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句热血澎湃的话特别适合他,也借此提醒他坚持吧同志,总有一天你的梦想会实现的,结果他果不其然离梦想近了一大步。
电视台组织了一个什么选秀活动,他原本是不屑去参加的,酒吧老板为了提高自身演员素质逼他去拿个头衔回来,我心想,那什么头衔有这么好拿啊?说拿就拿回来了啊?结果他最后还加了一句关键性的话,要是你去参加,以后每场给你加两百块钱。
一场两百?一个月十场就多两千!我急忙劝桐岛,去,怎么不去!就当去玩玩呗,拿不了名次就算了,也有补贴,万一拿了谁还给这儿呆着啊。
桐岛白我一眼,没见过你这么势利眼儿的姑娘。
我觉得他简直该谢谢苍天赏赐他一个这么势利眼儿又勤快的姑娘呢!他在家里捂着被子睡大觉的时候,我顶着烈日炎炎的高温威胁给他排长长的队报名。要不是于小五及时赶到,给我送了一瓶冰镇王老吉,我铁定得中暑晕倒在大马路上。
于小五作为我的救命恩人,绝对当之无愧。
他说,你去那边荫凉的地方坐一会儿,我帮你排,到了喊你。
然后我就坐到阳光的背面玩手机去了,通关一级抬头看看他,他站在长长的队伍里,强烈的光线投射在他脸上,眉目之间有些难以言叙的东西,明明是炎炎夏日,我却觉得有一股清凉的微风拂过我的面颊。他发现了我的视线,也转过头来对我笑,那个笑容生动极了,像一道光芒一闪而过,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道光芒会那么重的在我日后的青春留下一记沉重的感叹号。
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从这次比赛开始都发生了巨大的无法逆转的变化。
自从那天开始,桐岛便开始了每日每夜的排练,我知道,不参加也就算了,一旦决定要参加,他一定是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拿到最好的成绩。
每天放学我就会去陪他练习,虽然我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就算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陪着他,我也觉得特别满足。
他选的歌曲是《春天里》,其实他细腻的嗓音唱这样的歌略微显得沧桑了一些,可他说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歌,唱不出其中的情感,再适合也没有用。
我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组个拉拉队什么的?你看电视里的那些明星不都有自己的粉丝团吗?要是没有会不会显得势单力薄了点儿?
他一脸怕了我的表情,得了吧,别丢人现眼了,你到时候能来就行了,我是去比赛唱歌的,又不是比赛谁的声势浩大。
我想想也是,我还能不相信桐岛的实力吗,他最近的状态真的很好,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认真的在唱歌,好像随时生出一双神圣的翅膀,轻轻一抖,就能飞上天堂。
很快就到比赛那天了,我约了于小五和叶轻舟一起去加油,刚到会场就碰到了很久不见的sean,他说桐太太,你不介意我也来凑热闹吧。
一句“桐太太”叫得我心花怒放,身后的两个人脸都绿了。
刚刚找到位置,段皓予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想神仙都没他算时间算得准,难道也想来凑个热闹?
我听他在那边鬼吼了一句话,心都快被震碎了。
他说:段槿陌,马上来医院,爸爸出车祸了。
我说什么来着,大喜之后必有大悲,老天爷一刻都不会让你闲着。
我猛地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幸好于小五及时扶住了我,他担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说,我得去医院,我爸出事了。
我跟叶轻舟和sean说,我先走了,你们替我跟桐岛说一声。
叶轻舟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于小五说,没事儿,我陪她去,你们放心吧,要是没什么事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那是我度过的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虽然段皓予平时总没个正经,也老爱吓唬我,但我真的是第一次听到他那样慌张的语气,而且他说的是“爸爸”,不是“你爸”。
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一个劲儿催司机,您快点儿,再快点儿。
那司机估计也被我急迫的心情传染了,驾驶着“直升飞机”马力十足的往医院赶。于小五握住我的手,我觉得连他都在跟我一起发抖。
我远远地看见段皓予颀长的身影等在医院门口,见我们跑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往楼上跑,边跑边说,他不行了,就在等你……
他不行了……这几个字像是铁锥猛地扎进我的心脏,让我觉得喘息都十分困难。
我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晃晃悠悠地飘进我的耳朵里,是妈,她想跟他一起死。
我伏在病床旁边,他的脸上一丝血色都看不见。身上的纱布和白色绷带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段皓予说,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槿陌来了……
然后我看到他紧闭的眼睛挣扎着缓缓张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游离的眼神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到我身上,他用特别微弱地声音跟我说,我终于可以去见你妈妈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会在天上看着你。
在他再次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我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开来,我很难相信那些剧烈的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段皓予抱住我,他的眼睛红红的,身体不住的在颤抖,我不知道他需要多强的自制力才能忍住那些铺天盖地的悲伤。
我看到段德志被一张白布盖住,医生在牌子上写:死亡时间……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洁白安静的病房里。段皓予和于小五坐在床边,见我醒来,于小五急忙问:“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
我摇头,一把抓住段皓予的衣袖,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努力整理清所有头绪似的,然后对我说:“妈把刹车系统破坏了,她是想跟他一起去死的,谁知道在最后那一刻,爸爸把方向盘往左打,驾驶座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她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医生给她处理好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可能是被吓到了……”
听完,我平静地说:“我想去看看她!”
我看着她颓唐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手臂和小腿上绑着绷带,左边的脸上也包着一块厚厚的纱布,曾经那样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在这一刻像是丢失了全世界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抬起头来看我,眼里满满都是泪水与绝望,我想我是应该狠狠地给她一巴掌,告诉她,你如愿以偿了,他死了,我再也得不到他的爱了,可是你也一样,我至少曾经拥有过,而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我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着,却一直没能落下去。她看着我,突然就笑了,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对我说,他们团圆了,我被孤单地留下了,他对我总是这么残忍。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不再欠你什么了!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样走出医院的,我觉得那就是一场梦,一场一旦做过终身遗憾的梦,在那一刻我突然变成了世界上最富有但最贫穷的女孩儿,于小五走过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仿佛有一片深深的海,我说,于小五,我爸爸死了。
好多好多年前,我在他家的窗户下敲打着玻璃,看着他跑过来,我对他说,我妈妈死了!然后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眼里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很多年后的今天,他再次亲眼目睹我是怎样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孤儿!
我曾经坚信上帝安排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独特的用意,那么他能不能痛快地告诉我,对于我的命运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为什么爱我的人一个一个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于小五搂住我,轻声地说,替他祝福吧,也许这也算是一种拥有。
于秋,你终于等到他了,你们终于可以真正的在一起了,我不哭,我替你们开心。
电话突然响起,是叶轻舟,我接起来,她还没出声,电话就被sean夺了过去,语气里全是愤怒和不满,桐太太,你知道吗?桐岛上台前居然发现他的吉他弦被搞断了三根!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缺德鬼使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
我打断他正欲出口成脏的话,“那现在呢?结果怎么样?”
他显然骂得不过瘾,忿忿不平地说:“他用清唱的当然不可能跟那些人比,拿奖应该是不可能的了,他虽然说没什么,但我看得出他很不爽!”
我真不知道在这一刻该怎样形容我的心情,sean见我不说话,问我:“你们现在过来吗?”
我说:“恐怕不行,拜托你们帮我好好安慰下他,这边事情一完我就马上过去。”
这就是我们真实生存的世界啊!光的背面永远是肮脏不堪的黑暗,有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可以随意践踏在别人的梦想之上。公平?永远不可能平均地分给每一个人,如果你不愿意和这些黑暗为伍,那么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那天晚上我被失去亲人的悲伤充斥了所有感官,于小五陪我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他跟我讲红叶镇的往事,他说在我走之后班里的倒数第一就不再永远被“段槿陌”这三个字占据了。他以为我会开心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一部分地方它们慢慢坍塌了。
一直到很后来一些事情发生了之后,我才开始后悔,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找他们,那天晚上桐岛没有回家,叶轻舟也没有。
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背道而驰。
爸爸的身后事办完,我躺在自己家的那张曾被嫌弃太硬的床上,才真正感觉到,我又活过来了。这几天于小五跑前跑后的帮我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能量充足得堪比变形金刚,段皓予偷偷跟我说,我觉得这个比那个好。
我说,好不好用过才知道!
然后他隐晦地笑了,我才突然发现这句话是挺耐琢磨的。
段德志的墓在于秋的旁边,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留这这方小小的土地给自己,律师在宣读遗嘱的时候,我心里暗想,这一世你们做不了夫妻,下辈子可一定别再错过了彼此。
温婉仪在我爸入土之后,便搬去了疗养院住,她说那里清净,再住在这里只会看到那些物是人非的东西徒增心伤。我觉得她是对的,这半辈子的算计付之东流,她一定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逃离她的手心。
我打电话给桐岛,准备约他出来吃顿饭,却发现他手机关机了,我想一定是比赛的打击太大,所以决定亲自坐两个菜送货上门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平时看叶轻舟做饭简直轻而易举,没想到真的自己做的时候手忙脚乱盐和糖都分不清楚,我去网上下载了个食谱,照着它一步一步地坐,返工了两三次总算做的勉强能吃了,我拿保鲜盒打包好出门了。
谁知到了桐岛家居然没人,大门锁得死死的,我多敲了几声,旁边的人就出来了,说:“别敲了,这几天都没看到他人,你打电话试试!”
我提着两个保鲜盒掏半天才找到手机,再拨过去,还是关机。
我突然想起我居然没有sean的电话,这该如何是好呢?稍微犹豫了一下,我拨给了叶轻舟,很快就被接了起来,我说,你知道桐岛去哪里了吗?我来他家没人,打电话又关机了。
我知道打给她会显得很奇怪,可是除了她之外我想不到还能问谁了,毕竟那天比赛后他们是在一起的啊,也许她会知道也说不一定。
她在那边明显一愣,然后说,我不知道啊,你打去问问他朋友吧。
挂掉电话,我发突然发现桐岛的朋友?我只认识sean一个吧,对于他的生活,我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既然找不到他,我想菜总得有人吃吧,所以又打给叶轻舟,“我现在过去找你吧,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你新家呢。”
她的家并不难找,在很出名的一栋公寓十二楼,我打了个车过去,二十分钟就按响了她家门铃,她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睡衣来开门,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你没事吧?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冲她笑了笑,“没事了,今天刚把事情全部处理好,这不做好吃的结果扑了个空,你还没吃饭吧?一起热热吃吧!”
她接过我手里的保鲜盒走进了厨房,我不客气地自己带领自己参观了一下她的新居。
大概六十几平的房子格局挺不错的,一间卧室,一间洗手间,一个小客厅,一个厨房,还有一个阳光充足的阳台。沙发也是她最喜欢的布艺款式,我对着厨房说:“这员工福利未免也太好了点儿吧!”
她没理我,我自顾自地说:“不行,我得去检查一下,屋子里有没有男人用的东西,作为你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有义务捍卫你的领土完整,神圣不可侵犯!”
说完我就装模作样东翻西翻起来,她头都没回,特别清晰地说了一句,你这个神经病!
然后我一眼就从沙发缝里找到了一枚心型的纽扣,因为特别,所以我一下就认出,这不是为了比赛我给桐岛买的衬衣上的纽扣吗?为什么……会掉在这里。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把它迅速地装进我裤子兜里,坐在沙发上心跳得厉害,表面却若无其事地把电视打开了,居然在演《新白娘子传奇》。
叶轻舟把热腾腾的菜端出来,喊我过去吃饭,还不忘批评我,这个菜多炖了几分钟,软绵绵的失去了原来的嚼劲。
我急忙找理由说,炖上之后我就去了趟厕所,谁知道出来就错过了最佳起锅的时间。
她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理解地冲我笑了笑,不过以你的水平,做成这样就该颁个奖状给你了。
估计是感觉到我一直在偷看她,叶轻舟问:“我今天有什么特别吗?你干嘛没事儿就瞄我?”
我像是被当场抓住正在作案的小偷,心狂跳了几拍,敷衍地说:“几天没见……觉得你变漂亮了……”我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为什么不敢直接问,是害怕听到什么自己不想面对的答案吗?
吃完饭后,我很快就说回去了。她留我再多坐一会儿,我说还是回去吧,一会儿晚了你就不怕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安全?
一直到她把我送到电梯口,我坐上电梯,电梯门关上,我都没能问出,轻舟,桐岛的纽扣为什么会在你家的沙发上?
其实心里忐忑不安的哪止我一个人呢,在电梯关上的一瞬间,叶轻舟缓缓舒出一口长气,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她光洁的脸颊,她在心里轻声地说,对不起,槿陌。
走出叶轻舟的家,我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找了于小五。
我拨通他电话说,我在你寝室楼下等你,你快点儿下来吧。
然后我又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和啤酒,一会儿就看着他从楼上跑下来了,我冲他挥挥手,他笑得一脸明媚的,他说:“我还以为今天你会在家里好好休息呢,怎么这么呆不住又跑出来了?”
我晃晃手里的东西:“走,请你喝酒!”
他看出我心情不太好,接过我手里的两个大袋子,走在前面,我默默地跟了上去。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学校还有这么漂亮的湖,看到我这么诧异的表情,于小五得意地对我说:“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很适合我们边喝酒边讨论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于小五有时候特别滑稽,不管你心里有多不开心的事,有多难解开的结,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咧开嘴像个傻瓜似的笑。
我想,可能跟傻瓜在一起呆久了,自然而然自己也变成傻瓜了吧!
我把那颗纽扣从裤子兜里掏出来,用力一掷,扔进了面前翠绿色的湖。于小五在旁边哇哇大叫:“段槿陌你怎么回的事!多漂亮多干净的湖啊,你居然敢往里面扔垃圾,破坏环境不说,要是被校工发现了是要罚款的!”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就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环顾四周,请问哪里有一个人的影子?除了葱茂的树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和我们这两个傻瓜以外,这里哪里有人?
他总算安静下来,问我:“你刚扔的是什么?”
我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天边即将没入地平面的那一道残阳突然觉得大自然真的很神奇,无论世间的人有多少烦恼,多少坎坷,每一天太阳它依旧会升起再落下,不会因为任何人做出改变,总是听很多人说起他曾遭受的苦难,仿佛全世界都曾对不起他,可是说真的,世界它知道你是谁吗?每个人都是那样渺小,世界它那么忙,哪有时间去理你!
我说:“丢的是烦恼。”
他也坐到我旁边,把袋子里的零食啤酒一一拿出来,“那就好,烦恼丢了就只剩快乐了,要还有的话继续丢,污染环境咱也不怕。”
我笑起来了,拉开一罐啤酒递到他面前:“那我们干杯!为了以后都不再有烦恼干杯!”
那天我们在湖边坐了很久,喝光了袋子里的啤酒,夜色慢慢笼罩了大地,于小五眼睛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他说如果能就这样,一辈子都没有烦恼那该有多好。
我脑袋晕晕的,靠在他肩膀上,“于小五,你说究竟什么是友情呢?”
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就是你把她当作朋友的那个人,她给了你一直坚持做自己不理会别人的勇气。”
于小五其实不是真笨,他比太多人都聪明上许多,他指着天上的最亮的那颗星星对我说:你知道吗?光要走几亿年才能到我们眼里,等我们看到光,那颗星也许早就消失了。重要的并不是去找那颗星,而是记得它曾多么努力为了让你看到几亿年后的光,彼此照耀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上来,止都止不住,我内心一阵阵的翻涌,我突然就有那么一种错觉,我和于小五是刚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经历了无数枪林弹雨的革命同袍,我们并肩站在深爱的土地上,一抬头,就看到前方涌动着朝霞的地平线,他指了指最光亮处,看向我的眼神有种深沉得像落日一样的情感,笑容里弥漫着宽容,他说,看!太阳升起来了,我们还活着!
那一刻,恒星仰望,宇宙可以信仰。
无论友情它曾背叛过我多少次,可它毕竟曾照耀过我那样单薄的青春啊,我曾经也真诚的信赖过它啊,我看着身边的于小五露出牙齿像我笑,真的觉得特别的窝心。
晚上,于小五刚把我送到家离开了,门铃就响起来了,我心想这个笨蛋该不是又落下的什么东西吧。
我摇摇晃晃地去开门,边走边大声地说:“你做事就不能仔细……”接下来的话随着我猛地拉开门,门口出现了一张我熟悉的脸戛然而止。
是桐岛。
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抱歉的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我,我的头埋在他温暖的胸前,衣服上有我熟悉的味道,一种久违的心动让我立刻清醒了,他说:“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爸爸……”
我说:“你先进来吧,这大晚上的扰到民可不太好!”
进屋之后他对我说:“我觉得好饿,你做点儿东西给我吃吧!”
我心里一阵阵后悔啊,干嘛要把便当送去给叶轻舟啊?这关键时刻我要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食物啊?他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别麻烦了,煮碗方便面就行了!”
我老老实实地煮了一碗看起来还不错的方便面,他也丝毫不挑剔地把它吃得干干净净,我坐在他对面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今天打你手机,关机的!”
他没有抬头看我,又喝了一口面汤才回答我,“我心情特别不好,就去朋友家住了几天,忘记跟你说了,真不好意思!”
我特别想问他到底是去哪个朋友家住了几天,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特地痛恨自己,我像是只蜗牛始终喜欢躲在自己的壳里,我知道自己特别的懦弱,每次遇到什么让我伤心的事情我就只想逃避,我永远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跟小时候一样,像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里,然后看不见就当什么都不存在。
我红着脸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么晚了,不然你就在这里过夜吧!”
他愣了两秒钟,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把我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加乱糟糟,“想什么呢,小姑娘!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先走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他究竟把我当作什么,如果是女朋友的话,为什么对我和对他曾经的女朋友那么不一样,我真觉得特别沮丧,他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所以我一个人跑去win找sean了。他看到我的时候很诧异,问我,你自己来的?桐岛没有一起?
我点头,在吧台的升降椅上坐下,对他说,给我调杯酒!
过一会儿,一杯橙汁摆在我面前,他说,你还是喝这个吧,这个比较适合你。
我趴在吧台上,视线正好和他平行,他看出我有心事便问我,你今天怎么了?一直愁眉苦脸的,你专门来找我的?
我又点点头,喝了一口橙汁,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说,你说吧,究竟什么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不能多给我讲一些关于桐岛的事?
他先是一愣,看着我期待的眼神突然释然的笑了下,然后指指我身后不远处,“我觉得你去问她比较好,她比谁都了解真实的桐岛!”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孔丁丁坐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这边。我对sean说了声谢谢就朝她走了过去。
她对我的唐突并不在意,冲我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其实说实话仔细看看她,长得挺漂亮的,如果不化这么浓的妆也算是个清丽佳人。
我还没开口她就先对我说,我知道你先说什么,你上次也见到了,我跟桐岛已经是过去式了,那时候是我傻,觉得就是不甘心,其实仔细想想有什么不甘心的?爱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了,何必非要去苦苦纠缠于他。
她的眉间露出一丝惆怅,看得我也挺惆怅的,我说,你别难过了。
她笑了笑,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那种清亮的眼神让我突然间觉得她不像表面看上去放浪形骸,她说,你跟我不一样,跟以前曾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但这并代表不了什么。他太爱自己了,我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让他安定下来,想结婚,未来会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可一切都是我太幼稚太没有自知之明,我爱一个人爱得太用力,恨一个人也太用力,可能因为这样的激烈,所以感情透支出去收不回来,我真觉得很累了。
那天我独自从win出来,夜晚的风已经没有了白天的焦躁,街上的人很少,偶尔有喝醉酒的人蹲在路边剧烈地呕吐。
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孔丁丁的话:他是属于自由的,暂时的拥有也只是一种虚幻的想象。
律师楼一直催我去签遗产继承协议,段皓予也打了几次电话来说公司董事们希望我可以去参加董事会议,我实在觉得很不耐烦,干脆跟他说,我请你尽快把公司亏完拉倒吧!
最让人心烦意乱的还不止这些,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这学期的体育课居然是游泳!
我忘了说,我从小到大最怕的除了于秋以外,就是水了,这还多亏了于小五呢。四年级的暑假特别热,家里那台很有些年代的电风扇根本满足不了我的需求了,所以我跟于小五说,不如咱们去河里游泳吧?
因为红叶镇的河水比较湍急,所以我们这么大的小孩子一般是不被允许下河游泳的,他思来想去还是对我说,不如我请你吃冰糕吧!我把存的钱都拿出来,我们一人可以吃十只!
我特看不起他什么都害怕的德性,所以我说,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他好像在内心做了一番激烈的挣扎,最后还是同意了跟我一起去。
我在家里偷了于秋的游泳衣换上,虽然特别大,但我还是很兴奋,把没充气的游泳圈丢给于小五让他帮我吹气。
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于小五那个笨蛋居然会忘记把气阀堵上,我拿着不断漏气的游泳圈英勇无畏地冲下了河,以为自己能像跳自由自在的鱼在水里活蹦乱跳,谁知还没蹬两下就沉了下去,我先没搞清楚状况,等我发现身上的游泳圈瘪了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死定了,紧接着的想法是,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我一定要弄死于小五。
我“救命”没喊出来就喝了好几口水,鼻子也被呛住了,慌乱间我好像听到岸上的于小五在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等我被救起来的时候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觉得有人不停地使劲地按我的肚子,特别难受,然后我就一口一口往外吐水,就跟动物园里的海豚似的。然后我又听到于小五的声音了,是那种哽咽着又充满了喜悦的声音,他说:动了!太好了,她没死!
我心想,我当然不能死,我没弄死你之前我怎么又不能先死啊!
那天于小五被活过来的我狠狠地揍了一顿,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我拳打脚踢,看着我的眼光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妥协,理所应当的我回家之后就被于秋狠狠地揍了一顿,不仅偷她的游泳衣下河,更差点儿被淹死,她的眼里有什么当时的我不懂,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被张勇逼出家门跑到河边,在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的时候,那种惧怕河水的感觉淹没了我,后来的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我选择别的方式去死,也许我早就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么多年我还是害怕水,那种令人无法喘息的感觉实在是很恐怖。
我纠结了一个星期,盘算着应该怎样把游泳考试混过去,于小五适时的提醒我,我劝你别白日做梦了,还是老老实实克服了恐惧,迎难而上吧!我一巴掌拍到他背上,说得倒是轻巧,差点儿被淹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然后他就特别愧疚地看着我,对我说,段槿陌你放心,我会帮你战胜它的!
我以为他说的“它”是指考试,结果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我理解错了,那个“它”指的是……游泳!
当他不厌其烦地把我扔进游泳池,等我喝几口充斥着漂白剂气味的水,又把我捞起来,再把我扔进去之后,当年那种想要杀死于小五的心情再度涌上我的心头!我说于小五,我究竟是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我!
他一脸无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是你不觉得现在比刚才游得好很多了吗?至少可以在水面浮上五秒钟了。”
我恨不得现在手里就有一把西瓜刀,好把他劈成两半,“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惹我,否则……”
我话还没有说完,又被他一把推进了游泳池,溅起的巨大水花让旁边的人特别不满地瞪了我们好几眼。
然后我就神奇般的学会了游泳,没有教练告诉我应该怎样“收、翻、蹬”,也没有人跟我说在水里应该以怎样的频率换气,就是最后一次他把我扔进水里,我用尽全力往池边游,我整个人如有神助地浮上了水面,这次一口水都没喝,他冲我开心地笑了,恭喜你,也别太感激我,晚上请我吃顿好的就可以了!
结果就是他被我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请我吃饭作为补偿。
其实在心里我没有怪他,相反挺感激他的,生活永远不用顾忌那么多规则,遵照那么多程序,只要你一旦被逼入绝境,那些本能的求生欲望就会战胜一切,如果你真的想要活下去,你就一定能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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