皮卡车去印度领事馆,如实填表交钱,没想到给自己留了一个隐患。我回到旅馆,冲凉躺下,6月初的曼德勒,气温达到了43℃,而白天是经常停电的,房间就像一个蒸笼,床单一会儿就被汗水濡湿了,我躺到地板上,热气还是阵阵袭来,我汗流浃背地好不容易睡着,旅馆的前台咚咚地拍门,说印度领事馆打电话叫我过去一趟,我知道一定是我的签证资料出问题了,不敢耽搁,赶紧出门拦了一辆摩托车过去。

    到印度领事馆,领事穿着西装正襟危坐,办公室里的窗式空调哧哧地往外送着冷气,冷气一吹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想他最好多问我几个问题,我好在这多蹭一会儿空调。

    半响,他开口了:“你资料上填的你的职业是设计师?”“曾经是。”我老老实实回答。“你是准备去印度旅行还是去工作?”

    “旅行。”“为什么想去印度旅行?”

    “因为……”我答不上来了,眼角瞄到办公室里的一块印度旅游的宣传板“IncredibleIndia”,“因为印度很不可思议。”我照葫芦画瓢。

    “你保证你不是去印度工作和去印度卖东西的吗?”领事的脸变得很严肃。

    “绝对不会,我不是去印度做生意的。”

    “你们做设计的都很喜欢卖东西,如果你这样子做,我无法给你旅游签证。”

    “我发誓,我只是想去印度旅行。”“好吧。”他似乎终于放心了,身体往后一靠说,“希望你不要介意,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要确认,你可以回去了,等签证下来了会电话通知你。”我向他致谢后就回去了。

    没想到随手填的一个曾经的职业会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我向旅馆里的一个美国人抱怨,他说:“你为什么要填设计师啊,你就填最无聊的职业就好了,比如我每次都填打字员,无趣到他们都不愿意问我第二个问题。”

    我吸取教训,决定以后不管哪个国家,职业栏一律填成学生,这样最安全。

    我雇了辆摩托车去看乌本桥,司机是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摩托车风驰电掣,穿过窄小凌乱的街道来到郊外,泥路的一边是湖水,一边是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堆,几个小孩和妇人正在垃圾堆里翻拣。再往前一点,到了一块平整空地,走上去就是美丽的乌本桥了。

    这座世界上最长的柚木桥全长1200米,来回要走一个小时,有“情人桥”的美称,我走到一半就放弃了。湖边的船夫招揽着生意,我跳上一艘驶向湖中央。正值日落时分,天空中火红的晚霞将金色的光辉洒在了桥身上,披着袈裟的僧人在桥上走过,身影倒映在湖水中,乌本桥真是美极了。

    司机载着我回到旅馆门口,天色已黑,我付过车资后跟他道别,发现他并不接话,只是站在原地,踌躇着像是有话要说。这个中年人,穿着一件已经破了洞的白色汗衫,他磕巴地说:“我正在学英语,如果哪天你走了,你能否把你手上的书送给我?”

    我望着我捏在手里的书,这是我在泰国的地摊上买的英文版的《缅甸旅游指南》,这是本盗版书,而且已经残破不堪,因为怕重,我把书大卸了八块,一些冷门的章节都被我撕掉了。他的脸红得像个小孩,他的年龄比我大出一大截,但此刻我们的角色好像互换了。这本书迟早会被我扔进垃圾桶,但对他来说,意义却完全不一样。有一本全面介绍缅甸的旅游书,能帮助他更好地招揽外国游客,但他是不可能在市面上得到这本书的,他唯一的方式就是问携书入境的游客要。因为国际制裁使得缅甸几乎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就连这本书,因为作者对缅甸政府的强烈批评,在缅甸也是禁书。

    “为什么不呢?”我说,“我走之前,就把书留给你。”他一下子就咧嘴笑了,高兴得要和我握手,然后转身去发动摩托车,在夜色里回头跟我说了一句:“谢谢你,朋友。”这个问我要书的中年人名字叫盛,他每天都会在旅馆的门口守着招揽生意,然而生意并不是天天都有,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闲在那里,偶尔见他在树荫下蹲着,我就会过去跟他聊天,他会腾出一个废轮胎给我当椅子。盛期待着过几个月游客能多一点,他想攒钱买一辆出租车,这样他就能拉更多的活,但是要想实现这个愿望却遥遥无期。旅馆里的几个背包客坐下来聊天,缅甸人的生活状况总是会成为我们的话题,就我们目之所及,生活在这里非常地艰难。有一次聊天时,一个法国商人说:“你知道前台那个家伙吗?那个家伙会说四国外语,他会说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你知道他一个月挣多少吗?”

    我摇摇头,法国商人比出六个指头说:“60美金。”所有人都默默无语。

    我在曼德勒继续等待,这座炎热的城市考验着我的耐心,这里没有咖啡馆没有酒吧甚至连一间像样的餐馆都找不到。因为长时间的断电,那些现代社会里用于打发时间的工具,比如电脑和手机,在这里也毫无用武之地。

    旅馆的隔壁有一间网吧,10块人民币1小时,老旧的台式机提供着慢如蜗牛的网速,打开一个网页的间隙足够思考好几遍人生。

    我感到烦闷和无聊,开始想念我的朋友们,他们此刻应该待在舒适的空调房里,享受着冰激凌甜点,玩着电脑游戏谈论着最新的电影和音乐。而我却在一个严酷的夏天把自己扔到这样一个陌生又贫瘠的地方,在这里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电风扇的扇叶开始转动,哪怕吹出来的也是热乎乎的风。

    我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有意义。我的焦躁都写在了脸上,旅馆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在等签证,一天我失神地在旅馆的前厅里踱步,一个脸上抹了树皮粉的女工正在扫地,当她扫到我跟前时,抬头笑着对我说了一句:“不要担心。”

    我怔了一下,看着她脸上那祥和的笑容,突然感到很羞愧。我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不管怎样,我总会离开,而这里的人却要一直承受这漫长而又艰难的生活。

    我在曼德勒等待了十天,拿到了三个月的印度签证。

    蒲甘:看尽一辈子的日出日落

    我从曼德勒来到位于伊瓦洛底河畔的蒲甘,每个到缅甸来的游人都必定会来拜访这座有着“万塔之城”美誉的小镇,然而它又是如此的安静。

    我租了辆自行车,沿着田野间的小路,穿梭在一座座的佛塔之间,这里的佛塔永远都比游客要多,随便爬上一座佛塔的塔尖,眺望着远处平原上此起彼落的佛塔,它们似乎有一种宁静的力量,在落日的余晖下,宛如梦幻。

    每一天我都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嘎吱嘎吱地追着升起的太阳,又在日落之前,来到佛塔身边,爬到顶端,我痴痴地坐着,直至太阳坠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我满身臭汗但又兴高采烈,丝毫不介意屁股差点被石子路颠簸成了三瓣。

    我仿佛看尽了这一辈子的日出日落,蒲甘真美。吃过晚饭我正在街上闲晃,一辆自行车驶近,昏暗的街灯下,骑自行车的女孩子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曼德勒时住同一间旅馆的日本女孩艾米。“很高兴又见面了。”我笑嘻嘻地说。在路上总是能看到一些熟面孔,可能游人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对于这种不经意的再见面我已经习惯了。“你知道哪里有便宜的吃饭的地方吗?”艾米问。“便宜啊……我当然知道!有一家店炒面才700基普,还送一份汤和一个鸡蛋哦。”我自信满满地说。在蒲甘待了几天,我本着求知的精神几乎问遍了街上所有饭店的价格,这家小饭馆是我找到的最便宜也是性价比最高的店了,在蒲甘只要碰到节约型背包客我都会向他们推荐这家店,我还带着跟我住同一家旅馆的几个以色列人去吃,他们都赞不绝口,如果要再便宜的话,就只能去吃500基普一份的缅餐了,本地人的缅餐就是米饭加几碟腌菜叶,连我都咽不下去,何况艾米呢。

    “700基普啊,还是太贵了啊。”艾米听起来很失望。

    “相信我,你找不到更便宜的了,难道你要去吃500基普的缅餐吗?”

    “500基普?我昨天的晚饭才花了300基普哦。”

    “300基普?!你吃什么了?”我吓了一跳,心想300基普大概只能吃炸蚊子了吧。

    “我就吃了路边小摊的一碗面条啊,当然你不能指望它会好吃,就只是面条放在了热水里面而已。”她说着两只手比了一个小碗的形状,“就这么一点大哦。”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还在震惊中,艾米爽快地说了再见:“我再去找找吧,回头见。”她说着就骑远了。

    蒲甘到格劳的班车居然是在凌晨三点发车,我睡眼惺忪,车子在黑夜里走走停停,半小时过去了,车子还在蒲甘城里绕着一家家旅馆接人,到了一个类似车站的地方,上来一群托儿带口扛着麻袋的缅甸人,在这一堆脑袋中间,我又看到了艾米那张熟悉的脸,她背着一个大包笑嘻嘻地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拎着两根香蕉,看到我,很自然地走过来坐在了我旁边。

    在缅甸坐长途汽车很辛苦,这辆从日本淘汰而来的破旧大众牌小巴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在掸邦平原上颠簸前进,硬皮座位窄小得连伸缩下脚都困难,我坐在窗户边上,太阳刚好照射到我这边,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汗,一路扬起的尘土从无法关合的窗户往车里灌,我晒到昏沉,因为疲倦,在这样的条件下居然也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艾米正看着我。

    “你好厉害,你的头一直在敲玻璃,居然能睡到现在。”“不好意思,我太累了。”“你饿吗?吃香蕉吧,这是我的午饭。”艾米递给我一根香蕉。“你的午饭?”“是啊,旅馆的早餐里的香蕉,我留下来当午饭。”

    我看着手里的这根小香蕉,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从包里掏出一条早已晒化了的巧克力:“艾米,吃这个吧。”

    “那你吃什么?”“我还有呢。”

    “谢谢。”艾米接过巧克力,高高兴兴地塞进了兜里,“太好了,我留着晚上吃。”

    我想做一个化妆师!

    蒲甘到格劳不到300公里,居然足足开了12个小时,傍晚五点,车子终于停靠在了四面环山的格劳小镇。

    海拔1370米的格劳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这里气候凉爽,道路整洁,山坡上还点缀着很多小别墅,看起来安静又悠闲,山谷间吹来的凉风一扫我的倦意,我感觉自己好像不在缅甸。

    一下车,我们就被来拉客的人围住了,一个裹着厚厚头巾的印度大叔带着我们去看他建在半山坡上的家庭旅馆,木质吊脚楼,干净整洁,还有热水,双人间6美金,我和艾米立刻决定住下。

    夜幕降临,小镇陷入一片沉寂,只听得偶尔几声狗吠。我在旅馆的露台上倚栏靠着,隔壁屋的一对法国夫妇散步归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花,说这是散步时镇上的小孩送的,我拣了个塑料瓶给他们插花。这时艾米从屋里出来,搬了张凳子坐到我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干瘪的面包。她把面包递给我说:“璐璐,你帮我看看这个面包还能不能吃。”

    “你放了多久了?”我狐疑地盯着手里干瘪的面包。“两三天吧,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不要吃了吧,你可以出去吃饭。”“算了,应该没事。”她一把抓过面包,大口嚼了起来。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非常节省的背包客了,可看着比我节省了N倍的艾米,顿时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十分奢侈。我每次出门去找小饭馆吃饭的时候,想着艾米又不知道在吃什么陈年食品,一种负罪感就油然而生。

    自从艾米看到了我的电热杯后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她每天用电热杯煮200基普一包的泡面吃。一天中午,我们俩坐在露台上看书,艾米突然抬起头,定睛看着我说:“今天是我生日哦。”

    “啊,生日快乐!”“我还有一张十美金的零钞,我去换点钱吧。”

    等她换钱回来,我满心欢喜地说:“既然是生日,我们出去吃一顿祝贺一下吧!”

    “哦……不了,我想我今天晚上就吃两包泡面吧。”艾米回答。我目瞪口呆,终于忍不住了,问她:“艾米,为什么你要这么节省呢?”“哦……这个嘛……因为我在越南的时候失窃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接着就是换我沉默了。艾米跟我说她在越南旅行的时候,在大巴上认识了一对越南夫妻,对方很热情地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单纯的艾米就去了,还下厨给他们做日本料理吃,当她在厨房做菜的时候,把背包放在了客厅里。结果晚上当她回到旅馆时,发现放在背包里层口袋里的美金和日元全都不见了。

    “你知道当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我摇摇头。

    “当我在厨房的时候,那对夫妇一直跟我在一起,他们是没有机会去偷钱的,在客厅里的只有他们家的小孩。”

    “他们教小孩子偷钱?”“是的,这一点真是太让我生气了。”“你报警了吗?”“没有,我没有证据。”

    “不过……报警也没有用,他们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从那以后我就非常节省,在旅行的时候你总避免不了挨宰,就算在缅甸,当地人也总是会问我要游客价,两倍三倍,我知道他们生活艰难,多要一点钱只为养家糊口,多付一点钱没有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善良的人。但是不能以那种方式,那样太恶劣了,人的心是很重要的。”

    我点点头。艾米跟我说那是她在日本打工攒的钱,艾米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固定的工作,而是去餐馆里打零工,她同时打两份工:“有时候太累了,我就跑到厕所坐在马桶上打一会儿瞌睡。”

    每次攒好钱她就跑出去旅行,去了欧洲、非洲和南美。“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一个星期休息一天,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可是……这样不会很辛苦吗?”“是啊,我有时在想,我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消耗自己的精力而已。我不想找稳定的工作,因为我对未来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打两份工,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这样我就可以让自己累到不用再去思考自己的人生了。”她笑着说。

    我和艾米都很喜欢格劳,这个干净安详的小镇住着锡克族人、尼泊尔裔和华裔,在热闹的市集上还能看到衣着鲜艳、头上扎着彩球的山地部落族人,我们沿着铁轨在田野间散步,有时候我去小店里吃饭,艾米就会跟着我去蹭一杯免费的茶喝。

    几天后,我们分道扬镳,艾米要去茵莱湖,而我决定南下去大金石(Kyaiktiyo)。艾米是早上的车,我站在露台上送她,她背包走到楼下,推开院门,走出几步,迟疑了一会儿,又退了回来。

    “璐璐,你知道吗?”她站在楼下仰头对着我说。

    “知道什么?”“我想……我想做一个化妆师!”“啊……恭喜你!”我站在露台上冲她大喊。

    她笑了起来,招了招手,转身走上去往车站的大路,她背着一个罩着黄色防雨布的大包,包大得跟她娇小的身材不成比例,我就这样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一车人逗我玩

    为了去大金石,我在车上辗转了一天,从格劳到仰光到勃固,23个小时内换了3次车,在仰光汽车站,卖票的跟我说到大金石要9000基普,我说指南书上写着只要3000基普啊,对方不屑地回答那是好几年前了,我们讨价还价,在车子发动前的那一刻终于以7000基普成交,叫卖零食的妇女们拥到我跟前,挥舞着矿泉水说:“1000基普!1000基普!”

    我把车票扬到她们眼前叫:“没有钱了,你们看我付了这么贵的车费!”她们嬉笑着退去了。

    坐在我前座的一对缅甸男女,女的一直在吃零食,每当车子一颠簸,她就开始朝窗外呕吐,男的在一旁爱怜地轻拍她的后背,等她吐完又递上零食……我对这种循环模式十分不解。

    最后车子把我在一个村口扔下,我四下张望,大金石在哪里呢?一个开小皮卡的司机过来拉客,原来这里叫作KinPun,离大金石还有几里路,我爬上他的车。

    两排木凳上已经坐满了人,车里还堆满了土豆,我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干脆在一麻袋土豆上坐下,满车的人盯着我笑,就像我是从动物园跑出来的一只猩猩。一个挂在门口的人开始收车费,到我时,伸手说:“1000基普。”又来了,这是“1000基普国”吗?

    “我知道价格,只要300基普。”

    “1000基普。”对方根本不听我讲话。

    “我不相信,你们也付1000基普吗?”我望着车里的人说,一个女孩嗤笑着抬头偷偷看着我,她点点头,当我看着她时,她又开始摇头。“你不付钱的话就赶你下车。”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突然一脸严肃。

    我有点生气,但又担心他们真的会把我赶下车,很气恼地掏出一张1000基普准备付钱。车里的人突然哈哈大笑,收钱的对我做了个把钱放回去的手势,然后指指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妇女,原来她早已帮我付过了。这个妇女朝我咧嘴笑着,露出被槟榔汁染得血红的牙龈。收钱的对我说:“她今天带了很多土豆,就顺便把你的票也买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也是一袋土豆吗?我对着一车存心逗我玩的缅甸人,不知该哭该笑。

    皮卡在Kyaiktiyo村把我卸下,我找了一家单人间6美金的旅馆,房间的墙壁上全是一块块的污渍,站在旅馆的院子里就可以眺望到山顶上的大金石,金灿灿的一块,立在悬崖上,旅游攻略书《LonelyPlanet》上形容它是“世界上所有让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物中最吸引人的一个”,我是被这段介绍所吸引才跑到这里的,可是当我在院子里看着大金石时却失去了兴趣。这是一块贴满了金箔的矗立在悬崖上的巨石,石上还建了一座佛塔,佛塔里传说藏有11世纪一位隐士捐赠的佛祖的头发,每天都有无数信徒来此朝拜。

    去大金石还要再坐皮卡车上山,我在山脚等车,一辆大皮卡,车斗里摆了四条长凳,我在那里左等右等,两个小时过去了不见发车,司机说:“凑满48个人就发车哦。”我数了数在场的人头,数来数去就只有二十来个人,我立刻就转身走了。

    在村子里找饭吃,这里物价高得离谱,一碗白饭要价1500基普,我在街边的茶摊喝奶茶,缅甸人喝茶不用杯子,而是把奶茶倒一点点在茶托里,哧溜哧溜地吸。一个瘦高的英国人坐在我对面,我们聊了几句,他说起他刚从印度出来,我好奇地问他:“印度是怎么样的一个国家?”

    这个英国人回答:“一个神奇的国度。”外面一直在下雨,下得漫山遍野都起了雾气,站在院子里也看不到大金石了,我对大金石也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于是就决定搭班车回仰光。虽然觉得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却不上山挺蠢的,但跑到山上去淋雨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经历。

    我的心里充满了对印度的向往,觉得眼前这些无关紧要,我相信那个众人口中神奇的国度一定有我在寻找的东西,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我有些不安又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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