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与手势·白-梅岭:197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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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阳光在马尾松针叶上颤动着,山的颜色变得异常杂乱。其他的植被枯了,泡桐树的大叶子早已落光。副官每天盘坐在梅岭之巅,注视着眼下这条弯曲的砂石公路。这个有灵性的畜生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好些日子不叫了。

    突然而至的失恋之苦使少年在这些日子无精打采,他开始临摹一本反映战争年代的连环画,借以消磨时光。那时林场的知青聚在一块,玩一种叫作“攻老K”的扑克游戏。大家没敢叫他,也无力分担他的懊恼。周瑞说:还是自己酿酒自己喝吧。这个上海人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三道四,一边暗地里背着尹玲娟同大队的女赤脚医生私通。

    这天,学校又来人捎信给他。信还是父亲的。送信人是教物理的方老师,那天同韦青打乒乓球的男人。方老师说,韦青又回水市去了,家里让一辆吉普车来接的。纸包不住火,方老师说,你和韦青的那点事谁都晓得。上次韦青的父母专程来了学校,当时就要把韦青转走。韦青不肯,韦青说:我保证同他断还不行吗?方老师那天在隔壁批改作业,听见韦青哭得很伤心。方老师埋怨道:你不该把这件事捅到台面上,全公社都晓得了,那还不黄掉?他们那样的家庭能敞开门让你进去吗?他笑了一下,他说:我不从门里进去,难道还要翻墙不成?那一刻他的心情突然奇怪地好了起来,但他还是不能理解韦青为什么有兴趣打乒乓球。

    后来他同方老师去了公社的小餐馆,要了两碗杂烩面和一盘猪耳朵。他希望方老师能多谈点韦青的情况。方老师说,韦青不过是下乡打个滚而已,两年一过,她是肯定要被推荐上大学的。她怎么可能陪你在梅岭待上一辈子呢?这句话让他心里顿了一下。一辈子?他觉得连腿都软了。他想到了父亲,马上意识到方老师这句话并非是信口开河。单从林场的情况看,若论招工,他一定是最后一个。在这个秋日的黄昏,他心里纳满了苍凉。他觉得自己是走在圆形的跑道上,末路和前途已经没有了任何界限。

    由石镇开往水市的末班车到了,两个搭便车的乡下人塞给司机一只老母鸡,爬进了驾驶室。司机不屑地看了那两人一眼,手往后指了一下。于是那两个人便尴尬地从驾驶室下来,上了后面的篷车。不一会,供销社的女会计进了驾驶室,手里捧着一瓶正吃着的橘子罐头。女会计喂了司机一口,司机淫荡地咧着嘴,轰了几下油门,车开走了。

    他望着这辆篷车摇摇晃晃地融进暮色,眼前还浮动着那两个搭便车的人的表情。他估计那只老母鸡至少有三斤半重,怎么说也值四块钱。从这儿到水市的车票价格是两块六。那两个人为了省下这一块二毛钱爬上爬下,实在有些不值。天黑了,公社今晚有电影《决裂》。上个月他在石镇看过这部片子,他不喜欢,就记得一个老教授在大讲“马尾巴的功能”,当时下面的观众全笑了。他觉得奇怪,这可笑吗?马尾巴的功能为什么不可以讲呢?露天电影的放映点在公社门口的坡下,紧挨着公路。他和方老师就是在这里分手的。他还在想刚才开过去的篷车,如果他搭上这车,电影一结束他就该到水市了。他想见到韦青,尽管这已无济于事,但见一面还是应该的。这个晚上他后来就坐在一截断墙上看完了电影《决裂》,他觉得一切都很好笑,因为那是银幕的反面。

    返回林场的路上,他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狗副官。下午他送方老师出来,这狗就不在跟前了。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星光清冷。他走在公路上,总感觉副官会嗖地从哪个方向窜出,来到他面前。可是狗一直没有出现。等他走到林场宿舍门口,还是没见到副官的影子,这倒有些怪了。于是他向黑暗中喊了几声,依旧是没有回应。他想这畜生或许是到邻村找对象去了。这本该是个恋爱的季节。

    他有些疲倦,想用热水泡个脚。厨房里已没有了热水,他看见女知青屋里还亮着灯,便敲了门,向她们要一瓶开水。卓亚丽问道:你没回石镇?他说我去外头转了一圈。卓亚丽说:我们都以为你回石镇了呢,副官也没在。他问道:你们也没见到副官?徐平从帐子里露出脸说:中饭后还在梅岭上转悠,我见到过。他没有再打听,拿着水瓶走了。泡脚的时候,睡意浓浓袭来,他顾不上倒洗脚水,就爬上了床,急忙脱了衣裳,拥紧了被子。他似乎还能嗅出枕巾上韦青留下的梳发油的桂花香味,不久,他便死一般睡去了。那几个小时里,他的意识完全死亡了。如果不是膀胱涨到了极限,他肯定会睡到翌日上午。他讨厌半夜出门上便桶。那时候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天上现出了很细的月牙,万籁俱静。他抖抖瑟瑟地尿完,看见厨房里还亮着灯。关上大门,他立刻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从厨房传出。他觉得有些蹊跷,便去了厨房,看见张志松从锅台后面直起身来,手里还拿着火钳。张志松混浊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像个十足的傻瓜。

    他问道:你这么晚烧什么?

    张志松说:烧点吃的。我饿狠了。

    他又问:是肉吧?

    张志松支吾着:对,是肉……

    他没有再说,看着张志松那张古怪的脸。这个人今天如此紧张,简直像个贼。他想这小子一定干了什么坏事。他咳了一声。

    突然,张志松对他扑通跪倒。他吓了一跳,脑中迅速飞过一道凶光。他一把揭开锅盖,看见一只狗腿正泡在酱油中!他大叫了一声,副官的脸便在这惊叫中呈现了。他一脚将张志松踢倒,抄起火钳朝这贼人的头劈了下去。

    我操你妈!我杀了你这婊子养的!

    张志松死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大喊:你打死我了!你打死我了!

    知青们全惊醒了。周瑞第一个冲进来,将他抱住。接着是刘卫兵和尹玲娟,他们慌着把张志松拖到了外面。他看见张志松一脸是血,自己的手也被那小子用菜刀砍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正往外涌。周瑞让卓亚丽和徐平拉住受伤的他,自己跑去喊赤脚医生了。卓亚丽一见到血就浑身哆嗦,紧接着就哇哇哭起来。那边,张志松还是在捂着头喊叫要死了,屋子里乱成了一片。

    我至今不知道张志松是怎样弄死副官的。第二天,大家去张志松队里一个驼背家,找到了狗的皮和部分被腌制的肉。驼背非常害怕,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张志松拖来的就是匹死狗,他只是帮着剥了,想落一张皮子做夹袄。周瑞问我怎么办。我说埋了吧。刘卫兵抄起一把锄头砸烂了驼背的锅,骂道:杂种,你连狗都不如!

    林场的知青都喜欢副官,那是条通人性的狗。我们把副官埋到梅岭朝阳的那面坡上,三个女孩都哭了。后来大家凑钱让老何另买一口锅,老何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问道:买锅做什么?这口锅好好的呀!徐平便小声对厨子说了。老何吃惊地退了一步:我的天!早知如此,我买猪肉来换呀!

    我一生就养过这一条狗,竟落到这样的下场。这些年读的小说,凡描写狗的,从杰克·伦敦的《雪虎》到特罗耶波尔斯基的《白比姆黑耳朵》,无一不打动我。这样的狗是可以做朋友的,它们不是供人取乐的宠物。在那个秋天的一日,我凭记忆为副官画了一张肖像。

    1988年10月,我因筹备一部电视专题片的拍摄,去了江南。一天夜里,我观摩了娜塔莎·金丝基主演的《豹妹》。黑豹的面部特写是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黑豹那双流露着深情而绝望的眼神让我怦然心动,我不禁想到已死去十二年的副官来。我想我的副官最后的眼神也该是这个样子。去年冬天,我去广东茂名出席一个文学笔会。最后一天,大家兴趣盎然地坐船游水库。主人安排得十分周到,中餐是在船上吃狗肉席。我当然是不会吃的,甚至都不愿嗅到这肉的气味。我提着一支双筒猎枪上了岸,向天空打了二十枪。

    “副官事件”并没有就此了断。我们从山上下来,远远就看见场长披着衣坐在门口抽烟。场长见我扎着绷带,好像得到了某种印证,就问:昨夜动刀了?我不想理他,径自回屋了。或许正是这个举动激恼了他,让他感到一点权威都没有,所以这人立刻就去公社汇报了。他说两个知青为一条狗打架,险些闹出了人命。公社一听就紧张了,让大队派基干民兵把这两个人先逮起来。场长便去找了民兵营营长,到了中午,矮个子营长就带着两个持枪的民兵来了林场。那时我正躺在床上,刘卫兵匆匆进来说:公社要关你们了!我说关吧。然后我就出去了,看见营长正在点烟。营长歪过脸问我:怎么回事呀?我根本不听,坐着听候发落。营长把一只鞋穿好,说:你不对我说,就上公社说吧。然后就叫民兵去喊张志松出来。张志松不开门。营长大吼一声:你再不开,我们可要动手了!这时,门突然开了,张志松手持菜刀站到营长面前,说:你动手呀?你怎么不动手呀?你动手老子就先砍了你再去挨枪子!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营长的脸变得惨白,那会儿场长不知溜到哪里去了。还是几个知青隔到了对立双方的中间,把他们拉开。周瑞说:这是知青内部的事,已经解决了,还去公社干什么?张志松把菜刀狠狠扎到门框上,大哭大号起来。几个人连拖带抱把他送回了屋里。营长自知无趣,背着手离开了。

    张志松是个十分古怪的人。那时他整天待在屋里,什么事都与大家反着来。你吃饭时他睡觉,你睡觉时他吃饭。而且因为队里停发了他的口粮,他一直是在蹭饭吃,大家剩多少他就吃多少。上海几个月没有钱来,可能同家里的关系也闹僵了。他把能卖的东西全卖了,一心静等年内的招工。他门后面挂着一排衣服,从来不洗,轮着穿。有一回他对我说,等到招工那一天,他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全烧掉,不带走一点霉气。可是招工迟迟不来。即使来了,他也不是周瑞的对手。周瑞毕竟还干着活,人缘也不错。但是不久,周瑞的麻烦也来了。

    一天上午,我们正在山上间树苗,看见公社武装部部长和大队民兵营营长又来了。这回不是民兵,而是穿白制服、戴大盖帽的公安。我以为又是冲我和张志松来的,便下了山。场长挥了挥手,叫大家歇会儿。我便有些奇怪:怎么刚上山就歇了?等大家三三两两地下来,武装部部长用手指了一下周瑞,沉着脸说:你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周瑞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名公安就将他推进了屋。不一会儿,听见周瑞在里面大哭,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戴上了手铐,泪珠还挂在腮上。大家不知所措,尹玲娟也哭了。等他们走远了,场长才把锄头一笃,说:看见了吧?不好好接受再教育就要走邪路的!然后他就宣布开会了。场长说,周瑞犯了破坏军婚罪,至少要判六七年。大家这才明白,场长指的是周瑞和大队赤脚医生的那一腿。可是那个赤脚医生并没有结婚,不过是以前和村里一个当兵的有点意思,连上门礼都退回了男方,这怎么能算军婚呢?

    于是我们就去找了那个赤脚医生,希望她能站出来替周瑞说句公道话。可是她不敢,她说如果证明周瑞是冤枉的,那么她便成了勾引周瑞的人,也就成了“破坏上山下乡”,这也是可以定罪的。刘卫兵一听就急了,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坐牢?女人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说:我肚子里还有条命呢!我们只能保一个,无论如何我等他出来还不行吗?女人哭诉着,我们听了也心酸。回到林场,我同大家背着场长商量,想写一张诉状递到公社去,说周瑞和赤脚医生完全是自由恋爱,要求上级核查,释放周瑞。大家都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妨先这么做。我立刻就动手写了,让大家都签上名。尹玲娟先是不肯,说周瑞不该脚踏两只船。徐平就骂了她,说现在是救人要紧,你管他几只船呢?尹玲娟就哭着签了,说她和周瑞的事今后不许再提了。我用复写纸写了两份,一份由我和刘卫兵送公社,另一份由徐平送到她表姐夫手里。我们正要动身,张志松出来了,说:我也签一个吧。我便把笔给了他。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人还是很好,又递给了他一支光明牌香烟。

    我决定还是先去学校找韦青。她同公社书记是亲戚,这对解决问题有利。这是我与韦青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上一次,我见到的只是她打乒乓球的背影。我到的时候,韦青正在上课。我在门外喊了她一声,她很是意外,脸一下就红了。学生们也都纷纷站起来往我这儿看。我也有些不自在了。韦青让大家自习,很镇静地走过来,问道:你手怎么了?我说砍柴弄的。她说砍柴怎么会砍到手呢?我支开话题,简单地说了一下周瑞的事,想请她帮这个忙。她说:你就为这事来的?我点点头。我们便一下沉默了。我把材料交给她,骑车离开了学校,一路上都想回头。

    材料递上去了,可是迟迟没有结果。一天夜里,林场全体知青被通知去公社听传达中央紧急文件。我们以为要同苏联打仗了,觉得这也很好,与其落到这个穷乡僻壤不如上前线拼命。等到了公社,才知道是一举粉碎了“四人帮”。

    我记得当时公社政工组组长把我叫到他屋里,在文件正式传达之前,他先向我透露了一点,说中央又出了反党集团,让我猜猜是哪四个人。我一口就猜中了三个,唯独不敢猜的是江青。政工组长便让我再猜,还说猜错了不要紧。我这才试探性地问道:该不会是江青吧?政工组长点上一支烟,说:事物都是辩证的,你越认为不可能反而就越可能。当初林彪暴露,谁敢信呢?可偏偏就是那么回事。我想我是猜中了。事隔二十余年,我还是有点奇怪,怎么全猜中了呢?那时我不过十九岁,没有什么直接和政治挂在一块的事,根本谈不上什么嗅觉。我想我不过是不喜欢那几个人罢了,这是一种直觉。倒是上辈人敏感于斯,不久,我接到父亲的一封长信,他详尽地阐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很快就要到来。在那封信的结尾,他引用了雪莱的诗句——

    既然冬天已经来临,

    春天还会远吗?

    ——1997年10月25日

    梅岭那一年的冬天异常干燥。雨水在秋季降完了,雪又迟迟不能落下。农民像蛇一样待在家中,算计着粮食能否吃到开春。同水市和石镇相比,这地方似乎感觉不到外部世界的变化,一切如同往常。

    这期间他又去了一趟水市,还是住齐叔家。他从齐叔明朗的表情里得到了某种安慰。齐叔说,你要抓紧复习从前的功课,高考很快要恢复了。“高考”这个词对他陌生而新鲜,就是说今后上大学不用推荐了?他第一次看到了一种叫作希望的东西着实在眼前出现了,他感到这东西像一块磁铁,只要你属于铁做的,它就能把你找到。虽然高考的消息迟迟没有被官方证实,但是迹象已日趋明显,水市的一些知青纷纷回城了。这天,小丹也从江南回来了,那时候他正在帮齐叔往腰上贴膏药。在见到小丹的那个瞬间,他突然有些不安和愧疚。他想起自己和韦青的那段情感生活,总觉得对小丹构成了一种背叛和伤害。小丹的变化不大,除了头发剪短了,一切看上去和去年差不多。小丹说:我在报上看到你的画了。回头你给我画张像,你从来没画过我呢。他说,我画不好你。我们太熟了,反倒画不好。小丹想了想,说:你讲的也对,我俩就是太熟了。后来他们就谈了一些农村的事,又谈到了高考。小丹问道:你还是考美术吗?他说那是。小丹说:回头我帮你借点资料吧。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哥哥以前是师大艺术系毕业的,很正规。正说着,窗外响起了自行车铃铛声。小丹推开窗,对一个眉清目秀的男青年说:这么快呀?我还想洗个澡呢!男青年说:那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然后就骑车走了。

    他注意到小丹的脸有些红晕,心里大致清楚了。小丹关上窗,说这青年是和她一起插队的,叫苏建设,刚才说借资料就是找他。小丹越说越不自然,他倒是很专心地听着。他说:你快洗澡吧,人家等着呢。小丹问: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他笑了一下,说:我不过刚看了一眼,人倒是很精神。小丹说:他这人很老实。说着,小丹就进厨房涮澡盆去了。家中就剩他俩,他坐在齐叔的屋里看这几天的报纸,都是声讨“四人帮”、歌颂华主席的大块文章。他不喜欢看这种空洞的文字,况且此刻又没有心思。他想那个叫苏建设的青年肯定是和小丹恋爱了,他们会睡到一张床上吗?小丹的洗澡声不时传过来,他突然感到胸口堵得慌,一种呕吐的感觉在胃里蠕动着。小丹的胴体在他眼前浮现着,她的姿态和呻吟的表情与韦青完全一样,不同的是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体之下。她流血了吗?他发现自己成了一名窥视者,目击了小丹和苏建设做爱的全过程,他被这种幻象折磨得狼狈不堪。

    然后,他悄悄离开了。他直接去了汽车站,赶上了去石镇的班车。但他不想回石镇,决定在梅岭下车。他想自己应该准备迎接另一种由希望带来的生活了。两小时后,班车抵达了梅岭公社。那时虽不过下午五点,但暮色已经很浓了。他去路边厕所里撒完尿,刚出来,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他,一看,竟是周瑞!他看见这个上海人已被弄得人瘦毛长,几乎判若两人,就说:你出来了?周瑞点点头:上午才放的。一开口这人就流泪了,接着说:我一直在这里等熟人,我不想回林场了,小尹肯定会骂我,我对不住她。我给她写了一封信,你替我转交吧。他问周瑞晚上住哪儿。周瑞说在前面一个公社,那儿也有上海的知青,明天就从那里搭车去水市,再乘船回上海。他们又谈到那个正怀孕的赤脚医生,周瑞说过些日子他让弟弟来一趟,把行李托运一下,再把那姑娘接回上海坐月子。他问道:你是决定同她结婚了?周瑞沮丧地说:走到这一步,也只好这样了。她也不容易,我将来让她在里弄找点杂事做,户口是没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天后,他借来了一辆板车,把全部行李架上去,准备拖回石镇。刚要动身,场长披着军大衣突然出现了。

    场长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说:回去。我要复习考大学。

    场长笑了一下:光凭考恐怕不行吧?再说,等你考上再搬东西也不迟嘛!

    他也笑了一下:老子还考不上吗?

    场长一愣,但又一时找不到词,只是哼着鼻子。

    他激动起来,大声说:只要凭考,老子就没有什么怕的!

    这时候他唯一想听到的是副官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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