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口若悬河地从县城的垃圾遍地,讲到高考题目的偏难,再讲到中国的国际地位。其引经据典之广博,措辞之偏激,听得我热血沸腾。本来是一场哥们聚会,因为老钱的偶然加盟,竟然变成了像模像样的时事研讨会。从老钱的话语里,我得知他毕业于国内一流的大学,可是仕途不得志,快退休的人了,连副科级都没混上。
老钱在激昂的演讲中,不时稍作停顿,打听我们几个的工作单位,我们便毫无顾忌地如实相告。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加上一杯接一杯灌啤酒,几个哥们禁不住炎热、困乏加酒醉,不知不觉伏在桌上,断断续续发出了鼾声。尽管老钱兴犹未尽,他还是知趣地打住了那些随时可以滔滔不绝的话题。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上午,我正在练毛笔字,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出现在我办公室的门口。正在我纳闷时,那人开口了:“老钱来看小马。”我喜出望外,他竟然记得我!连忙迎上去,把他请进来,让座,倒茶。老钱从我手里抢过毛笔,一边随手写出几个端庄的字,一边讲起欧颜柳赵四种字体的各自特点,我暗自佩服。
接着,老钱另外拿了一张白纸,并叫我用一次性纸杯装来一些自来水,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知道齐白石最擅长画什么吗?我可是得到过他的真传呢!”不多时,一幅水墨画虾趣图便呈现在我的眼前。几只虾子形态各异,好不生动。我对老钱那得过齐白石真传的话深信不疑。
临近下班,老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便讨好似的要请他去附近的小酒馆喝酒,他欣然应允。
第二天,老钱又来到我的办公室,他没有跟我谈书法和绘画,而是谈起了写作。我自小爱好写作,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诗歌、散文,但对文学研究很少涉足。他从古代四大名著,谈到近代的白话文,再谈到《曾国藩》,谈到本埠报纸的副刊。谈到尽兴处,他随手写了一首打油诗,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当时确实让我在内心感叹“于我心有戚戚焉”。
老钱隔三差五来看我,每次都跟我谈一些新鲜的话题。后来,我因为在单位内的工作异动,手头的事渐渐多了起来,每次老钱来,话匣子一打开,便要么遇到领导找我有事,要么有群众来办事。老钱见我没闲功夫陪他,便识趣地坐在那里默默看报,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有人以不屑一顾的口气谈起老钱,说他成天没事,游手好闲,肝硬化晚期了还不在家好好休息,去人家办公室胡搅蛮缠,卖弄学问,害得大家都敬而远之。我只是默默地听着,没做一句声。
后来,老钱来我办公室的次数渐渐少了。待我有一天突然想起老钱,向一个哥们打听时,得知他居然走了,永远地走了。
(原载2011年7月14日《株洲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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