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一朵云-优势与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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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评论

    ——江西刘国芳论

    刘海涛

    到写这篇“刘国芳论”时,刘国芳微型小说的数目已达800篇,他正在向日本星新一创下的1000篇的记录冲刺。刘国芳在中国大陆微型小说作家中是一个创作心态稳定、自信心较足、写作激情充沛,同时又很能吃苦耐劳的难得的微型小说实力派作家。他的名字和他的经历已和中国大陆的当代微型小说发展史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刘国芳的创作昭示了一种(不是唯一)微型小说的典型写法和微型小说文体目前(并不预示将来)所能达到的艺术高度和艺术成就,也隐伏了这种文体最薄弱的“脚踵”和最容易引起非议的话题。生活中的刘国芳常常能用一颗十分敏感、丰富的心去感受、体味内地山区小城的人物、故事,他能够在一般的长中短篇小说作家没有引起艺术注意的生活细节里发现诗美,发现哲理,传达他独特的体验;能够在一般的长中短篇小说作家极易忽视的生活场景中抒写他对生活不平的激动和愤怨。这是一个微型小说作家特有的感知生活的方式。微型小说艺术中的刘国芳又能在这些寻常琐事的生活细节、生活场景中作出微型小说式的铺垫、渲染,构置微型小说谜面式的结构,并用刘国芳式的微型小说语言来叙述、描写、强调、简化……做足微型小说的文章,创造微型小说境界。于是,我常常看到,像《剩饼》(见《诱惑》)这样的作品,只写一对夫妇的早餐从吃油饼到吃酥饼的生活细节,一般的人很可能会把它当做无意义的生活琐事而忽略掉,但刘国芳在这里作了重复的渲染、突出了人物的神态和人物的语言,让这个微型小说的细节象征、概括了一种生活中男性喜新厌旧的深层心理。一方面是很不起眼的生活细节,另一方面又让这种作了微型小说艺术渲染的生活细节负载着深刻的微型小说内涵,这就是刘国芳的艺术方式。刘国芳的叙述兴趣不仅集中在他感受到和提炼出的微型小说细节;就是在那斫削掉许多细枝末节的梗概式的微型小说故事里,也表现出了他特有的微型小说才能。在《拒绝》(同上书)里刘国芳写了一个有妇之夫与一个女孩的故事,这个故事只是一个梗概而无太多的生活场景和细节,但刘国芳在处理类似的梗概式故事时,是把叙述重点集中在“女孩”的“我不能跟你好呀,我跟了’你你妻子就会越发堕落”这一句独特的人物语言和她一边跑一边哭的动作神态上。因而即使是梗概式的微型小说,刘国芳也能把故事中某一具体的人物语言和某一个具体的人物行动作微型小说式的凸现叙述。当刘国芳把叙述兴趣集中在微型小说的生活细节和微型小说的故事梗概时,他常常还能熟练地使用一些微型小说常用的误会、重复、对比、夸张、省略……等技巧来创造微型小说的艺术情境,构置和生发一些微型小说的情趣,构建他的微型小说世界,于是,刘国芳微型小说生活细节的叙述便走向了精致和精美,产生了别样的神韵和魅力。

    这种感受方式和传达方式在刘国芳十几年孜孜不倦的艺术追求中有着比较充分的发挥。他把艺术体验和叙述兴趣投注于一般作家和一般人不怎么注意的琐屑的生活场景和细节中,他在许多人认为是很难使用的叙述材料里做成一篇让人惊讶的微型小说,有时甚至是成功的小说佳作。他的这种创作方式不但应该引起微型小说界的注意,而且也应该进入整个小说界和文学写作研究界的思考范围,刘国芳是以他那丰富的创作证明了微型小说文体的蓬勃的生命力和其他小说文体难以替代的独特性。可以说这是刘国芳对当代微型小说创作的可贵的贡献。

    刘国芳微型小说叙述材料的细微特征产生了它的丰富性和偶然性,叙述材料的丰富与偶然又为他的创作提供了难以穷尽的艺术资源,一个作家在向百万读者奉献了近千个微型小说故事时仍有不衰的创造力,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让人敬意油然而生。刘国芳在叙述这些微型小说式的艺术感受时,他的叙述技法并不能像他的叙述材料那样充满丰富性和不可重复性。当读者在刘国芳的微型小说里发现了相同的叙述技法和叙述语言时,或者,当人们发现刘国芳的某一篇微型小说的叙述方式和某一篇名作的叙述方式相同时,人们也许会获得那种最忌讳的“重复和雷同”的阅读感觉。这里便隐伏了有些读者对刘国芳的微型小说略有微词的“意结”。客观地讲,在微型小说创作中,“独特的艺术感受(即新颖的叙述材料)+新颖的艺术方式”(即自己和别人没有使用过构思技巧)便具备产生微型小说佳作乃至精品的条件;“一般的感受+新颖的技法”或“新颖的感受+一般的技法”也可以写出达到发表水平的微型小说作品。最让读者倒胃口的就是那“一般的感受+一般的艺术方式”(或别人用过的、用滥的艺术方式)。在刘国芳的创作经历中,第一种情境便产生了像《黑蝴蝶》那样的代表作和精品。但是我们要求刘国芳篇篇作品都要达到这样的水平,那是不现实的,某篇代表作很可能是某个作家一生都难以超越的艺术高峰。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作家的艺术生命便活跃在他不断地超越自己的顽强、艰苦的艺术努力之中。因此我们要求一个作家力避第三种情形,力争在第二种情形的大面积丰收的前提下追求和实现第一种情形可能是比较切合实际的阅读期待。

    从微型小说的叙述内容上来说,假如刘国芳精心选择和精美传达的生活细节能够概括和包融一些人性深层的意蕴和人类生活的深层哲理,那么他的微型小说生活细节便能升华为一种象征的意象,凝结出一种生活寓言式的哲理,于是,他的这些微型小说作品便能成为多家刊物转载,读者们传阅、称颂的精品。他的《照片》(见《诱惑》)的生活细节是两个同学不约而同地剪去照片上的多余者,但是这个细节却有力展现了某类人内心深处的虚荣心。那篇《脸面》(同上书)通过三次连锁反应写出不同层次的人都因看到上司不同往常的脸部表情而惊恐不安,这个微型小说的梗概故事透露了生活中人际关系中的真正本质。刘国芳的许多佳作和精品都是这样——在别人不经心、不留意的生活细节里揭露人性的本质,概括人类生活的某种特定现象。假如刘国芳这些众多的微型小说细节缺乏这种厚实的连接人性和人类深层的内容时,那些不被人们留心的生活细节就更加坚定了读者认定的是生活琐事的印象,人们可能由此觉得刘国芳的这一部分的微型小说轻飘飘的没有艺术分量,浅淡淡地不耐人咀嚼,甚至认为刘国芳把这些无意义、无价值的生活细节当作微型小说来铺排、来渲染是一种才华的浪费。特别是,当刘国芳又没有用新的艺术技巧或者是重复一些旧艺术技巧来铺排、来渲染时,他们更会累积一些不爽的阅读印象。因此,刘国芳的微型小说的优势和局限竟然都是从这里生发的。

    当然,我觉得在讨论刘国芳的佳作时需要进一步深入的是要在他那几百篇成功的作品背后寻找出几类最基本的“刘国芳微型小说母题”。刘国芳写的比较多的有家庭题材、爱情题材,但他常常站在平民的角度用诗一般的叙述语言抒写在爱情和家庭的危机中,那些对坚贞情感的维护和对高尚人格的赞美(《拒绝》《宁宁》等)。刘国芳常常从“平衡”起笔,然后写出家庭、爱情生活的“不平衡”,最后危机消除又趋向“平衡”。在危机解决叙述中,刘国芳的价值判断、审美判断以至刘国芳的平和的家庭理想和爱情理想全都贯穿在“平衡——不平衡——平衡”的基本母题和模式中。在那些抨击社会顽症、批判人性劣根性的讽刺性社会题材里,刘国芳的常常是以“美的毁灭”和“丑的撕裂”作为基本母题来渲泄他的愤怨和不平(如《杀人》,《小小说月报>;1996年6期)。梳理刘国芳那些数量惊人的微型小说作品背后的基本母题,是微型小说评论界深刻地把握刘国芳创作的必然要做的理论归纳工作。同时,这种研究和讨论还将进一步认识刘国芳微型小说方式的优势和发挥优势、寻找突破口的艺术路途。

    刘国芳在十几年的微型小说创作生活中,一方面沉着、自信地走自己的路;另一方面也在努力开拓微型小说的艺术新途。近几年来读者们也许看到了刘国芳艰难的同时又是光明的“蜕变”轨迹:一是他的叙述兴趣有所转移。这使得他的叙述材料除了早期那种写实性的生活细节和故事梗概外,还多了一些夸张、变形、怪诞的生活感受和生活细节,逸出常规的艺术想象的成分开始壮大,出现了像《门》(《小小说选刊》1996年第24期)这样的脱离写实状态的寓言式作品,读者至此看到的是一个有些陌生化的新面孔。二是他的叙述方式和叙述角度有了更丰富、更多样的运作。那篇被读者和行家看好的《风铃》(见《小小说选刊》1996年2期),叙述视点不再从外部扫描而直接切人人物的内心,这篇第三人称全知视点的叙述出现第三人称限知视点的抒情色彩。那篇《月亮船》(见《小小说选刊》1995年18期)的抒情氛围完全是从女孩的眼光和心中来感受王叔叔和母亲救人的故事,如果换成刘国芳以前惯用的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视角,那这种《月亮船》的抒情氛围和艺术主旨则要重新改写了。三是他的叙述语言除了继续保持简洁、明快的“口语+诗化语”的个性特征外,一种哲理色彩的长句和跳跃式的短句也时有出现,词汇的增多,句式的丰富更增添了他叙述语言的表现力。读者们从这些变化中完全能够感受到刘国芳的刻苦与顽强,感受到刘国芳正一步一步令人兴奋地完成自己的“蜕变过程”。刘国芳的微型小说艺术没有停滞,若干年乃至下个世纪,我们也许会发现这个对中国微型小说的发展有着独特贡献的作家会有一些“标志性”的新东西展现给那些厚爱他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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