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试着打他的手机,还是关机。单位说他在休完假后又打电话请了几天假,下周才来上班。周宁紧接着又挨个打他朋友的电话,只要是她查得到的统统打了一遍,都说好久没见过他了。方希平的老家在千里之外,他是独子,没什么亲戚,只有几个表亲在那边。自从他父母去世后,他们没再回去,平日里更是没有联系。
周宁决定亲自到他老家一趟。
方希平还真去了老家,但在前一天已经离开了,周宁晚到了一步。他回来干什么?周宁找到邻居详细打听,得出的结论正好吻合她的猜想。他回来把父母留下的一幢老宅卖了!这幢房子是全木结构,已有些年代了,门楣上屏风上的华美雕刻都保存完好,据说是他的太爷爷在清代置下的。他父母过世后,曾有人出资八十万收购这幢房子;周宁要方希平卖了房回城里换个大房子,但他死活不同意,说这是祖宗留下的财富,他不能做败家子。两人还为这事多次争吵。如今他主动回家卖了这幢老宅,足以说明他急需钱,父亲挪用的钱肯定跟他有关了。
周宁又辗转找到了方希平的一些表亲,都说他来借过钱,刚走,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以后再解释。
周宁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回到市里,她到母亲家去接儿子。一进门,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
“妈,你怎么啦?是不是阳阳惹您生气了?”周宁问。
“如果是阳阳就好了,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做出这样丢脸的事,叫我们怎么见人啊?”母亲说着脸都气白了。
周宁一惊,意识到什么,想解释,但怕母亲一激动又发病,什么都没说。母亲却不依不饶,愤怒地说:“现在连你爸在里边都知道了,他大发雷霆,说:‘我宁愿老死牢中也不要这不干净的钱来替我还债!’我知道你救父心切,但也不能这样什么都不顾啊!你以后还怎么做人呢?你太糊涂了啊你!”
母亲的话,特别是她转述的父亲的话,让周宁感到莫大的委屈!她突然放声痛哭,边哭边诉:“我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我为了筹钱受尽了屈辱,到头来还被自己的亲人责骂!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在这个家里究竟算什么?我怀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奶奶,你怎么啦?”儿子的惊叫打断了周宁的哭诉,她看到母亲倒在了沙发上,连忙找来药喂母亲吞下,母亲才缓过气来。
侍候母亲躺下后,哥哥也赶过来了。母亲看着他们兄妹俩,眼泪不住地流。周宁握着母亲的手,说:“对不起,妈。”
母亲说:“我们是有事瞒着你们,原本这辈子不说的,现在看来瞒不住了,但还是要跟你爸商量后再告诉你们。你们再等等吧,估计快了。”
兄妹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周宁说:“不急,妈,您先休息,什么时候说都行。”
周宁带儿子回家时,周安追了过来,悄悄地问:“这几天你上哪去了?你跟那个老美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家都成全市的焦点访谈了。”
“我现在不想说什么,等过了这一段我会解释的。”周宁牵着儿子就走。
第二天是星期六,儿子阳阳不用送幼儿园。周宁感觉累就多睡了会儿,醒来发现阳阳不见了。她喊了几声没人应,慌忙跳下床满屋找,最后在卫生间找到他。他正蹶着小屁股专注地洗什么东西。
“阳阳,你洗什么呀?”周宁非常好奇,儿子才四岁,可从来没洗过什么东西啊,难道是幼儿园的老师布置的作业?
“来,妈妈教你洗。”周宁走过去,顿时惊呆了:盆子里装满冒着泡泡的洗衣粉水,水上漂着几张一元的纸币,隐约看到盆底还沉着几个一元的钢嘣儿,是平日里奖给他的零花钱。阳阳正抓起一张一元的纸币像模像样地搓洗。
“你在干什么?”周宁又惊又怒,一把抓起儿子的手。
“我在洗钱啊!”儿子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他们不是说你的钱不干净吗?我洗洗不就干净了?”
周宁顿时如五雷轰顶,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儿子没理会她,继续埋头洗钱。
周宁扶住墙,幽幽地看着儿子,问:“你听谁说妈妈的钱不干净了?”
“奶奶啊,还有贝贝、圆圆、豪豪、汪洋……他们都不吃我的东西,还不跟我玩了,唔……”阳阳放下正在洗的钱,用满是肥皂水的手去擦眼睛。周宁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他说的几个小朋友有同院子里的也有幼儿园的,看来,关于自己的闲话已是满城风雨了。
“妈妈,他们为什么说你的钱不干净啊?你的钱为什么不干净啊?”儿子在她怀里好奇地问。
“你别听他们瞎说,妈的钱没有不干净,你要相信妈妈的话!”她不知道如何向儿子解释。
“就是嘛,我说他们造谣;他们就说不信你问你妈妈去,她还有艾滋病呢。妈妈,艾滋病是什么东西?”
周宁的脸一下子惨白,她放下儿子,愤怒地问:“这是谁说的?走,带妈找他去!”
阳阳怯怯地说:“是贝贝说她妈说的。”
贝贝家就住在一楼,周宁气冲冲地拽着儿子的手下楼,走到拐弯处,她突然停住了。她现在去找人家闹,势必出现难堪的场面,很可能还会引来围观者。本来已是流言的主角了,这样一闹,不正好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还当着儿子的面……她不能这样做,对付流言最好的武器就是沉默。你只要保持沉默,那点捕风捉影的事就像口香糖一样,被人嚼来嚼去,嚼得没味了自然就会吐到垃圾桶去。
周宁牵着儿子转身回家,说:“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阳阳说得对,他们在造谣!”
儿子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回家后,儿子从柜子里搬出玩具,自言自语道:“他们不跟我玩我自己玩!”
儿子的落寞让她难过和无奈,新愁旧恨不禁同时涌上心头……她把自己锁进卫生间,呜呜地哭出了声。
刚刚吃过午饭,手机响了,是马丁,他约周宁陪他喝酒。放下电话,周宁在红肿的眼睛周围涂了点眼影,基本上能掩饰刚刚哭过的痕迹。上午在卫生间里,她已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儿子,她将割掉跟马丁的一切往来!她知道,在梅市这个小地方,只要你跟一个老外搅在一起你就百口莫辩,即使你什么都没做,也没人相信你是清白的,何况她跟他还有那个协议。她这次去一定要跟马丁说清楚,她要单方面撕毁合同,请求他谅解,至于钱的事,她已写好欠条,她一定会想办法还上。
刚下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方希平!周宁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大白天打扮成个妖精似的,看来外面流传的还真是不能不信啊!”方希平阴阳怪气地说。
见方希平回了,周宁本想跟马丁改日再见,先跟丈夫回家,找他的事急着呢,但听他这口气,她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原计划。
见她根本不理他,方希平突然愤怒地拉起她回家。她也愤怒地甩开了他的手。两人拉拉扯扯之际,旁边已围了好些人。他们这一闹正好给那些流言一个很好的注释。周宁感到脸上火辣辣,捂着脸就冲出院子,冲向马路。这里,迎面一辆货车来不及躲闪。她感到一记重击,随即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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