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是一种“瞬间的艺术”。它要求作家在短小精悍的艺术篇幅里,创造速率审美刺激。这是小小说这一文体的特征。小小说由于篇幅短小,所以,在选择题材、虚构情节和安排结构等方面都受到了一定的局限,但小小说追求在小篇幅里写出大主题。与长中篇小说相比,小小说更讲究这种寓大于小,化大为小的审美特征。作家有意地通过叙述省略,从而在短小的篇幅里留下了许多艺术空白,需要读者来填补和对话,这为阅读主体在文学接受过程的再创造提供了一个平台。小小说作家就是这样紧紧地把握小小说的度,在选题立意、情节构思、结构安排、语言锤炼、情感积淀与迸发等方面都别有匠心,体现了小小说的“以小见大,以微显著,在单一中追求精美,从单纯中体现丰富”的本质特征。从刘国芳的小小说,我们不难看出,作家对这一独特文体的审美把握达到一种至高的境界。精短的篇幅里,浓缩了丰富的生活容量,淋漓尽致的情感表达,读之,让人有一种审美愉悦,精神得到释放,心灵回归了本真状态。因此,我认为,读刘国芳的小小说,那是一种享受,一种审美的享受,一种悦神悦志的享受。
刘国芳对生活进行高度的审美把握,对生命、人性的认识达到更高的层面,创造出如此有意味的作品。即使是生活中一个简单的细节,一件普通的事件,一句平凡的话语,在刘国芳的笔下,都能洋溢着一种诗意美。从生活到艺术,刘国芳以一种爱的关怀进行写作,用温情点燃每一个心灵,这是刘国芳小小说最可贵之处。他的小小说不仅体现了这一文体特有的瞬间感染力和冲击力,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作家对生活、社会的终极价值关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小小说评论家刘海涛说:“刘国芳的名字和他的经历已和中国大陆的当代小小说发展史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想,这应该是对刘国芳上下求索的创作历程的最好的概括。
(一)意境营造诗情美
意境是我国古典文论独创的一个概念。它是华夏抒情文学和抒情理论高度发达的产物。“意境”是研究文学文本乃至其他艺术作品首先要考虑的一个重要话题。无论是诗歌、散文,还是小说的创作,作家都非常重视意境的创设。意境能够使艺术作品产生一种“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从而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境界。或许有人会疑问,小说应该不属于抒情性的作品,在这里,当然也包括称誉当代文坛的小小说。我认为,小说是讲究叙述艺术的一种文学体裁,虽然没有以抒情作为主要的表现手法和创作技巧,但无论是叙述,还是描写,它都是为表达作家的主体情感服务的。因此,即使不是抒情性作品,也一样可以通过意境的创设,使文本更具有独特的艺术美。从这方面来讲,就不难理解小说中意境的创设之艺术价值了。
在历代文人看来,环境、人物、情节是小说的三要素,这点在长中篇小说中尤其重视。而意境这一概念是在小说环境的描写和氛围的营造方面开始引进来的,意境的创设,使作家将含蓄委婉的情感与景、物融为一体,达到“天人合一”。这是中国审美文化之魂。后来,经过作家们的积极探索,小说中意境的使用更为广泛和开阔。人物的刻画、情节的构思与安排等方面都会根据主题立意的需要艺术地使用意境。小小说作为小说家族的一员,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迅速发展起来,至今繁荣了整个当代文坛,它以自己特有的艺术魅力备受读者们的青睐。
当下的小小说创作,由于受这一小小说文体特征的限制,要求作家在短小的篇幅里,创造出令人惊异的速率审美刺激。因此,作家需要对生活高度浓缩,将情感提炼,意境在此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纵观当代的小小说创作,作家们很多时候都通过意境的创设来寄寓某种情感,没有把感情直露于字面意思上。意境营造诗情美,这是当代小小说创作的一种时代潮流,一种风格趋向,在刘国芳这里,这种艺术构思方法更为纯熟。刘国芳称誉小小说世界的重要成就之一是追求小小说的诗意美。刘国芳的小小说,通过意境的诗意描写,赋予读者悦神悦志的审美享受,在作家文学作品进入高超的艺术殿堂的同时,读者也进入审美的至高境界,与作品中的人、物和事融为一体。
刘国芳的小小说,通过意境的创造,使文本别有一番情调,或舒缓,像清清的溪流静静地流淌,或沉郁,像雄浑的高山穆然地沉思……刘国芳的《月亮船》,既没有追求离奇的、曲折的情节,也不过分地渲染和夸张,而是以一个简单的意象——“月亮船”来结构整个故事。作品的选题设计新颖,“月亮船”这是诗一样的意象,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形象性和诗意性,容易触动读者敏感的心弦。“月亮”、“船”本来是两个简单的意象,如何联系起来,形成一种新的意象——“月亮船”呢?这其中有什么样的故事?又有何意蕴?种种这些问题,吸引着读者的眼球。可见,直接以意象命题,可以使作品产生一种诗意美,同时使作品隐隐约约地形成一种抒情氛围。在阅读文学作品的过程中,我们总会发现,意象的使用,往往会使文本形成一种独特的境界,《月亮船》这篇作品,通过“月亮船”这个意象的反复吟咏,犹如一幅用文字铸成的、饱含深长情意的动态画,每次欣赏,都会令人感到有一股暖流袭上心头。“清清的小河,弯弯的月亮,像一只船。”在这里,小河、月亮、船,构成了这篇小说的典型环境,是下文展现人物的性格、升华小说的主题的基础,同时也奠定了一种凄美的基调。“月亮船”是极富意味的意象,承载的是生命的价值,摇荡的是闪光的灵魂。月亮船,它不是一般的船只,承载的不是皎洁的月光,而是永远逝去的生命,是为他人而献身的宝贵生命。月亮船虽然载走可爱的人儿唯一的身躯,但普照人间的是不巧的清辉。月亮船,不再是眼前的月亮船,而是人类高尚人格的精神家园。“月亮船”这一意象的反复运用,使所有的叙述文字呈现出浓浓的诗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艺术氛围。结尾之处,抒情更加含蓄,更富有诗意美。“唱着月亮船的歌,直唱得水里月亮船悠悠地远去”,河里河外依旧的,是女孩童贞的歌谣,仿佛一曲凄美的颂歌。
在另一篇作品《一生》中,刘国芳也巧妙地运用了意境,使作品处处呈现出一种“境外之境”。在这里,作家对情节的设计独具匠心,在短小精悍的篇幅里,作家没有着眼一生中的大起大落,而是用一天的若干个小时间段来写一生的几个大阶段,反映人生的沉沉浮浮与四处颠簸。通过挑水这小小的一个点,表现了人生这长长的一条线。有限的篇幅里,浓缩了无限的生活容量。小说文笔洗练,行文自然流畅,不带一点矫饰,尤其是象征手法的运用,极为雅致含蓄,甚至不着痕迹。用平淡的语句描写一定的客观景物,但它又不是客观景物本身,而赋予了一定的象征意义。用景物的描写来带动情节的发展,使全文呈现一种诗情画意。这样的艺术构思,平淡的景物描写中自有平淡的诗情美,一点也不逊于跌宕起伏、反转突变所得的艺术效果。“天没亮”——“鲜亮的太阳”——“霞霭”——“初升的太阳”——“明亮的太阳”——“暮霭”——“破碎的太阳”,这些景物的描写与烘托,使小说更富有生活气息,更富于诗情美。日出日落,年复一年,主人公每天都重复着蹒跚的步履,努力与生活抗争,他不晓得担子到底有多重,但已沉沉地压了他一辈子。作品的景物描写除了烘托一种抒情氛围之外,也暗示了主人公的命运最终如“破碎的太阳”一样陨落。这样的景物描写,使全文具有了一种沉郁悲凉之感。小说的结尾更引人深思,这样颠沛流离的人生,这样与贫穷苦苦抗争的双肩,只有至牲命的终结,才可以得到一点点停歇。“太阳破碎了,天就黑了”,读之,留给人的是无尽的慨叹与共鸣,最后读者完全被作者精心构造的艺术氛围所笼罩,与作品中的人物同喜共悲。作家以诗意的笔触,向生活更深处掘进,写出了如此耐人寻味的作品。此外,境中蕴情是《一生》的一大特点,作者以情写景,情景交融。作品所体现的深切的人道主义同情感,更增添了作品的艺术魅力。
刘国芳的《状元街》,虽然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无情节胜于有情节。作者通过一个简单的细节的反复渲染,使作品产生了一种“无境之境”,给读者的审美阅读更多的再创造的艺术空间。在小小说中,省略了具体的环境描写,通过点出寄托作者某种情思的细节来暗示,让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来领会作品特定环境的内涵,这可以称为小小说的“无境之境”。“无境之境”虽然并未出现真正意义的环境描写,但是它出现在读者的脑海里,却可以通过文本的表层结构幻化出具体形象的环境描写。通过阅读作品,读者可以超越文本本身,从而对生活的现实、生命的追求进行一种理性的思考。这篇《状元街》,如一碗清澈的水,不经意地看,只是一碗水,细细品味才知道放了盐。反常人的构思方式,没有追求情节的波澜起伏,而是对简单的细节进行反复渲染,使小说更富有一种韵味。在作品中,我们反复看到“走在状元街的两行卵石中间”这一细节,“状元回来了,就走在两行卵石中间”,“走在两行卵石的外面”,“女孩走在两行卵石中间”……作者对这一细节的反复渲染,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效果,使作家想要表达的感情效果更加强烈,内蕴更加丰厚。“状元街”,这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意象,既象征了文化、文明,也象征了人类苦苦追求的一切美好事物。“走在状元街的中间”这一细节的反复出现,更强化了女孩对文化的渴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文化对于穷苦人民来说,是那样遥遥不及,只能在梦中将它追寻。梦醒时分,一切都归于尘土,过眼云烟。作品虽然没有离奇、曲折的情节,而是通过一个简单的细节来结构故事,在这里,作家没有唱“独角戏”,不只一次地出现这一细节,反复地渲染,将女孩对文化以及美好生活的渴望含蓄委婉地表达出来,这充分体现了作家构思的智慧。文中的女孩对“走在状元街的两行卵石中间”的向往和渴求,而最终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只有在梦中这个理想才有真实感。读之,让人不自觉地有一种悲凉之感,通过作者的反复渲染,这种效果更加显著。女孩的梦境被破碎,一切回归真实,这样的结局出人意料,但又合乎情理,体现了作家深切的人道主义情怀。这里既寄托了作家对美好与幸福的追求,也表达了作家对穷苦人命运的同情。刘国芳的小小说将意境高度审美化,使作家的主体情感凝练而积聚,含蓄而委婉。作为阅读主体,我们应该透过文本,把握作品背后的深沉含义。没有进入文本本身,没有身临其境地和作家所创造的精神世界合二为一的读者,还不是成功的读者。在中国古代文论中,早已提出“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和“韵外之旨”等观点,这些可以看出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对意境的重视。通过意境的创设,客观形象与主观情感的和谐契合,其中有着一个艺术想象的飞跃过程,作家对生活形象的叙述,扬弃纯客观的生活摹写与纯主观情感宣泄的思维片面性,而进入到主客体统一的层次。文学,是生活的情感投影。艺术意境的创构,是使客观景物作为主观情思的象征。刘国芳善于将生活诗化,将情感诗化,给读者一个内审美的空间,这种悦神悦志的审美享受,无疑是文学作品最高的艺术价值。
(二)叙述语言的散文美
文学是最能充分发挥和显现语言的审美功能的一门艺术。由于文学以语言为自己的符号和媒介,因此其物质性和空间性就进一步降低,而精神性和时间性则大大地增强了。文学语言是一种抒发作家主体情感的手段和工具,它以外在形式的方式存在。因此,一部作品,要引起读者的审美兴趣,必须讲究语言的美质美感,从而给读者一种精神愉悦与心灵陶冶。
小小说的叙述语言必须经过作家的精心炼铸,产生一种“艺术味”,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耐人咀嚼的生活韵味,从而使小小说进入更加高级的艺术殿堂。由于小小说的篇幅简短,它能够赢得读者阅读信赖感的时间十分有限,因此,它比一般小说更讲究一种高度成熟,更讲究高度个性化的叙述语言。对于读者来说,文学文本具有很强的印象性与形象性的特征,这点在小小说中尤其显著,因此,作家必须艺术地把握小小说的视觉效应,使读者获得一种震撼与共鸣。刘国芳善于以散文美的叙述语言,使他的小说文本呈现出一种诗意美,从而使读者获得瞬间感染力与冲击力。他的叙述语言,并不刻意地使用华丽的辞藻装饰,而是一股恬淡自然的溪流,又如情韵芬香的花朵,每到之处,都让心弦触动,同喜共悲。刘国芳的小说语言追求散文美,情真意切,叙之所至,情之所系,不仅使小小说具有散文味,更富有诗意美。
《飘香的爱情》这篇歌颂美好的婚姻爱情的佳作,虽然没有优美、华丽的辞藻去点染,也没有直抒胸臆地去剖白,却分外的让人心醉、动情。作者通过散文化的叙述结构,将所要表达的情感娓娓道来。乍一看,这似乎不是小小说,而是一篇清新隽永的散文。它的叙述节奏是散文式的,围绕着“栀子花香”一一展开。人物之间没有戏剧性的冲突,没有复杂的思想斗争,但人物的思想性格和主题内涵却充分地展现出来。一次一次地采栀子花,从羡慕相爱的邻人采花,到我们自己亲自上山采花,这一系列的细节,充分体现了善良的人们对真挚爱情的追求与坚守。作品中所有的述说爱情的质朴而平实的语言,都是始于“栀子花香”,最终归于“栀子花香”,结尾之处,“那笑着的脸,花开一样”,充满诗情也充满了爱意。这篇作品,运用散文化的叙述语言,更加强了小说的抒情性。所有的文字都爱意飘香,一种脱离世俗纯真的爱情呈现于读者的脑海中,韵味无穷,有如一杯长年酝酿的美酒,越品越香醇。一种纯真浪漫的爱情,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回旋在人们的脑海中。这样一种质朴无华的散文笔调,更强化了作品的审美内涵和艺术效果。此外,运用散文化的叙述结构的还有《扔石子的小女孩》《状元街》《向往阳台》《风铃》《一生》等。《扔石子的小女孩》这篇作品,似乎都不是小小说的叙述性语言,而是描述性、抒情性的散文语言,清新自然,意味深远。“村子很小,村里村外都是树,远一些,是青青的下马山”,“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些是王维笔下的景致,这是一片恬淡优美的自然风光,这样的村子里生活的人们,更是“像个快乐的天使”。拾石子的小女孩就有着天使般的纯真与善良。山美,水美,人更美。“早上的阳光金子般灿烂,阳光从那些树叶间穿过,一条小路,便嵌着金子一样。”诗一样的乡土,养育着诗一样的性格:小女孩懂得真诚地关爱乡民。“胡妈的女儿外出打工后没回来,胡妈只有这一个女儿,她眼睛都哭瞎了”,“我奶奶说樟树老了就很神,谁把石子扔到树上不掉下来,它就会满足谁的希望,我希望胡妈的女儿快点回来,所以往树上扔石子。”多么真挚的话语,从一个童贞的小孩子口里说出,简直像早晨的清风一样吹拂梦中的大地,使沉睡的人们一睁眼就看见希望的曙光。这样平淡的文字,这样真挚的感情,无不触动读者的心灵之弦。刘国芳的小小说散文化的叙述节奏,使所有的文字都洋溢着一种平淡的诗意美。《风铃》采用散文化的结构方式描写一段沉沉浮浮的爱情,人物的感情如花絮般飘扬。串起这起起伏伏的情节和情感的是那个小小的“道具”——风铃。在这篇作品中,是风铃结构了整个故事,是风铃在传达和述说人物的全部内心。“这风铃是你以前送给我的,这两年我一直把它挂在门口。”“小琪,我把风铃挂在门口了,你看到了吗?”“小琪,我将风铃挂在心口了,你看到了吗?”风铃丁零丁零的响声始终陪伴着那段马拉松式的爱情,几经波折,几经风雨,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风铃使作品的叙述充满了诗情画意,富有了浪漫主义色彩。尤其是结尾之处,小琪四岁的孩子把一只手伸出来要风铃,“妈妈我要”,更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韵味无穷,“此情绵绵无绝期”……
在刘国芳小小说叙述语言的散文美中,很成功地运用了通俗易懂、平淡自然的百姓语言,使作品产生一种亲和力,能为各个阶层的读者接受。这种小说语言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作家赋予了它独特的思想与内涵,一方乡土一方情,刘国芳把这种群众语言艺术地运用到创作中,使其呈现出一种淳朴自然的诗意美。《稻草人》通篇都是自然朴实的生活语言,情真意切,意味深长。所有的语言,都是极具地方特色的群众语言,通俗易懂,但骨子里别有一种味道,耐人寻味。“二呆门口栽了一棵枣树,结很甜的枣子,前几天,村长打了半篮枣子,一声不吭就走了。”“昨天,村长也是一声不吭,在二呆承包的养鱼塘里捞了几条鱼。”小说一开头就开始亮出村长这一人物形象,这样的伏笔为下文的情节发展设置了悬念。小说通过平淡自然的生活语言,塑造了鲜明的人物形象,村长是一个喜欢不劳而获的百般依赖百姓的“官吏”形象,而二呆则是一个善良勤劳的农民形象。小说对人物的刻画非常生动传神,仅是朴实的对话或几句描述语言都足以揣摩几番。“麻雀这么多,我就是在这里充当稻草人嘛。”“二呆这样子,真像个稻草人了,有麻雀飞来,二呆便把手里的稻草挥一挥,把麻雀轰走。”“二呆说着,走动起来,往村长地里去。二呆一动就不是稻草人了,是二呆了。”这些没有半点雕琢的生活语言,丰富了人物的性格和小说的思想内涵。此外,刘国芳还善于运用地方歌谣来营造小小说的韵昧,这对塑造有个性化的人物形象也非常重要。《诱惑》这篇作品,歌谣和环境描写各占了全文一半的篇幅,可以说是一篇隽逸灵巧的散文。文中“叫号子”的声音给倦意的纤夫一种活力,也给懒洋洋的“树木”、“河流”、“船只”“夕阳”增添一种流动之美。“前面那个倒了……/嗨哟嗨哟——/到了那酒馆……/嗨哟嗨哟——”,“前面那个来了……/嗨哟嗨哟——/来了那个女人/嗨哟嗨哟——”这些是地地道道的平淡语言,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半点雕饰,但富有节奏感和韵律美。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纤夫们的淳朴憨厚、幽默风趣的性格,这是小小说的生活味,人情味。《月亮船》这篇作品所运用的歌谣非常符合百姓的身份,是老百姓的普通语言,展现了地方特有的风土人情。它一方面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塑造了完满了人物形象,一方面使作品产生了独特的韵味。“月亮船呀月亮船/载着妈妈的歌谣……”,“月亮船呀月亮船/载着童年的神秘/飘进了我的梦乡/悄悄带走无忧夜……”这似乎不是小说的叙述语言,而是散文或诗歌的抒情性语言,里面有嚼不尽的意味,清新而隽永。
刘国芳的小小说,没有用太多笔墨来描写情节的波澜起伏,但一切情节都暗含在散文化、诗化的叙述语言中,有些作品看似无情节,实则有情节,这样不动声色地推动情节的发展,才是作家构思的巧妙之处。他常以生活中简单的细节、场面、对话、歌谣等串联起整个故事,这些都是小小说的一个经典镜头,有太多的意味,是人物性格的一个闪光点。散文化的叙述结构、平淡自然的生活语言、口语化的地方歌谣,使他的小说语言总呈现出一种散文美、诗意美,耐人寻味。多年的创作,使小说味与散文美兼容成为了刘国芳最显著的风格。作家通过运用淳朴自然的散文化语言,将情感含蓄而委婉地倾注于笔端,每到之处,要么使读者泪淋,要么将心灵震惊,这种情感,是那般刻骨铭心。读这样情真意切的小说,总让身心拥有一份静谧与恬淡,让灵魂找到了回家的路。
(三)人文关怀的人性美
人文关怀是古往今来一切优秀文学作品的总主题,是“善”的集中体现。人文关怀是一种崇尚和尊重人的生命、尊严、价值、情感、自由的精神,它与关注入的全面发展、生存状态及其命运、幸福相联系。当文学步人作家时代之后,人文关怀遂成为他们的自觉的价值追求和神圣的社会职责。举凡各个民族各个时代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无不高扬人文精神。作为文人墨客,如果进行文学创作,只是单纯地以宣泄自己的个人情感为目的,而抛弃对社会、对生活的终极价值关怀,那么,他的作品是不具有多大的审美内涵和艺术价值,一味地抒发小我的狭隘的个人情感,到头来经不起读者的推敲与时间的过滤,这样的文学作品,没有意味可言,更不用说艺术生命力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们不倦地在寻找,在探求,在孕育,终于,人类这棵奇妙的生命之树,绽放出了一枝枝奇妙的精神花朵。这一精神花朵就是对生命、对人生的审美表现。作家对生活的高度的审美把握,将生活原型内化为自己的创作源泉,寄予作品最深切的人文关怀,从而写出了有意味的作品。
在小小说创作中,刘国芳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的创作理念,对作品倾注了深切的人文关怀。他长于通过表面波澜不惊的叙述,塑造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并着力开掘蕴藏在那些貌不惊人的普通人身上的纯洁的人性、人情和美好的灵魂。因此,他的每一篇作品,都保持了艺术的张力,以其特有的风格称誉于当代文坛。作家对生活高度的审美把握,对生命的倾心关爱,使刘国芳的作品处处洋溢着人性的光辉。“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一个有较高审美价值的艺术形象,它应该是真——生活的真实性,善——生活理想,美——形象的完美性、和谐性,三者和谐的统一。”刘国芳的小小说,是关乎社会、人生、人的心灵与精神世界的艺术探索,作家以一种博爱的眼光审视生活,挖掘生活更深处的灵性与闪光点,向读者展现人性美、人情美。他的小说常以平民的普通生活作为写作视角,以平民的心态、平民的眼光来关注生活中很普通的人,亲切自然、诚挚真实。全方位地把握生活,用温情进行小小说创作,使他的小说的艺术审美价值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刘国芳的创作理念跟他本人的生活阅历是密切相关的。他也是从贫困生活中走过来的,生活对于他是那么亲切,富有感情,刘国芳以敏锐的眼光和善感的心灵进入了生活本身,从而挖掘了生活的深刻内涵,从中也折射了作家的人格素养。从作家的生平,我们不难发现,他的奋斗历程极其艰难。就是这些坎坷的生命历程,更加激发了作家对生活的高度热情,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对生命进行了理性思考和哲学思辨。“1974年高中毕业后,18岁的他成了原地区农机公司的一名搬运工;1976年,他成了抚州东方红塑料厂的一名采购员;1981年,他又成了江西车辆开关附件厂的一名铣工。”这些生活经历,是作者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刘国芳说:“抚州是我的家乡,我熟悉这儿的风俗人情、方言俚语,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会激发我的创作灵感,只有在家乡,我才能写好我的小小说……”一个巧妙的故事,人物性格的一个侧面,一种意境,一种情趣,一幅生活场景,一段独具特色的对话……都可成为刘国芳小小说的题材。作家以温情投射于现实生活,创作至真至善至美的艺术作品,其中的人物形象丰满而富有内涵,充分体现了人文关怀的人性美。在刘国芳的许多作品中,有写亲情的,有写爱情的,有写其他崇高的感情的,随着作家散文化的笔调娓娓道来,人性之美也随之丰满。爱情题材的作品向读者展现了一段美好纯洁的情感,人物对爱情的执着与专一,让读者心醉,那种情境,让人回味无穷。《飘香的爱情》通过“栀花飘香”这一形象细节,使作者笔下的爱情也“飘香”,文字处处飘荡着香气。小说中的小平是一直没有出场的,但通过“栀子花开”、“栀花飘香”这些细节描写,可以想象出小平对丈夫那种真挚的爱。结尾之处有一个典型的细节,“我们说着话时,一辆自行车横冲直撞地骑了过来。我怕撞着妻子,急忙蹿到她面前,为了挡着,结果自行车撞到我身上”。蕴涵了夫妻之间深切的爱意,言有尽而意无穷。在刘国芳的眼里,这种纯真无邪的爱情是美的,是善的。作家把这份人文关怀向普通家庭生活掘进,体现婚姻爱情生活中人性之美,这种认识是建立在作家独特的人文关怀的基础之上的。《风铃》描写的是兵和小琪之间的起起伏伏的爱情,小琪的母亲在金钱的驱使下逼迫她嫁给有钱人家,使这段爱情开始了漫长了马拉松,部队当兵的兵内心对爱情的坚守,已超越世俗的一切,人物在沉沉浮浮的命运中依然守住这只风铃,守住彼此心中这份爱,这是世间难能可贵的。这些对纯真爱情执着追求的凡人,其身上闪现的人性美,总会给心灵深处一种无言的震撼。
刘国芳以亲情为题材的作品也含蓄地体现了人文关怀的人性美。在这些作品中,虽没有反转突变、跌宕起伏的情节,但人世间这份最平凡而又伟大的亲情,在作家的巧妙构思中含蓄地表达出来。《一个女孩叫张云》这篇作品,前半部分从父亲和女儿之间的一些生活琐事切入,运用口语化的语言将一连串的细节叠加,从点滴生活中写活了亲情。后面父亲为了找寻女儿,历尽艰辛,但女孩始终没有归来。结尾之处,“说着,父亲流泪了”,这一举动比任何言语的刻画更凝聚了难以言传的悲凉与伤痛。《黑蝴蝶》这篇作品,所有的情节都围绕着“人死后变成蝴蝶”展开,父亲的再婚,远离了这个家庭,许多年都杳无音信,年小的儿子相信父亲当年说的话,以为人离开了就真的变成蝴蝶走了。当父亲重新找回儿子时,儿子依然认为父亲已经变成蝴蝶走了。结尾之处,儿子简单的一句话,“我爸爸在这里边”,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只黑蝴蝶,这样一个童贞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流露了浓浓的亲情,儿子对父亲真挚的爱意。儿子虽然年纪小,但他的懂事,他对父亲的挚爱,久久地萦绕在读者的脑海中。《月亮船》写人与人之间的深情,这种不是亲人而胜于亲人的感情,更是震撼了每一个善良的人。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王叔叔、女孩的母亲,为了救河里的生命,月亮船永远地载去他们唯一的身躯。作品对人性之善和生命之温情作了诗意的表达,每每看这样的文字,心中总涌动着一股暖流,更加心存感恩,更加懂得深爱身边的人。在这里,作家对生命、对生活的认识不是一般的认识,它已上升到理性的高度,有一种哲学的内蕴。人性之纯真、善良,像皎洁的月色,像清澈见底的河水。在这里,景、人,情水乳相融,“一切景语皆情语”,作品散发的生活气息,荡漾起生命的涟漪,引人深思。作家笔下的人们,淳朴、憨厚、善良、纯真,他们对生命的关爱,远远超乎自己的生命,一点也不逊于沈从文笔下《边城》人民的人性美,人情美。作者对人性美的诗意讴歌,使文本委婉含蓄,又深沉悲壮。
人性美是文学创作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刘国芳将深切的人文关怀向家庭生活掘进,向普通人靠近,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细节,都可从中窥视人物闪光的一面。刘国芳是生活的有心人,他的作品无不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在这里,作家对生命、对生活的认识已不是平常的、肤浅的,而上升到一种理性的高度,有一种哲学的内蕴,体现作者对社会人生、对生活的高度审美把握,这与作家怀有一颗博爱之心、深切的人文关怀是密切相关的。这种认识是建立在作家独特的人文素养的基础之上的。作家的创作常以百姓的语言,诗意的构思,描写百姓生活,展现地方人文风情,非常符合“小小说是平民艺术”的艺术主张。刘国芳的小小说还携带着作为小说文体应有的“精神指向”,即给人思考生活、认识世界的思想容量。
刘国芳一直以来致力于小小说创作,从未放弃过。他凭着自己对生活的艺术把握和高度的创作热情,怀着一颗炽热的心和深切的人文关怀进行创作。他的小小说,没有追求离奇、曲折的情节,也不过分地渲染和夸张,而是以平淡自然的生活语言,散文化的叙述结构,诗化的内蕴美,折射了生活的多方面,塑造了鲜明的人物形象。通过朴实无华、隽逸灵巧的笔触所描写的生活画面,是那样刻骨铭心、荡气回肠,作家长于以富有象征意义的意象来结构作品,或直接以特殊的意象为题,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或以某个意象的反复渲染来推动情节的发展,或营造一种气氛,或奠定一种抒情基调……艺术地运用意象,使作品不仅具备小说味,更具有浓厚的诗味、散文味。此外,刘国芳还长于以普遍的人文关怀,挖掘蕴藏在普通人身上的纯洁善良的人性和美好的品质,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细节,也可折射出人物闪光的心灵。一个动作,一段对话,一幅生活场景,在刘国芳的笔下都充满了诗情画意。他的小小说所把握和反映的对象,都是具体的社会事件,都是活生生的人的生活境遇,都是人的情感、意志、行为和理想,因而更显内涵的丰富性与渗透力。作家凭着自己对生活的敏感与真情的倾注,创作出的文学作品,都是脍炙人口的,它们经得起时间的推敲和世人审美需要的“诗意的裁判”。刘国芳的小小说更是语境隽永、、富于理性的哲理小说,在诗意美的同时更富有哲理性。追求生活的诗化与散文化,使他的小小说在显示这一文体特有的审美刺激之外,更富有散文的旋律,诗的韵味,这已经成为了作家一种特定的风格。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