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宪涛

    孩子的妈妈，也就是我老婆，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注意，她说如下内容的时候，是用豪壮的口吻，我们应该把儿子培养成画家！这是一个大胆的规划，一幅宏伟的蓝图，因此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不否认曾把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寄托在儿子身上，期望土蛇能生养出一条龙来。但拔苗助长是培养孩子的大忌。妻子看出我的疑虑，她把我领到儿子的房间。

    数日不见，儿子的房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九平方米的空间里面，满墙花花绿绿的图案，仔细辨别能看出墙上作品，如果这也可以称做作品的话，当然是各种动物植物人造物的乐园和汇集。妻子又拿出几张画纸，其中有一张满纸是大海一样的波浪，这是妻子早已经准备好的，只是为证明自己言之有据，这里面有生长着翅膀的白马，有果实比树还要丰硕的森林，有造型奇特的宇宙飞行物，等等。

    置身于儿子营造的氛围里，我不得不重新调整思路。儿子放学后，我以欣赏的目光望着儿子，我把九岁的孩子叫到面前，郑重其事问，你长大准备做什么？这是很多孩子面临的问题。儿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画家！听见儿子的豪言壮语，我们作出一项重要的决定：培养儿子的美术才能。有萌芽我们就要给予阳光和雨露。我们在儿子业余时间学习英语和作文的基础上增加了美术课程。不能扼杀孩子的天赋，这是我最初的想法。

    邻居老张对我们的决定大加赞赏，他忽然对我儿子的画作关注起来。他一向是沉迷在股市行情中的人，在左邻右舍中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著称。有一天，他意外地敲开我家的房门，特意来欣赏儿子房间的画作，在一阵啧啧赞叹声中，拿走几幅儿子的信手涂鸦之作，竟然有收藏欣赏的意思，其中包括那张似蛇非龙的大海波浪一样的画纸。

    然而有一天，我们的楼长，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跑到我们家，警告说，楼院内不准胡乱涂抹，要管教好自己的孩子，遵守社会公德保护好环境。她的声音足顶得上高音喇叭，惊动楼上楼下左邻右舍，就有现场观摩杀一儆百的作用。原来我儿子不仅把楼院内的混凝土地面当做画布，而且在楼院各单元洁白的墙壁上构思他的作品了。

    儿子的杰作真是让我羞愧，墙壁上五颜六色的东西根本没有物体的雏形，没有丝毫值得爸爸妈妈豪壮的内容，除了线条就是线条，没有一点规则和美感可言。在我谦虚小心地向楼长道歉的时候，老张义正词严挺身而出，他开始为我儿子做无罪辩护，他的大致意思就是，对待一个孩子应该善意地劝导，作为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年人，应该尊重儿童的天性，认为孩子的作品具有特殊价值，他一一指点，让众人欣赏墙面上纵横的曲线，说多么像大海的波浪啊！这是大海一样的胸怀啊！邻居们对待事件采取宽容的态度。一个下午，我都把时间浪费在清除地面和墙壁上的粉笔道上。儿子回家后得到严厉的警告和武力威胁。

    但是我没有想到儿子会屡教不改，每次擦拭掉几条彩色粉笔道子之后，就立刻有无数条粉笔道子再次出现，儿子的顽强和持之以恒，让我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在向儿子出示两次黄牌后，我终于对他的顽冥不化采取最高形式的惩罚，在儿子的屁股上留下无数的鲜红的手指印儿。儿子的哭声立刻招来老张的袒护，他不顾礼节冲到我家里，就像母鸡护卫小鸡一样把孩子搂到怀里，和我玩起鹰捉小鸡的游戏，反倒让我成为十恶不赦的暴君。

    我忽然发现老张的手里攥着几根彩色粉笔，我立刻明白了，原来教唆者怂恿者策划者就是老张。我说老张，难道你指使孩子在墙上乱画？你怎么这样？你是什么意思啊！老张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寅戊卯酉来，找个借口逃之夭夭。

    儿子感冒了。妻子把责任全部推到我的身上，为立功赎罪，我在家里侍候打点滴的儿子。下午四点钟的时候，老张忽然跑来。我以为他再不好意思登我家门了。他居然气急败坏地质问我，孩子怎么啦？我告诉他感冒了。他连说怪不得怪不得，怎么不准了！我说你在说什么？老张说告诉你吧，这孩子有经济头脑，将来必定是大商人，他每次在墙壁上画的曲线就是股市的走势，参照它买短线稳赚，可是今天参照却赔了，原来是孩子感冒了。我感觉可笑至极。老张急三火四跑出去，不一会儿买来一袋子补品，堆在我儿子的床头。

    看来我要重新考虑儿子的发展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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