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总。”正在办公的陈然见是萧暮影推门进来,连忙要起身,被萧暮影用手势制止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别人这么问也就算了,你还不清楚吗?”萧暮影在他对面坐下,苦笑道,“无非是想借着视察工作,来这里看一看她工作了几年的地方。”
陈然默默地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自从冰冰出国以后,没了这层隔阂,他和萧暮影的关系反而从原本交集不多的上下属跃升成了偶尔也会谈心的朋友。也许是因为萧暮影觉得只有陈然才能略微懂点他的感受吧。
“行,你继续忙吧。”萧暮影看自己在,陈然多少还是不自在的样子,便也不打算多聊,说着就站起身。
“萧总!”陈然突然想到什么,喊住萧暮影后又沉默了,犹豫再三才艰难开口,“江雨姗说,她很久都没和你一起吃过饭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帮她带话,却每每总是妥协。
萧暮影想了想说:“哦……那就今晚吧。你也一起来。”
“晚上我派车接你们俩。”陈然听他要叫上自己,正想推辞,萧暮影却已经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后离开了。
陈然望着关上的门,头疼不已。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江雨姗一提出要和萧暮影吃饭,萧暮影都要拉上他一起。有时候她还会通过他来向萧暮影传递共进晚餐的愿望。要说他充当了电灯泡也不算是,毕竟这两人不是情侣,但他夹在中间总是尴尬万分的,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夜幕四合,萧暮影派来的车果然到了事务所门前,陈然坐上去的时候发现江雨姗已经在里面了,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寒暄,只得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
江雨姗只低低应了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冰冰走后的这三个月,陈然发现江雨姗比以前沉静少言了许多,连之前的大小姐脾气也不爱耍了。生意上的合作需要,多是公事公办的商谈,私下里的闲聊也都不咸不淡的。
“我今天和萧总提起的时候,没想到他会让我一起来,本来我也打算拒绝的,但是他没给我机会。”陈然见车子启动了,干咳一声解释道。
江雨姗只是简单地点头,“我知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不然,一会儿中途我找个理由走人?”陈然有点欲哭无泪,这位姑奶奶是习惯了,可他还不习惯啊!
“你不觉得你在场对冷冰冰更有利吗?”江雨姗终于不再一脸冷淡,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阿影哥拉上你来,你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陈然闻言颓败地叹了口气,“这我也知道。只是我也不想你这样,唉!”说了一半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才准确,索性不说了。他虽说性子温和,从不轻易言喜恶,但是这种立场不明确的事情还是很少做的。在遇到江雨姗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过在女人面前说不出圆场话和好听话的先例,连冰冰也不例外。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江雨姗对陈然来说,就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谜,他身在局中,怎么也看不真切。
“不管怎样,也就半年时间而已,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江雨姗感到陈然的真心关怀,心中一暖,笑道,“半年以后也许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模样,你应该期待才对!”
“那你期待吗?”陈然反问。
江雨姗摇摇头,目光略带迷茫,“我也不知道。怕只怕所有人都能回去,我却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其实,我已经为三个月之后做好了打算,家里在美国公司总部给我留了位置,离开这里是我唯一的退路。”
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一下车,大堂里就有人迎了出来,“江小姐,陈先生,萧先生已经在包间等着了,请跟我来。”
“麻烦了。”陈然跟着萧暮影久了,上流社会的富丽豪华场面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江雨姗因此调侃他够“上道”,他不以为然地一笑而过。
“你们来了。”萧暮影见两人进了包间,面上带了笑意,“我已经自作主张点好菜了,就等你们来了。”说完,他招来服务生附耳说了几句,估计是让上菜。
结果服务生还没走出包间,就被江雨姗叫住,“把果汁撤掉吧。有1978年的白兰地吗?拿一瓶来吧。”
“好的。”服务生很快就收走了桌面上的柳橙汁,出了包间。
萧暮影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胃不好还是喝一点鲜榨果汁好,别喝酒。”
“胃不好的人不是我,阿影哥你记错了。”江雨姗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就笑着对陈然说,“你坐呀!”
陈然闻言,与她隔了一个位置坐下,隐约想起冰冰的肠胃似乎一贯不好。只是任凭萧暮影再想念冰冰,也不至于会无法掩饰到当着面也能连人都搞错了吧?
“那也少喝点吧。”萧暮影被她点破,也无尴尬之色,重新坐下。
三人至此无话,陈然只觉得气氛微妙,如坐针毡,突然想到自己方才对江雨姗的提议,正打算悄悄地把手机掏出来设定个闹钟假装来电,却没想到萧暮影的手机先一步响起来。
“王总?你好……现在吗?在哪里……”萧暮影接起电话,一听就知道是商场上的合作伙伴,“好的,你们不用特意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了。”
挂了电话,正好菜也上来了,萧暮影就一边起身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一边嘱咐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得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吃吧,我下去的时候会把账结好。”
“萧总……”陈然没想到自己还没用这招遁走,反倒被萧暮影给抢了先,连叫住他都来不及。
江雨姗却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叫他做什么?菜都上来了,不吃可惜了。来,这酒也不错,喝点吧。”
陈然奇怪地盯着她,觉得照以前江雨姗的性子,早该暴跳如雷了,怎么可能这么淡然地自顾自吃起菜来。
“这么看我做什么?”江雨姗觉得好笑,顺手给他倒了一点酒,“你信不信,如果今天坐在他对面的不是我,是冷冰冰,他肯定会推掉这个可有可无的应酬?”
见陈然没有马上接话,她又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奇怪,会当着面都没记清楚是谁有胃病?阿影哥一贯理性自持,根本不可能恍惚到如此地步。所以,他是故意的。连你……”
“也对,我都察觉出来的,他肯定早知道。”陈然很乐意把江雨姗顾及他感受没说完的话说完,并且打趣道,“大部分人在萧总的身边都只能当反衬用,但我觉得有机会当反衬就很不错了。”
“有机会的时候,你告诉阿影哥半年之约的事情吧。”江雨姗没接茬,而是仰头灌了一口酒,突然道。
“白兰地可不是这么喝的。”陈然连忙伸手拦下,反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第一个问题,我不想自己告诉他,是不想他可怜我,他已经可怜我太久了。”江雨姗感觉那一口喝下去的酒劲上来了,微微一笑,眼神迷离地望着陈然说,“第二个问题,因为这是个必输的赌局,也是个没有赢家的游戏。我不想玩了……不想了……”
“君豪,我们不去王总那里了,去冰冰家里看看吧。”车子才出酒店不久,驾驶座上的王君豪就听到萧暮影突然改了主意。
王君豪觉得有些不妥,“老板,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
“哎,快改道吧。不去吃饭也能做点别的啊!”萧暮影满不在乎,随即就自顾自地打电话向王总推掉了饭局,只说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本来,这种饭局就是可有可无的,他无非是借势走人而已。说实在的,他每次都叫上陈然也不是全无目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红线到底牵得对不对。
“你不是这么快就认输的人,你……”而这边,陈然见江雨姗言语消极,下意识地想鼓励她,不愿意看她颓废的样子,然而才说半句就噤声了。他有些震惊这样的情绪反应和思考立场,难道他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萧暮影这个“好消息”吗?
“陈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挺有好感的吗?”江雨姗眯着眼睛凝视了他一会儿,又跳开了刚才的话题,嘿嘿一笑,“因为你的立场很容易就动摇。”
陈然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好话,一听,不禁苦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损你了。不过说正经的,如果那个人有你这样豁达的性格,现在的局面肯定是另一番天地。可惜,他又没本事又死要面子,现在呢,又跑回来,呵呵……你多好啊,阿影哥不管内心情绪多么浓烈,他待外人永远冷冷淡淡的模样。你是外圆内方,不管什么人都愿意奉陪,比如我--”江雨姗说到后面时,音量不禁升高了几倍,让人听来尖锐且刺耳,“你的敌人--你都愿意奉陪!而他呢?他的恋人都不能让他低下他高贵的头!”
陈然当然知道这个“他”不会是萧暮影,但直觉告诉他,此人一定和江雨姗的改变有关系。
“好了,好了,我什么时候成你敌人了?你连夸带损的也发泄够了。吃点菜吧,别喝酒了。你喝醉了我也麻烦不是?”陈然好言加笑脸,半夺半抢地总算从她手里把白兰地给抢走了,还帮她夹了菜进碗里,“早点吃完,我送你回去。”
“至少这半年,从某方面来说我们是阶级立场上的‘敌人’。”谁知江雨姗很认真地纠正他,不过倒也乖乖吃起菜来。记忆中除了她的父母,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哄劝着让她进食了,所以这个账她很乐意买。
酒店的菜色自然是不错,但是对于吃惯了的人,再加上情绪不对,也索然无味。草草对付了自己的胃,两人就下了楼,萧暮影还把送他们来的车留在酒店送他们回去。
车里开着广播,原是舒缓的音乐,后被主持人的声音切断:“这里插播一则路况消息,二环路附近因一辆宾利失控造成五车连环相撞,导致道路堵塞,目前事故原因不明,过往司机朋友请注意……”
原本在假寐的江雨姗听到这消息突然睁开眼,急急问司机:“今晚你们老板走的时候是坐的那辆宾利吗?”
“是啊,那辆车一直是君豪开的。”司机回忆了下肯定道。
江雨姗脸色渐白,陈然知道能开宾利的人不多,时间和地点又如此凑巧,她担心出事的是萧暮影,“你别慌。先打电话给萧总确认一下!”
“对,对……”江雨姗一边拨电话,一边还喃喃自语,“我可不想冷冰冰回来的时候怪我没帮她把人看好。”
电话终于在半分多钟之后接通了,却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喂?”
“我想找一下萧暮影。”江雨姗原本松了一口气,后又想到接电话的没准是护士,连忙又问了句,“他没事吧?”
“他好好的啊!要他接电话吗?他现在在厨房刷碗,可能腾不出手来。”孟静觉得对方的语气不对,便问。
江雨姗诧异,“他在厨房?您是……”
“我女儿是他的女朋友啦!”孟静即使不知对方的身份,也是藏不住话的。原本她还以为萧暮影只是一个酒店老板,收入勉强配她家冰冰,虽说为人她很满意,好歹也是个老板级别的,但这职业听起来到底不够体面。结果前阵子,报纸上报道了萧氏集团的纠纷案后,一看照片才发现,萧总裁不就是自己的准女婿吗?!萧暮影也在不久后登门致歉,表示不该欺瞒身份。态度良好,又懂得常常来孝顺老人,自然是没的说!
江雨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原来如此……”
“小姐,需要我叫他吗?”孟静奇怪于她的态度,又不好明问,只得再征询一遍对方的意见。
“不用了。谢谢。”江雨姗冷淡地挂断电话,有些失魂落魄。
陈然奇怪地瞧了她几眼,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没事。他根本就没去什么王总那里赴约,估计是临时改意,去孝敬冰冰的父母了。”江雨姗把手机负气地一扔,“哼,害我白担心!冷冰冰也真命好,人在国外还能救他一命。”
“这也能生气?”好在陈然眼疾手快,接住了空中的手机,递回给她,“手机可是无辜的。”
江雨姗没好气地接过,也不道谢,对着司机嚷道:“把广播给我关了,烦死了!”
时隔三个月难得见她又发脾气,陈然不知怎的心情大好,“我看,我也不用去和他说什么半年之约的事情了。就提前半个月吧,如果五个月零两周的时候,他还是这个样子的话,你自己和他说!”
“为什么?”江雨姗问他。
陈然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因为你对他执念不深是很明显的,真正让你耿耿于怀的,在昨日,是你在冰冰那里吃过的‘败仗’,被她抢走的‘哥哥’的关爱;而在今日,则是你对过往的难以释怀。”
见江雨姗听完后沉默了,猜不出面无表情的她在想什么,陈然怕自己弄巧成拙,又连忙嬉皮笑脸道:“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在没听过你的故事之前,我的观点十有八九是错的!”他可不想成为江雨姗口中自以为是的人之一。
“其实你说得挺对的。以我现在对阿影哥的感情,根本不可能赔进自己去拴住他,和他过一辈子的。催眠了自己这么多年,作用不大。”江雨姗静静等他说完,托腮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缓缓摇头,低声仿佛自语,“故事你早晚能听到的。我现在对这个游戏已经没有兴趣了,没有赢家,至少不能有输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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