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认识一下吧!我是珠市大学美术系的老师。你一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对吗?什么系的?学什么专业?上大一还是大二?”
冬妹抬头看见一张俊秀帅气、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睛里透着坚毅,一双剑眉微微上挑,笑起来,脸颊两个深深的酒窝仿佛要溢出甜酒,像水晶般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面对他殷切的眼神和温存的问话,她的心触痛了一下,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垂下头,脸颊涨得绯红。正要转身离去,却听他说了声“别动,就要这种感觉”,见他飞快地拿出笔在本子上勾勒起来。
冬妹看他一脸真诚友善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走开,只好站在原地。心里想面前这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是艺术家,还是大学老师,真让人羡慕。
约一刻钟,一张少女的速写跃然纸上,冬妹看画稿上的自己婀娜动人,惟妙惟肖,虽寥寥数笔,却生动传神。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画像,尤其是在如此浪漫的海边,此情此景,令她高兴不已,对面前这个年轻画家产生好感,说:“谢谢您了,您是画家,真伟大。”
画家大约是听冬妹的夸奖有点愣,嘿嘿地干笑了一声,说:“不敢当,是个画匠,刚留校任教,比你年纪大点而已。”
冬妹似乎被一缕莫名的感觉所牵引,她偷偷看他,发觉他正好也在凝视着自己,深邃的眼睛里有一股浓浓的柔情,像海水将她柔柔包围。她心里泛起丝丝涟漪,双眸对视,有股灼热的电流传遍全身,刹那间冬妹的心“怦怦”狂跳,一张粉脸直红到耳后根,怔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画家似乎看呆了,他以艺术的眼光欣赏面前这个女子,她的五官分开看也许不算顶漂亮,但凑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身上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温润恬静,素雅的脸上凝结着一丝淡淡的忧愁,让他想到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她有着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带着些许的惆怅,带着淡淡幽香,结着愁怨的姑娘……”他的心一阵阵狂跳激动,有一种把持不住的冲动想要拥她入怀,用自己宽阔的肩膀去呵护她,温暖她,为她遮风挡雨。
冬妹被画家炽热的眼神看得脸火辣辣的发烫,羞涩地低下脑袋,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画家看冬妹温婉可人,一脸娇羞,心中又多了几分怜爱,挠了挠后脑勺用徐志摩的诗说:“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冬妹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句话特别唯美,一定是在赞美自己,可又不好意思问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说了声“谢谢”。
“你也喜欢徐志摩的诗?喜欢诗歌的人一定浪漫细腻,情感丰富。我自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就是诗,是诗歌的化身,或者说是一种难解的情结。你有李清照笔下的婉约含蓄,清新唯美,又有戴望舒诗中的忧郁芬芳,浪漫细腻。你在我心中就是天上的月亮,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画家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让冬妹飘飘然到了云里,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爱慕之情。
两双眼睛磁铁般彼此凝视着,胜过千言万语,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情侣,又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向她走近,走近,再走近,把她揽在怀里。
空气凝固,时间停止,只有两颗心热烈狂跳着,无限的激情如海浪般波涛汹涌。冬妹觉得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他抱着她似兵临城下的速度刹那间占领了她的城池,舌头在她的唇齿之间横扫侵略着。直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终于放开了她,舌头却贪婪地在她的脸颊上口唇上徘徊,意犹未尽地在她耳边轻蹭着,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们学校的吗?读大一还是大二?”
虽然是轻轻的耳语,但每个字却铿锵有力,如一颗颗子弹射向冬妹,把她飘浮在云端的心打回了现实。一种窒息的黑暗和自惭形秽的情绪将她湮没。泪水悄然从脸庞滑落。她挣脱了他的怀抱,轻轻地推开了他,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画家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望着海面,说:“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不是珠市大学的?假如你是珠市大学的多好!你是哪里人?来珠市做什么?”
冬妹擦干眼泪幽幽地说:“真对不起,我不是大学生,我也知道假如是多好。我没有家,没有工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我来珠市流浪。”
当画家回过神来,冬妹已经像梦一般飘然走了。他想追上去,可脚却没有动,直到看不见冬妹的身影,心里才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好容易遇见一个诗情画意、让自己心动的女孩,怎么就让她走了,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像别人一样俗气,讲究起学历出身。她说她没有工作,来珠市流浪,难道是……他知道来珠市赚钱的小姐很多,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她也是这种人,他多想去问个明白,然而,她已经不见了,像梦一般凄婉迷茫的女孩,在雨的哀曲里,消了颜色,散了芬芳,消散了,甚至她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他内心一酸,眼眶有点湿润,怔在那里久久地回味着……
画家叫尚超尘,出生在省城的一个工人家庭,从小痴迷画画,画什么像什么。十八岁那年,考进了珠市大学美术学院。大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留校任教。
改革开放浪潮推动着特区的经济,许多有胆量、有魄力、有本钱的同学都纷纷下海,为百业俱兴的特区添砖加瓦,也充实了自己的腰包。
尚超尘虽为大学老师,可画画是很浪费钱的事,他少得可怜的工资全买了笔墨,常常囊中羞涩,不由觉得自己和社会格格不入。在大学四年,尽管也有许多女同学喜欢他,但他却一直未进入角色,一心沉迷于绘画世界里。工作后,发现同学都已娶妻生子,自己仍然单身一人,父母着急,他也不禁为逝去的青春叹息。
他开始在学校里物色心仪对象,但能入他眼的不是名花有主,就是被校外大款包养。让他苦恼的是连其貌不扬无人问津的女生也嫌他穷酸。百无聊解,只好把自己置身于艺术世界。他突然迷恋上了大海,狂热于画大海,每天,他都会来海边写生,海洋的神秘莫测和幻化无穷让他深深沉迷。于是,沙滩、浪花、礁石、渔船、海鸥、夕阳都浓缩在他的一张张画作里,也为他换回许多大奖。尚超尘的名字如海边的一轮红日,在海面上冉冉升起。
随着声名鹊起,已经有人闻名来向他订画,他的腰包也慢慢地鼓了起来。随之,许多女孩向他抛来媚眼,奈何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他的心思全寄情于大海,也就没有把男女之事太放在心上。可毕竟他是红尘中的凡人,不能不结婚生子,他必须给父母一个交代。
那天,在海边邂逅丁香女孩,她的每一个神情,都让他心醉,炽热缠绵的深吻让他久久陶醉。然而,她却走了,像梦一般地飘走了。
“真对不起,我不是大学生,我也知道假如是多好。我没有家,没有工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我来珠市流浪。”她的话如一曲凄凉的音乐萦绕在他耳畔,她的身影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一连几天,他都来到海边等她,然而,却再也没有等到她——那个寂寥、忧伤、在海边哀怨又彷徨的女孩。他的心里好难过,因为她是最让他心动也最难忘的女人,第一眼就似乎已经把她纳入了自己的生命。他倾心于她美丽而忧郁的气质,真的不希望就这么错过。然而,去哪里找她呢?除了那如醉如痴如梦的一吻,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要问这么多,怪自己也和别人一样俗气,把名利、户口、面子放在心上,自己枉为男人。他想着只要还能见到她,就再也不管她的出身了,一定要娶她!
冬妹回到家,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又是病体初愈,十分累乏,也不敢再喝酒买醉,更不愿意再去海边,以免遇见他。
她本来是去海边散心,没想到遇见了他,像是在梦里,清新而诗意。她敬仰他的才华,爱慕他的儒雅,他身上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少女的羞涩矜持土崩瓦解。唇舌的缠绵让她心跳颤栗,陶醉窒息,她似乎忘记了一切,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当他问她是不是珠市大学学生时,她的心在颤抖,自尊和自卑在心中交织,她不顾一切地告诉了他,以为他能再拥她入怀,安慰她,呵护她,关心她,告诉她他爱她,什么家庭、出身、户口、学历都通通滚蛋,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一样带上灰姑娘远走高飞,带她到一个远离纷争虚伪、世俗名利的地方,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他和别人一样,是现实生活中的世俗男人,他的爱并不纯粹。他的眼神和问话如冰冷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了她的心脏,她的心在滴血,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是大学生,是天之骄子,而她却没有家,没有户口,甚至算不上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她是社会最底层的流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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