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决定直接去win找他。
一进门就看到头上还包着纱布的sean,他看到了我也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嗨,美女,又来喝果汁了?
我开门见山地问他,桐岛呢?
他小声对我说,难道你还不知道?他被开除了,闹这么大事儿,桌子都被砸烂了六张,老板没喊他赔钱就算是仁至义尽了,谁还敢请他。
我的心猛地跳了两下,问他,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他说,小妹妹,我劝你别找他了,那天那种情况你没见吗?瞧,我头还包着呢。
他指指自己头上用白纱布打的蝴蝶结对我说,最多一个月,你保准儿忘了他。
我懒得听他瞎扯,扯过旁边的餐巾纸对他说,把他地址写给我,不然我再请人把这里砸了,算到你头上,你最好相信我,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一副怕了我的表情,行,写给你,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你们这些小姑娘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地粘着他。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唉。
我拿着他写下地址的餐巾纸离开,他在我身后冲我喊,有时间过来坐坐,我请你喝果汁。
去找桐岛的路上,我接到于小五的电话,才想起来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我连声道歉,承诺他两个小时后一定到。
桐岛的家真可谓是山路十八弯,一条小巷接一条小巷,我真怀疑在物质文明的今天,这种根本没有门牌的出租房为什么还存在。
我在那个小弄堂里转了十几个圈儿,还是不确定sean那个白痴写的15号在哪里,然后我做了一个略显大胆的决定。
我站在弄堂中央,集聚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桐岛,你快给我出来。
这样大概不止是他,整个弄堂的人都可以听见了吧。小样儿,看我找你不出来。
果然,半分钟后,二楼的一个门吱一声开了,门口露出我熟悉的脸孔,他用一种极不耐烦地口气说,鬼吼什么呢,肺活量这么大,不去唱美声浪费你个人才了。
我不理他的调侃,屁颠颠跑上楼去,一把推开他,蹭了进去。
那是一间不大的一居室,进门右手边就是厕所,紧接着是一个小厨房,然后是一张双人床,床边靠着他的吉他,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他想阻止我已经来不及了,恶狠狠地说,你这算不算擅闯民居,我能报警抓你吗?
我继续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你明明是单身,家里却是张双人床,老实交代是不是经常带美女回来过夜?
他把门关上,进厨房倒了杯牛奶,对我说,不是人人都有姐姐做FBI的,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女孩。
我奇怪地问,咦,sean不就知道你家地址吗?
他一脸诧异,sean告诉你的?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曾经有人拿刀对着他,他都没出卖我呢,没想到栽到你这小姑娘手里了。
我说,拿刀对着他的该不会是孔丁丁吧?
他满脸不屑一顾,你以为我就她这么一个追求者吗?
我说,追求者那肯定不少,但那么疯狂的估计就只有她了吧,要多几个这样的,你吃得消吗?
他反唇相讥,我倒是无所谓,只要多几个像你这样愿意替我挡酒瓶的不就行了。
我的脸一下就烧起来了,他不提那天的事还好,这么一提我倒真觉得气氛变得尴尬了,我赶紧转移话题,听sean说你被开除了?
他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又问,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他把喝完牛奶的杯子随手扔进水池,我看到水池里已经堆满了没洗的餐具,他说,不怎么办,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看想不想找个工作。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个,正好你来了,不如顺便把碗都给我洗洗吧。
我本来想很有骨气地对他说,做梦吧你就。可是话到嘴边,看到他那张好不容易和颜悦色的脸,我就没出息的答应了。刷我自家碗的时候都没那么认真,一丝不苟。
他则坐在床边弹起吉他来,那是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曲调很特别,悠扬而不失婉转。
可能是发现了我边洗碗边在偷看他,桐岛停下来看着我,我说你认真点儿,别把我碗摔了,家里就这么几个碗值钱了。
我小声嘟噜,摔一个赔十个还不行吗?
刷着刷着,我突然想起,完了,我不是答应了于小五一会儿去接他出院的吗?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我赶紧拿出手机拨给于小五,他理解地说,没关系,要是你有事的话我自己回学校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好了呢。
挂完电话,发现桐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说,那男孩儿对你挺好的,他是喜欢你吧?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把碗洗完,擦干净手上的水,把包里那一袋路上买的鸭脖子掏出来扔了过去,喏,送你的见面礼。
他如获至宝地拆开来,塞了一个进嘴里,吃东西的时候,他周身的防备终于被卸下,目光炯炯地看着问,问了一个让我面红心跳的问题。
“段槿陌,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末,我接到段皓予的电话。
他简明扼要地宣了旨,晚上你爸生日,喊你回来吃饭,礼物不用买了。
他说的是“你爸”,这让我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其实在绝大多数时候,我挺搞不懂段皓予的,凭良心讲,我爸和温婉仪对他真是不错,这么大的公司交给他打理,在家,他的地位也比我崇高很多,可他还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他几千万的样子。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习惯性的否定生活,认为它辜负了自己,觉得活得很累,它就是一种负罪,丝毫没有发觉握在手里的那些有多么难能可贵。
段皓予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虽然他说了不用买礼物,但是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选一个,生日没有礼物收会不会显得凄凉了点儿,尽管我知道段德志根本不会在意。
我用这个月一半的生活费买了一只据说可以保平安的玉观音,让店员包装妥当了就打了个车回去。
到家之后我马上后悔了我视死如归的“破费”,因为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包装盒放在了一边,然后招呼我,“快过来吃饭吧,菜做好半天了。”
要不是为了给他选生日礼物,我怎么会迟到。
我瞥了一眼就放在角落的玉观音,心里默默跟它倒了个歉,对不起,让您大材小用了。
看得出来,今天温婉仪的心情不太好,平时她整个人都是往上提着的感觉,每次她心情不好,我就觉得她垮下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很诡异,我心里寻思着,好歹吃两口就赶紧闪人吧,叶轻舟在家里熬了冰糖银耳汤等我呢。
等到终于吃完了,我正准备告辞,我爸对我说,槿陌,你跟我上楼来,我有事跟你说。
我一颗心又被悬回了半空中,那个该死的段皓予居然还在偷偷地给我眨眼睛,一副“慢死不送”的表情。
难道是他把上次在win看到我的事告诉我爸了?
哦买噶的,他该不会在书房把我凌迟处死了吧……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他走到书房,他在那张看上去很像老虎牙的椅子上坐下,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跟我说:“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常梦见你妈妈。”
于秋很长时间不来找我了,原来是改去找他了呢。
“她跟我说,自己在红叶镇很孤单,她很想你。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不如把她的坟迁到这里来,平时你去拜祭也方便一些。你觉得呢?”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用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话,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于秋。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接着说:“墓地我已经看好了,找风水先生测算过,旺你。下周你请个假,跟我一起回去接她,你那么久没有回过红叶镇了,也正好回去看看。”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总算知道温婉仪垮下来的理由了。
从书房出来,迎面碰到段皓予,他从裤子兜里摸出一条纯白色的领结递给我,“你回去帮我还给叶轻舟,上次她掉到我车里的。”
我没在意地接过来,满脑子都是要回红叶镇了的事情。
直到回到家,把领结还给叶轻舟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你的领结怎么会掉到段皓予那个混蛋的车上?”
她接过去,没看我的眼睛,也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直觉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段皓予在追你……”
她小声地说,“我以为他是开玩笑而已就没有告诉你,谁知道后来发现他好像挺认真的。”
我的天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噩耗更加残酷的事情吗?
“你可千万别掉进他的陷阱里,你看他像是个对感情会认真的人吗?这么多年我见得多了,被他抛弃的女人从司马街这头排到那头都拍不下!”
这些话真的很熟悉,就像前些日子sean劝我不要爱上桐岛时说的。
叶轻舟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只把他当作一个上司,别的我可没什么想法。”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瘫,“我亲爱的小舟舟,下个星期,我就要回红叶镇接我亲爱的妈妈了……”
我告诉于小五我要回红叶镇的时候,他异常兴奋,甚至筹划着跟我一起回去旧地重游,可是很快他的美梦就破灭了,学校一百年校庆,任何人不许请假。
这让我不得不更加佩服段德志段大人了,他居然能活生生地把我从“任何人”的行列里剔除了,成功的拿到一张盖着钢印的请假条。
于小五大呼,世道不公!
我说,你别太沮丧,想要什么姐姐给你带回来。
结果他真的毫不客气地列了一张清单出来,吃的,用的,玩的,大大小小无奇不有。
我问他,卷笔刀?于小五大爷,咱超市里没有吗?红叶镇的卷笔刀是镶了金还是镶了银啊?
他认真地说,我用过那么多卷笔刀,还是觉得咱以前街角那家文具店的最好用。
我无奈极了,“可能我去那条河边捡个大石头回来把你砸死,你也会觉得死得比较舒服吧?”
其实不可否认,不管走过多少地方,我总是憧憬着有一天会回到那里,可能是因为那里曾经有我们最好的时光。
我知道自己再回到红叶镇会很感伤,但是当我真正踩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于秋,我回来了。
红叶镇还是原来的样子,有些安静,又有些喧嚣。街道两边有占道经营的小商贩,从屋里抬头出来看不见天空,竹竿交织,廉价而花哨的衣服随风飘荡。
我们来到于秋的墓前,墓碑旁边长了横七竖八的杂草,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我一边用力地把那些草拔掉,一边跟于秋说话,“妈,我和爸爸来接你了,你收拾好东西了吗?我们要帮你搬家了哦!”
那些草特别坚硬,我的手很快就被磨破了,脆生生地疼。段德志把我往后拽了一下,自己上前去接替我的工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佝偻着的身体来看,他应该也觉得很难过吧。
后来我们请了人把墓掘开,把于秋的骨灰盒捧了上来,我抱在怀里,居然真的有一种拥抱的感觉,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不曾拥抱过,这么多年后,我牢牢地抱住她,珍如拱璧。
那天下午,我带段德志去参观这个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我曾住过的小院子还像原来一样,阳光懒懒地散在地上,我跟他讲,于秋曾经坐在那个地方,把海棠花碾碎了给我涂指甲。
我找到了原来的教室,我给他讲,以前于秋不来给我开家长座谈会,我就是在这里被罚站的。
说罢我本能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片天空,居然真的还有几只飞鸟盘旋而过。那些记忆是多么真实,我真切地记得于秋的每一句话,比如那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坚强,要忍耐,命运总会留一条路在苦难重重之后给你走。
我自己走了那么久,于秋你看到了吗?尽管那条路是那么孤单和辗转,可是我坚持走下去了哦!
你还满意吗?
在去河边的路上,我居然碰到了卖猪肉的张勇。他好像还穿着七八年前的旧格子衫,看上去老了很多,身后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扎了两朵大红花在头上,缠着他说“爸爸抱抱”。
他没认出我,在擦身而过间,我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肉腥味。
我没跟段德志说这个人就是于秋后来再嫁的男人,我觉得于秋也不会愿意让他知道的。
来到河边,我找了块儿石头坐下,也像主人招待客人似的指着身边一快大点儿的对段德志说,坐啊,别客气。
如果温婉仪和段皓予看到他如此席地而坐,一定会被吓到。
我指着湍急的河水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差点儿死在这里。是于秋的魂魄救了我,她说要是我敢死的话,就打断我的腿,哈哈,其实我也真傻,死都不怕了,还怕她打断我的腿。”
他深深地看着我,好像可以看透我的内心,“你想知道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吗?”
我点头,这些年来我没有问过他,并不是因为我不想知道,而是我明白,如果他不想说谁问都没有用。难得他愿意,我当然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我的存在。
他的眼神落在很远的地方,“我也不记得认识你妈妈那年究竟是哪年了,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来我的公司应聘,她是个很迷人的女人,可是当时我已经结婚了,所以对她的好感一直压抑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婉仪检查出不孕症,治了很久丝毫没有起色,她向我提出了一个荒唐的建议,那就是找人代孕,生下儿子后,给那个人一笔钱,是她自己找到于秋的,她是个那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如果那个人是于秋,也许我没有那么坚定的意志去拒绝,我没想到的是于秋竟然也同意了……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间,我是看着你这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中生根发芽的,只是后来,她悄无声息地带着肚子里的你逃走了。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比我听过所有的故事都要离奇,原来我只是一场交易,因为那笔钱,所以有了我。
他又像是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对我说:“你别这么想你妈妈,她爱你,得知有了你的那段时间,她变得格外温柔,每天都会陪你说话,带你去散步,听很多音乐。她一定是舍不得留下你,才离开的。”
我问他:“后来你找过她,找过我吗?”
他说:“婉仪想要去找,可是我阻止了她。你妈妈走一定是有她的理由,找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把你抢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属于她的。”
我看过于秋的日记,对于这一段没有提到只字片语,里面只有一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以及对我成长的粗略的记录。
我小时候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其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因为只有那只猴子才是没有爸爸,应运而生的。
我又问他:“那你爱于秋吗?”
他没有犹豫,回答我:“爱,就像爱你一样。”
在这一刻,我突然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孤独释怀了。这样一个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男人,在我面前,这样坦然的承认了爱。
于秋,你听见了吗?我这就带你走,我们一起回家。
于秋入土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我一身黑色的长裙在微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单薄。
叶轻舟和于小五也来参加了。叶轻舟看了墓碑上的照片对我说,你妈长得可真漂亮。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于秋本人比这张冰冷的照片好看多了,她的美是很沉默的,仿佛是用来对抗命运,只是到最后谁也没能打败谁。
她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直到死亡彻底将我们分离。
直到今天,她在我心里依然是那个很会保护自己,以及拥有自尊、骄傲还有希望的女人。所有肮脏和痛苦都与她无关,即使看上去她没有那么爱我,可也是在很后来,我看到那本日记时才知道,原来她跟张勇结婚是因为我。
有一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我的爸爸”,我冥思苦想了很久,又不敢去问她。最后去找于小五借了一本小学生优秀作文精选集,翻来翻去找了一篇最喜欢的,原封不动的抄了下来。
那时候的我多傻啊,我把我的“爸爸”写成了一个铁面无私、公正公义的人民警察。红叶镇多大个地方啊,谁家那点儿情况大家不了解啊。
所以作业本发下来的时候,下面用红笔写着:段槿陌同学,老师想要提醒你,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的女儿,首先要具备的一项品质就是,诚实。
其实那时候的我已经被这个诚实的世界弄得晕头转向了,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人,要我怎样很诚实的把他描写出来呢。
后来她也看了我的作业本,然后决定给我找个爸爸。
一个带着小拖油瓶的单身女人想要再婚并不是那样容易的,张勇对她承诺了,会对我好,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所以她就嫁给他了。
一直到我找到我爸之后,我才真正的仔细看了她写下的每一个字,我相信她还是那个善良的柔软的姑娘,只是多了一层坚硬的,不是那样光彩的,看起来冷漠和精明世故的壳,心有多柔软,壳就要多坚硬,否则这条路她如何能够走下去,如何能够保护我。
从陵园出来,我对他们说想自己走走。于小五说,自己小心点儿,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点了点头。
我心情变得特别不好,我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被雨水渐渐浸湿的裙子温顺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凉飕飕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拨通桐岛的电话,不知为何,我就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就得到了某种安慰。
半小时后,我打车来到他住的地方,这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他的门牌,敲响房门,很快门被打开了,我又看到了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孔。
然后我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就算下一秒就被他推开都好,我最渴望的含情脉脉的浪漫场景,在我和他之间,就这么突然的毫无预警的出现了。
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推开我,只是安静地站在哪里,任由我抱着他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哭声。
直到我哭累了,哭不动了,他才说,抱够了吗?坐下跟我讲讲为什么吧。
我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也坐到了我旁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麻利地削好一个苹果,扔掉外皮,对我说:“赏脸吃一口?”
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化掉了,整个人飘到外太空去旅游了。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说完之后便发自内心地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往后一仰,半躺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开口了:“段槿陌,你有梦想吗?”
梦想?这么深邃这么突然的一个问题,要我如何在短时间之内去抄袭出一个梦想来。
我只好坦白作答:“其实我是个特别俗气的人,今天很少去想明天的事,有吃有喝有地方住,有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就很满足了,梦想这种事我没想过,但如果你非要让我说一个的话,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我们会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城市,忘记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不开心的事,每一天都是新的,都是满足和快乐的。”
可能这么白痴的梦想他可能懒得发表什么看法,自顾自地说,“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家里的条件也并不是特别好,但是我爸妈总是省吃俭用送我去学音乐,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能有出息,我也一直以为坚持下去总会有成功的一天。我来这座城市整整两年了,为了生存,我什么工作都试过,原本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谁知道却离梦想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久久不能入睡,回想自己走过的每一步,都显得特别可笑,特别没有意义。”
我看着坐在身边的桐岛,突然觉得完全不认识他了,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他是一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孩子,可现在,他脸上流露出的茫然让我发自内心地心疼了。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说梦想的时候是男人最迷人的时候。可为什么这时候,我只觉得替他感到难过,这个世界是这样宽容,它允许每个人怀抱着梦想,并为之奋斗,只是它并不会一一帮他们去实现,运气好的征服了梦想,运气不好的妥协了梦想。而当局者迷的我们,是继续向前,还是原地休息,这真的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它太需要勇气。
命运的考验,总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而我们总是习惯在那些追逐和逃跑的情节里,伤害自己,收获成长。
对不起,我又想远了。但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明需要得到安慰的人是我啊。
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故作轻松地问我,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我给你做,家里还有点儿菜,如果你不怕食物中毒的话。
他哪知道,就算真的食物中毒我也会大义凛然地吃下去。
其实我还真是个外表强悍,内心胆小懦弱得就跟钻地鼠一样的姑娘。比如说上次桐岛问我“段槿陌,你是不是喜欢我?”的时候,我逃也似的蹿出门,还一个不小心把头狠狠地碰到了房门上。
我捂着脑袋逃走,身后是桐岛夸张的大笑声,直到跑出很远,我的心还是扑通扑通使劲地跳,就像是在打鼓一样。
桐岛做的是辣子鸡丁和红烧肉,一直到盘子端上餐桌我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做菜!!!这对我这样一个连煮方便面都不一定煮得好吃的女生来说,简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他看到我不敢置信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你如果决定看饱的话,我就不客气地先吃了哦!”
我暗下决心,回家一定要跟叶轻舟学几道简单的家常菜,我一边沉默地咬着一块儿红烧肉,一边在心里悲伤地想,桐岛,你就这么把我娶回去吧,这么好吃的红烧肉我真的愿意跟它过一辈子啊。
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些什么梦想和成功,如果他明白就出去摆个摊子,学武大郎卖烧饼,我也会跟在他身边做一个安分守己勤俭持家的潘金莲,绝不乱勾搭西门庆。
别看我表面这么平静,其实心里的斗争激烈着呢,说!还是不说呢!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我也正好没有男朋友,不如咱凑合试试吧!”
他正眼都没瞧我一下,挑来挑去夹起一块儿又肥又大的肉放进嘴里,“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所以捡了句经典的来回答:“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他说:“其实段槿陌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不想害了你,做朋友不挺好的嘛,何必非喜欢来喜欢去的,俗不俗?”
我说:“我就喜欢俗的,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根本就是骗人的,明明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拒绝我,何必非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他面前无理取闹,他居然也没有生气,只是耐心地跟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的生活,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懒得跟他说那么多,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我的意思:“反正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种“你到底听懂我在说什么没有”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佯装镇定地看着他,一分钟之后他终于做出让步:“管得你呢,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过你。”
我说,快吃饭吧,都凉了。
然后我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
我很疑惑,他有过那么多女朋友,年轻的,单纯的,妩媚的,可爱的,性感的……明明就是海纳百川,为什么容不下我这条小河流。是我差到让他不屑一顾的地步了吗?
一直到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如果当时的我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也许往后的事情不会以那样尖锐的姿态出现。最可惜的就是,每个人都要做了,才会知道,错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古人往往都是最有思想的哲人。时间奔流不息,有首歌不就那么唱的吗,一眼万年!
我的时间就在和叶轻舟这个小冤家争锋相对,和于小五抚今追昔,和桐岛纠缠不清之间,悄然舍我而去。眼睛一眨,期末考来了。
考完第一场出来,我长叹一声,究竟是谁出的变态考题,居然有一道题放了四张照片,要求选择哪一个是你这学期的任课老师。
旁边看上去考得很满意的于小五露出高深莫测地微笑,偷偷把我拉到一边,“你也不想挂这么多课吧?我有个好办法!”
我有点儿敏感地大声说:“你该不会是又想去偷考卷吧……”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嘘!要命啊你!”
我扒开他的手,认真地说:“你可千万别再想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大不了不就是补考嘛,抓住偷试卷不开除你才怪,别走姐姐的老路,被开除了很可怜的,你爸妈和你做FBI的姐姐会很伤心的。”
他也认真地等我说完:“完了?傻子才去偷试卷呢!”
他是真忘了曾经三个傻子半夜翻进老师办公室去偷试卷,还惨烈被发现了吧。
我问:“那你说说什么好办法?”
他说:“一会儿你写卷子的时候填我的名字和学号,我填你的……”
我打断他:“你疯了吧?那你怎么办?你明知道我考不过的。”
他说:“你笨啊,我考不过下学期可以去补考,补考考过不就行了,你考不过补考能过吗?”
我在脑子里缓慢地把他的话做了个分析,说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小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愉快地同意了这个建议。
一直到后来,我每每看到于小五全部是补考的成绩都想落下泪来,这辈子,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比他还要对我好的男生了。
他是我最不愿意辜负的人,可是每一次我都辜负了他。
我早就发现叶轻舟变得有点儿神出鬼没了,约她吃饭吧总是说忙,好几次我都想问,那究竟是个什么公司啊,员工连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吗?
假期一开始,我就变得有些空虚和迷茫,我在超市买了很多垃圾食品回来,其实我真挺讨厌放假的,你别看一放假大家都闲下来了,其实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呢,只有我这个真正游手好闲的人,握在沙发里边看没有营养的电视剧,边纵容自己拼命吃,长成一个大胖子。
我寻思着不如我也去我爸公司做个端茶倒水擦桌子的活儿,也总比像现在这样混吃等死的好。
桐岛也找着新工作了,在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酒吧唱夜场,钱没有以前多,但好歹能维持生计。我去看过他一次,那个酒吧跟win简直没办法比,不到二十平的逼仄的空间,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张桌子,来喝酒的人并不多,真正听歌的就更少了,所以他唱歌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应该很寂寞。
我忍不住抽出桌上小花瓶里已经枯萎了的玫瑰花,跑上那个简易的舞台学粉丝送花,我踩上去的时候,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木头松动的声音。我把花送到桐岛手里,还装作嗲里嗲气的来了一句,人家好喜欢你哦!加油哦!
有凌乱的唏嘘声响起,我不以为然,却见桐岛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段槿陌,你最好现在立刻消失在我面前,否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我很想说,我就喜欢你对我心狠手辣呢!但看到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紧溜下了舞台,又是一阵咯吱咯吱。
其实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就算是摆明了不要脸,也能给自己冠上一个“以爱之名”的理由,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希望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可以开心一点儿,就算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于小五总是会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比如那天,我在街上溜达了整整一中午,阳光略显温吞地照射着大地,天气已经逐渐冷起来了,我的手脚冰冰凉凉的。
然后我就接到他的电话了,他听上去挺兴奋的样子,“我找到一家甜品屋,那个杨枝甘露太好喝了,怎么样?一起去吧!”
管它是杨枝甘露还是芒果班戟,谁能救我脱离苦海就算请我吃高浓度的敌敌畏都无所谓呢。
半个小时后,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家装修得非常别致的饮品屋里,喝着甘甜可口的杨枝甘露,我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最近不给力的生活,有时候我说话只是为了倾诉和宣泄,那么大概于小五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保守秘密的能力,他的举止间透露着让我觉得安全的因素,我甚至会觉得自从重逢后我开始很依赖于小五,我的伤痛、快乐、我每天的小牢骚都说给他听,而他只是偶然发出“嗯”“哦”表示还在听我说话,我需要他的建议的时候,他也能做出很客观的判断。
他似乎很了解我,所以他问我,段槿陌,你是喜欢那个桐岛的吧。
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他,所以坦然回答,对啊,可是他不怎么喜欢我。你见有女孩子主动,男孩子却一直在拒绝的吗?
他说,不知道我该不该说,我觉得你们不适合。
我觉得有些气恼,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不适合?我跟他到底哪里不适合?
他接着说,你是那种需要很多很多安全感的女生,而他恰恰是那种给不了任何人安全感的男生,你们两个在一起,爱得多的那个人必定会很辛苦。
我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说,不瞒你说,简直比跑八百米还要辛苦。
他笑笑,那不如放弃了,珍惜眼前这个。
我被几颗西米哽住了咽喉,咳咳,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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