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旁那溉滩淌到一半的时候,在一个被废弃的石矿前打弯,聚起了一汪池水,池上还有附近人家搭起的青石板小平桥,常有姑娘婶子来池边淘米拣菜、洗衣搓衣。这个废弃石矿开设的地点,是横亘于东明山前的一座名叫“照山”的小山丘,小山状如灵隐寺前的飞来峰及虎跑寺前的大慈山,成了深山古刹前的天然照壁山(“照山”之得名不知是否来自于此,山下还有小村,名“照山村”),山脚清溪绕山而行,再往南则是东苕溪白江似练横走东西;东明山就坐落在照山向后深进一公里左右,白虎方位是西尖峰,青龙方位是东尖峰,背后枕着原杭县境内最高峰大遮山;东明山这种背山临水又有天然照壁山的地理位置,是堪舆家们最为推崇的风水宝地。可是,早些年由于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建设的大力推进,尤其是上海浦东新区的开发导致对建筑石料的需求剧增,东苕溪两岸沿山开矿,对自然景观乃至良渚玉器文化都造成了很大破坏。直到近年地方上环保绿化意识加强后才查封石矿停止爆破,并花大力气修复了矿山顶上的植被。然而那无限静默伫立着的照山,刀削斧凿般少了一半,如同教人劈去了半边脸,露出那白茬茬的青的白的嶙峋石块,无端地教站在地上抬头仰望的人生出些且敬且畏,不由得暗暗寻思:那,可是青山的白骨?
再往前,道左的小山丘顶上疏疏落落地坐落着几所美式消夏别墅,一般的白墙青瓦、栅栏露台。淡色系的精严屋舍,隐现在山山树树间,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距离感。这些平地拔高的别墅,住的是等高的身份。别墅对面,栽着一片泡桐,不知是谁栽下的,也不知长了多少年,现在都已一抱有余,似乎,从一开始,它们便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了,看着人们来伐木,来铺路,来建景区,景区热闹了又落寞了,又看着他起别墅,看着他宴宾客。四月里熏风不停地吹呀吹,枝丫上的花朵儿簌簌地落呀落,满地的泡桐花,紫嘟嘟的还带着露珠儿,汽车开过,绝尘而去,碾过的花儿也碎成了八瓣,教那惜花人惋惜都无从说起。
山下的那些居民,多为南山林场退休老职工。因为划归景区,故而各家院落打理得都还勤快。家家有树户户有花,小花坛修理得齐齐整整。沿途最常见的是小桃红,朱朱粉粉,点缀在那万绿丛中,煞是好看。其他的,大致有鸡冠花、一串红,紫罗兰、百合花,都是些寻常花草,却因为生长在这片放肆的辽阔山野,而多了一份璞玉浑金的风姿。
值得一提的是森林公园门外的一户人家,屋舍洁净宽绰,只住了一对老夫妻,儿女都在城里工作,剩下老两口,日日侍花弄草以略汰迟暮之感。他们是山林的儿女,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因此对于花木之事自然经验老到,种养的花卉名目繁多,又因为照料细心,故而满院的花花草草,摇摇曳曳开得很是牵惹人心,一串红,二乔木兰,三角枫,四照花,五针松,六月雪,七叶树,八仙花,九里香,十大功劳,百日红,千叶蓍,万寿菊……花草茶事,每一个汉字都是美丽优雅的学问。小院收拾得也比他处格外别致。往来游人经过时总要驻足小立,迁延顾盼之间,远远地只见一片薛萝绕墙,透过两扇矮闼门,望得见院中一株多年生老金桂,虬枝盘曲,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旁边并列一株樱桃,一株石榴,枝叶扶疏几乎盖住了半个院子。其他地方,墙圮边、围墙上、偏门前,也都花了心思地种了相宜的盆栽或者搁了大小形状不一的太湖石,整个院子,就像一幅如诗的画,画儿衬着尘世夫妻和懒洋洋的猫咪,又像是活了一般。那株老桂树荫撑开一把浑圆的遮阳伞,下面搁着纯朴雅洁的石桌石凳,古意盎然。夏天的傍晚,镇上很多人进山散步,常能看见老先生和老太太在院中相对而坐食夜饭,两盏小巧的菩萨盅,一点白酒,一片松涛,伴着一壁开一壁落的一球球的栀子花,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一片醉人的芬芳。
进山路上,越深入,人烟越稀。从居民区再往北走几百步,便是森林公园的正门了,门后隐隐望得见潇潇翠竹,往里走走,目之所及,漫山遍野尽是殷勤的绿,不论是园林师傅修剪出来作为点缀的景点造型绿化、还是东明山的天然竹林背景,主打色都是绿——象征自然、生命、健康和人道的颜色。淡绿、浅绿、嫩绿、翠绿、草绿、暗绿、碧绿、玉绿、浓绿、深绿、墨绿、褐绿,放眼望去,层次俨然,泾渭分明,又与整片景致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仿佛一幅深深浅浅的江南山水写意画,不知是哪位笔意高明的画者,持了如椽巨笔蘸了颜料挥毫泼洒出来的。公园右边是办公区,三层小红楼,嵌着明朗清爽的落地窗,大厅前安置一座玲珑的荷花喷泉,水花汩汩终日不歇。再前面是餐厅,潘鸿海先生所书的“抱竹小屋”四个烫金行楷大字,隐现在两株对生合欢树间,餐厅里的东明特产山竹鸡鲜嫩肥美,与玉笋并列为招牌菜。办公楼和餐厅之间是草坪绿地,正中央是木栏围护的一株千年紫薇,虬枝茜萼,妖娆难言。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走进山里,林象丰富,依然是满目的葱茏,身处这片绿色的海洋里,闭上眼睛,性水澄清,恍惚之中,便要温柔地灭顶。
这些年来(森林公园始建于1992年),景区虽然几经易主疏于管理,难免有些荒凉,然而结结实实的基础设施还是一应俱全。路基修得十分平板整齐,路边可供休憩落座的椅子、可以临时躲雨的竹亭也都还在。虽然秋千冷落,石径荒芜,木廊折了檐角,水池也长了浮萍,却正因为这样而少了一分精心护持的人工匠气,天与地都有了一种放肆的佻达与野趣,于那些爱好自然真赏的驴友背包族来说,反倒更称心合意。踩在坡度平缓的柏油路上缓缓而行,远远近近的空谷足音,在寂静的大山里踏出一轮如云朵做成的回波,去了又回来,悠扬而远送。抬头望天,只是那么窄窄的一路——山道两旁的地势本来就高,海碗口般粗的毛竹又窜得老高,带着点只手遮天的气势,同气连枝筑起两道天然步障。人在山阴道上,不自觉的,思绪会飘得好远好远,莫名地生出些天地须臾的错觉。
东明山海拔并不很高,459米的金山顶便是极致了。近年来,随着社会生活节奏的日益加快,许多职业病患者诸如办公人员高级白领,长期在电脑前保持同一个坐姿,颈部背部腰部乃至腿脚,几乎身体每个部分都在抗议,也因此人们的锻炼意识较从前更为敏锐了,“亲近自然,回归山林”更是成了潮语。登山无疑是很好的一种锻炼方式,而东明山得天独厚的登山条件以及它便捷的交通——离主城区仅半小时的车程,更使它成了户外运动的胜地。今天我们所熟悉的“氧吧”、自然景区以及疗养院等地,其环境衡量标准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被称为“空气维生素”的负离子含量。负离子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我们都有过亲身体验:夏季雷雨后,总是觉得身心舒畅,原因就是雷电过后空气中负离子增多了。根据临床医学研究,当负离子在700个/cm3以上时,能使人感到空气清新;当达到1000个/cm3以上时,则于人体健康大有裨益,有着提高肺活量、改善睡眠和消除神经衰弱的作用。东明山植被覆盖密度高,且尚未被开发,在这个“天然氧吧”里进行登山等锻炼运动,无疑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在,东明山森林公园有限公司还在大遮山顶的群仙观遗址附近规划“东方养生园”,据测试,夏季山顶和山下温差高达十度。人在这片静如太初的竹林之中休养生息,在曾经道家修道炼丹的青山之巅呼吸吐纳,再佐以缭绕的轻烟、琤琮的林泉,眼耳鼻舌都会为之一新;神思亦随之平和开阔起来,道冠儒屐释袈裟,三教同修融化于胸,臻天人合一之化境——我们有理由相信,不久的以后,东明山作为旅游胜地的同时,更会是一处绝佳的养生乐园。
东明山登顶的路,大致有两条,第一条即规规矩矩沿着森林公园所辟的景区路线,一路经过各处景点蜿蜒而上。另一条在公园围墙之外的东面,经卖鱼桥、白庐艺术馆、百花坞、群仙观,登金山顶。园内的路,自然好走些,顺着柏油路可以驱车直开到东明寺的山门下,一般游客或者旅行团都是如此。园子外头那条山路,则相比没有那般平整,也不大适于驾车,因为山路很窄两头无法交车,且一面是石壁,另一面是悬崖,风险系数高,故而更适合徒步登山者。笔者两条都走过,私心更爱“墙外道”。
那样平缓温柔的山势,作为金秋远足是再好不过的。暮春初夏,也一样都是好时节。再早,则山上春寒尚未褪尽,很多枝桠还是光秃秃的;再迟,则蚊子大行其道,其他蝇蚁虫蛭亦一并蠢蠢欲动,发了汗就更不舒畅了。最是那春夏之交的当儿,一春的蓄势待发,轰轰烈烈地开到暮春,山上依然还是一派千娇百媚的胜景,君不闻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呵,隔着一个烟火红尘,恁是朱唇丹脸到了这秀丽挺拔的峰峦之间,也似灵芝仙草般有了一个更长久的花期。除开那些春风花草,山中更多的是些野果荒蔬。六月里的野草莓,天生天养,靠自个儿扎到泥土里,也能挣扎着长到一元硬币大小,由青变黄,再由黄变红,直到红透了,才得入口,咬下去,鲜甜可口,唇齿留香。道旁惯见的野菜更是不胜枚举,最常见的是狼蕨根和鸭脚板(即野芹菜,东明山盛产)。以前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日子窘得过不下去了,大家饿到饥不择食,除了两脚爹娘和四脚眠床不能吃,其他见了什么都拿来填肚子,于是就有一批又一批的人们跑上山来挖野菜,那漫山遍野的狼蕨根,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水火之急。到而今,它又成了刍奂腥膻的筵席上的太平点缀,绿油油的,看着开胃,吃到嘴里,似曾相识的味道,又咽下多少的忆苦思甜。鸭脚板也是曾经的大功臣,顾名思义,那叶片状似鸭蹼的便是它了。但是都市里的现代人不谙此道,偶尔心血来潮想吃一回“野味”自己去找,极易跟一种叫做“鹅肚肠草”的野草搞混,因此须仔细对比分辨之后才好下手。
卖鱼桥到百花坞那一段路,很多树上都绕着纤细的菟丝花,那一日经过时,碧油油的藤蔓才缠到树腰,隔了几日再看到时已经攀援到树梢,菟丝附女萝,说的原是这样的缠绵,这样的诗意,这样的无间。山路紧挨着青石壁,壁上总是援满了爬山虎,偶有粉蝶扑着双翅,闪闪随风,在那一片片硕大的手掌般大的叶间轻盈飞舞。这山上的植被,虽然以竹海驰名,但也不仅仅囿于竹类,乔木、灌木、藤本、草本、赏花、赏果,各种植物林立,景观不一而足,杉、樟、杏、松、柏、楠、椴、栎、桐都属平常,见了尤是好说;更有许多新奇有趣的,诸如翠菊、乌桕、白夹竹、碧桃花、金丝桃、紫金牛、兰香草、黄山栾、青梅子、红果乌药、灰毛含笑、粉团蔷薇……花如其名,念在嘴里,一串串都是五颜六色的缤纷;还有更有意思的,鸡爪槭、豹皮樟、鹅掌楸、凤尾竹、牛奶子、老鼠矢、马银花、虎耳草、鸢尾花、孔雀草、水马桑……整座山便是一个宁静祥和的绿色静态动物园;也有极富诗情画意的,女贞、玉帘、云实、溲疏、铁冬青、华杜英、南天竹、美人茶、曼陀罗、书带草、无患子、剪秋萝、羽衣甘蓝……
随意骈四俪六地编派一番,就是一阙天然去雕饰的花间词。
其余更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树木,笔者鲁钝,不能一一报来,但觉一花一世界,悉皆可爱。这里的草木,多为亚热带常绿落叶阔叶林针叶林和灌木草本,也因此一年四季繁花不断,对于那些喜欢摄影或者写生的人来说,真是绝佳的练手练笔的好所在。所谓天地有大美而无言,美,在风景名胜,也在溪头荠菜花,平中见奇淡里显味,才更觉隽永可贵。这样想来,又何必西天取景路遥遥呢?呵,出门便是一幅巨画,名字叫做自然。
东明山海拔并不很高,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脚程,即可登顶。也不觉着累,因为山势平缓,坡度很小,且山路旁有的是宽阔平展的大山石,随时可以坐下来喝水歇脚。这样的山,不用狼狈地“爬”,只消悠闲地“登”,然而尽管不高,总还是流了一身汗的,登上山顶之后,举目眺望,云天一色江河一线,整片东明山区竹海万顷的气象,尽收眼底。山下的茶园、稻田、村庄,都依次排远了,田园风光,旖旎如画。山风拂面而过,自有一番酣畅淋漓的豪迈与痛快,不禁要使人想起襄王登兰台,风发吹衣羽袂飘举,王迎风而长啸:快哉楚台风——大抵登高,总会使人油然而生一种王者气概吧。站在金山顶,碰上晴朗无云的明媚天气,昂首远眺,还可以一直望到钱塘江。眼底意绪心头恨,胸中纵有千般块垒也都在这凭栏一眺中消弭殆尽了。
然而最惹人爱的,还是山腰的百花坞,怎么也看不足。啊,那已是东明禅院鼎兴年间的事了,于前人笔记中读之,细致的白描,历历如绘——百花坞里无百花,有的是千树万树碧桃花。这片小山坳,才过春分便已累累地挂满了花骨朵儿,想来文人墨客们最珍重的便是这个了:小艳香疏最娇软,到百紫千红花正乱,便失了春风一半。正要那含苞孕蕊的时节才是最好处呀。那一年江南大雪,一个倒春寒,趁着晚晴风歇,作者携了友人进山去踏雪。天正飘着点微雪,三月桃花霰,冻得妖红冶艳,却越发衬托得雪艳精神。原来绝色之下秉傲骨,那迎霜斗雪的,也并不止一个霜天晓角腊梅花。待到天气回暖的时节,数里桃夭,袅袅的春风里花开欲燃,人立在山头,望之灼灼如云霞。又因了这山林臂弯的天然保护,故而能够一直花开不败,一片顽强的花事,直到夏始春余才鸣金收兵。白云先生于戊子金秋所绘手卷《东明揽胜》,尺幅之间有千里之势,淡妆浓抹的几笔闲闲挑染,那一片娇滴滴粉嘟嘟水灵灵的万树桃花,便随着习习谷风呼之欲出了。当然,笔者之大爱百花坞,也或许是因为这个诗意芬芳的好名字,教人悠悠地想起了《天龙八部》里、那个十里水榭花深处的燕子坞……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两句流传悠远的禅宗诗偈,与东明四时风景可谓般般呼应。然而深山竹帐里的花月凉风都属寻常,唯冬雪能见东明本色。东明山素来以竹海享誉远近,岁寒之竹,越冬不凋,那满天世界的一抹翠绿,在万物枯寂的萧瑟背景中,是如此的鲜活而明媚。“山色不随春老,竹枝常向人新”,那么多文人顶着冰霜踏雪探竹,珍重的便是他们这一抹拒绝谢幕的顽强本色吧。记得2008年江南大雪,多少年没见过了?苕溪水都结了冰,阴霾无际的苍穹仿佛破了一个大窟窿,50年一遇的鹅毛大雪就打那儿纷纷落下,飘啊飘,落啊落;轻盈的六花,玲珑剔透,一片两片三四片,隔夜叠成厚厚的积雪,经雨结成坚硬的刚冰;美到极致,便成了残酷:电线杆压断了,老楼房压垮了,路也不能行了。踏雪的人没有了赏雪的兴致,只是牵挂着山中今年刚长成的新竹。匆匆上路,远远望去整座山都似着了一件白棉袄,裹得严严实实淡淡净净,乍一看好似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十分喜感。然而洗具很快转成杯具,车子行到一半开始打滑,遂只好下车艰难地跋涉前进。半米多深的积雪,一步一拔终于上了山,目光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景象所久久凝伫——雪实在太大了,许多的竹子都已不堪重负,横腰而断。他们都在苦苦地支撑吧,当直线弯成抛物线再渐渐弯成半圆,每一片温柔飘落的雪花都在挑战他们坚韧的极限……就在我们到达的那几分钟里,也能不断地听到脆生生的断裂声——弯到了地上,再也撑不下去了,只能摧折。可竹性高洁呵,即使折腰亦折得磊落,“喀嚓”一声,清脆又响亮,整个山谷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所有的竹子,特别是新生的嫩竹,虽然都被压得横七竖八,只消拣根竹竿将积雪轻轻一戳,他们便“嗖的”一下弹起,马上又打挺了身子。所谓“迎风立傲骨,沐雪见冰心”,便是古代文人仰慕碧竹的原因了吧,即使这般屈屈伸伸,雪压千层犹奋直。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文士为人处世的风致。于是,似乎也能渐渐体味到苏学士说那一句“不可居无竹”时背后的敬重了。有鉴于08雪灾的教训,如今林区工人入冬前都会做好预防措施,沿着毛竹竿顺数上去到第十四节处,用锋利的削刀将其割断,这样的话大雪压顶竹子也不大会断了。
在东明山的西山麓,还有个岗子叫做“石门岭”,于是这里的一处胜景也随之命名为“石门闻涛”。在这里听“涛”,听的不是山间的松涛,也不是竹林里的风吟,而是真正哗哗的水声。整个东明山,除了井水、泉水、涧水和远远的苕溪水,只有此处才有响声哗然的动态水景。水是天然的山泉,从北麓背山的岩石缝中涌出,因为不向阳,经年累月水汽林霭相浸润,所以水流不竭,即便是大旱之年,也从不见断流。泉水叮叮咚咚,琤琮漱玉,沿着山崖野石起伏跌宕,百转千回不得舒畅。一路上还有其他山涧汇流进来,水势渐转浩大,在东尖峰和九度岭两山的两股支流汇合后,扭扭捏捏的山溪这会子竟成了势,在悬崖前化作了瀑布。一匹雪练,带着点堕落的决绝,澎湃激荡着滚滚流落红尘,滔滔的水声,溅起巨响,传出很远很远。水流冲积而成的那个潭,现在辟作了水库,因安溪本镇人称那一片为“康门里”,水库也因之叫做“康门水库”。水库始建于1958年大跃进时期,全部工程由人工肩担挑土完成;1999年又开始余险加固工程并成功通过了省水利厅的验收。康门水库坐北朝南,蓄水量达164万立方米,既解决了石岭、安溪、下溪等地广大农田旱季的灌溉问题,又为东明添了一道亮丽的水景。特别是夏天的傍晚,山风吹来,淡淡地混着夏花的芬芳,人在坝上迎风而立,再热的天也清凉无汗,正是那句“水殿风来暗香满”的绝佳注脚。
水库里的康门里是个小山村,谷地、山坳,四处闲闲坐落着三四十户人家,大致是董、孙、封三姓,都是上八府人士,早年长毛作乱的时候流浪来此;定居后亦不张扬,深居山里自给自足。因不曾融入本土,他们至今仍然保留着嵊州乡音。不过孤军奋斗的日子倒也不难捱,因为除了传统的农作,他们还有地理优势的山林副业可以补贴,竹笋、茶叶、瓜果、柴薪、烧炭、挖草药、打野味……四时不断。在旧时未通自来水之前,整个康门里的人,都取这山上流下来的活水喝。家家户户,门前架着剖成了一半的碗口粗的毛竹,搭成长长的栈桥,弯弯曲曲,将山泉引入自家院子里,人们饮的、家畜喝的、还有浇灌院中花草果树的,都是那终年不竭的天然自来水。青青竹管里淌着清清山泉,屋舍的红墙绿瓦隐现林间,远远望去宛如一幅《世外桃源》。此时此景,教人看在眼里,只觉不可名言,而唯有赞叹;赞叹不出,唯有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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