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淡淡的燃燒氣味。放眼看過去整個眼底空盪盪的,大操場像是蒙上了一層明朗的淺灰,連偶爾走過去的幾個傢伙也透著寂靜的神采。周老鬼和黃蠢蛋他們幾個在那兒低聲商議園遊會的細節,因為他們和我都有幸成為本班本會計年度的園遊會召集委員。我在不打擾他們的情況下提起書包,輕輕從窗戶翻出去,周老鬼抬起頭詫異地看我一眼,我對他翻翻白眼,就下樓去了。
校園裏沒幾個人,社會組的教室角落某個老兄在那兒打著瞌睡,下一個教室靠窗的座位上陳鳥育和社會組的幾個老哥在打牌,我趴在窗臺上看見陳鳥育的手上有一把爛牌,於是詫異地湊過去看,陳鳥育側頭看我,做了個鬼臉。
「爛牌。」他把牌湊近我這邊,低聲說道。「可是他們還以為我要通殺呢!」
社會組的傢伙們露出職業賭徒的表情,戴金絲眼鏡的老哥小心翼翼地下了一張牌,過後又是一陣沈默,這四個傢伙像是吸血鬼在午夜墳場賭死人骨頭似地靜悄悄的,空曠的走廊也一樣。我又在那兒看了一會,沒什麼搞頭,於是我拍拍陳鳥育的肩,算是打過招呼,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也沒搭理我,不過待會他一定會驚天動地的跑過來追殺我,因為我偷偷幹走了他的寶貝小收音機。
走過小花園的時候,天氣延伸而出的安詳感仍具有對心情的絕對影響力。收音機這時何春蘭正幽幽地唱著「麥笛」,當歌兒正唱到「多少少年舊事都已隨風而去……」的時刻,乖乖,有那麼一種在遙遠的地方,什麼東西這樣「噗」的一聲擴散開來的感覺,我的眼睛突然就霧了起來,我暫時地坐在草地上聽完了那首「麥笛」。我還想再聽一遍,可是那見鬼的收音機這時候卻開始他媽的穩潔亮晶晶起來了,它還說,只要穩潔一噴,乾布一擦就會賊亮得什麼似的。
不過此刻依我說,假使我這時候在廣告裏邊的話,我會拿起穩潔,掉個頭,用瓶子的屁股把那些亮晶晶的玻璃全數他媽的打破。
遠遠的樓梯口上,陳鳥育這時氣沖沖地往我這邊跑過來,我不是說過嗎?那寶貝小錄音機是他的身上的重要器官之一,此刻他必然打算用那部收音機來打破我的頭,再打開沾血的開關,享受他最愛聽的中廣調頻廣播。我有點狼狽地爬起身來,把收音機放在花園的小圍牆上,逃得像是特洛伊戰場上的流星。
「你有種不要跑!」陳鳥育在我的身後大叫,但他只是裝個樣子罷了,我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只在乎東西是否又回到了手中,至於打破我的頭什麼的一點也無關緊要。我確實知道如此,因為這種好戲我們已經上演過無數次了。
大約跑到禮堂前門的時候我停下來喘喘氣,偶爾這樣飆它一下也挺有趣。禮堂這一帶熱鬧得很,學校的體育場如今花花綠綠的搭了許多帳篷,傢伙們在我眼前來來去去的好不忙碌,幾個小姑娘家搬了張桌子氣喘吁吁地往大門的方向過去,走個兩步要休息三十分鐘,幾個社會組的老哥抬了根大木頭嘻嘻哈哈的大聲笑著,除了我之外,好像大夥都有自己該做的事。
有股怪怪的冷風吹得我身子發抖,我從書包拿出圍巾掛在脖子上,鳥鳥的向體育場走去。
一進體育場的鐵柵門,我就看見眼鏡陳志明背著手,老夫子似的駝著背在音樂班前和音樂班的長腿姑娘班長商議著些什麼。音樂班的帳篷垮垮的,柱子東倒西歪,幾個小女生坐在帳篷裏,塑膠帆布幾乎要垂到頭上了,一付可憐兮兮的樣兒,像是遇到地震又颳了颱風,然後大水把剩下的一切沖得精光,而現在正坐在那兒等待有關單位來收容似的。我看起來一定有幸災樂禍的表情。長腿姑娘班長瞪了我一眼,繼續和眼鏡陳志明商量著。
「帳篷搭不起來嗎?」我問了坐在帳篷裏幾個小女生之中的一個,因為她離我最近。她戴了付眼鏡,很精明的樣兒。
「力氣不夠啊!」她對我聳聳肩。「我們連石頭也搬不過來呢!」
我問她為什麼不找些熱心的傻瓜人士來幫忙呢?而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遠遠的已經看到周老鬼和黃蠢蛋他們幾個在風沙滿佈的體育場彼端向這邊走過來,這種差使對他們來說再恰當不過。你可以看見他們走得蠻快,通過方纔我看到的那幾個抬桌子的小女生,並且熱心地接手過來,面露微笑地向攤位這邊走近。幾組人這時會合在一起,加入眼鏡陳志明和長腿班長的高峰會談,我旁邊的幾個小姑娘也過去湊熱鬧,大夥在帳篷前邊聊得嘰嘰喳喳的好不開心。
我一個人坐在旁邊覺得沒什麼意思,好像這輩子我一直在重覆地做同樣的事,在人群裏我一直都是永遠的局外人,那使我像是被隔離了般的難受。事實上,人家也不見得不願意和我說話,而是我根本打心裏覺得和許多人嘰嘰喳喳是件要了命的事,我決定保持緘默,但是偏偏又覺得像是被隔離了般的難受。我想我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我根本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我必須長時間在人群中掩飾這個事實,否則人一多聊得也多的時刻說不定就會露出馬腳哩!我真的得非常小心,所以每當大夥聊得高高興興的時候,我總會有股衝動,想跑到空曠地方,痛痛快快吼上他媽的好一陣子。
我不諱言這種想法十分可怕,搞不好有哪個心理分析家的老小子會跑過來告訴我,你閣下有極大可能成為一個變形的大蒼蠅哩!這好像是卡夫卡老兄的小說,一個倒霉的傢伙有天早上醒來發覺自己已然變成一隻大蒼蠅或蟑螂什麼的。乖乖,這真讓我有點恐懼了起來。
當我有點恐懼起來的時候,原來我已經走到咱們自己的攤位上來了。咱們的攤位規模稱得上是簡陋可憐,只有幾根木柱鳥鳥的杵在那兒,繞上幾條麻繩。傢伙們搬了幾張桌子椅子放在草地上。我還看見蔡老城坐在最後一張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一本小說,我湊過去看封皮,他的眼神從鏡片後看了我一下,對我笑笑,放下書。那是一本倪匡的科幻小說,寫的是些有關盜墓的故事。好像每一年的園遊會記憶中都有倪匡的科幻小說,坐在明灰色系的天空下,悠閒地看不用動腦筋的刺激情節,在吵嚷的人群中心情陡地平穩下來。
我從蔡老城手中拿過來那本書,翻了幾頁。他是個脾氣十分好的傢伙,如果有誰在我看書的時刻跑過來打擾我,我也許不會有這麼好的風度,但是蔡老城連一點不耐煩的樣子也沒有。
「人都到哪兒去了?」我把書還他,輕鬆的問。
「不曉得,」他是真的不曉得,你看他的樣子就可以知道。「剛才還蠻多人的,怎麼一下子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也許是消失在四度空間裏了。」我說。倪匡小說裏每個傢伙都喜歡在空間裏消失上他媽的一下下。「尤其天氣這麼好。」
蔡老城有一會子沒說話,書也不看了。他沈思了幾秒鐘,盯住腳下的草看,在木頭桌子底下的大體育場,稀稀疏疏的長了秋冬時分那種沒精打采的草。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常常會覺得寂寞是嗎?」
「啊?」他問我這話的時候我正看遠方的天空,像是冒著淡淡的煙的灰色天空出神。於是他又將同樣的話再說一次。我聳聳肩。
「這種秋天陰涼的天氣常讓我有種悲哀的感覺。」蔡老城沈靜的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應該也會跟我有同樣感覺的。」
我想蔡老城沒有說錯。縱使這種感性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有點格格不入之感。像他這樣一個瘦削乾燥,保守謹慎且戴了副深度眼鏡的傢伙,你會覺得如果從他口中聽到感性的詞句會令你奇怪上一陣子。有時候你認為他們嚴肅得像個鬼似的,但是實際上他們也可以在那些諸如三毛流浪記的柔性書籍裏得到和你我一樣的樂趣。他們無疑都是年紀和我們一樣大的毛孩子,只是不太看得出來罷了。
「可能會吧!」我簡短地說。「有時我會在這種天空下邊想起很多人。」
好了,我想說的無非就是這樣。不同的天空會讓你想起不同的人,而同樣的天空,在不同的季節裏又會讓你想起另外的許許多多人。有些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則在你十歲過後就沒再見過面,有些人仍然天天和你在一起,然而你記得的卻不是天天見面的這個形像或個體。像翻開一頁泛黃的陳舊書頁,每一次翻動總會發現上邊又多了點東西,也許是一個女孩的微笑,也許是一場痛痛快快的眼淚。等到下一個翻動書頁的機會來臨……搞不好那已經是幾十年過去了,你會想起上回還年輕時觸動回憶的心情。
遠遠的地方飄過來烤東西的香味,學校大門口在秋天常有幾個老人推著小攤賣東西。所有我能在此情此景想起來的,就是在我十歲那年的冬天跟我表哥到街上買烤玉米的往事。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大約有五十年的時間沒想起過這件事了,它一直堆在吃飯,上課,升學主義乃至於青少年苦悶這些鳥事兒的底下,靜靜的被壓在底下,每天你帶走一些重覆的,讓你心煩的事兒,而後,同樣的事兒你再堆上一些,第二天,一樣的過程再重覆一次。總有一天你是會明白的,原來我們幹的始終是一樣的笨事,天天為自己的單調,空虛而痛哭流涕,哭得差不多了,擦擦眼淚,坐在那兒,等待著再下一次的痛哭流涕。而那些堆在最底下,已經逐漸泛黃的古老記憶只在偶發的機緣下才會發酵出來。
就像現在,我在秋天味道很濃的天空底下走了好一會兒來到這裏,蔡老城問我,「你常常感到寂寞嗎?」,遠遠的地方有烤玉米的香味,那使我在腦海中一下子回到十歲那年的秋日午後,我跟表哥走在草屯的街道上。
當我在想著這些的時候,蔡老城耐心地在我眼前等我開口說話,於是我就把以下的內容清清楚楚的說給他聽,從「我表哥的媽媽是……」開始,在「……必然是見了你的大頭鬼。」結束。
我表哥的媽媽是我的阿姨,我的阿姨是我媽媽的姊姊,你一定以為我還要再扯上一堆我乃是我表哥的表弟一類廢話,每當有些人開始談論親屬關係的時候,他們就是如此,但是今天我不會這麼做。你只要知道我表哥家和我們家的親屬關係蠻近就夠了。
說到阿姨,我有八十個左右的阿姨,情形相當的複雜,我的這些阿姨之中,有小時領養過來的阿姨,有和媽媽是堂姊妹關係的阿姨,也有和我媽媽同一個爸爸卻不同一個媽媽的阿姨。我常常搞亂掉這些,我的意思是說常常會有我不認得的陌生太太走過來,告訴我說,我就是你的某某阿姨。然後你就得坐在那兒聽一大堆諸如長得這麼高了我們都被追得老了等一些瘋話。
除了很少幾個阿姨外我永遠弄不清楚她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不過這並不太重要,因為似乎她們自個兒心裏都還明白。
幸運的是,表哥的媽媽是少數幾個我知道的阿姨之一,她是我的五姨,我媽媽在家族中的代號是六姨,她們兩個年紀只差兩歲,從小感情也最好。據說,五姨年輕時是個十分出色的美人,並且我外公的家族前幾代祖先大概有外國人的血統,隔代遺傳的基因作用之下,五姨的長相和大夥有點不太一樣,高鼻樑,深眼窩,薄嘴唇,一付外國娃娃的長相。據說五姨早些年的時候日子過得不是太好,至少在我十歲那時候是這樣的。實際的情形如何我不清楚,一方面我當時年紀還小,另一方面大人也很少提到。
總而言之,後來他們決定一家人移民到美國闖天下,為了種種的緣故,五姨先自個兒單獨到美國去……我還記得當時我跟媽媽到松山國際機場送她登機的時候,她回過頭來看表哥他們幾個小孩的依依不捨神情。
不久之後,五姨的先生也搭飛機過去了,留下三個孩子:表哥和他的哥哥姊姊,幾個半大孩子孤零零的,在臺灣又待了半年左右才接過去美國一家子團圓起來。而我所記得的這段往事,就發生在他們仍住在臺灣的這段期間裏邊。
那天中午,表哥自己一個人從臺中搭五十分鐘的車到草屯來,可能是個禮拜六,也可能是個禮拜天,下午兩三點鐘,我蹲在家門口無聊地丟小石子玩,看見他的身影在冷冷的風以及與現在一模一樣的明灰色系天空下出現。一下子我的眼睛亮了起來。家裏面媽媽正忙著給翻修房子的工人煮晚飯。屋子裏遠遠傳來媽媽炒大鍋子菜的聲音,光線有點暗,一屋子的寂靜。我和表哥沒什麼說話,看了一會漫畫書,我抬起頭來,盯著他看,垂著眼的專注表情,表哥家的三個孩子都長得跟五姨一樣的洋娃娃長相,長睫毛在白皙有淡淡雀斑的臉頰上投射出陰影。
「我們去街上玩好嗎?」當我這樣說著的時候,表哥抬起頭,淡淡的高興表情,用力的點頭。
我們走過去廚房,我拉拉媽媽的圍裙,告訴她我和表哥要到去街上玩。媽媽想了一下,從袋裏拿出來一個五塊錢硬幣讓我們買點東西吃。然後,在我們走出門的時候又追上來,再給了一個五塊錢硬幣。我們向大街上走去,回個頭,還看見媽媽站在門口,圍著圍裙,對我們揮揮手。
我們走過大圳溝,夏日裏這兒有一大票的媽媽蹲在水邊捶打衣服,但是現在水邊空盪盪的,只有溪流孤零零地淌著水。
我們走過八舅的雜貨店……除了大約八十個的阿姨外,我們同時也有八十個左右的舅舅。理平頭的八舅坐在光線昏暗的玻璃櫃後面打著瞌睡。空氣中飄著永遠的烤東西味道,我們走過了泛著藥香的中藥鋪,走過了瞎公公的算命館,聽說媽媽她們剛出生時的八字都是在這兒批的。
在公路局的前邊我們還遇見一個不太知道名字的阿姨,她彎下腰來,問了表哥幾句媽媽去了美國,在家裏有沒有乖乖的親切話語。長長的碧山路在傍晚的天空下像是要通往天堂似的,遠遠地消失在地平線另一端的旱田裏。農會前有幾攤賣烤玉米的小攤子,冒著煙及香氣。我和表哥走過第一個賣烤玉米的攤子,過去幾步之後,我下定決心,拉住表哥的手,走回去,仰頭向老板堅定的說要買兩支烤玉米,我告訴他我們每個人都有五塊錢,哦!不,我的口袋裏還有前些天裏存下的一塊錢,就這麼多。
一口銀牙的老板收下這些錢,燦爛地笑著,動作熟練地挑了最小的兩支最小的玉米棒子,沒刷幾下佐料就遞給我們兩個楞頭楞腦的小傢伙。
「你看,我這支只有五塊錢,所以他就沒給我塗辣椒了。」
走在農會旁小巷子裏時,表哥悄悄對我這樣說道。
我們繞過破洞的竹籬笆,幾隻老母雞詫異地抬頭看我們,停止覓食的動作。我們走上最大倉庫的前門樓梯,我撢了地上的灰塵,兩個十歲大的孩子高高地坐在那兒,凝望遠方充滿哀愁格調的傍晚天空,吃著烤玉米。靜寂的空氣在四週流動,冷冷的秋天氣息。
突然間,表哥啜泣了起來,剛開始我以為他在笑,低著頭悶笑,但是後來我發覺他的臉上爬滿了眼淚,也不去擦它,抽著鼻子哭得好厲害,臉都哭紅了。我慌了手腳,突然間我也掉了眼淚,沒來由地哭著,靜靜的,我們兩個,那年都是十歲,在充滿哀愁的十一月天空下,流了好一會眼淚。
我挺喜歡這種回憶,也希望這輩子永遠記得它。最好常常有像蔡老城這樣合時宜的傢伙在言語中勾起記憶,這無疑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專有回憶,雖然此刻蔡老城很用心的在聽我說這個故事,並且也蠻進入狀況的樣子。但是我肯定那片十歲時候的悲愁天空及空氣中特有的往日芬芳,在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心裏才擁有最完整的形象。像一幅泛黃的畫,無論你的描述能力有多強,你還是沒辨法向一個不知情的傢伙形容它。除非你用照相機拍下來。問題是似乎到現在我們還沒聽說過,有哪位一臉傻相的聰明先生發明出一部可以照出心情的照相機。這就是我的結論。
至於我那個表哥,誠如前面我說過的,他在不久後就讓他爸媽接去了美國,再也不曾回來過。他現在在那邊可快活啦!聽說現在他已經進了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電機系,大大的了不起。
猶記得十歲那年臨上機前我們約定好每一個禮拜要寫一封信,並且他決定一到美國就要拼命搗蛋讓大人不得不送他回來。剛開始通信時我還在每一封信上說些落葉要歸根啦!這兒才是你的家一類的傻話。他也在每一封回信裏表明一定要回來的堅定立場。可是,三四個月後信就變少了,信與信的間隔越來越長。更好笑的是打從一封只有兩張相片的信以後,我就不曾再接過他的隻字片語。算算那也已經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以後,連一聲屁也不曾見過。
不過你真的不可以怪他,直到現在他還是常託人捎回來一件運動T恤或是海報什麼的,相當的講義氣。至於這些年來我從沒接過他隻字片語的真正原因只不過是因為他根本就寫不出來,是真真正正的寫不出來。
通常,十來歲的臺灣小孩到了美國後的第三年會喪失八成的讀寫能力。我在草屯家裏的抽屜有張他九年級時和個金髮小洋妞摟著肩合照的相片。照片後邊是他的親筆簽名,很精采,只有三個字,字體還特別大。如果你在幼稚園中班的時代被一個大傢伙迎面捶了一拳,後腦著地,之後用左手握筆,你也可以寫出來那樣的字。最近我還聽說他寫一封中文信得花上半個月的時間哩!
一切無非就是如此,所以如果有哪個傢伙認為今天我們可以和這樣的一位先生談論十歲那年的天空及烤玉米的話,那他必然是見了他的大頭鬼。
「很不錯的故事。」當我說完以上那些之後,蔡老城溫和地點點頭,厚鏡片後邊的眼睛有淡淡的笑意。這之後我們又聊了一會,突然間我覺得我想離開這個地方了,於是我告訴他我還約了別人,所以先走一步。我為自己的完美撒謊本領感到十分害怕。回過頭去,我看見蔡老城遠遠坐在咱們攤位上又翻開那本倪匡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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