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脊梁

    洗衣

    梁从小就十分敬爱自己的母亲，当然母亲也无限地热爱他。从出生到高中毕业，母亲总是把梁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让他穿戴得工工整整。看了母亲常常跪在地上吃力搓洗自己的脏衣服，梁常想，长大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老人家。

    梁考上大学时，母亲陪他整整说了一个晚上的话。临别，母亲哭了，她说，儿呀，从今往后，谁给你洗衣服啊？梁听了，眼泪就刷刷地流。

    梁大学几年邋邋遢遢总算是过来了。但每次回家，母亲总要说，儿呀，把衣服全拿来吧，娘给你再洗洗。看着母亲红肿的手，梁的心便酸酸地痛。

    梁毕业后找了个好单位，衣服全送去干洗。回家，母亲摸着他笔挺的西装，高兴地说，你终于长大了！梁苦笑着说，娘，我哪会洗衣服啊，全是干洗的。母亲便心痛地说，儿呀，你洗一件衬衣娘要吃几包盐哩，以后娘来给你洗！母亲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但梁心底却阵阵地愧疚。

    梁后来结婚了，先是买了双缸洗衣机，不久又换成全自动洗衣机，衣服由妻洗。母亲说，这下娘放心了。但梁却不放心娘。娘老了。于是梁就把母亲接到城里，想让她享点清福。但娘却闷得慌呢。梁的妻便说，正好洗衣机洗衣不干净，又耗电，娘你反正闲着也闲着，不如给我们洗点衣服吧。母亲愉快地答应了。每天，她都把一大盆的脏衣服泡好，然后跪在地上，吃力地搓，那满头的银丝，一颤一颤地抖，朦胧了梁的眼……

    棋手

    父亲下象棋，十分了得。在乡下老家，也算得上一个“棋圣”。老爷子平生没别的爱好，就爱缠着别人将上两盘。当然，他很少输，要不，他也就不会如此热衷于下棋了。

    梁的棋艺臭，父亲不屑与他下。父亲从乡下来到城里，找不着对手，心里兀自地烦。梁便打开电脑说，这里面手段高着呢。父起初不信，几盘下来，就尝着厉害了。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但任他如何小心谨慎，仍是输多赢少。

    梁的儿子才九岁，电脑游戏却精。看到爷爷束手无策时，夺过鼠标，每每三五下就给摆平了。父亲于是就常常很尴尬，也很差愧。据母亲反映，父亲回乡下后，再不找人下棋了。

    只有梁清楚，儿子的棋艺其实比他还臭，怎可能胜过爷爷呢？但这小子游戏玩得多，懂了电脑的程序。而这些，父亲并不知道，他根本就没跟孙子正面交过锋啊。

    兰花萝卜

    母亲在乡下是有名的巧手，善做风味泡菜。尤以兰花萝卜最为见长。她做的兰花萝卜，脆脆爽爽，让人百吃不厌。梁最爱吃母亲做的萝卜。娘知道。

    梁的妻受梁的影响，也爱吃兰花萝卜。她常到商场去买。但梁说，这种外表精美的货色，味道比娘做的差远了。妻很不满，愤愤地说，乡下人！

    母亲从乡下进城来看儿子一家，带来了一包亲手做的兰花萝卜。梁吃得津津有味，妻却一片也不尝。还不时告诫梁，别吃了拉肚子啊！妻是怕娘做的萝卜不卫生。

    晚上，妻却高兴地买回了一袋兰花萝卜，吃得有滋有味，还不肘夸道，还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好吃。这时，娘的眼角便潮潮地红，不时用手去擦。妻说，娘，你咋啦？娘说，没啥，让辣椒给辣了。其实娘知道，媳妇吃的萝卜，就是她做的。是儿子端菜时把媳妇买的萝卜给换了。

    退伍

    谁都会说，梁这小子，绝对一辈子没出息。

    可不是，梁上小学时，混了两三年，人家问他一个百以内的加法，他手指头脚丫子地扳来扳去搞半天，最后还是为难地说，你这题没法做，除非把你的手指头脚趾头都借我。

    梁的学历当然只能是小学肄业。

    但梁长了一身好筋骨，十八岁时，已壮硕如牛了。很自然的，父母就把他送部队吃粮去了。父亲说，他是饭桶，肚大着呢。

    谁也没指望他当兵能混出个名堂。

    三年一晃，真快，明天就要退伍了。连长把老兵集到一块，说，今年咱连原本有一个志愿兵指标的，但想留的人太多，留谁都不成，干脆，咱把名额退了。大家明日就回乡了，希望站好最后一班岗，把粪池淘干净。老兵们听后沮丧至极，谁还去管什么粪池？梁这家伙，却傻里傻气，弄得满身屎臭，一个人把粪池淘洗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老兵们就退伍了。连长叫住梁，意味深长地说，你留下吧。梁惶恐地说，粪池没淘干净么？

    梁是我的老乡，如今在北京，据说已是少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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