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赵石生-偷砍树木的二狗,被赵石生痛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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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十八那天,黄自平的小女儿出嫁,赵石生少不了要去茶花坪吃酒压席。

    茶花坪海拔较高,坐落在乌蒙山支脉的山梁子上。瓦窑冲海拔较低,位于乌蒙山区的边缘地带。两个寨子山水相连,相距不过十里,却分属于不同的村委会。

    茶花坪寨子不大,顶多四五十户人家,坐落在森林环绕的山坳里,很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寨子旁边的老杉树上有个庞大的喜鹊窝,两只花喜鹊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给寨里增添了几分喜气。赵石生来到黄自平家,新娘子还没出门,前来吃酒的客人们正在准备坐席,将屋里屋外拥挤得水泄不通。黄家人对赵石生十分敬重,立即请他去坐上席。寨里的男女老少几乎全部来了,三间正房楼上楼下都摆了酒席,还坐不下,又在院子里摆了几桌。主菜是满满一盆羊肉汤锅,客人放开肚皮也吃不完。本地出产的山羯羊非常有名,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拉出的羊粪蛋就是六味地黄丸。用这样的山羯羊煮成全锅汤,所有零件一样不少,那味道自然鲜美得无法形容。饭是荞面涮成的疙瘩饭,看起来绿瞎瞎的并不起眼,吃起来却很有筋道。茶花坪属于高寒山区,不产水稻,只产包谷洋芋荞麦,城里人难得一见的荞疙瘩,这里却是家常便饭。由于饭菜爽口,赵石生吃得太饱,酒也喝得有些过量,放下碗筷便去亲家床上睡了一觉,新娘子怎么走的他全然不知。一觉醒来,客人早已散尽。黄自平挽留他住些日子,说你难得上来一趟,别忙着回去,多在这里玩上几天,要是觉得闷躁,就跟我去山上跑跑。赵石生欣然同意。

    在黄家厢房里,赵石生看到地上有个罗筛大的圆洞,里面的泥土显得十分松软。赵石生感到奇怪,就问黄自平这是怎么回事。黄自平将赵石生带到厢房外面,只见紧挨山墙的草坪上也有一个圆洞,跟厢房里的一模一样。黄自平告诉赵石生,两个洞互相通连,都是穿山甲打出来的。前不久的一天,黄自平扛着火药枪巡山护林,抓到了一名偷猎者。那人三十多岁,说话嗓门很大,模样跟瓦窑冲寨子的大喇叭十分相似,然而到底是不是大喇叭,黄自平却有些拿不准。后来,那人趁黄自平一时疏忽,扔下猎物跑了。猎物是一只穿山甲,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黑市上每只能卖到上万元。黄自平见穿山甲的一只脚已被铁夹咬伤,就将其带回家里,打算第二天送到乡里的野生动物保护站。当天晚上,黄自平把穿山甲安置在堆放杂物的厢房里,用一口铁锅扣住。谁知天亮后掀开铁锅一看,地面上只有一个圆洞,穿山甲早已不知去向。原来厢房里没打地板,连三合土都不是,因而地面泥土较为松软,穿山甲连夜打洞逃之夭夭。

    赵石生在茶花坪住了两天,着着实实享了两天清福。黄家每顿都用好酒好菜招待这位亲家,还唯恐侍候不周。

    第三天吃过午饭,赵石生要回瓦窑冲了。黄自平再三挽留无效,只好扛着火药枪将他送到两个村子的交界处,这才与他分手。进入瓦窑冲的地盘以后,赵石生明显感觉到两个村子的差别非常之大。本村的山头净是裸露的岩石,已严重石漠化。山坳里长满荆棘和灌木,却很难见到成材的大树。到处都有农民开垦的零星荒地,将山野分割得支离破碎。动物更是近乎绝迹,别说麂子獐子野猪等大型动物,就连野鸡野兔等小型动物都十分罕见。

    赵石生回想起他的少年时代。那个时候,寨子周围古木参天一派苍绿,四山八洼的黑毛老箐密不透风。林子大了,什么动物都有,各种飞禽走兽简直比蚂蚁还多。人们上山劳作,经常会与动物不期而遇。据老辈人说,解放前曾有老虎出没。解放后老虎没了,仍有豹子。离寨子不远的山脚有个岩洞叫豹子洞,传说就是豹子做窝的地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寨子周围的山冈上常常会传来野兽的咆哮声,东西南北遥相呼应。那时候虽然动物很多,淳朴的山民们却很少伤害动物。寨子里几乎没有打猎为生的人,有几杆火药枪,是用来守庄稼的。进入秋季,庄稼渐渐成熟,成群结队的乌鸦与数不清的麻雀在田野里飞来飞去,不断啄食玉米和稻谷。人们在田埂地头插上一些头戴草帽身穿破衣的稻草人,妄图吓退鸟类。聪明的鸟类先还有些惧怯,慢慢也就识破了人类的伎俩,竟至于飞落到那些草人头上嬉戏玩耍,将粪便拉得满身都是。人们无计可施,只好成立护秋队,扛上火药枪去田野里巡逻。看到鸟类损害庄稼,便“砰”的放上一枪,吓得成群的乌鸦惊慌失措,呱呱叫着从田坝这头飞到那头,又从田坝那头飞到这头;吓得成千上万的麻雀腾空而起,仿佛一团云雾在空中翻涌滚动,看得人眼花缭乱。人们的目的只是想把鸟儿吓走,并不是要把它们消灭。偶尔有不省事的少年逮住斑鸠麻雀之类小鸟,经不住馋虫勾引,烧熟了擦上盐巴解馋,人们见了便会嗤之以鼻:“咦,雀鸟也吃?恶俗了嘛!”

    有年秋天,后山出现一群豪猪,将地里的包谷糟蹋得一片狼藉。队长组织了一帮民兵,扛着刀叉棍棒和火药枪去山上撵豪猪。豪猪形同刺猬,体型却庞大得多,每只都有四五十斤。发现豪猪以后,队长下令不准开枪,只许用棍棒敲打。无奈豪猪身上密密麻麻长满筷子粗细的硬刺,仿佛披了一层铠甲,棍棒敲上去根本不起作用。这样一来,战机被贻误了,那群豪猪钻进了一个很深的洞穴。当时包谷地里也套种南瓜,很多南瓜已长到人头大。队长命令大伙去地里摘南瓜,每人一个抱在怀里,然后围住洞口,生起一堆篝火。火烟被风吹进洞穴,豪猪受不了烟熏火燎,只好相跟着蹿出洞口。队长一声令下,大伙纷纷将南瓜对准豪猪扔去。豪猪身上的硬刺扎住南瓜,多的四五个,少的两三个,由于不堪重负,逃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大伙一拥而上,将所有的豪猪生擒活捉。有人提议杀了豪猪吃肉,竟然遭到队长的一通臭骂。按照队长的吩咐,大伙用竹篮背上豪猪,送到很远的箐沟里全部放生。那时候,人们一直对因果报应深信不疑,从来不敢轻易地杀生害命。

    这漫山遍野的森林与动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细细根究起来,只能与人们的贪婪有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已不再相信因果报应。在欲望和利益的驱动下,大伙毫无节制地乱砍滥伐,毁林开荒,肆无忌惮地捕杀野生动物,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中游的,全都在劫难逃。人们一见动物,眼睛里就会放出绿光,口腔里就会分泌唾液,脑子里就会产生歹念,思谋着如何将对方置于死地,然后吃进肚子或者换成钞票……赵石生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斧子砍树的声音。他立即收住脚步凝神细听,砍树声渐渐明晰起来。顺着声音寻找过去,没走多远看到草地上停着一辆牛车,车旁拴着一头大虎斑牛,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稻草。车上已装了半车木柴,边上围了一层杂木,中间净是胳膊粗细的小松树。松树要长到胳膊粗细,至少得七八年,而要砍它,只须抡起斧子咔嚓一下就搞掂了。这样的小松树,一牛车能拉上百十棵。砍树的人离牛车大约一箭之遥,仍在挥舞斧子砍个不停。赵石生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立即冲了过去,日妈捣娘地骂了起来。砍树的人猛然转过身子,竟是二狗。赵石生的模样把二狗吓了一跳。二狗尴尬地赔着笑脸,任凭赵石生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谁知赵石生越骂火气越大,呶呶不休没完没了,甚至带出了不少脏话。在二狗的记忆中,德高望重的赵石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态。二狗被骂急了,便也恶狠狠地虎起脸来,开始反击。当然,慑于赵石生的地位与辈份,二狗没敢破口大骂,他只是据理力争:“瓦窑冲不产煤,大家都要烧柴,不砍树咋办?再说,几乎所有的人都砍过树,你为什么单单骂我一人?”二狗觉得十分委屈。赵石生不听二狗辩解,足足骂了一袋烟的工夫。他觉得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这才扔下二狗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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