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妹-小姑坐庄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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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妹双眼噙满了绝望的泪水,悲伤、无助、愤怒和屈辱似洪水般向她袭来。她想要哭,渴望发泄,如一只负伤的野兽奔跑在晓城的街道上。她的心麻木空洞,脑袋似乎也停止了思考,就知道漫无目的向前奔跑着,唯一的信念就是逃离那个卑劣无情、阴险狡诈的地方……

    她不停地奔跑,直到实在跑不动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才无力地停了下来,身体像一条没有水的鱼,烂软地瘫坐在江边的草地上。她的精神也随之崩溃,时光仿佛静止,只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父亲怀疑的眼神让她心如刀割,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像是无情的丧钟,敲打着她的灵魂。她终于号啕大哭,哭得昏天暗地,地动山摇,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她醒来后,眼前已是漆黑一片。可她的心又沉又凉,比这无尽的黑夜还要凄迷茫然。父亲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忘不了父女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忘不了父亲将她抱在怀里悲伤地哭泣,忘不了冬夜父亲用他的大手温暖着她冰冷的小手,忘不了父亲望着她时慈爱的目光……

    前尘往事犹如云烟,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她不怪父亲,只是实在受不了父亲对自己的不信任。她不怨后妈,也理解后妈对她各种处心积虑的陷害,谁让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呢?

    现在,她又成了黑暗里的孤舟,没有家的流浪者,不知道下一刻的风往哪里刮,她又会漂去哪里。小城偌大,何处是她的栖身之处?在心底里,她觉得父亲还是爱她的,但他也爱后妈,爱弟弟妹妹,更爱他自己。她就如小姑所说的是不同窝的鸡,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

    此时的冬妹特别想念她的亲生母亲,父亲也给她讲过许多关于妈妈的故事,但毕竟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妈妈在哪里。她太渴望母爱了,哪怕被妈妈爱一天她都满足,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妈妈……

    她伫立在空旷无人的江滨大道,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了上回遇到几个小流氓的经历,她实在不敢再在街上过夜。她又想到了大明叔叔和巧红阿姨,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也许他们还会像从前一样收留自己。

    她来到大明叔叔家,然而,门却紧锁着。邻居告诉她,他们已在几个月前就搬走了。想到他们对自己的好,泪水又模糊了她的眼睛……

    现在她该去哪里?小姑,她想到了小姑向云,去小姑家是她唯一的选择。

    小姑的家不远,走路约摸十多分钟。小姑见到冬妹,兴奋地说:“可怜的孩子,小姑一直在等你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我下午回家,听说你后妈请来了胡大仙,说你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谁也能看得出是你那个后妈买通胡大仙来陷害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没事,找机会小姑替你报仇。”

    冬妹鼻子一酸,扑在小姑怀里大哭起来。

    其实,向云憎恨丁勇军,讨厌丁家人,也不喜欢冬妹,毕竟冬妹是那个畜生的外甥女。虽然自己和她的母亲勇慧没发生过矛盾,更知道冬妹是无辜的受害者,可她看见冬妹就会想起那段伤心往事,想到丁勇军对她身心的摧残,尤其是那个畜生现在恶心的模样,让她觉得像吃了蟑螂似的难受。尽管,她的内心对冬妹没有感情,可表面还是装出很爱她的样子,边给她擦眼泪边安慰说:“可怜的孩子呀!俗话说‘有后妈就会有后爹’,你那个爹呀,外人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蠢蛋。以后你就在小姑这儿住,小姑就生了你表哥这个儿子,小姑就把你当女儿了。”

    原来,向云和嫂子桂香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她看不惯嫂子桂香的霸道独权,心里盘算着利用冬妹这颗棋子做些文章。

    一向拒绝平庸、追求不凡的向云在情窦初开时嫁给丁勇军,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为了拯救家人还是迷恋他当造反派头头的叱咤风云。直到丁勇军带人害死自己父亲,她才状告丁勇军私藏手表,让他卸职挨批,并迅速和他离婚。

    “文革”结束后,她尽管带着孩子,依旧未改英雄主义情结。普通男人入不了她的眼,而能入眼的男人又嫌她离过婚还有孩子。好在她貌美俊俏,又擅蜜语甜言,尽管没有找到如意郎君,却让区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美女爱英雄,两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可区长毕竟是有妇之夫,纸包不住火,两人的私情眨眼间就在晓城传得沸沸扬扬,连区长老婆都知道了,那母夜叉带着一班人马非要来撕破她的脸皮,是哥哥向阳帮助才解了围。

    街坊邻居天天在背后指指点点骂她,“破鞋、不要脸、骚货”成了她的别名,区长也一改往日的热情和她保持距离。伤心难过之际,她把孩子托给母亲,签证去香港投奔两个姐姐。她见大姐、二姐都凭着美貌嫁给有钱人,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两个姐姐年轻美丽,却为救吴家落了个身败名裂,至今仍孤苦伶仃,让她心理严重失衡,觉得老天爷对她不公平,是“文革”和那些臭男人们害了她。

    因她不懂英文,也不会粤语,在香港很难找到称心的工作,只好待在家里帮二姐做家务。二姐夫是广东人,祖上在民国时迁居到了香港,经过几代人的打拼,已有了自己的家业。他是个花花公子,对这个漂亮小姨子很有好感,两人眉来眼去,趁二姐不在家时,迅速苟合在了一起,两人郎情妾意,一发不可收拾。二姐知道后对妹妹恨之入骨,把她赶回晓城。

    小姑的房子是一栋两层楼的独家小院,原先的主人为送儿子出国贱卖掉房子,被向云捡了个大便宜。为此哥哥向阳和嫂嫂桂香闹得不可开交,嫂嫂说是向阳出的钱,还当面责问过他们兄妹之间是否有乱伦关系。而香港的二姐又怀疑是二姐夫给她出的钱,到现在也不允许丈夫回国。

    寡妇门前是非多,向云恰又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她喜欢男人又想得开,犹如流淌着蜜的花,引来无数蜂蝶在她身边盘旋。她破罐子破摔,日日做新娘,夜夜入洞房,每天乐在其中,任凭晓城女人们对她妒火中烧肆意谩骂。她仗着哥哥吴向阳的势力,买来一副麻将牌,从此天天沉迷于坐庄赢钱。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姑的牌友清一色都是男士,他们臭味相投,先是喜欢上小姑,继而又迷上麻将,一个个成为小姑的裙下之臣。他们心甘情愿把自己赚的辛苦钱装进小姑腰包。小姑有文化有品位,她常说:“麻将是中国的国粹,是博弈文化的集大成者,更是游戏中的‘名门望族’。”

    熟能生巧,小姑打得一手好牌,手气也好。小姑说她从小爱读《水浒传》,喜欢里面的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张牌代表《水浒传》里的一百零八个好汉,牌中九条喻为“九条龙”史进,二条喻为“双鞭”呼延灼,一饼喻为“黑旋风”李逵,《水浒传》里一百零八个好汉的名字和称号她都能一一叫出。小姑自喻为梁山第五十九条好汉,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可小姑的朋友们都说她是杀人越货、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其实,在心里,小姑也承认自己酷似孙二娘,她尽管没有像孙二娘那样杀人夺货,但却将色狼们口袋里的钱捞进了腰包;虽然未把他们杀了烹饪做肉包子,但却是活吃,让他们忘我舍命地流汗流血。

    她打麻将赢了全收,输了分文不给。好在这些牌友大都贪恋她的美貌和床上的销魂时刻,又碍于她哥哥吴向阳在晓城的威望,没人敢把她怎样。更何况,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彼此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到了晚上,他们玩牌尽兴后,每天都会有幸运者留下来陪小姑过夜,有时候小姑高兴了,就几个牌友一起留下,轮流和小姑做好事。

    每天,冬妹帮小姑烧水煮饭洗衣服,帮她的牌友们点烟泡茶做卫生,过得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小姑和朋友们都爱讲黄段子,常常听得冬妹面红耳赤,但也让她知晓了不少事情。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这天午饭后,冬妹正在洗碗,发觉有个人站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她。冬妹一回头,见是后妈,吓得她手上的碗掉到地上,“乓”的一声摔成碎片。

    小姑在屋里,闻声大嚷着责备冬妹:“你乒乒乓乓地干什么?吓死人了,你摔破碗了吗?别总是毛手毛脚的,这碗可是要花钱买的。”

    她边说边趿着拖鞋走了出来,抬头看见了嫂子桂香,急忙赔笑说:“哟,是哪阵风把嫂子吹来的,您这一来,我的小屋可是蓬荜生辉呀。嫂子您快坐,冬妹,快给你妈泡茶。”

    后妈白了小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姑子果然不是常人,竟然敢把扫把星供在家里,我这做嫂嫂的自愧不如。对了,我听派出所所长说,我家小姑子在家里开了赌场,每天只赢钱,不输钱,你可真是给咱吴家挣够了面子,想必你哥哥现在也不用再给钱养你了。可谁让我是你嫂子呢?今天正好有空,特意来看看你,陪你打几圈麻将,一来学些牌技,二来顺牌送点钱,也不枉我们姑嫂一场。”

    后妈说的话句句带刺又软硬兼施,听得小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了解嫂子,知道她一向阴险毒辣,倘若真惹恼了,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也知道哥哥向阳尽管在外人眼里阳刚武断,但在家里却是只纸老虎,外强中干虚有其表。尤其是上回为让冬妹回家订了那份协议后,家里越发阴盛阳衰,哥哥对桂香更加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她也曾问过哥哥,可哥哥却说家和万事兴,自己是个大男人,不与女人一般见识。何况,桂香对他对孩子对家庭都是一心一意。现在家里公司全是嫂子说了算,她虽然对这个巫婆嫂子一万个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向云知道嫂子是为冬妹而来。她本想利用侄女讨哥哥的好,让哥哥送钱送物,再从中做点文章看嫂子好戏。她不止一次跟哥哥说冬妹在她这里,然而一个多月了,这个狠心的父亲竟然没有来看冬妹一眼,相反还等来了嫂子,真是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刚才听嫂子说要打麻将送钱,她明白嫂子的意图,想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两全其美。于是眉开眼笑道:“嫂子,瞧您说的,在晓城谁不知道我嫂子财大气粗,有多少人受过我们吴家的恩惠,我是您妹妹自然也跟着您沾光。嫂子要打麻将太好了,像您这样的老板娘本不该一心忙于工作,也要抽空消遣消遣,毕竟打麻将是一项很高雅的娱乐活动。”

    后妈笑骂:“好你一张甜嘴,怪不得那么多男人都甘愿拜倒在你的脚下,对了,怎么没见你那些男友来陪你打牌呢?”

    “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想休息几天,就没让他们来了。”

    后妈从包里拿出了两沓钱,说:“那好吧,今天就咱姑嫂俩切磋切磋。”

    于是,两人来到牌桌,唱起了对台戏。不大工夫,后妈的钱全到了小姑的口袋。

    后妈站起来说:“我们吴家没那个野种,小姑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我看你是个享乐派,会生活,也对。人生苦短,尽可玩得开心,你那儿子有咱妈照顾。前不久你几个牌友的老婆去派出所,举报你聚众赌博,是派出所所长压了下去。但你也要悠着点,现在正在严打,黄赌毒,外面风声很紧,你千万小心,万万不可丢了我们吴家的脸。”

    小姑唯唯诺诺地答应着送走了嫂子,内心恨她到了极点。和冬妹相处了一个多月,她对冬妹多少有点怜悯和感情,要赶走她心里颇有几分不忍。何况,冬妹是个绝对勤快的孩子,她已经习惯了使唤冬妹,比请保姆不知道要强多少倍。然而,她更知道嫂子的厉害,知道她给自己送钱的用意,倘若不顺嫂子的意,让冬妹继续留在家里,真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心中郁闷,又想到了第一任丈夫疯子丁勇军和那个狼心狗肺的区长。现在尽管不缺男人,但又有谁是真心实意对她,这些色狼图的都是她的年轻美貌,等到将来人老色衰,又该去依靠谁?想到伤心处,便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冬妹知道后妈今天来者不善,未等小姑开口,早已识相地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然而,她发现奶奶给她的二百元钱不翼而飞,顿时呆若木鸡,心想,怎么会呢?明明是放在包里的呀。

    看到小姑在哭,冬妹木然地送上一条手帕说:“小姑,您别哭了,我知道后妈来找您的意思,我不会让您为难的,我这就走。只是我包里的二百块去哪里了?那是奶奶给我的。”

    小姑本想再留冬妹住几天,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让她见她父亲一面,再从长计议。可一听冬妹说丢了两百块钱,气得跳了起来,铁青着脸指着冬妹的鼻子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两百块钱去了哪里?小小年纪就学会血口喷人,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把钱交给小姑了?谁又见过你的钱?怪不得你后妈那么讨厌你,现在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要你了,亏了我一直还在替你鸣不平,原来你后妈并没有冤枉你,你偷钱、乱说话全是真的,真的是个克人的扫把星。我们家可是清白的大户人家,真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哪个垃圾堆沾了一身腥臭。小姑好心收留你,没钱你可以向我要,干吗要赖说在我家丢了钱,这事若传出去,以后叫我怎么做人?”

    冬妹被小姑机关枪似的一顿抢白,心里无比委屈,感到一阵阵心寒和恐惧,觉得世界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可怕。她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小姑说:“谢谢小姑,我知道小姑收留了我,给我饭吃,可我也是在拼命干活偿还您的饭钱。我放在包里的二百元钱确实是丢了,我又没说是您偷的,您为什么要如此紧张?您真的拿去了也没有关系,这钱本来就是奶奶给我的,就当是我这个月的饭钱了。我知道我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你们怎么欺负我都行。”未等小姑开口,她已经拿起包,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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