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风范:忆黄昆-黄昆答研究生问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何春藩

    学生问(以下简称“问”):你在英国读博士后期间提出的理论,在当时有无反面的意见?

    黄昆答(以下简称“答”):没有反面的反,因当时还未能引起大家的重,不过有一篇文章,后来证明是比较重要的工,在投稿时,第一次给退回来,后被玻恩又替我重新送去,还是接受了,其他没碰到什么阻力。

    问:现在的青年,与你们的青年时代不一,现在青年提出什么观点、理论被权威否决以后,如果你是这个青年,应该怎么办?

    答:我到现在所接触到的,恰好是自己认为做对了,别人冤枉了他,实际上是他没有道理(笑声)。因为很多给我写投诉信的,认为冤枉了他,实际上并没冤枉他。

    问:你在英国所做的工作,当时是否意识到对科学发展的重要意义?

    答:可以说没,当时的几篇文章,我自己都还满意,不过并没有认识到它有什么特别的重,中间好多年我完全脱离了研究工作,跟国外已无任何交,后在1975年,我国固体物理代表团到美国访问,我参加,非常惊奇地发现,很多人对我当时的工作很了解,而且评价比较,原因是:有些工作是从理论上提出来的,当时还没有实验,几件工作在实验上确立,要经过多少,如“多声子理论”出来以后,很快在国外就有出色的科学家接着我做了很好的发展工,这一来,在当时就很快引起一些行家们的重,关于“唯象方程”及在此基础上提出的“耦合振荡模”,我写到与玻恩合作的书里面了,所以大家都看到了,不过并没引起特别大的重,到了1965年,在用拉曼散射证实了所谓的“耦合振荡模”,这才引起比较大的重视,接着就召开了关于振荡模的学术讨论会,将这篇文章作为里程碑重新印了,编在会议的文集,当时大家看了,仅仅是没认为它错,而要证实后才能引起重视,理论要由实验确立起,就这两篇文章而言,我是觉得写得不错,但并不知道它是否重要或不重要,只感到是自己满意的工,至于对它的发展后的评价与地位,在当时认识是很有限的,后来的发展我原来没曾估计到的。

    问:黄先生,你原来做实际工作多吗?

    答:我原来在布列斯托时,还是想做实验工,因为实验工作是最根本,在当时,我能找到的实验工作,就是在乳胶上看基本粒子,是宇宙线打在那上面,我忘了叫我数什么,数了差不多一个月,后来慢慢地就退出,杨振宁在美国开头也是想做实验,一发生爆炸准是杨振宁的事,所以后来他也就只做理论,可见,每个人还是有擅长或是不擅长的地,我在燕京大学做实验,结果教员训我“怎么这么笨”;后来做化学实验,对定量化学也特别感兴趣,心里想一定会做得特别准确,所以做得很仔细,最后结果并不好,在上天平时那张纸的重量我没算进,可见,我是不太善于做实验,做实验的人要善于观察,我不行,往往观察不到。

    问:学习知识“不是越多越好,越深越好”怎么理解?

    答:这句话的含义,是你学的知识应以运用为标,比如说,你掌握得能应用它就,如果你学得非常勉强,仅扩张点知识面,意义不,我讲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条件的,是从我的实际讲,因为我学知识是不积极的,我看人家的东西非常费劲,特别不善于学习人家的知识,显得特别地“笨”。而我自己做一点东西就显得灵一点似,所以我刚才讲的那句话,是给自己找点理论根,不过,掌握知识一定要跟运用知识结合起,如你掌握知识很费劲,实际上是运用不了的,就别在这上面花太多力,我觉得其积极意义是,学知识,要用它,光是死知识就不太有意义了。

    问:有人说,您说话尖刻,都不敢给您提意见和讨论问题,是真的吗?

    答:我不知,在我的办公室,我们三个人(注:另两人是王守武和林兰英)讨论问题,都是我起的,有人说“他们不敢”,我觉得他们胆子都挺大的,讨论起来是很热烈,为何讨论都是我发动的?有个原因:虽然我喜欢讨论,不过讨论的都是我钻研的问,我没钻研的问题,他们提出来,往往我跟不,我这脑子闭门造车比较合适,对外面来的知识不大容易接受,也跟不上思考,很愚,所以人家不跟我讨论,是因为只有我感兴趣的问题才讨论得起,如果我没有想过的问题,往往人家说了,以后我听不大清楚,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每个人的特点是不一样的,我这人就不善于学人家的东西的,这也是个很大的弱点。

    问: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理论工作,如果疲劳了,或者说遇到困难了,如何调节自己?

    答:你说这话对我现在倒很合,年轻时不易疲劳,现在特别容易疲劳,坐一会儿就疲,比如,我昨天在准备今天讲点什么时,想写一写,不到两个钟头,脑子就发木了,几个钟头也缓不过,如果碰上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出去散散步。

    问:您多年不招研究,有人说是因为您的研究生伤了您的心(注:传说黄昆的某研究生没毕业就出国去了),是真的吗?

    答:我的研究工作是完全没有计划的,所以我基本上没带研究生,因为带研究生就得有计,我愿意跟同志们合作,因为合作没困难就做下去,有困难就不做,带研究生如这样,就不好办,我刚来当所长,人家招研究生,我不招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来所只带了三个研究,带研究生都主要是“放羊”,让他们自生自,正好我的几个研究生能力都是很强的,我的预见性是比较差的,弱点是多得不得了。

    问:实验与理论发生矛盾时,怎么摆正其分量?

    答:我实在没什么发言权,因为我不做实验,矛盾不在我身,不过我总的感觉是要提高质,与国际上比,做实验的人在理论上还是太差一点儿,做实验的人的理论修养是需要提高,在我们所里,物理工作在实验上也有弱点,就是原来所里的物理工作,在过去很大程度上仅是种测量性的工作,真正做物理工作的基础是比较薄弱,国外也许是实验的自动化程度高,花的时间少,理论修养也比较好,这是给我的印,如真需要提高的话,是提高其理论修,如果做实验工作的同志在这方面有所优势的话,对工作是非常有利的。

    这些年来,我虽然做了一些研究工作,也能做一些研究工作,不过也有些勉强,主要是掌握理论方面比较薄,从我的理论看,与国外比,仅相当于国外做实验工作的人的理,在内行中,我不敢说我是搞理论的,因为我的理论算不上理论,只能说是物,我这仅仅是讲,做实验工作的人的理论修养是很重要的,是很需要提高,不过我们的一些研究生,最近从论文上看,理论也不错似的。

    问:怎样才能与同事保持愉快的合作?

    答:我基本上没跟人合作,只是这几年才跟人合,以前在英国时,工作全是我个人做的,有一篇文章是与我爱人合作的,这也谈不上真正的合作,有些计算是她帮我做,我不是说跟外国人没法合作,是说我跟谁也没合作,这可能跟做实验的人不太一样。

    问:您讲的在燕京大学学习时的那位英籍微积分老师,是否对您的人生旅程有着重大影响?

    答:他组织的那个“讨论班”,不是一般的“讨论班”。他出面找的都是优秀生,有点“选尖子”的意思,或叫“尖子班”。他是剑桥大学毕业的,很年轻,自己也想跟大家一起成,这与一般的补充知识的“讨论班”不大一,这一过程,对培养我对科学事业的爱好与追求,探讨科学的发展,产生了影响,起了一定的推动作,在我从燕京大学毕业离校后,他后来也成了燕京大学理学院院,回英国后,他后来也成了国际上地球物理方面一个比较有声望的科学,他也曾到我国来访问过多次。

    问:您在英国工作出色,为何急着回国?

    答:我原来准备公费留学三年(注:1945~1947年)就回,在最后一年,论文也做完了,我可以到几个地方去访,原计划在玻恩处访问半年,然后到美国芝加哥一个研究所去访问半年,因为老在一个地方对增长才干有局限,在玻恩处访问时,去美的介绍信都开好,后来玻恩建议写书,所以就把计划打破了,就在玻恩处搞了一个三年博士后(注:从1947年完成博士论文后到1951年回国前),完后我就按时回国,这并没什,这期间,只有吴大猷邀我去加拿大他所在的一个研究院去工作,我说我已应约决定回国,所以我就按期回,新中国建立以后,我的热情是比较高的,这并不是决定我回不回来的问题,而是因为我原来就打算回来,事实上也是按时回来,是按期办事。

    问:您留学的大学对您的成长有何影响?

    答:我在布列斯托(“诺贝尔奖”获得者莫特手下)待了两年,对那儿的条件并没怎么看得,除了导师我很佩服以外,研究工作不怎么样,好像没做什么工,结果事后证明,也得了“诺贝尔奖”,因发现了μ介,当时他们说要得“诺贝尔奖”,我说他们是“疯了”,结果真是得了“诺贝尔奖”(笑声)。后又提出“螺旋位错”,是当时我在那里时提出来,这在“位错”里面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发,事后证明就是我在的时候,那儿也出了一些重要成果,不过对我没有直接影,对我有直接影响的是导师的学术风格。

    (完)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