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自己满心怨懣地被迫从咖啡罐里交出的14905美元如何开销的问题,后来摩尔又召开了几次讨论会,希望能取得共识。他一直致力于"校园抵抗"项目,现在又成立了非盈利的蝶蛹基金会来管理分发那笔钱。他想让人们有机地思考问题,将《全球目录》发行三年得来的"金钱工具"比作毛虫生命的第一阶段。
在1971年9月一封寄送给一百个人的信件中,摩尔把《全球目录》的告别派对比作毛虫生命的第二阶段。他写道,最终人们将看到一只蝴蝶破茧而出。
但是现实中可没有什么带翅膀的美丽造物翩翩而来。借出去的14905美元的结局可想而知,万般无奈的摩尔沦为讨债人,追着一群声名狼藉的不靠谱客户索债。这也加深了他对金钱的厌弃,使他更加确信金钱是万恶之源。
这些闹剧让摩尔心烦意乱。此时,斯图尔特·布兰德创立的资助型组织——专门发放《全球目录》剩余资金的"要点基金会"(Point Foundation )——又给了他一万五千美元,这更加激化了他内心的情感冲突。"拿到这笔钱(一万五千美元),似乎并不能帮助我找到答案,"摩尔在给基金会的第一份进度报告中写道,"我甚至觉得在身无分文的时候,我离答案更近。虽然在穷困潦倒之时,那些日常琐事让我无法求解,因为每天的时间都被用来营生糊口——在金钱经济下,我必须打零工,花钱买这买那。"数月之后,摩尔在日记里记述了他长久以来的沮丧心绪:
辗转难眠。干瞪眼躺着。脑中诸事纷至沓来——要做的事,需要做的事——细节,邮件,换了住处后事情一团糟。但是最让我烦躁的就是自己满心疑惑。现在的日常生活支离破碎。互相冲突。我深陷各种矛盾之中……我需要成为某个社群的一分子。我需要搬离这里。或者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想要我的生命/日常生活完整而平和。我想要安居立业——但要去往何处?
摩尔的一生就像是无止境的拼图游戏,他不断试着将零片放到正确的位置。"另类选择会议"——他曾因此丢了自己的女儿琪奇——就是其中一块零片。会议中有个项目计划给来自全国各地的所有参会者建一个计算机数据库,最后生成一份注明地址并且按个人兴趣分类的名册。
这个数据库最后是出自斯坦福医疗中心,摩尔认识那里的几个计算机操作员。这个中心有几台闲置电脑,还有几个背景各异的工作人员管理这些电脑。拉里·泰斯勒和吉姆·沃伦都曾在这里工作。在电气工程师沃尔特·雷诺兹(Walt Reynolds )——医学专家乔舒亚·莱德伯格的助手——等人的支持下,医疗中心维持了相对开放的政策。雷诺兹在政治上支持反主流诉求,本人也参加了自由大学运动,并在1968年摩尔返回西海岸后成为摩尔的良师益友。
接触计算机也是摩尔人生拼图的另一块零片。到1960年代,摩尔把他在高中和大学学习的大部分数理化知识都丢下了,但他始终保持了利用简单元件创造有用工具的特殊才能。
作为雷诺兹及其他在医学系工作的活动家们的朋友,摩尔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电脑,这让他想到用电脑帮助自己组织社会活动。于是他开始在医疗中心一待就是好几小时,自学基本编程技巧,偶尔还会把小女儿留在停于楼外的大众牌小巴车上。
与此同时,虽然无法抗拒计算机的魅力,他还是对计算机怀有矛盾的感情。从反主流文化的视角来看,大型计算机就是"老大哥"式强权政治和官僚机构的同义词。但摩尔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计算机的力量能被解放,它将成为格外有力的活动组织工具。
摩尔开始思考建设一个信息网络,把另类选择会议名册上的所有人联系起来。如果有一种方式可以让全世界各种政治运动的组织者们彼此进行交流,那会怎样?说到底,摩尔可是盖世无双的组织者。长期以来他一直在列名单、记笔记,永远随身带着一个小活页笔记本,抓紧时间记下在拒服兵役运动巡游中与他萍水相逢的人的姓名和地址。
1972年6月,摩尔写了一系列集资方案,提议在门洛帕克市圣克鲁兹大街的全球卡车商店建立一个信息网络。外界最初的反应颇为冷淡,没有任何资金进账,但他坚持实践这一想法,并在那年10月建立了一个非盈利性的信息网络,力图将反主流文化圈七零八落的各路人马连合起来。
按照摩尔最初的设想,在全国范围内,这一信息网络通过邮件将所有有志于建立反主流机构以及对《全球目录》所描述的科学技术感兴趣的人士连结在一起。根据《目录》提供的分类方法,个人象征性地缴纳一些费用后便可获得一份志趣相同人士的通讯录。在此阶段,这一信息网络还未实现计算机化,仍是由弗雷德·摩尔一人收发邮件、用三乘五英寸[1]大小的档案卡片做记录并制作名册。
摩尔眼前摆着这样一条路,它能够更好地完成政治运动和社群组织中的基础工作。城市另一头就是人民电脑公司,它的小型电脑使用模式不仅能将劳动者从单调沉闷的苦活中解放出来,同时也改变了权力格局,使权力的天平不再倾向大企业。
这个主意不仅吸引了摩尔这样的活动家,也吸引了那些单纯热爱机器本身的圈内工程师。
在很久以前,弗雷德·摩尔站在加州大学斯布罗广场台阶上宣告自己立场的那个秋天,另一位年轻人丹尼斯·艾利森(Dennis Allison )也来到了伯克利校园。这个物理系本科生身材高挑,留着黑胡子,有点冷冰冰的。艾利森刚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转来,转学一方面是因为伯克利的物理系实力更为雄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先前追求一个女孩未果。大学毕业后,有一年半的时间艾利森都在伯克利学生团体外围混日子,直到钱财耗尽才不得不找工作糊口。
他找到的这份工作虽然很有趣却也寂寞得紧。那时斯坦福研究所急需物理专业的学生,艾利森进了研究所之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发配到佛罗里达州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位处导弹测试场的下射程区,专门跟踪各种军用火箭的航迹。他负责用某种复杂的无线电设备绘制大气层中的导弹轨迹。为了减少扰民,大多数导弹的发射时间是凌晨3点,于是无线电物理学专业的艾利森便值上了夜班。
大多数时候,这份工作技术含量极高,而且波澜不惊。唯一的例外是在古巴导弹危机爆发后的第三个晚上,其他军事雷达监测到了某颗试射的飞弹,邻近空军基地的飞机紧急起飞、乱作一团。因此当晚所有的导弹发射都暂停了。
艾利森回到西海岸后,最初还是在斯坦福研究所的保密研究项目工作。和许多其他人一样,他也迷上了计算机。保密部门对计算机的需求不断增加,因此添置了第二台SDS—940型电脑——与恩格尔巴特团队用的那台相似——艾利森就用上了这台电脑。鉴于安保条例的规定,这台保密电脑不是分时系统,因此多数时间里艾利森拿它当自己的个人设备使用。于是,他不仅给自己也给研究所的其他项目组编写了研究项目所需的软件编译器和其他编程开发工具。艾利森和恩格尔巴特团队的一些研究员交上了朋友,有一段时间他还担任美国计算机协会本地分会的主席。最终,他还是为开放的计算机世界所吸引。1968年12月恩格尔巴特在旧金山进行演示时,艾利森就坐在门洛帕克实验室的一角,从远端观看了这次演示实况。
作为无可救药的软件黑客迷,艾利森帮着斯坦福研究所的另一组程序员编写了大型主机BASIC 语言。由于BASIC 语言在设计之初就被定位为教学工具,因此几年后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带来了意外的收获。
在半岛中部反主流文化的冲击下,艾利森成为自由大学的活跃分子,协助创立了名为"森林研讨会"的另类沙龙,这一名称源于研讨会的诞生地——斯坦福校园后山的洛斯川可斯森林。在自由大学,他遇到了吉姆·沃伦。后来艾利森在旧金山州立大学短暂地教了一段时间医疗信息学课程,在此期间还成了沃伦的教授。
在美国计算机协会于旧金山举行的一次会议上,艾利森在鲍勃·奥布雷克特趣味盎然的摊位前停下脚步,当时这位计算机爱好者正在热情宣讲儿童电脑的理念。奥布雷克特创立了极致动力出版社,发行了"人民电脑公司时事通讯"。他觉得建个非盈利性机构和门市来运营这份刊物比较合适,艾利森与他一拍即合。他俩交换了电话号码,没多久就共同创建了人民电脑公司。
艾利森当时还在斯坦福研究所工作,还有一家子和俩小孩要养,因此奥布雷克特干了大部分的活儿;艾利森和斯图尔特·布兰德的妻子洛伊斯则是另外两位创始董事。奥布雷克特整天窝在人民电脑公司里,用自己的技术写作换取新电脑,四处筹措捐款,还招来了一群对计算机世界心醉神迷却不守规矩的围观者。虽然人民电脑公司只是个沿街门脸,但小小店面里的拥护者们竟也人头攒动。
奥布雷克特购买的PDP-8型电脑并不是个人电脑,且体积巨大,不过勉强也算是台式电脑。它的前面板上装有塑料开关和闪烁的指示灯,可同时支持四台终端,每台终端能在一卷计算机打印纸上每次打出一行字。人人都能随意从街上走进来,用每小时二十五美分的低廉价格租下时段,在电脑上玩几局游戏、进行文字处理或是编程。
日本通商产业省(缩写为MITI )每年都会派出代表团参加计算机产业大型会议,而由日本企业家和技术专家组成的十二人左右的代表团每次都会被带去参观硅谷公司。通产省代表团也多次到访人民电脑公司的小门脸。
这绝对是不同文化之间的激烈碰撞。西装笔挺的日本人看起来理解不了店里这些衣着褴褛、长发及肩的志愿者和闲逛者。有一次,参观者中有一位年轻的工科大学生西和彦(Kazuhiko Nishi )。下颚宽厚、眼睛明亮的西和彦听得懂英语,拥有敏锐的商业眼光,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羽翼未丰的产业所蕴含的巨大商机,对此萌生了极大的热情。回到日本后,还是大学生的西和彦就成了人民电脑公司刊物在日本的经销商。不久之后,他创立了一家计算机学出版公司ASCII。1978年,西和彦找到了年轻的比尔·盖茨(Bill Gates )[2],并在IBM 个人电脑和微软的MS—DOS 操作系统的研发和营销过程中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在人民电脑公司的其他参观者当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当属西奥多·侯姆·奈尔逊(heodor Holm Nelson )——布朗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家,他也是安迪·凡·达姆的大学好友。奈尔逊创造了"超文本"(hypertext )一词,超文本是他命名为"仙乐都"(Xanadu )的全球电子出版系统构想的一部分。在观看1968年恩格尔巴特那场演示时,凡·达姆正在研究的编辑系统就是和奈尔逊一道开发的。
西奥多是女演员希莱斯特·侯姆(Celest Holm )[3]和电影导演拉尔夫·奈尔逊(Ralph Nelson)[4]的儿子。早在五年级时他就读了美国波西米亚族群史,觉得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后来,他声称1957年在斯沃史莫尔学院(Swarthmore College )[5]读大学的时候,他参与创作了史上第一部摇滚音乐剧。泰德·奈尔逊(即西奥多·奈尔逊)曾师从哈佛保守派社会学家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u Parsons )[6]。奈尔逊就是在那时发现了电脑,并独立思考出了1960年代和1970年代初开始在斯坦福周边计算机实验室广为流传的一些理念。
1974年,奈尔逊将自己所有的构想写成一份计算机技术宣言并自行出版,公开模仿布兰德《全球目录》的风格和形式。这份宣言是关于计算机应用的各种实用信息大集合,由《计算机解放》(Computer Lib )和《梦想机器》(Dream Machine )两本书组成;不过两书合印为一本,读者既可以从书的正面开始阅读也可以从书的背面开始反向阅读另一本书。此书也采用了《全球目录》的超大印刷体裁;尤其《计算机解放》的封面以全黑背景赫然衬出一只紧握的白色拳头,象征着权力归于人民,封面上方标题的语势雷霆万钧:"现在你能够且必须理解计算机!"
奈尔逊的书混杂了有用和没用的各种信息,试图树立计算机作为全能媒介的不可动摇的地位。"忘掉你曾经听到过的或是想象中的计算机,"他这样教导读者,"只考虑这一条——计算机是人类发明的用途最广的机器。"
"我的确怀有私心。"奈尔逊在引言中写道。"我想要看到计算机为个人所用,越快越好。但愿不要有任何复杂情况阻挠,不再要求人类付出更多的辛劳。"
奈尔逊与激进分子有一定的共同目标,他疾呼道:"你们可以在游行示威时高喊"把计算机权力还给人民!打倒网络混球(Cybercrud )!""在奈尔逊和人民电脑公司的电脑玩家们看来,"网络混球"就是那些在IBM 独霸的世界里为虎作伥、乏味阴郁的计算机专业人士。奈尔逊誓以此书与那些计算机专业人士彻底决裂。那些专业人士原先也是如假包换的电脑爱好者,但不幸随着年龄增长沦为制度的附庸和革命的反动者。
这本书也是两个世界间存在一条数字鸿沟的又一明证,鸿沟一侧是守在实验室玻璃房里控制计算机的专家们;另一侧则是无法无天的圈外人士,他们已开始了解计算机作为媒介和个人工具的巨大功用。到了1970年代早期,门洛帕克已成为重新寻找和建设社群生活的伊甸园。这种社群精神植根于1960年代的反战政治运动和禁药文化。就在离国际前沿研究基金会——吉姆·法迪曼和麦伦·斯托勒罗夫曾在此向数百人提供了如梦如幻的LSD 体验——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蓬勃发展的社群网络,包括全球卡车商店,鲍勃·奥布雷克特和迪克·雷蒙德的波特拉学会、人民电脑公司以及半岛中部自由大学的商店和复印店。1975年又新加入了布莱厄帕趣食品合作社。
所有这些组织的共同宗旨,就是让人们自由获取并使用工具及信息。因此这一理念自然而然被运用到软件开发上。人民电脑公司等组织开始拥有自己的电脑,而这些软件是激活电脑运行必不可少的工具。
由电脑玩家和反主流政治精神聚合而成的人民电脑公司的运行模式较为简单。软件面世后免费开放公用,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修订、改写和发布软件。如果想利用软件挣钱,那更是值得鼓励。
艾利森在斯坦福研究所工作的一项内容就是协助开发名为"互接BASIC "(Interaccess BASIC )的大型机BASIC 编程语言。互接公司(Interaccess )是由几名前斯坦福研究所研究员开创的分时系统企业,他们跟智库(即斯坦福研究所)签下协议进行软件开发,意欲与分时系统的霸主分时公司一较高下。他们买了几台CDC 3800型电脑,都是附近的森尼维尔空军卫星控制所淘汰的闲置机器,这算是当时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电脑了。研究员们将互接公司定位为分时公司的竞争对手,用对方三分之一的价格提供同质产品或服务,以此抢占市场。
1975年初,一台Altair 8800型电脑出现在人民电脑公司,艾利森仔细研读了各项技术参数,这些数据使他大为惊骇。
"内存只有256字节!用这台机器啥也干不了嘛!"艾利森说。他曾是英特尔公司第一颗微处理器4004的顾问,因此非常清楚要多少指令才能让更新的8080微处理器有所作为。
"你觉得内存必须有多大?"奥布雷克特问。"这种内存太烧钱了。"
艾利森想了半晌答道:"不知道,也许2000字节够用。"
那时,扩充内存卡的制造商刚开始推介自己的产品。人们可以买下计算机的启动套件,然后通过添加外部设备来扩容。不过,艾利森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Altair 电脑内存容量的严重不足,这促使他开发了微型BASIC(Tiny BASIC )语言。虽然这种语言不可能完成大型机BASIC 语言所能完成的各种复杂任务,但艾利森的设想是尽可能缩小编程语言占用的空间,而方法之一就是确保它尽可能反复调用不同的内部函数。不久之后,BASIC 语言程序将引发软件共享界和软件产业界之间的首次公开冲突。软件产业界由比尔·盖茨一手创建,这位年轻的软件黑客注定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在好长一段时间的软磨硬泡后,奥布雷克特终于说服艾利森编写出简化版BASIC 语言的大纲。艾利森在人民电脑公司的新闻通讯上将这一简易版本称为"共同参与项目"。他们计划用三篇文章连载的方式为该语言构建一个完整框架,而轻度拖延症患者艾利森只要在每期杂志付印之前的那个下午赶着写完一篇即可。
第一期出版后,艾利森和奥布雷克特立刻就被铺天盖地的回信淹没了,读者的热情反应令他们始料未及。玩家们纷纷给杂志寄来了以艾利森的简略框架为基础的不同版本的源代码。这也向众人预示了开源运动的到来。即使在个人电脑革命的初始阶段,那股在二十年后推动自由软件运动的强大力量已然十分活跃。
微型BASIC 语言的首个应用版本是由得州两个玩家创作的。在刊发艾利森最初倡议的那期杂志寄出后仅仅三周之内,以机器语言写成的这个版本就诞生了,并且交由人民电脑公司在下一期印刷发布。其他玩家们测试了该版本后立即给杂志寄来了故障报告并提出改进意见。鉴于读者反响如此强烈,奥布雷克特提议,用街对面办公室的一台施乐复印机印制一份微型BASIC 语言的专刊。根据前一期微型BASIC 文章的回信读者名单,他们一共向四五百人寄出通知,宣布将有专门杂志出版。这四五百人几乎全部回复要求订阅。没多久,微型BASIC 专刊就成长为专门针对计算机玩家和程序员发行的成熟杂志。
这份杂志的取名过程也反映了人民电脑公司典型的不正经风格。人民电脑公司的排版员是位神秘的青年男子埃里克·巴卡林斯基(Eric Bakalinsky ),他同时还替一份黑人社群报纸当编辑——可他根本不是黑人,而是顶着非洲风格大圆蓬头的犹太人。当时他在这里工作只是为了换取在工余时间独自使用排版设备。巴卡林斯基的父亲是旧金山的麻醉医师,而巴卡林斯基本人则十分与众不同。大家都觉得他善于玩弄辞藻,能脱口而出一连串的双关语,逗得在场的志愿者们哈哈大笑。
一天下午,奥布雷克特和艾利森集齐了刊物拓版后第一期的所有文章,把它们抛到巴卡林斯基的看版台上,对他说:"排版吧。"然后两人便朝门口走去,奔向他俩常说的"行政长官会议室"——其实就是街道拐角那家"乡村主人"披萨店兼啤酒屋。
巴卡林斯基朝门口喊道:"杂志叫什么名字?"
"聪明人,自己想。"艾利森答道。
巴卡林斯基跑到门口追问:"这是什么内容?"
"哦,关于微型BASIC 的。"
"啥是微型BASIC ?"巴卡林斯基继续问。
"BASIC 就是练习编程的计算机语言。"
"为啥叫微型?"他穷追不舍。
"哦,它占的内存空间比较小。"那两人回答。
"谁发明的?"他又问。
"哦,丹尼斯和鲍勃一起搞定的。"那两人答道。
这些信息就够了。丹尼斯(Dennis )和鲍勃(Bob )糅合成了"丹勃"(Dobb )。练习计算机编程就像是练健美操,内存空间小就避免了过度咬合(overbite )[7]。
于是杂志定名为《丹勃医生的微型BASIC 健美操和牙齿矫正术杂志》(Dr.Dobb's Journal of Tiny BASIC Calisthenics and Orthodontia )。
艾利森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来编辑这份杂志。在他竭力想解决这个问题时,接到了吉姆·沃伦的电话。沃伦刚刚丢掉了助理研究员的职务,被已待了好几年的斯坦福计算机科学研究院扫地出门。沃伦从来没有真正适应斯坦福校园生活,研究院还老是催他写理论研究方面的论文。当他最亲近的老师没有获得教职续聘后,沃伦明白是时候另谋出路了。
于是沃伦开始联络朋友们,询问是否有零工可打。找到艾利森时,沃伦得到的回复是:"我这儿有个工作特适合你。晚饭一起吃吧,顺便聊聊这事。"
沃伦以每月三百五十美元的薪水接下了新杂志的编辑职位,并且很快将杂志名字稍作修改,最后成了《丹勃医生的计算机健美操和牙齿矫正术杂志——低空间损耗的轻负载运行》(Dr.Dobb's Journal of Computer Calisthenics and Orthodontia:Running Light Without Over byte )。
在第一期杂志里,沃伦描述了《丹勃医生杂志》的发行目标:"本杂志希望成为设计、开发和发布家庭电脑之低成本自由软件的沟通媒介。"由于当时还没有真正的个人电脑产业,也没有成熟的软件开发产业,因此今时关于知识产权和共享软件的激烈争论彼时尚未出现。但是,围绕数字信息——从自由软件到文档共享等——而产生剧烈冲突的根源已经悄然埋下。
随着知名度和受欢迎程度的不断提升,人民电脑公司成了文化和技术的最古怪交集。长发、破牛仔裤和拖鞋成为这里的标准装扮。但它同时也是少数严肃工程师以及众多孩童的乐园。1975年,人民电脑公司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在奥布雷克特随心所欲风格的影响下,它成了海纳百川的社群中心——从艺术家工作室到孩童生日宴会举办地,角色丰富多样。店里摆着不少书架,藏书五花八门,其中有一架书全是科幻小说。每周三晚上定期举行的自带餐食的聚餐晚会吸引了各色宾客,也充分反映了这种社群精神。这点子是奥布雷克特提出来的,后来,他一不留神承认了自己举行聚餐晚会其实是为了教大家跳希腊民族舞,只有这种方式才最不致令人反感。对来宾而言,这些晚会加深了他们对可自由操控的个人电脑的渴求。
每周五晚上,人民电脑公司还举行"游戏之夜"的活动,荷尔蒙过剩的少男们蜂拥而至,一心扑在电传打字机上。人民电脑公司的组织者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自祈祷男孩们别把机器弄坏了。当时已经有了不少游戏,其中有《跳栏》(Hurkle )、《蛇鲨》(Snark )、《大酋长》(Mugwump )等。针对电传打字机终端设计的一版《星际迷航》(Star Trek )以BASIC 语言写成,人们可以在每行八格、共八行六十四格的"银河"里进行想象中的太空大战。每一次操作后,比赛场地实况都由打印机打印出来,几乎所有激烈战况都得由玩家自行脑补。
与今日个人电脑电子游戏那些惟妙惟肖的画面相比,当时这些游戏的效果着实不入流。不过,就像早期的电脑游戏公司Infocom 在1980年代为自己的文本冒险游戏做广告时说的那样:"最棒的画面永远在你的脑海里。"
当时最流行的游戏之一《怪兽》(Wumpus )是格里高利·约伯(Grefory Yob )在1973年写成的。迷宫游戏《怪兽》便是后来更为精彩纷呈的文本冒险游戏的前驱。
约伯也曾到访人民电脑公司,他在那看到了更早的一些迷宫游戏。后来约伯曾写道,看到这些游戏时,他相当鄙夷。他决定发明一个捉迷藏式的冒险游戏,不再依靠抽象的格子和小点。
约伯开始思索"猎怪行动"(Hunt the Wumpus)这个游戏名,回家后立刻开始编写自己的迷宫游戏。这个游戏实现了电脑与玩家间的互动,电脑会显示一段场景文字描述,以此引导玩家继续游戏步骤。约伯把写成的程序上载到人民电脑公司的电脑上,这个游戏很快风靡一时,后来还被刊发在人民电脑公司的新闻通讯上。
一个月后参加另类选择会议时,约伯才意识到自己的游戏造成了巨大轰动。从前弗雷德·摩尔就是在这个会议上把自己的女儿琪奇弄丢了。"许多前卫人物聚集一堂,互相交流他们对推动世界进步的想法。"约伯写道。他发现人民电脑公司带来了几台终端,摆在现场供人使用。使约伯震惊的是这几台终端都在运行《猎怪》游戏,地上还有不少写满数字的废纸,表明"猎怪行动风风火火地进行着"。
早期被人民电脑公司吸引来的人里边还有一个叫豪依·富兰克林(Howie Franklin )。他曾在布朗大学师从安迪·凡·达姆学习应用数学,1969年到斯坦福大学读研究生。他在斯坦福的读研生涯十分短暂,受1970年国民警卫队在肯特州立大学枪杀学生事件的触动,富兰克林转变为激进分子。突然之间,学习数值方法在他眼中失去了意义。在一次校园时事宣讲会中,他聆听了艾拉·桑德玻尔关于和平主义和甘地哲学的演讲。富兰克林对斯坦福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那一套不感冒,倒是觉得桑德玻尔的讲话字字珠玑。
富兰克林辍学后跳上了反战者联盟的大巴,巡游美国南部,组织反战活动。1973年回到门洛帕克后,他在人民电脑公司那条街的南端找了个地方住下。有一天他走进人民电脑公司,和奥布雷克特相见恨晚。富兰克林立刻爱上了这里的工作,并很快就成为主力之一。从前他的计算机技能似乎毫无价值,但现在他终于可以将计算机技能和政治追求统一于嬉皮文化中。后来富兰克林还与奥布雷克特共同创作了《点"回车"后怎么办》(What to Do After You Hit Return )——这本介绍如何用BASIC 语言编写游戏程序的书出版后迅速大卖。
另一个经常参加聚餐晚会的是李·费尔森斯坦(Lee Felsenstein ),他每周三晚上坐火车从旧金山赶来。一号项目的社区活动家们在旧金山市场街南边占了个旧仓库搞社区建设,费尔森斯坦便在那里维护那台由泛美租赁公司捐赠的、原为斯坦福研究所所有的大型机。对他而言,由人民电脑公司即可洞见奈尔逊和奥布雷克特描绘的美好未来。
费尔森斯坦也是伯克利自由言论运动的老将。他的个人经历很丰富,他曾是安培公司的初级工程师以及《伯克利芒刺报》(Berkeley Barb )[8]编辑团队的一员。和斯坦福的兰尼·西格尔一样,费尔森斯坦也是反战的活跃分子;不过他并不反对科学技术,反而坚定不移地利用自己的技术知识为政治运动做贡献。在言论自由运动期间,费尔森斯坦负责的尽是像油印传单这样一般都指派给书呆子们的无聊工作。一天晚上,他正在学生团体总部晃悠,有人急匆匆跑进来报告了一个后来证实有误的消息,说是警察已经包围了校园。费尔森斯坦发现在场所有人立刻变作热锅上的蚂蚁,齐声朝他大喊:"快,快,给我们搞一个警用无线电。"
费尔森斯坦惶恐地答道:"你们不懂,这么短时间根本弄不出来。"
这事让费尔森斯坦明白,他永远也没法给现场需求及时提供技术解决方案,于是他干脆提前开发一些有用的技术工具以备不时之需。之后数年间,费尔森斯坦利用自己的工程师本领为反战组织造了不少手提扩音喇叭这样的玩意,还为反战人士维护无线电通讯。他决定主动回避那些火药味十足的政治运动领导人集会,转而把自己树立为政治运动的技术人员。
"你们决定怎么干,我落实就是了。"费尔森斯坦总结道。
费尔森斯坦的人民运动技术——手提扩音喇叭、无线电和盾牌——在1967年奥克兰"停止兵役周"抗议活动中成了冲锋陷阵的法宝。不过事后那七个被起诉的运动首领里面却没有他。费尔森斯坦逐渐意识到,技术本身便具有在无形中为政治运动改天换地的巨大力量。他在运动中发挥了作用,却没有进入警察的视线。这一课让他领悟良多。
随着反战运动逐渐式微,费尔森斯坦回到伯克利大学读书,重新燃起了对计算机的热爱。种子已经种下,只等发芽成长为新型政治。他寻思,也许世道不再是枪杆子里出权力,在未来理应是得电脑者得天下了。费尔森斯坦成了民粹主义电脑精神的代表人物,后来他也设计了一些早期个人电脑,包括玩家电脑Sol(索尔)和第一台便携式电脑——Osborne 1型电脑。
鲍勃·奥布雷克特和弗雷德·摩尔的相遇亦是命中注定。摩尔一边在斯坦福医学院的计算机中心玩电脑,同时在全球卡车商店维护自己的信息网络;一边还筹划着拥有自己的电脑,以便把信息网络的资料存入真正的数据库。摩尔开始在半岛中部周围寻找更多的计算机资源。他给施乐公司的艾伦·凯伊打电话,并和凯伊在斯坦福大学西侧阿尔潘路的罗索蒂啤酒屋一起吃了个午饭。摩尔还去了几次SAIL,不过他离开的时候对机器模仿人类的可能性深感怀疑。他还找到道格·恩格尔巴特的增智研究中心,和恩格尔巴特手下一位营销经理短暂地谈了一会。
虽然对计算机技术仍保持警惕,但摩尔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抵抗计算机的吸引。他算不上专业程序员,但已开始慢慢自学编程基础知识。他时常在医疗中心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之后走出大门时,总有恍如隔世之感。他头晕目眩,似乎刚从狭窄的隧道中艰难爬出,之前那一段简直就像是钻进了电脑机箱里。
奥布雷克特此时坐拥一屋小型电脑和终端机。遇见摩尔以后,生性开放热情的奥布雷克特邀请摩尔把他的信息网络挪到人民电脑公司来。摩尔迈出了人生的一大步,从此获得了较为稳定的工作,在人民电脑公司开班教人编写电脑游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每周上十三节课,他这辈子都没挣过这么多钱。在门洛帕克的另类教育机构半岛学校,摩尔还和奥布雷克特共同教一门名叫"电子百宝箱"的课。这门课很简单,讲的是电子设计基础知识,教学生用电子元件制造一些像抛硬币机、电子骰子、节拍器和防盗报警器这样的小装置。从另一个角度看,给人讲课这种职业极其适合摩尔。这与他的理念不谋而合,他始终认为人们不应该去传统学校接受教育,而应该自学并且互相学习。
摩尔这种反建制(antiestablishment )的另类社群观点与玩家电脑的理念堪称绝配。他用政治眼光来看待自己在人民电脑公司教课的经历,觉得自己将进一步揭开计算机的神秘面纱,把计算机的力量直接交到人民的手中。
摩尔心中始终追索着社群的归属感,因此他也成了人民电脑公司聚餐晚会的常客。虽然他还达不到其他参与者的技术水平,但是他酷爱创意和激情的交流,仿佛慰藉了自己愈加渴望拥有个人电脑的心灵。摩尔觉得,如果他有一台电脑能给文字排版并能调整传单上的字型,那该有多么妙不可言。
这些电脑玩家们每周必然出现在聚餐会上品尝豪依·富兰克林那盘自制意大利面条,他们自力更生的精神完美地实践了弗雷德·摩尔的草根经济学理念。拉里·泰斯勒曾经怀疑普通人能否像电子玩家组装希斯电子套件(Heathkit )[9]那样自己组装电脑。但偏偏有不少玩家迫切地想以这种方式打造自己的电脑。
富兰克林和奥布雷克特在一次数学会议上结识了琼·寇特瑙(Joan Koltnow ),并雇她在人民电脑公司工作。寇特瑙也参加聚餐晚会,但对周三晚上的这一聚会着实有些不满。计算机和民族舞的组合本身就够诡异的,更糟的是还招来了一群不修边幅的狂徒,他们大多以为聚餐晚会就意味着带一大包家庭装薯片来凑数。
狂徒中有个不同寻常的人让寇特瑙特别不安,他管自己叫"嘎吱船长"(Cap"n Crunch,某种麦片品牌),没事儿就喜欢利用技术干些违法的事情。嘎吱船长本名叫约翰·德瑞普(John Draper ),以前是一名空军技师,在部队时主要操作雷达和保密通信设备。退役后,德瑞普游走于湾区地带,先是在国家半导体公司(National Semiconductor )[10]做工程技师,接着在当地的调频电台当无线电工程师,后来又在一家小电子公司赫格尔国际设计无绳电话,这个项目失败后德瑞普进了德安扎社区学院(De Anza Community College )[11]学习了一段时间。
1960年代晚期,在遇见了一位名叫丹尼的年轻盲人后,德瑞普的人生发生了奇异的转折。丹尼向他演示了如何将"嘎吱船长"麦片盒里附赠的口哨调音到某种频率,用于控制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电话网络的长途通话交换机。德瑞普随后加入了由年轻的"电话怪客"们组成的地下大军,怀着比尔博·巴金斯(Bilbo Buggins )[12]从霍比屯出发时的热情,在巨大的全球电话网络内部自在遨游。在《时尚先生》杂志(Esquire magazine )[13]的1971年10月号上,朗·罗森鲍姆(Ron Rosenbaum )以"小蓝盒的秘密"(Secrets of the Liule Blue Box )为题报道了德瑞普的电话黑客妙招后,很快德瑞普便以"嘎吱船长"的称号名震江湖。
玛格丽特·沃兹尼亚克的儿子斯蒂夫当时还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书。她看到这篇文章后把复印件寄到儿子的大学宿舍。斯蒂夫·沃兹尼亚克读罢心驰神往。他从未如此兴奋过,拿着这份报道逢人便谈。几天后,有个高中好友来找他玩,听到他滔滔不绝地描述嘎吱船长的事迹,便打断他说:"我知道嘎吱船长是谁。"
"啥意思?没人知道嘎吱船长是谁!FBI 都不知道他是谁!"沃兹尼亚克反驳道。
"我在库比蒂诺的KKUP 电台[14]工作过,"他的朋友答道,"嘎吱船长也在那儿工作,有个叫约翰·德雷普的人说自己就是嘎吱船长。"
沃兹尼亚克决心亲自找到嘎吱船长,并拉上了另一个高中好友史蒂夫·乔布斯一起找。乔布斯从里德学院辍学后在印度云游数月,刚回到旧金山湾区。不过当德雷普听说这俩小伙子在找他后,主动开车来到了伯克利。
留着胡子、带着角质边框眼镜的德雷普漫步走进沃兹尼亚克的宿舍,姿态夸张地宣布:"我就是嘎吱船长!"德雷普指导沃兹尼亚克和乔布斯造出了他们自己的蓝盒子——免费但却可以非法接入电话网络的设备。在共同创立苹果电脑之前的那几年里,还是初生牛犊的这两位企业家就在伯克利分校的宿舍楼挨门挨户地推销蓝盒子。
《时尚先生》那篇文章发表以后,德雷普成了FBI 和本地负责电话安全的警员们的侦缉目标。1970年代,他屡次因电信诈骗被捕、定罪并押入监狱服刑。第一次入狱时他被人痛殴,身心均遭重创,此后多年伤痛萦绕不去。
德雷普最终成为个人电脑时代最具悲情色彩的人物之一。几年后,他编写的第一个文字处理器与IBM 个人电脑一起捆绑销售,这替他挣了不少钱财。但后来,他将财富挥霍一空,竟落得无家可归。
有一阵子,德雷普和泰德·奈尔逊一起在早期的个人电脑软件公司欧特克(Autodesk )[15]工作。又过几年,在互联网浪潮中,他在印度果阿海岸完成了具有先锋性的网站设计。
到了1975年,作为全国第一家计算机教育门店,人民电脑公司依旧欣欣向荣,但是长期以来潜藏在表面下的诸多矛盾也日渐公开化。鲍勃·奥布雷克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总是与人争论不休,一点小事也要没完没了地辩个天昏地暗。寇特瑙觉得与其浪费时间辨明曲直,不如直接跟他说"行,鲍勃"然后跳过此事更痛快简单。
事态最终发展至不可收拾,丹尼斯·艾利森被迫作为中间人主持了公司的分割。人民电脑公司还是继续搞最初的出版业务;而包括富兰克林和摩尔在内的活动家们则决定另立山头,成立新的人民电脑中心(People's Computer Center ),专注于业务拓展以及在梅纳尔多大街门店的计算机教育事业。
永远担任组织者角色的摩尔在正式确立公司业务分立的这次会议上做了如下笔记:
(成立一家计算机中心
以推广8080电脑技术为主(低成本电脑)。
在这个地址成立的新公司名为人民电脑中心,由原有职员(原文如此)[16]组成;新公司与人民电脑公司彼此独立……
两公司都是独立的法律主体,人民电脑中心与人民电脑公司彼此不为对方承担法律责任。
旗下新闻刊物为通讯手段,中心本地化,与公司不同。
最后,奥布雷克特很绅士地接受了这桩"离异",而且人民电脑公司还慷慨地向新成立的人民电脑中心提供了资金和设备援助。
但这次分立并没有解决所有的问题,也不能消弭人们的不满情绪。一些职员和志愿者们认为奥布雷克特把他们的辛苦劳动看得太轻贱了。摩尔和另一个常客戈登·弗兰池(Gordon French )的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弗兰池是为军方保密项目工作的程序员,在人民电脑公司的一群电脑嬉皮士中间反而成了个另类分子。作为工程师,弗兰池继承了1950和1960年代乐观向上的传统美国精神。他从零开始组装了自己的个人电脑,并将之命名为"食鸡鹰"。对弗兰池而言,个人电脑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之一,他还雄心勃勃地打造了一组模型火车。
弗兰池与奥布雷克特尤其合不来。他曾申请成为人民电脑公司董事会成员,却被奥布雷克特无情拒绝了。他觉得奥布雷克特作为创始人嫉妒任何潜在的竞争者。弗兰池还愤懑不平地抱怨说,自己差点被哄骗着给极致动力出版社撰写一本汇编语言编程的书,险些就被占了便宜。费雷德·摩尔也深有同感。摩尔很早就开始感到自己的劳动不被认可;而且奥布雷克特把他归类为白干苦力的局外人,这事也让摩尔倍感愤怒。
在摩尔协助编辑的人民电脑公司季刊的问题上,两人的冲突达到了顶点。奥布雷克特时常鼓励摩尔,老是说自己已经准备退休,届时摩尔就能取代他成为正式编辑。
有一天,计算机行业杂志《数据自动处理》(Datamation )的记者来公司采访,预备写一篇对人民电脑公司的报道。
"你在公司是什么职务?"记者问摩尔。
"基本上就是干各种破事,"摩尔答道,"我也是助理编辑。"
记者走了以后,奥布雷克特劈头盖脸训斥了摩尔一顿,指责他夸大了自己的职权。摩尔惊愕不已。他这才意识到在人民电脑公司的荣耀归属问题上,奥布雷克特的态度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摩尔看出,奥布雷克特虽有汇聚创意英才的卓越能力,却没有与他人分享荣誉声望的气度雅量。
摩尔继续梦想着打造自己的个人电脑。在人民电脑公司工作时,他始终维护着自己的小型信息网络,但是档案卡片的局限性很大。当单子上的人名超过五六十个时,他意识到人工处理已不足以应付不断更新的人员分类和关键词选择。摩尔想道,为什么不能教人们从零起步打造自己的信息系统呢?当他找到奥布雷克特描述自己的想法时,在奥布雷克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奥布雷克特对开班授课本身没啥意见,只是不愿意拿人民电脑公司的人力物力去支持这个项目。
与此同时,人民电脑公司和人民电脑中心的分裂也导致了每周聚餐晚会的逐渐没落。在最后几次周三晚间聚会中,有一次摩尔和弗兰池站在屋外聊天,谈起聚餐晚会两人都恋恋不舍。若是没有了定期聚会,对打造个人电脑有兴趣的玩家们今后就很难保持联系了。搞个电脑俱乐部来保存这种互通有无精神的火种岂不妙哉?弗兰池主动贡献出自家车库作为聚会场地,还借给摩尔五美元去制作传单,把组建俱乐部的消息广而告之。
第二天,摩尔在笔记本上给传单打草稿,定稿后骑着自行车四处发传单,还把传单寄给了为数不多的一些玩家。传单上这样写着:
业余计算机用户群自制电脑俱乐部……名字任你叫。
你是否在打造自己的电脑?终端还是电视打字机?输入/输出设备?还是其他富有魔力的数据黑盒?
或者你还在分时系统上花钱买时段?如果是,那你可以来见见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交换信息,交流构思,谈谈工作,协同开发,无所不包……
艾伦·鲍姆也看到了这份传单,当时他和好友斯蒂夫·沃兹尼亚克同在惠普公司工作。在高中时,有一次鲍姆看见沃兹尼亚克坐在年级教室里,在笔记本上画着稀奇古怪的图形。
"你在做什么?"鲍姆问。
"我在设计电脑。"沃兹尼亚克答道。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不过其实鲍姆在此前数月也开始迷上了计算机。当时他父亲刚刚带着全家从东海岸搬到加州,就职于斯坦福研究所。刚到没多久,一个周六早上父亲就带着他去参观实验室。父子俩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一个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鲍姆探头进去一看,一位过早便有了满头银发的男士正坐在看起来巨大无比的电视机屏幕旁操作一台机器。这位男士面前摆着一个键盘,他还操纵着一个手掌大小的装置,并且用手推着这个装置在桌面上滑来滑去。
那人就是道格·恩格尔巴特。
鲍姆和沃兹尼亚克在大学时代也一直是死党,他还帮着沃兹尼亚克在惠普找了份工作。鲍姆给沃兹尼亚克打了个电话,说了传单的事,两人决定一起参加这个聚会。
鲍姆对这次聚会多少有点失望。鲍勃·奥布雷克特把一台运行得有气无力的Altair 电脑带到会场进行了展示,可鲍姆日常接触的都是这台机器无法比拟的强劲电脑。不过对其他三十二个到场者来说,自制电脑俱乐部的第一次聚会不啻天启。那时绝大多数计算机还被锁在企业和研究所的实验室里,但是隔离外界的这堵高墙已经出现了裂缝。
奥布雷克特出席了俱乐部第一次聚会,之后只是偶尔出现了几次。聚会刚开始不久,俱乐部的黑客们就进入了对奥布雷克特来说过于艰深晦涩的专业交流,后来他回忆说那晚他只听懂了三分之一的内容。丹尼斯·艾利森也参加了第一次聚会。在夜晚潮湿的薄雾中,他和其他玩家一起站在街灯下,苦苦等候戈登·弗兰池来给车库开门。等聚会真的开始了,弗兰池本人却不得不离去,因为他还得照料家里年幼的孩子吃晚饭。
那晚参会者中最远的来自伯克利和洛斯盖多斯(Los Gatos )[17]。帕罗奥多高中的三个学生鲍勃·拉什(Bob Lash )、麦克·弗里蒙特(Mike Fremont )和拉尔夫·坎贝尔(Ralph Campbell )看到摩尔在学校机房贴的传单后也来了。屋子里椅子不够,人们只好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这次聚会正是以摩尔欣赏的草根政治的方式来组织的。第一次聚会现场有六人已经造出了自己的个人电脑。人们在屋里四下走动,简单寒暄之后立即进入交换分享技术信息和业界传闻的重要环节。此后十年间,信息分享一直是自制电脑俱乐部的标志性特征。
来自伯克利的长发电脑玩家斯蒂夫·冬皮尔(Steve Dompier )谈起了他造访远在新墨西哥州的Altair 电脑制造商MITS(微仪系统家用电子公司)的经历。MITS 的生产速度远远赶不上人们下订单的速度。根据冬皮尔的消息,MITS 公司已经积压了四千台延期交货的订单。肯·麦金尼斯(Ken McGinnis)则炫耀了一个弗埃卡座数字磁带驱动器(Phi—Deck digital tape drive )[18],能以较为合理的造价容纳五十万字节的数据——这种容量在之前还闻所未闻。李·费尔森斯坦提到他正在研发自己命名为"汤姆·斯威夫特"(Tom Swift)[19]的终端机,实际上就是一台拥有集成显示屏的个人电脑。费尔森斯坦的创意灵感来自于伊万·伊里奇的《欢乐工具》(Tools for Conviviality )[20]一书。伊里奇是个激进的宗教学家,他倡导的由下而上控制工具的观点推动形成了1970年代激烈的技术变革。此前,斯图尔特·布兰德的《全球目录》也受到了伊里奇思想的影响。
弗兰池主持了俱乐部的第一次聚会,摩尔在一旁记笔记,为将于十天后发表的新闻通讯搜集材料。那期通讯是一张单页传单,摩尔在其中报道说,参会者们济济一堂,热烈交流了硬件和软件专业知识。摩尔还写了一两条编者按语,评价说"我期待个人电脑今后的应用能够不断挑战传统——其中大部分应用理应是时人无法想象的。"会议结束后,一家小电子零件厂的老板马蒂·斯珀格尔(Marty Spergel )站起身向俱乐部奉献了一颗英特尔的微处理器芯片,这一举动充分表现了即将成为自制电脑俱乐部特质的共享精神。
两周后,俱乐部第二次聚会在约翰·麦卡西的SAIL 举行。参加人数较第一次已有大幅增长,不过计算机分时系统之父(麦卡西)还是对逼至眼前的个人电脑发展势头视而不见。在俱乐部的第二期新闻通讯上,他刊登了一则小告示,提议成立湾区家庭终端俱乐部,向人们提供一台数字设备公司电脑的共享服务。他觉得每月七十五美元——不含终端和通信费用——应该是比较合理的收费。
第三次聚会又换地方了,斯蒂夫·冬皮尔在这次会上占尽风头。冬皮尔在1969年反战运动极盛之时从海军退役来到伯克利。刚到那天,警察机动部队遍布全城,直升机向示威学生喷射催泪瓦斯。
"酷啊!这里出大事了!"冬皮尔心想。
他一边学习电气工程,一边当木匠维持生活。虽然他算不上激进分子,但他家成了1960年代五花八门的政治文化人物的临时落脚处。琼尼·米歇尔(Joni Mitchell )[21]和简·方达(Jane Fonda )[22]
曾先后在他家过夜;有一晚,艾比·霍夫曼和约翰·德瑞普还在他家撞上了。
德瑞普是冬皮尔在伯克利山的劳伦斯科学大楼(Lawrence Hall of Science )[23]里认识的,后来成了他家常客。德瑞普用冬皮尔家楼上的电脑终端侵入远端的大型计算机。没多久冬皮尔家就成了电话怪客和电脑黑客们的大本营。有时候,大约二十人聚在他家,耍弄电话网络,恶作剧地给河内、白宫这样的地方非法拨打长途电话。最后,当顶着可疑天线的电话公司卡车从门前开过时,又惊又惧的冬皮尔才终于把这伙人全部扫出门外。
冬皮尔也是《星际迷航》这类游戏的热爱者,因此十分苦恼于计算机程序错误。在俱乐部第一次聚会的几星期前,他一时冲动就飞到阿尔布克基市,亲自跑到MITS 工厂催促厂家尽快发送他定购的价值四千美元的Altair 电脑套装。不过他发现自己还不是唯一如此心急如焚的买家。MITS 公司的秘书告诉他,有个哥们已经把自家房车停在公司停车场,声称不给电脑就不走。
在俱乐部第一次聚会后,冬皮尔的电脑套装终于分数次寄到。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除了组装电脑以外他啥事都没干。有一次,另外两个玩家到冬皮尔家向他推销一张可用作电脑外部设备的扩充卡,结果把他手上的电脑变成了一堆冒烟的废铁。
冬皮尔费尽心血又把电脑复活了,并且带着它参加了俱乐部的第三次聚会。这次聚会在门洛帕克市由一所大宅改建而成的半岛学校校舍召开。会场没有桌子,于是冬皮尔就在地上组装好了电脑,但是电线插头插进插座后,这台新电脑毫无反应。冬皮尔心里一沉,刚才摩尔的录音机的插头也插在同一插座上而且运转正常。
又试了几次,大家才发现摩尔那台录音机其实是在靠电池运转,于是众人找来了几条长电线一直接到楼上一个正常的插座上,电脑一下活了过来。由于还没有奢侈地配上键盘和显示器,冬皮尔只能靠拨动Altair 电脑前部控制面板上的开关来输入程序。每个指令都必须一五一十地用计算机本身的十六进制语言逐个输入。
因为几周来一直在摆弄这台机子,冬皮尔输入指令的速度飞快。可惜就在快输完的时候有人被电线绊倒,插头被拽出,电脑瞬间断电,程序一下就从电脑内存里消失了。
冬皮尔只得重新从头输入,这次终于成功了。之前,他发现这台无屏蔽的电脑经过编程运行程序时,可通过干扰晶体管收音机而发出声响。冬皮尔花了好几个小时研究怎么生成所有音阶,然后再拿收音机当电脑输出设备。在俱乐部的聚会上,毫无征兆地,会场飘荡起披头士乐队那首《山顶愚人》(Fool on the Hill )的旋律,在场的人受到了电闪雷鸣般的震撼。
一曲终了,人群涌入房间,欢呼雀跃,掌声雷鸣。观众平静下来后,电脑重新播放了一遍这首歌。接着,这台Altair 电脑——预示着更为强力的电脑时代即将到来——突然开始播放乐曲《雏菊》(Daisy ),它仿佛是被电影《2001太空漫游》(2001:A Space Odyssey )中那台似乎有自我意识的哈尔电脑(HAL )幽灵附体了。
这也是史上第一次玩家们自行组装的电脑有所作为!费尔森斯坦让观众安静下来并向众人说:"好吧,电脑能演奏音乐啦,不过咱们还没有真正改变世界呢。"但是没人听他的。所有人都想再听一遍,于是冬皮尔敲下按钮,音乐再度响起。一曲终了,冬皮尔又收获了一轮热烈掌声。
戈登·弗兰池主持了头三次聚会,但他跟玩家们的无政府主义风格实在不合拍。弗兰池总是站在众人面前长篇大论地絮叨着计算机科学理论,无法忍受他那单调独白的观众纷纷走到屋外各谈各的。在半岛学校的这次聚会上,费尔森斯坦注意到虽然一半以上的观众都已离席,弗兰池还是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费尔森斯坦看出,走廊里正在进行热烈的"横向沟通",一个新型社群正在形成。
不过弗兰池缺席了第四次聚会。他在社会保障总署找了份工作,暂时搬到巴尔的摩(Baltimore)[24]去了。马蒂·斯珀格尔建议由费尔森斯坦正式主持会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于是,拿着一根长教鞭的费尔森斯坦接替弗兰池成为主持人。此后十年间,直到自制电脑时代终结,他都领导着俱乐部的聚会;他的管理风格既专制也民主,还有些无政府主义色彩。
费尔森斯坦其人有些装腔作态,毫不介意用教鞭当武器驯服那些难以驾驭的会员。他的教鞭用途多多,时常被用来缠绕和固定玩家们带来分享的程序纸带。从一开始,费尔森斯坦就极力推动这种免费分享的"互惠经济",要求黑客们"滴水之惠,涌泉相报"。在玩家文化中,软件不是商品。事实上,在这些电脑试验者们看来,视程序为知识产权的理念十分荒谬可笑。那些不过是为计算机注入鲜活生命的指令罢了。
最终,俱乐部聚会定在斯坦福大学西侧沙丘路的直线加速器大礼堂举行。大约同一时期,硅谷的风险资本家们已经开始在沙丘路附近置业定居。俱乐部聚会的参加人数越来越多,后来每次聚会竟然都有四百多人到场。
头六次聚会中,弗雷德·摩尔都坐在前排做笔录,会后印发俱乐部的新闻通讯。4月初他和另一个俱乐部成员驱车前往旧金山考察分会成立的情况。大约有十人参加了筹备会,摩尔也在会上表达了自己对俱乐部新分会的高度热忱。
人们开始逐渐接受新产业正在形成的惊人事实。"要是有人设计了一个电路然后与大家免费分享会怎样呢?"摩尔向围坐在桌旁的人们提问道。"俱乐部不应该以盈利为目的,但是挡不住人各有志……俱乐部就像是创意的自由集市。"只要有机会,摩尔就不断重复自己关于自由分享的理念。但是由他引发的创业浪潮势头强劲、无法阻挡。前些年,摩尔用《全球目录》告别派对上从天而降的那笔钱来发展另类经济,期间经历了多少痛苦与折磨,现在却是这样意想不到的结局。摩尔因金钱的巨大腐蚀力而倍感挫折,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便协助创立了一个强大社群;在这里,信息的免费分享不仅是社群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其存在的根本原因。这其中深藏的讽刺意味就在于,弗雷德·摩尔亲手点燃了火种,但熊熊火焰却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绵延燃烧——强大的信息工具即将产生,信息分享将更加简易,不过与此同时信息的价格却愈发高昂。
自制电脑俱乐部注定将改变世界,但当变革如期而至时,却已不是摩尔期待的模样。俱乐部最终成为风险资本家约翰·多尔所说的"史上最大的合法资本积累"[25]的催化剂。包括苹果电脑在内,至少有二十三家企业将公司起源直接追溯至自制电脑俱乐部,可以说这些勇于创业的电脑玩家们共同缔造了一个生机勃发的产业;由于个人电脑已经成为工作和娱乐的万能工具,这一产业也带动了美国经济的全面转型。不过,摩尔对于民主和社群的追求也并不只是这一伟大历史进程的脚注。泰德·奈尔逊"把计算机权力还给人民"的集结号始终在大地上回荡,玩家们终将拆毁被禁锢于玻璃温室中的计算机世界的高墙,并掀起一场变革运动,从而树立起与传统美式商业模式全然不同的全新商业价值观。
摩尔原本可以在加州多待几年,更深入他协助创造的新兴产业。但是此时他和在门洛帕克一起同居的女士痛苦地分手了。而且他也看明白了,自制电脑俱乐部众人将纷纷投身创业大潮,俱乐部已与他的非暴力政治理想渐行渐远。
因此1975年夏天,摩尔将女儿留在自己父母家,然后继续东行,一路搭便车浪迹美国,他当了一阵子苹果采摘工人,后来在新罕布什尔州锡布鲁克(Seabrook )核电站抗议活动中被捕入狱。摩尔的兴趣转向了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应用。多年后,在看到中美洲森林遭到毁灭性砍伐后,他发明了一种有效燃烧木柴做饭的简易炉子。直到1997年因车祸去世前,摩尔一直是一名不屈不挠的和平运动积极分子。
虽然在个人电脑产业诞生的重要时刻离开了加州,摩尔的奋斗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创建自制电脑俱乐部的精神之本——自由分享精神——对由该俱乐部促生的整个产业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这种共享精神也预示了数字化世界的分裂,凸显出包括Napster[26]和源代码开放在内,所有重塑今日之消费和商务计算机世界的力量斗争。
裂痕最先出现在MITS 公司展示车抵达帕罗奥多的那一天。这一活动是由深谙市场营销手段的销售代表保罗·特瑞尔(Paul Terrell )极力促成的。特瑞尔找到MITS 公司,想代理公司销售新型Altair 电脑。MITS 原先计划的是通过邮购形式进行销售,但在1975年于加州安纳罕市举行的全国计算机大会上,特瑞尔直接找到了MITS 的创始人爱德·罗伯茨(Ed Roberts ),两人最终达成协议由特瑞尔在北加州经销Altair 电脑,并从该地区的电脑销售中提取佣金。
MITS 计划搞个Altair 8800型电脑的全国巡展,这也让许多人实现了和电脑的第一次亲密接触。MITS 公司把一辆厢式车改装成移动展台,特瑞尔也在帕罗奥多的瑞奇凯悦酒店订了间会议室。会议室原定容纳八十人,结果在当地报纸打广告后一下来了两百多人。这其中就有拉里·泰斯勒,他后来想说服同事自己已经看到了业界未来,可惜没人相信他。
那时,自制电脑俱乐部刚刚成立三个月,诸多玩家购买的Altair 电脑已经到手,但没有多少软件可用。MITS 的两名雇员主持了这次展示会(其中一名雇员是个颇有魅力的金发美女,她让不少玩家忘记了来此参会的初衷)。在一片混乱中,有人趁机"借"走了Altair BASIC 程序的拷贝。Altair BASIC 是阿尔布克基市一家名为"微软"的小公司推出的史上首个商业程序,而这家公司是由两名年轻的哈佛大学学生威廉·盖茨(William Gates)和保罗·艾伦(Paul Allen)[27]新近创立的。
就此"被解放"了的Altair BASIC——当时还以打孔形式储存在一条长纸带上——在自制电脑俱乐部成员的手中被传来传去。二十五年来,小偷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不过,斯蒂文·莱维在《黑客——计算机革命的英雄们》书中、斯蒂芬·缅恩斯(Steven Manes )和保罗·安德鲁斯(Paul Andrews )在《盖茨——微软大亨如何重新定义产业并成为美国首富》(Gates:How Microsoft's Mogul Reinvented anIndustry and Made Himself the Richest Man in America )书中都曾暗示斯蒂夫·冬皮尔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但是冬皮尔本人一直坚决否认这一指控。他声称自己早就有这个程序的拷贝,是展示会之前比尔·盖茨直接交给他用做β测试的。将近三十年后,冬皮尔还在家里存放着那份原始的纸带,若是有人来拜访,他就把纸带以及盖茨写来感谢他帮忙测试软件的信件拿给访客看。冬皮尔还记得由于当时AltairBASIC 还未正式发布,他对手上的拷贝一直三缄其口;而且那时冬皮尔还忙着应付各地玩家打来的电话,他们都想要他设计的那个音乐程序。
不过没有争议的是这份纸带几经流转到了丹·索科尔(Dan Sokol )手中。这位三十一岁的半导体工程经理把纸带拿到公司,他在那儿用一个纸带高速复制机器制作了七十余份拷贝,然后在自制电脑俱乐部的下一次聚会上把拷贝发给了玩家们。索科尔的大礼引爆了现场。人们争先恐后跑到他那儿抢夺拷贝。索科尔把人们推开,让玩家们排好队,那些已经订购了Altair 电脑但是还没有收货的人必须排在手头已经有电脑的人后面。
索科尔曾参加第一次俱乐部聚会,但没有在摩尔分发给俱乐部成员的签到表上签名。他后来成了沃兹尼亚克和约翰·德雷普的挚友。索科尔的态度和许多玩家一样,认为某种编程语言在学术界明明是免费分享、广泛传播的,但软件开发者却向玩家们要价五百美元,摆明了是敲竹杠。那时,已有针对大型主机和微型电脑编写的多个版本的BASIC 语言,还有人民电脑公司由志愿者们编写的微型BASIC 语言。玩家们觉得如果象征性地收取少量费用,或者把软件成本加入硬件售价中捆绑销售都算是合理的;但售价如此之高简直是此而可忍,孰不可忍。与此同时,这一偷盗行为激怒了年方二十的比尔·盖茨。在他看来,这种恶毒伎俩的最大受害人就是他的小公司。盖茨给计算机玩家们写了封怒火冲天的公开信,刊发在几本杂志上,其中就包括人民电脑公司的季刊。"大部分的玩家应该心知肚明,你们中的大多数人盗用了我们开发的软件,"盖茨质问道,"硬件必须付钱购买,但软件却被免费共享了。谁会在意为软件辛苦工作的人是否获得了合理报酬呢?"盖茨的真性情在此信中一展无遗,他对玩家们进行了辛辣嘲讽,语气咄咄逼人。此信发表后招致众多批评,盖茨又写了"第二封即最后一封信",说明自己并非MITS 公司雇员,但依然坚持最初的观点毫不退缩。
盖茨与任性妄为的业余编程者和硬件组装者之间的最初冲突,造就了计算机产业、当代音乐界、其他技术产业、好莱坞影业以及整个出版业的基本矛盾。在个人电脑产业的黎明破晓时分,因这一对抗而显露的裂痕在当今已成为世界经济面临的最尖锐的利益冲突。
一方面,硅谷长期以来的发展动力就是作家迈克尔·马龙(Michael Malone )所说的"大赚一笔"——说白了,就是贪婪。事实上,自制电脑俱乐部在门洛帕克的第一次聚会后不久,玩家群体就纷纷创立了苹果、奥斯本电脑(Osborne Computer )[28]、克罗门克(Cromemco )[29]和北极星(North Star )[30]等公司品牌;而公司创始人在早期俱乐部会议上被点燃的创业激情,就是这些公司的直接或间接起源。
与此同时,硅谷多年来也一直为理想主义色彩更浓厚的力量推动着,这一动力就体现在弗雷德·摩尔对信息自由分享的执着追求中。1960年代和1970年代早期,在斯坦福周边地区,正是这两种动力的交锋碰撞铸造了个人电脑产业的精神内核。如今,过往历史与现代计算机产业之间仍一脉相承。由志愿程序员们开发和维护、并可免费获取的Linux 操作系统就清晰反映了硅谷的理想主义特质。
斯图尔特·布兰德对硅谷发展中的基本矛盾评论得最为透彻。
"信息追求的是自由流通,"他说,"但也同时追求价值连城。"
这便是各种力量在斯坦福周边地区风云激荡三十年后的成果。由各种力量冲撞形成的矛盾冲突至今仍持续塑造着消费类电子产品、数字娱乐业和计算机产业的基本面貌。而且随着数字电脑在对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断进行重新定义,这种矛盾冲突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深远。
这一矛盾冲突的根源深植于道格·恩格尔巴特、弗雷德·摩尔和麦伦·斯托勒罗夫各自的构想和追求。恩格尔巴特和摩尔好似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他们为之献身的理想成为他们人生的唯一要务。而且两人都深感自己因执着追求理想而沦为社会的"局外人"。斯托勒罗夫对挖掘人类心智潜能的炽热追求倒是完美契合了当时的社会文化——获取并改造旧有建制下的工具,再赋予其崭新面貌。当然,斯托勒罗夫对计算机发展进程的影响远不及恩格尔巴特和摩尔那么直接。不过,他一心尝试致幻剂、渴求提升人类创造力,也由此解放了被禁锢的人心人性,只是其巨大影响力时至今日仍未得到应有的承认。
这三位人士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为个人电脑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个人电脑又在过去三十年间推动了信息经济的崛起。当今之信息产业正是他们三人部分梦想的交集。
个人电脑也使得因数字信息二元化本质而产生的矛盾渗透到现代生活的各个角落。微软、英特尔与好莱坞影业及出版业者结为同盟,在打造计算机软件和硬件设备时,他们开始用加密保护层对信息严防死守,阻止人们通过计算机网络进行分享。与此同时,开源软件社群亦开始尝试重新定义版权概念,进而贯彻宪法制定者们的立法精神。电脑黑客对信息分享的渴望与企业家对财富的追逐——不可避免地,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冲突将决定新一代技术革命的走向。硅谷的不同价值观代表着铸就了今日硅谷的各种力量;舞台早已搭好,只等它们抖擞登场、一决高下。
注释:
[1]三乘五英寸,即长12.7厘米、宽7.62厘米。(译注)
[2]比尔·盖茨(Bill Gates,1955—):即下文提及的威廉·盖茨,全名威廉·亨利·盖茨三世(William Henry Gates III),是美国商业巨擘、投资人、程序作者、发明家和慈善家。他与保罗·艾伦于1975年4月共同创立了后来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个人电脑软件公司的微软(Microsoft Corporation)。盖茨曾担任微软的首席执行官和董事会主席。近年来,他通过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对慈善组织和科研项目捐助了大笔资金。参见英文维基百科"Bill Gates "词条。(译注)
[3]希莱斯特·侯姆(Celeste Holm,1917—2012):美国著名的戏剧、电影和电视女演员。1948年因出演影片《君子协定》(Gentleman's Agreement)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后因出演《圣女歌声》(Come to the Stable)和《彗星美人》(All About Eve)两获奥斯卡提名。参见英文维基百科"Celeste Holm "词条。(译注)
[4]拉尔夫·奈尔逊(Ralph Nelson ,1916—1987):美国电影电视导演、制作人、作家及演员。1963年他执导的影片《野百合》(Lilies of the Field)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参见英文维基百科"Ralph Nelson "词条。(译注)
[5]斯沃史莫尔学院(Swarthmore College):美国一所私立文科学院,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费城西南的斯沃斯莫尔小镇。该校由贵格派教徒(Quakers)创建于1864年,是美国最早的男女兼收的高校之一。1933年该校放弃其宗教派别归属。参见英文维基百科"Swarth more College "词条。(译注)
[6]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1902—1979):美国哈佛大学著名社会学家、20世纪中期享有盛名的结构功能论的代表人物。在他主导之下,哈佛大学于1946年成立跨领域的"社会关系学系"(Harvard Department of Social Relations),由他担任第一任系主任。帕森斯一生都致力于社会学的专业化,曾任美国社会学会(American Sociological Association)理事长和《美国社会学人》刊物(American Sociologist)第一任总编。参见中文维基百科"塔尔科特·帕森斯"词条。(译注)
[7]在英语中,"字节"(byte)与"咬合"(bite)同音,而over 有"过度"之意,因此由"过多字节"(over byte)引申出"过度咬合"(overbite)的说法。(译注)
[8]《伯克利芒刺报》(Berkeley Barb ):1965至1980年间在加州伯克利出版的一份地下周报。创办者为社运激进分子麦克斯·谢尔(Max Scherr)。它是1960年代晚期第一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反主流文化报纸,内容主要是政治新闻,大多与言论自由运动、反战运动、民权运动以及由青年文化推动的各项社会变革有关。也刊载不少音乐、电影和书店的广告,充分反映了当时的反主流文化风潮。参见英文维基百科"Berkeley Barb "词条。(译注)
[9]希斯电子套件(Heathkit):由希斯公司(Heath Company)生产的电子设备套装。希斯公司创立于1912年,最初是一家飞机制造公司。该公司在过去数十年间推出的产品有电子测试设备和高保真家庭音响设备等,另外还包括颇具影响力的希斯H8、H—89和H—11等玩家电脑。不过买家买到的只是电脑基础套装,需要自己组装运行。参见英文维基百科"Heathkit "词条。(译注)
[10]国家半导体公司(National Semiconductor):美国一家半导体生产商,前总部位于加州圣克拉拉郡。公司专门生产模拟设备和子系统,产品还包括电源管理电路、显示驱动、通信接口产品和数据转换解决方案等。2011年9月起正式成为德州仪器(Texas Instruments)的硅谷分部。参见英文维基百科"National Semiconductor "词条。(译注)
[11]德安扎社区学院(De Anza Community College):即De Anza College,是位于美国加州库比蒂诺的社区学院,始建于1967年,主要提供综合教育和职业教育。库比蒂诺能从一个小城镇成长为产业城市及硅谷重心,该社区大学及其培养的各类人才居功至伟。参见英文维基百科"De Anza College "词条。(译注)
[12]比尔博·巴金斯(Bilbo Buggins):J·R·R·托尔金的首部小说《霍比特人》(The Hobbit)的主角,但他在续集《魔戒》中并不是个重要角色。比尔博是中土世界历史上首个能以自己意志放弃魔戒的魔戒持有者(Ring—bearer)。《霍比特人》描述了比尔博加入甘道夫和十三个矮人的队伍,离开家乡霍比屯(Hobbiton),踏上旅程,远征被史矛革巨龙占领的孤山(Lonely Mountain)。参见英文维基百科"Bilbo Buggins "词条。(译注)
[13]《时尚先生》杂志(Esquire magazine):赫斯特国际集团(Hearst Corporation)旗下一份月刊,创刊于1933年10月。它体现了以消费为中心的现代男性主义,对后来的男性杂志产生了深远影响。该杂志每年评选的"最性感女士"被认为是社会审美和女性魅力的风向标。参见英文维基百科"Esquire(magazine)"词条。(译注)
[14]KKUP 电台(91.5兆赫):一家在美国加州库比蒂诺注册的地区性广播电台,覆盖范围是旧金山大湾区地带,广播内容多种多样。1970年代,约翰·德雷普曾在该电台担任工程师。参见英文维基百科"KKUP "词条。(译注)
[15]即欧特克股份有限公司(Autodesk,Inc.):美国一家跨国软件公司,为建筑工程及施工业、制造业和传媒娱乐业等各领域的企业提供软件设计等服务。公司由约翰·沃克(John Walker)创建于1982年,总部位于加州马林郡圣拉斐尔市(San Rafael)。公司的旗舰产品就是AutoCAD 软件。参见英文维基百科"Autodesk "词条。(译注)
[16]摩尔的笔记原文中"职员"一词写的是"personal ",实际上此处用"personal "(意为"个人的")有误,应为"personnel "(意为"职员"),应该是摩尔本人的笔误。因此作者在书中引用摩尔笔记原文时标注"[sic]"(意为"原文如此")。(译注)
[17]洛斯盖多斯(Los Gatos):美国加州圣克拉拉郡一小镇,坐落在圣克鲁兹山的山脚,属于旧金山湾区地带。它位于圣何塞市西南角,也是硅谷的富裕住宅区。参见英文维基百科"Los Gatos,California "词条。(译注)
[18]弗埃卡座数字磁带驱动器(Phi—Deck digital tape drive):由1975至1979年间存在的数字集团(The Digital Group)生产。该公司是第一家为Zilog Z80处理器生产系统配件的公司。这些主要针对电脑玩家而打造的产品采用可替换的主板和元件,不需更换外部设备即可升级CPU。该公司以送递订货的不可靠而闻名,被戏称为"丹佛驴"(Denver Donkey),它给用户邮寄产品时不是一次性寄全,而是分成几次、每次只寄一部分元件。参见英文维基百科"The Digital Group "词条。(译注)
[19]汤姆·斯威夫特(Tom Swift):共五个系列、超过一百册少年科幻小说和冒险小说的主人公,第一部作品出现在1910年。该人物由爱德华·斯翠特迈耶(Edward Stratemeyer)首创,其冒险故事在多年间由不同的代笔作家创作。一般说来,这些作品宣扬了科学技术的实用性和有益之处,发明家们也总是被塑造成令人尊敬的英雄形象。汤姆·斯威夫特的冒险故事后来被改编为游戏、电视剧和电影。斯蒂夫·沃兹尼亚克和科幻巨擘伊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都曾表示受到过这些冒险故事的启发。参见英文维基百科"Tom Swift "词条。(译注)
[20]《欢乐工具》(Tools for Conviviality):于1973年出版,作者伊万·伊里奇在此书中阐述了他之前在教育学领域阐发的主要观点——专业知识为制度机构所把持,技术精英在工业社会中占据统治地位,因此应开发新工具使普通公民重新占有实用知识。伊里奇建议应该反转当前深层次的工具结构,赋予人民能保证其独立有效工作权利的工具。该书引起了世界性的关注。该书推崇的用户群体共同开发和维护工具的观点深刻影响了个人电脑的第一代研发者们,特别是李·费尔森斯坦。参见英文维基百科"Ivan Illich "词条。(译注)
[21]琼尼·米歇尔(Joni Mitchell,1943):加拿大音乐家、歌手兼歌词作者、画家。1965年开始在美国东海岸费城和波士顿等地巡回演出并创作歌曲,后定居南加州。1965至1967年间她因独特的歌曲创作和创新的吉他演奏而声名鹊起,1968年推出首张专辑。她的大多数专辑由她自己一手包办制作,其音乐融合了民谣、爵士、摇滚、古典等不同音乐元素,诗意的歌词融入了她对社会、环境和个人问题的思考,对之后众多音乐家的创作有着深远影响。琼尼·米歇尔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晚期最重要、最具影响力的女性唱片艺术家。参见英文维基百科"Joni Mitchell "词条。(译注)
[22]简·方达(Jane Fonda):美国著名女演员、作家、反战激进分子及女权主义者,是著名演员亨利·方达(Henry Fonda)的女儿。1960年代晚期,她积极参加了反战运动,因拍摄了一幅坐在高射炮上的照片而被称为"河内简",引起巨大争议。她的演艺事业极为成功,曾获得两次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一次艾美奖和七次金球奖。参见英文维基百科"Jane Fonda "词条。(译注)
[23]劳伦斯科学大楼(Lawrence Hall of Science):建于1968年的一所公共科学中心,以加州大学首位诺贝尔获得者厄尼斯特·奥兰多·劳伦斯(Ernest Orlando Lawrence)的名字命名。它坐落于伯克利山上,俯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该中心向各个年龄层的学生提供各类科技展览、设计课程和科技教育资源,并辅导学生的职业发展。参见英文维基百科"Lawrence Hall of Science "词条。(译注)
[24]巴尔的摩(Baltimore):美国马里兰州(Maryland)城市。社会保障总署的总部所在地伍德朗(Woodlawn)就在该市以西。(译注)
[25]约翰·多尔这番评论后来用于描述互联网时代(dot-com era),但最初是用于描述个人电脑产业的。(原注)
[26]Napster :第一个被广泛应用的点对点(P2P)在线音乐共享服务,最初由约翰·范宁(John Fanning)、肖恩·范宁(Shawn Fanning)和西恩·帕克(Sean Parker)共同创立。该软件可以让用户在网络中下载自己想要的MP3文件,同时也能让用户自己的机器成为一台服务器,为其它用户提供下载。它实际上提供的是整个Napster 网络的MP3文件"目录",而MP3文件分布在网络中的每一台机器中,随时供用户上传、搜索和下载。Napster 极大影响了计算机用户使用互联网的方式,并为其他点对点文件共享程序(如Kazaa 和Bear Share 等)打下了基础。1999年多个国际唱片大公司起诉Napster,控告其侵犯歌曲版权,Napster 败诉。2002年6月,Napster 宣告破产,后为百思买(Best Buy)收购,2011年又被售与Rhapsody 公司。参见英文维基百科"Napster "词条和百度百科"Napster "词条。(译注)
[27]全名保罗·加德纳·艾伦(Paul Gardner Allen,1953—):美国商业巨擘、投资人和慈善家,和比尔·盖茨共同创立了微软公司。保罗·艾伦还创立了沃尔肯公司(Vulcan Inc.)并任董事会主席,由该公司管理他的投资和慈善事业。他投资的领域包括科技、地产、媒体和体育等,他还分别创建了艾伦大脑科学研究所(Allen Institute for Brain Science)和艾伦人工智能研究所(Allen Institute for Artificial Intelligence)等机构。参见英文维基百科"Paul Allen "词条。(译注)
[28]即奥斯本电脑公司(Osborne Computer Corporation):1980年代初期走在业界前沿的美国便携式电脑制造商,创始人是亚当·奥斯本(Adam Osborne)。该公司于1981年发布了世界上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功能全面的笔记本电脑——Osborne 1型电脑。因经营不善,公司于1983年9月宣布破产。后来厂牌被售与芬兰个人电脑厂商Mikrolog 有限公司。参见英文维基百科"Osborne Computer Corporation "词条。(译注)
[29]克罗门克(Cromemco):位于美国加州山景城的微型计算机公司,在个人电脑革命早期以生产基于Zilog Z80微处理器的高端S—100总线电脑而闻名。该公司的Cromemco Dazzler 则是第一台配备了彩色显卡的个人电脑。该公司由两名斯坦福博士生哈里·加兰德(Harry Garland)和罗杰·梅伦(Roger Melen)于1974年共同创立,得名于斯坦福大学一处宿舍楼(Crothers Memorial Hall)。该公司电脑以精湛工艺和创新设计而知名。参见英文维基百科"Cromemco "词条。(译注)
[30]即北极星电脑公司(North Star Computers):曾在早期微型电脑市场上叱咤风云的计算机企业之一,以生产S—100总线电脑的低成本软盘系统而成名,后开发了公司自主产权的NSDOS 操作系统。由于该公司坚持采用固定扇区软盘驱动,软件很难移植到北极星电脑上,因此销售业绩不佳。在使用更廉价的CP/M 操作系统、带内置显示器的电脑(例如奥斯本电脑和Kaypro 电脑)出现后,该公司的销售受到巨大冲击。公司最终于1984年关闭。参见英文维基百科"North Star Computers"词条。(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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