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列娅会不会有危险？”我惊问伊凡。
伊凡露出不悦，用生硬的汉语说：“她怎么会有危险，她又不是被人绑架走的。”
白会计说：“不能排除被绑架的可能。”
我自然会想到邵林，就找他。邵林正坐在一个台阶上抽雪茄烟，气色也不好。我走到他跟前：“邵林，你在想什么？”
邵林抬起头来。叼着雪茄说：“这里有蹊跷。但我想，我并没有伤害她，她也不会躲避我。”
伊凡拍了一下手掌，说道：“各位朋友，今天我们的旅游内容是参观瓦托夫博物馆，它位于瓦托夫市的繁华地段，它会让各位中国朋友迷恋上俄罗斯的文化……”
参观瓦托夫博物馆，并没有引起我们的兴趣，我们显得有些疲惫。在参观“历史与生命”展厅时，我们在一个诺大的，在我们国境叫“犴达罕”的动物面前驻足，这是只动物标本，它露出一颗让我们恐怖的牙齿，使人不由得去看和我们一起来参观的“牙齿”同胞们。当然，他们显得比我们兴奋，我注意到“牙齿”们的中间，没有马立五。我忍不住对邵林说：“牙齿团里。没有马书记。”
邵林说：“欧列娅的失踪，一定和马立五有关。”
我就问牙齿团里的人：“马立五怎么没来？”
牙齿团的人说：“马书记身体不好，在宾馆休息。”
中午我们回宾馆吃饭，饭后我和邵林去敲马立五的房门，马立五开门时，我们见汪小根早已坐在屋里。
“欢迎同志们，在异国他乡，我们就是一家人啊。”马立五客气地让我们坐下。我说：“你我都是旅游团的带队，虽然我们合并只有一天，我应该来拜访你，因为我们今天没看见你……”
马立五说：“在这里还是不适应啊，我又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今早上就开始拉肚，你们看，我的脸都白了。”
邵林一笑：“你净扯鸡巴蛋，你在艳舞厅里泡了半天，又跟一位俄罗斯小姐去包房，你们团里一半人都知道……”
马立五摆手：“你们可不能乱说，我们出国前是有纪律的，我身为党总支书记，优秀共产党员，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忽然汪小根拎起了马立五的脖领子：“马书记，我刚才已经跟你介绍过了，我叫汪小根，外号叫山匪，老家在乌龙山，有部电视剧叫《乌龙山剿匪记》你看了吧，那里的山匪就是我们家族的事儿。为了不造成国际影响，回国过境我就把你的牙齿全他妈的敲下去，让你们培训班的同志拿你当实验对象……现在就把我问的事儿说清楚。”
我急忙拉开：“老汪，别开这种玩笑。”
马立五挣脱开，脸上仍然有笑：“老汪同志别激动，我理解。你刚才问我欧列娅哪里去了，这不是玩笑吗，欧列娅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失踪了，如果是恶性事件，还有俄国警方出面调查，我们凑什么热闹。老汪同志，打两个不太合适的比喻，你好像牛逼哄哄的克林顿，哪个国家的事儿都想管，又好像狗撵耗子。”
汪小根又蓦地凑过去：“我怎么是多管闲事，你他妈的把我们旅游团搅和了，让我们不得安宁，你不是我们团的人，为什么总来我们这儿勾搭欧列娅……”
邵林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我们草拟了一封对你的揭发检举信，揭发检举你在俄罗斯有嫖娼行为。时间地点都准确无误，并且有十几个人的签名……”
马立五被震住了，连忙起身，给邵林拱手作揖：“别，别，这种玩笑开不得，开不得啊。你们说，让我干什么都行。”
邵林说：“明天早晨让欧列娅回到我们团。”
马立五擦了擦汗说：“开办，我能办到。”
我为马立五的回答感到吃惊：“怎么，你知道？”
马立五一笑：“知道。”半晌他又说：“我明天九点钟让欧列娅跟你们见面，但你们要给我一千元钱。因为在和欧列娅照像时，你们骗了我五百多元钱，昨天在帕吉尔市场，又让我丢了一只紫金戒指……”
邵林掏出了三千卢布，拍到桌子上：“现在就给你钱。”
马立五收了钱，揣进兜里，然后凑近邵林：“我让欧列娅和你们单独见面……”
我感到这是一个无聊的交易，汪小根低声跟我说：“现在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按观光的日程安排，我们到瓦托夫市海滨浴场自由活动，也可以在宾馆休息。我和邵林、汪小根都聚在邵林的屋子，等着九点钟和欧列娅见面。
九点钟准时有人敲门，邵林开门，只是一个陌生的俄国女人，她用生硬的汉语说：“我找邵林先生。”
邵林显得有些兴奋：“请进，我就是。”
这是一位年轻的俄国女人，却是一头黑发，颧骨很高，脸上还有许多雀斑，但她的胸部和臂部很硕大，她声音有些嘶哑地冲邵林一笑，说着生硬的汉语：“我叫欧列娅，马先生让我找你。我会让你满意的。”
汪小根忍不住涕涕地笑。
邵林沮丧地坐下：“小姐，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邵林。”
这个女人耸一下肩：“哦，对不起。”然后愚笨地走了出去，留下刺鼻的俄国香水味。
汪小根笑着说：“我们不该上当。”
这时又有人敲门，邵林又兴奋地站起来，他开门时，见是白会计。白会计挤进屋，对我说：“马立五被俄方拘留了……”
我问：“怎么回事？”
白会计说：“听说他在吉米超市使用假卢布，已被警方拘禁起来，好在不多，听说只有三千……只要交一万卢布罚款，就可以放出来。”
汪小根站起来，拍着邵林：“你笑到了最后。”
我走出邵林的房间，要和汪小根一起去沐场，汪小根说他不会水，他要和我一块看瓦托夫市大马戏院的马戏演出，我只好随他一块去。当我看见一只棕熊晃晃悠悠走钢丝时，还是忍不住对汪小根说：“我们三天以后就要离开俄罗斯，我们应该和欧列娅见一面，除了向她道歉，还要向她表示感谢……”
汪小根眼睛盯着棕熊，说：“我们会见到她的。”
汪小根的判断没有错，果然我们在俄罗斯瓦托夫市观光的最后一天，那个有些半阴半晴的早晨，欧列娅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欧列娅和李桂兰一块走到我们中间。我们全体成员分别和她们握手，白会计在握着欧列娅手的时候，愚蠢地问：“你们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欧列娅说：“是中国文学的传统手法——巧合，我们半路碰上的，我很高兴。”
李桂兰说：“瓦托夫市政府太热情，我在医院讲学也惊动了他们，一位主管卫生的副市长亲自去看我，还要授于我荣誉市民，我哪能接受。今早上，这位副市长亲自开车送我，为了不引起公众的注意，半路上我就让他停车了，我一下车，刚好看见了欧列娅……”
汪小根看了半天李桂兰，说：“李老师，你的脸有些深红。”
李桂兰瞪他：“是你眼睛长了痤疮。这几天，我连续喝伏特加，哪有不红的道理。”
观光的最后一天，是在瓦托夫市一所俄中友谊小学和一些混血儿小学生举行联欢。欧列娅的参加，无疑让我们都兴奋起来。邵林朗诵了一首长达二十分钟的长诗《第三只眼睛》，其中有几句，让大家还鼓了掌——
我的眼睛里
有发酵的枯草
不是沼气
是芬香和省悟的女人
汪小根讲了一段他杜撰的笑话，他说：有一天一个朋友到他家，看了他的孩子又看了他的老婆，然后又看了看他，疑惑地说：小汪，你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他妈。一会儿邻居家做豆腐的师傅过来给他们送豆腐，朋友对他说：你孩子像这个人！小汪没有生气，把他的朋友领到村里转了转，回来以后，那个朋友惊讶了：唉呀，小汪，村里有七八个孩子像你！
我和白会计合唱了一首俄罗斯民歌《三套车》，我们的男中音音域宽阔，音准也好。欧列娅跑着，到了俄中友谊小学的食堂，捧了两棵未成熟但很高大的白菜，做为鲜花献给我们，自然也搏得掌声。
欧列娅和李桂兰合作，给大家变了个魔术，欧列娅在李桂兰的耳朵里掏出一瓶香水，然后往大家的身上喷，大家在清香里感到世界充满了爱。
傍晚，我们的晚会还没有散，瓦托夫的上空悬起了上弦月，是乳色的，但弦月的周围也有一些零散的云雾，像一块纱罩着月，也筛着迷离的夜色。
我吸了一支俄产的阿波罗香烟，汪小根也要了一支。我先给他点着，自己也点着。人家都围着篝火跳舞，我和汪小根没跳，坐着，我们不太注意跳舞的人，我们注意篝火。
我对汪小根说：“我知道，到瓦托夫来，我们没有浪漫，只有美丽的疑惑。汪先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开这些迷惑？”
汪小根笑了，狠狠抽了一口烟，道：“我知道你会向我请教这些迷惑，很高兴能单独告诉你。明年这个时候，或者提前，欧列娅会和她的父亲一起去中国，当然，他们不是去订亲，而是去帮助邵林。邵林有一位美丽的，但又是双目失明的妻子，维力诺有把握治好她的眼睛。也许他们会留在中国开诊所，然后把一位挪威的女人接到中国。这应该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
我笑了，拍着他：“还有吗？”
汪小根又抽了一口烟：“李桂兰回国以后，她可能不会做我们《青苞米》专栏的主持人了，因为她的脸部溃疡需要进一步治疗，她不该自信地用药鸡豆子往脸上涂。她偷偷地去住院，让欧列娅在医院里护理她三天，并帮助她结算了医疗费……”
我吃惊地看着汪小根：“你……你是神探……”
汪小根掏出怀里的木头套人：“我不是神探，我是个永远不得意的男人，尤其在女人面前。但我相信列宁的侍卫官瓦西里的话：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我重重地拍了他一下，他知道我拍他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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