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要一直等-一个人的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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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那个叫做木棉的北方小镇,人口不多,乡里乡亲的走动频繁。你可以在漆着红漆的大门外看到装扮随性且有些邋遢的女人在门口闲聊,手上或者会忙着打一件毛衣,或者拿着一只菜篓择菜,偶尔轻笑,撇撇嘴示意对方的话自己是赞成抑或反对。要么炫耀自己丈夫床上的功夫,要么夸奖自己儿子的学习成绩,当然,旁人的丑事他们亦不会放过。总之,把旁人的悲和自己的欢拿出来津津乐道几乎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哪一家如果有风吹草动,都会在半天之内被弄的人尽皆知,于是椴木家在短短几天就成了整个镇议论的对象,当仁不让的成为几年之内最大的丑闻。这户人家本来就是这个镇的特例,打从他们来到木棉镇的那一天起大家就经常以他们家的奇闻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个看似平静的北方小镇,会陆陆续续的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些没有文化、眼界狭窄的人们中间显得独树一帜,而这一切全部都源自一个叫做椴木的人家。

    【一】

    6岁的椴木娆泪流满面的椅着门框看着母亲把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搬进那个比自己还要大的箱子里。父亲不停的在旁边挽留,母亲始终不发一语,默默的收拾东西,表情决绝且不容妥协。此时的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无辜的站在门口啜泣。

    大门外被围的水泄不通,那辆豪华轿车张扬的停在门外,不停的鸣笛。与这个朴实而简单的小镇格格不入。半个小时以后,母亲终于把她认为可以拿走的东西统统拿走了之后面无表情的对已经开始咆哮的椴木文昌说:“不用再说了,没用的,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什么也不要,全部都留给你,包括我的女儿。椴木文昌,我把我最美好的青春给了你,又给你一个女儿,我们互不相欠了。”说完提着箱子离开了屋子,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的小娆,小娆用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那么美丽而高贵,已经30多岁的女人仍旧拥有令人迷醉的身段,她看上去那么陌生,她蹲下身子,在小娆的手里塞了200元钱,说道:“小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是爱你的,可是生活总是如此残忍,你长大会真的理解妈妈。原谅我。”然后轻轻的亲吻小娆的额头。很多年以后,每当娆想起母亲,样子已然模糊,唯有一个冰冷而柔软的嘴唇印在自己的额头上,清冷而令人颤抖。

    小娆攥着那200元钱,跌跌撞撞的追出大门口,一颗石子绊倒了小娆,她狼狈的看着母亲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座着那辆豪华轿车绝尘而去。仅仅200元钱轻易的了断了母女之情,六岁的娆失去了母亲,可是连一个挥手的动作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椴木娆,姜老师找你。”一句叫喊声把椴木娆从年少的回忆中硬生生的扯回来,她搞不清楚怎么最近总会想起曾经的事情。有人说,当你开始不断的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证明她老了。想到这里,娆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轻轻的扯了一下嘴角。一面灭掉手上的烟蒂一面回答,“知道了。”

    阳光从繁茂的叶子间照在娆的脸上,暖洋洋的,一丝风都没有。天空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划过,你是否设想过如果有天自己可以长出一对洁白的羽翼,飞向苍穹,那么奋力的展翅,彻底的拥抱蓝天白云,与之契合,说不出来的欣喜若狂。我们都知道不久的将来,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夏天还会来,只是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个。

    娆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柳絮,向着姜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姜老师,您找我?”娆径直向靠窗子的办公桌走去,那是一个20多岁的女孩,是学校的舞蹈老师,出奇的瘦,那纤细的腰肢仿佛一用力都可以折断似的。

    “嗯,是啊,小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是这样的,我们学校为了庆祝建校100周年准备举办一次舞台剧表演,多方考虑觉得你很适合做女一号。”老师顿了一下,面有难色地说,“但是你知道你的纪录不太好,毕竟这次意义重大,并且会面向社会,不仅仅局限于校园,怕你给学校造成负面影响,所以舞蹈社顶着很大的压力才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并且保证你在演出期间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可以体会老师的用心良苦,老师真得很欣赏你,不想因为一些旁的因素埋没了你的舞蹈才华,毕竟你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老师希望你可以加油,为了舞蹈社争光,也让大家改变对你以往的印象,你说好么?”

    娆频频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心里是感谢的,但是又觉得如果说出来会觉得自己矫情,于是索性沉默。娆相信姜老师会明白。

    其实这次的活动大家早有耳闻,毕竟是这几年舞蹈团的大事,大家早就为了谁能够跳女一号而出现了诸多的猜测,其中的热门除了椴木娆还有舞蹈社的另一员大将,沐歌。当时大家在暗地投票的时候都认为沐歌比娆的希望大,因为娆在学校的口碑太坏,抽烟、酗酒、打架、早恋。总之一切好学生的形象在娆的面前统统是不成立的,从装扮到举止都很中性,不善言辞,脾气暴躁,你看不出来她在乎什么,除了舞蹈。这是同学们对她仅有的认识。

    晚上,椴木娆一个人回到宿舍,宿舍的灯已经熄了,萧雅小声的对娆说:“娆,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呢?刚才主任查寝了,我说生病去了医院,明天她问你的时候别说漏了。”娆无力的“嗯”了一声。萧雅觉得声音不对,继续小声地问:“怎么了?很累的样子?”

    “没什么,你睡觉吧。”萧雅不放心的走下床来,借着月光看了看娆,发现娆的额头上有伤,紧张的问:“娆,你怎么了?”

    娆摆了摆手说:“没事儿,跟人打架了。”

    萧雅坐在床上开始喋喋不休:“娆,你别老这样了,你就不能过一点正常人的日子么?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那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就算要打工,也要做一个正式一点的工作呀,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没什么大事儿,就一男的喝多了对我动手动脚,我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就把我给打了。妈的,明天又要出去找工作。”

    萧雅开始吧嗒吧嗒得掉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是打从心底里心疼娆,只是蹑手蹑脚的找出了医药箱,举着电棒轻轻的为娆上药。娆抓着萧雅的手说:“萧雅,谢谢你。我以后会好好的。”

    萧雅上好药无奈的摇摇头说:“早点睡吧,如果伤势严重,明天就不要去上学了,落下的课我帮你补回来。”说完轻轻的爬上床,把cd关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娆不回来萧雅就不会去睡觉,听cd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睡的很沉,这样娆一回来便可以知道,萧雅是娆唯一的好朋友。

    娆躺在床上,空气里弥漫着有些干涸的血液以及药物浑浊的味道。突然想到了这两年的种种,仿佛越来越少的时间里去思考如今的状态,是什么让自己变成了今天的这副样子,乖戾的令人生厌,特别激动的时候情绪会不受自己控制,平静的时候又沉默寡言。她不知道如果父亲看到他如今这个样子,将是何等的失望。

    2年前,椴木文昌为了让娆接受更好的教育,把娆送到了这个城市的高中读书,从小在特殊的环境下长大的娆性格有些孤僻,从不喜欢陌生人的随便介入,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小世界,任谁都进不来,刚来到这所学校的娆对身边的环境一无所知,孤傲的个性让她很难与周遭契合,于是很快的成了班级里的例外,“椴木娆不参加班级集体活动”,“椴木娆沉默寡言”,“椴木娆孤傲”,“椴木娆有自闭症”……种种无端的揣测在这个班级甚至于这所学校盛行。唯一肯接近她的只有萧雅,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直到今天,娆仍旧记得他们第一次讲话的情景。

    那是个寒冷的12月,漫天的雪花,积雪漫过脚面,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娆坐在走廊里吸烟,开着窗子看着漫天的大雪,风嗖嗖的灌进棉衣里,这时萧雅走过来:“嗨,你认识我么?我叫萧雅。”

    娆没看她,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来,脸上只有冷漠:“不认识。”

    萧雅耸耸肩,也不介意:“现在认识啦。我是你的后桌。一个人在这里会感冒的,还有,不要抽那么多烟。”

    娆突然转过头皱着眉头的看着萧雅一脸天真的样子:“你能走么?我想自己呆会儿。”

    娆没有让思绪飘得太远,想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轻轻扯起嘴角,翻了个身睡觉了。

    “老师!我不同意!”椴木娆一面对着姜老师大叫,一面用手指着一脸坏笑的曾霖说道。“我绝对不会和他合作的!”整个舞蹈室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秉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姜老师宣布舞台剧的男女一号分别为曾霖和椴木娆的时候。姜老师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椴木娆,你要接受安排,分配给你的工作你做就好了。”

    “好,那我退出。”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舞蹈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曾霖身上,阳光透过舞蹈教师的玻璃里折射进来,照在曾霖帅气的脸庞上,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他只是依然无所谓的坏笑,看到大家都在注视自己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对于椴木娆的公然拒绝仿佛是意料当中,他自信满满的对老师说:“姜老师,我们继续开会吧,我会把这次的会议精神转达给椴木娆。”

    “娆,怎么又这么冲动呢?你刚才不应该那个样子的。”追出来的萧雅跟娆座在天台上,看着娆眯着眼睛吸烟。

    “就是看不管那个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每天嚣张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讨厌,接下去的几个月让我跟他合作练习,还要同台演出,想起来就痛苦,我才不要,情愿不跳了。”娆气急败坏的说。

    “啊?不会啊,我觉得曾霖还不错呢,家里有钱,可是都没什么脾气,还经常帮助同学,篮球打的超帅,舞跳的又好,学习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是校草呢!”萧雅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来计算着曾霖的优点。然后疑惑的望着娆:“真搞不懂你怎么那么讨厌他。”

    “那么好,优点那么多,你一只手不是也数完了?”娆没有好气的白了萧雅一眼,“你懂屁啊!根本就是人面兽心的家伙,水性杨花,帅可以当饭吃啊?就知道玩弄女生的男人会好到哪里去,最好不要让他惹到我,不然我揍扁他。”

    “娆,你们认识么?”萧雅奇怪的问。

    “不认识啊。不认识就不能讨厌啊?”说完从天台下来,留下在一边狂汗的萧雅。

    娆知道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爱恨都不会无缘无故。其实对于曾霖无所谓爱憎,因为他们压根就是不认得的,虽然两个都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可其实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个是善良的天使,一个是邪恶的魔鬼,就是这样格格不入又千差万别的处境,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萧雅是她唯一说话的对象。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全校女生顶礼膜拜的王子在娆的眼里会成为宛若传播瘟疫的病源。于是娆今天的举动让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当然这其实也包括曾霖。

    “曾霖。”骑着单车的曾霖闻声把长长的腿轻轻的放在地面,车子瞬间停下,曾霖回过头去,看见笑的一脸灿烂的沐歌。

    “沐歌?怎么还不回家呢?”

    “呵呵,我的脚踏车坏了,可不可以送我一程?”沐歌扬着好看的脸问。

    “没问题啊,上来吧。”

    然后娆看着一脸灿烂的沐歌座在曾霖的车后面,优哉游哉的离开校园,心里开始纠结。沐歌,究竟哪一个才是你真实的本相?莫非天使跟魔鬼你都能一人担当?娆心里开始怅然,往事犹如一个奇怪的梦魇挥之不去。

    从木棉镇走出来的这么多年里,娆仍旧日日梦见那个小镇,梦见那条不算宽广的小溪,像江南的女子一样纤细且乖巧可人,又不乏北方人的粗狂豪爽,小溪里的水清可见底,世世代代的养育木棉镇的人们。每一年的冬天结出厚厚的冰,成为孩子们的冰上乐园。总是可以梦到那个已经坍塌的墙壁后面不为人知的花丛,那里面有好看的石子,是娆和沐歌偷偷相约的地点,他们在那片草地上看璀璨的星星看到睡着,然后两个人回家一起感冒。

    母亲离开之后,娆跟父亲成为这个镇上被议论的唯一话题,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被指指点点,“看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老婆跟一个男人跑了。”“那女的真够淫荡的,简直就是个荡妇!”,“就是他太娇惯他老婆了。”“那丫头一看就是个怪胎,跟她妈妈一样。搞不好以后长大是个贱胚”诸如此类的话题,娆跟父亲都在慢慢的学着习惯,椴木文昌相信,一切舆论跟流言蜚语都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失去了原本的价值与议论兴趣,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自己有承担这种耻辱的勇气与度量,而自己的女儿却没有,她那么孱弱,对于生活的感知几乎是空白的,她单纯的希望母亲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而这一个小小的愿望对于娆来说仅仅是一种如肥皂泡一般的奢望。于是众多母亲的觉得颜敏这样见利忘义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必定是一路货色,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对他们的中伤,还要警告自己的孩子敬而远之。看到自己的孩子跟娆说句话都会像躲避瘟疫似的拉着孩子离开,还不忘嘴里骂骂咧咧一番,实在恨铁不成钢会在后背拍一下,警告孩子要记住教训。于是小娆从小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她觉得自己那么脏,是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的这么脏了,像嵌在皮肤似的,怎么洗也洗不掉,只知道这一系列的变化源与母亲,于是六岁的娆第一次在心里开始嫉恨自己的母亲。

    只有那个美丽而有灵气的沐歌愿意亲近她,沐歌是娆童年唯一的伙伴,从小一起学习舞蹈。在娆的心目中,沐歌是解救自己的精灵,当所有人都认定她是魔鬼并且对她敬而远之的时候,只有沐歌肯主动和她接近。沐歌会偷偷的从家里拿出香甜的糖果,他们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收藏起来,直到某一天发现自己藏的都找不到了。或者爆米花塞给娆吃,小娆那么渴望伙伴,那么渴望有个人可以和她说说话,于是沐歌的一如既往令她感激不尽,虽然每一次被老师发现都会罚他们多做三个小时的基本功训练,可是娆一点都不觉得苦。

    沐歌第一次带娆来的地方就是哪个已经坍塌了的那面墙壁,谁也没有想到那后面竟然是一片繁盛的花丛,这立刻就成为他们的世外桃源,洁净如洗的人间乐园。没有指指点点,没有流言蜚语,没有悲欢离合,只有一个个光怪陆离,光滑如洗的石头。有骄傲的葵花以及碧绿的草地。从此那成为两个人的乐园,约会的秘密地点。沐歌曾经拿一块非常漂亮的石头说:“娆,你对着石头许愿很灵的。”说完,自己煞有介事的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

    娆也拿起了一个自以为最漂亮的石子贴在耳边,仿佛听到有人在唱歌,呼呼的风声,哗哗的雨声她喜欢极了,多么神奇的石子啊,她快乐的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攥在手心里,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之后双手合十在心里小声地说:“我想要一个妈妈。”

    【二】

    椴木文昌是一座北方城市的医生,一次来到木棉镇出差,被这里与世无争的环境打动,希望跟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来这里居住,远离城市的喧嚣。比自己小10岁的妻子颜敏来自农村,嫁给文昌的目的只是希望获得一种城市的身份,高昂着头颅向众人展示她的魅力。她把身份当作一种展示美丽的根基,失去了这个根基,美丽无从谈起,反之,在那样的背景之下,即便丑陋无比的女人也无法令人小觑。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每一天都有人中彩票,每一天也都有人因为破产而自杀。而身世背景是所有不平之处的根源。

    她那么漂亮,那么年轻,那么爱慕虚荣,她不允许自己一辈子被困在一个穷山恶水的环境当中,憎恨每天天不亮就要被母亲揪着耳朵出去干活。更加憎恨自己即将一辈子都要过这样的生活。颜敏太需要冲破这不平的牢笼,冲破她作为一个女人所享受的最基本的权利。她要美丽,要人疼爱,要被关注,而这一切的第一步是离开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拿到一个城市人的通行证就显得迫在眉睫。于是,她便尤其需要这个身份去填平这个根源所为她带来的遗憾。

    于是就在20岁的时候,经人介绍想都没想的嫁给了有些跛脚的椴木文昌。

    可是,椴木文昌的决定轻易使这个女人的美梦做到一半就硬生生地被拽醒了,颜敏的心再一起陷入低谷,仿佛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聊的轮回,从一个圈套跳进另一个圈套,此时的颜敏走投无路,她哭过、闹过可是怎么也不能让文昌改变主意,最终只得带着腹中三个月大的孩子跟着文昌来到了木棉镇。

    文昌在木棉镇开了一家私人诊所,悬壶济世。文昌是为人和气且善良的冷静的男子,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个子有些矮小且瘦弱,缺少几分北方男子的粗犷与韧劲。颜敏不敢穿高跟鞋,因为那样看起来会比文昌高很多,文昌走路的时候脚有些跛。可是这并不能影响他在木棉镇的良好口碑,他从不与病人斤斤计较,乡里乡亲的一些小病小痛他都不收钱。文昌一心一意的想要给妻儿打造一片温情的天地,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如此善意的举动,却成为颜敏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她对他呼来喝去,她总责怪他没有用,他在她面前没丝毫脾气,任由她做主,任由她疯闹,他都找单全收,他以为这就是爱。

    他自然知道颜敏的野心,一个如此充满欲望的女子,于是他希望牵制她,他不惜放弃大好前程回到乡村,他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下可以让令她静心,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妻子,他那么爱她,又对自己没有信心,于是想方设法的牵制她,他尊重她,顺从她,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可惟独不答应她回城的建议,无论她如何的疯闹他都不肯不妥协。

    几个月以后,颜敏产下了娆,她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她并没有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让自己更佳的光彩照人上,无休止的妊娠反应,使她近似于一生的煎熬,她每天不自控的吃很多东西,总是很饿,吃过之后就大发雷霆,为了自己的不争气。不停的呕吐,恨不得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包括那个孩子。她的身体变的臃肿,腰肢明显粗了好多圈。终于这一切在娆的降生后彻底结束,她一看到娆就会想到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无法伤害,于是只想与之保持距离。她是她的耻辱,是她丑陋的罪人也是证人。她恨她却无法发泄,于是她更加气急败坏。

    在经历了短暂的城市生活的颜敏,已然无法忍受这样清静的日子,恢复身材之后,那颗永远无法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没有妖艳的服装,没有丰富的夜生活,没有男人们欣赏的目光,她觉得她自己天生就是个演员,可是却总是没有展示自己的舞台,她变得脾气暴躁,为了丈夫的云淡风清,她越来越厌恶这个男人,矮小且没有野心,她因为要回城一次次的与他争执,他依她所有的事情唯独不依这一件。

    后来颜敏说想开一家歌舞厅,他便不假思索的拿出钱来满足她的要求。她终于安心的在这个小镇上居住了4个年头。在娆的心理,母亲是相当模糊的概念,仅存的记忆是母亲是个穿着妖艳的女子,却并没有给予自己什么关爱,她不介意今天的生意好不好,只关心今天有多少人赞美过自己又年轻了不少,或者夸奖她衣服的款式很别致。她那样年轻,看不出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她快乐的时候会抱起娆左亲右亲。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娆刚好跑过来撒娇,她便会气急败坏的把娆推到一旁,警告她滚远一点,娆会哭着跑到父亲身边,父亲会牵着娆的手一瘸一拐的去买娆喜欢的糖葫芦,在娆的心理,文昌无疑是慈父,给予她无限的疼爱,填补了一些母爱的缺失。

    镇上的人一直对颜敏议论纷纷,那些无所事事的女人会在谈论颜敏的时候撇撇嘴,之后挖苦几句,这样的小镇,的确无法理解跟容纳颜敏这样的女人,当然也不排除女子之间的嫉妒,那么微妙的心理,彼此心照不宣。其他人总会迎合,只说文昌可怜,人那么好,却没有娶一个好妻子诸如此类。这样的讨论从他们搬来这里沿袭许多年。直到颜敏与那个来镇上投资的富翁离开以后仍旧没有停止。

    娆六岁那年,那个已经50多岁的投资商来到木棉镇,那家歌舞厅成为镇上唯一的消遣场所,那个男子第5次出现在颜敏面前的时候颜敏决定把握机会,她知道想要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只有依附于另一个男人,她太知道男人的弱点,哪怕把自己降到再卑微的角色里也在所不惜。

    男人几乎天天泡在舞厅里,直到颜敏将男人拉近办公室,迫不及待的做了那件事,酣畅淋漓,翻云覆雨过后颜敏知道自己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男人提上裤子说:“明天我就回城了,你和我走吧。”

    在相识短短一个月的时候,颜敏不假思索的点头答应了。

    “不好意思,我找一下椴木娆。”曾霖在第二天第一节课就跑过去找椴木娆,当然是关于舞蹈社的事情。

    关于椴木娆曾霖自然早有耳闻,但也单纯的局限于古怪或者所谓的问题少年。曾霖没有参加舞蹈社,但是从小学舞蹈,并且在全市的很多比赛中都获得名次却是人尽皆知的,这次舞台剧关乎学校的名誉,于是学校千方百计的请曾霖作为这台剧目的男一号,曾霖好不容易同意了,却没有想到在任命期间被一个小丫头当众反对,顾全面子自然也不好发作,但是心里也不禁揣测,自己怎么会跟这个毫无私交的小丫头结下什么梁子。于是就决定尽早来问个明白。

    曾霖的出现顿时让高二五班的同学沸腾,尤其是那些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生们,不停的大呼小叫,听说他来找娆都异口同声的发出失望的起哄声。当时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萧雅小心的推醒,“娆,有人找你。”

    “谁啊?不见,睡觉呢。”说完把头偏到另一侧。

    “是曾霖啊。”娆听到曾霖的名字,顿时有了几分清醒,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问:“他来找我做什么?”萧雅无辜的摇摇头,然后指了指门外。

    娆看见被一群女生围住的曾霖。突然气急败坏起来,拍了一下桌子大部的走到门口,对着那些女生不耐烦地说:“借过。”女生们看到娆出来虽然十分看不惯,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于是纷纷散开。

    “你找我干什么?”娆依旧用那张可以冰死人的脸对曾霖说道。

    “没什么啊,就是想跟你说这次的舞台剧……”

    “我说了,这次的舞台剧我不参加了,你还有事儿么?”娆打断了曾霖的话,说完准备回去。

    这冷死人的态度并没有使曾霖退却,只是心中多了一丝不快:“我自认没得罪你,如果因为我你离开舞蹈社,不参加哪个舞台剧,我就觉得你很幼稚,听说你很喜欢舞蹈,很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舞蹈演员,如果真的成为优秀的舞蹈家,你就要有面对一切的胆量,包括跟你最不喜欢的人合作,那舞台不是你一个人的,但也可以成为你一个人的,我要说得就这么多,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离开了。

    短短的几句话,声调跟语气控制的恰到好处,不卑不亢,仿佛不是责怪也不是挖苦,但是却让娆的心里那么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宣泄此时的心情,明明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在心里那么不愿意接受。她那么讨厌那个人,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沐歌的男朋友。沐歌,除了母亲,给予她最深的伤疤的女子,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善良的天使,唯独在自己面前表露本相。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曾霖,算你倒霉,如果真的有爱屋及乌,那么恨屋及乌也不过分。

    这样想的时候,往事再次如烟飘来,停留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总会如影随形,猝不及防的出来刺你一剑,伤的溃不成军仿佛就是目的,上帝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却操控了万物的命运,让你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怀好意的玩笑,还是一次次天衣无缝的巧合。

    那个有些飘着腐烂气味的胡同,隔夜的雨水脏脏的留在低洼不平的土道里。娆被几个坏孩子推到墙角,逼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娆没有母亲,只有一个跛脚的父亲,可她确是镇上零花钱最多的孩子。她战战兢兢的靠在有些冰冷而肮脏的红砖上,没有粉刷,那洁白的连衣裙被蹭的红红的,脏的令人厌恶。娆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却怎么也不肯把钱拿出来,她死死的咬着下唇,大大的眼睛噙满泪花,他们掐着她修长而纤细的脖子,她那么瘦,那些年龄相当的男孩子虽然没有她高,可是他们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了,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于是只好保持这个毫不公平的动作,像任人宰割的小猫等待处置。这时一个男孩子终于失去了耐心,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娆的鼻子上,娆顿时觉得鼻子酸酸的,随之而来的头也觉得疼痛,之后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几滴血滴到那个掐着她脖子的男孩子手上,他开始怕了,于是渐渐的放开了手,可是嘴上仍旧不肯妥协,有些颤抖地说:“你……你快把你的钱都拿出来!不然我打死你!”

    这时娆的眼睛有些花了,只是隐隐的看到一个男孩子被打倒在地,沐逸童站在他们面前,咆哮着:“那是我妹妹,谁再敢欺负她我杀了你们。”那几个孩子终于落荒而逃,娆顿时像失了所有力量似的靠着墙壁轻轻的蹲了下来,鼻子仍旧在流血,她仰着头用手接着一滴一滴流下来的鲜红的血液,她怕极了,怕的连哭都忘记了,他喘着粗气蹲到她的面前,有些生气地说:“为什么不叫呢?你这个笨蛋!或者为什么不把钱给他们?只要记住他们的样子不就好了,总不至于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啊!”他一面说一面扯下自己衣服的一角,一件白色棉线体恤,轻轻的塞在娆的鼻子里:“别怕,等下就会好了,娆,你要坚强。”她拉着比自己大五岁的沐逸童狠狠的点头。那一年,椴木娆10岁。

    沐逸童是沐歌的哥哥,娆仅有愿意与之亲近的两个朋友,他们的父母因此责怪他们,甚至打骂他们,沐歌常被打的求饶,发誓再也不跟娆在一起了,可是逸童却从不肯屈服,哪怕是假意的保证都不曾有过,无论多少人阻挠他都没有与娆刻意的保持过距离,沐逸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充当起了做保镖的角色,只是在第一次见到比沐歌还要单薄的娆的时候,娆轻轻的唤的那声“童哥哥”,成了逸童心理第一个也是印象最深的印象,他希望像呵护沐歌一样呵护娆。

    只是,当他们一点点长大,便开始有了一个自己,在自己的王国里,任何人都不过是一些小人儿,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越发的膨胀,膨胀十倍百倍而越发的看不到自己。任何事情都可以轻易的被自己忽略,唯独自己。尤其是在自己唯一的哥哥不仅执迷不悟的对待娆,而一再的忽略自己的时候,沐歌便无法如童年一样喜欢娆。他们的友情在沐歌仇恨和嫉妒的心理渐渐变得摇摇欲坠。

    娆当然不被同龄女生喜欢,她那么漂亮,当娆渐渐成长,变的越来越沉默寡言,渐渐出落成美丽而挺拔的少女,舞蹈赋予她的特殊气质,轻易的使她在众人面前突然显露出来,成为举止高雅的天鹅,被众人膜拜,被无数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爱慕,在刚刚接触到爱情这个陌生而令人心跳的词语之时,娆无疑成为他们爱上爱情的对象。而她始终宛若高高在上的公主高昂头颅,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自甘卑微的少年,拒绝他们的一切好意,让自己撤的远远的,唯一可以跟她亲近的伙伴只有沐歌和沐逸童。可是如今,沐歌就像陪同她观看一场表演的观众,舞剧还没有散场她就先退出场外,而其中的原因却只是一些日渐成熟的虚荣作祟,娆那样一厢情愿的以为一切会如同来时的模样,她会塞给她香甜的糖果,可口的爆米花,美丽的石头,会在那个乐园里进入梦乡,会头靠着头看天空璀璨的星星。可是娆没有想到,任何东西都敌不过时间,成长本来就是一件兀自而伤人的事情。直到沐歌在舞蹈上的才能渐渐的被娆甩远,她的美貌在娆的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她便更加无法释怀。

    娆从小热爱舞蹈,过人的天赋以及灵气让老师无法去忽略这个犹如精灵的孩子。她每天都会比同龄人多练习2个小时,亦不觉得辛苦。即便身上无处数的受伤,却从未因此而流泪。娆喜欢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纵情舞蹈的感觉,那个时候她可以获得关注以及掌声。她是那样迫切的希望被关注,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沐家兄妹,仿佛没有人真正的重视和在意过她。直到那次小学三年级学校举行的一次舞蹈比赛,娆以第一名的成绩受到关注,从此老师会亲切而宠腻的拍拍她的头,同学们开始拉着她的手说:“椴木娆,你跳得真好。”于是娆才发现,自己在舞蹈上可以获得平日里获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关注和认可。于是10岁的椴木娆发誓以后会成为最优秀的舞蹈家。这个心愿悄然在娆的心中生根,直至很多年,无论后来发生过什么,始终没有变过。

    终于那天,位居第二的沐歌看到此情此景,开始撇撇嘴地说道:“她有一个坏妈妈,她妈妈和别人跑了。她是坏孩子!跳的好有什么用?有其母必有其女。”娆不相信这话是从沐歌嘴里说出来的,虽然她当时还不懂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但是她认定那句话绝非善意,因为这句话说完之后,那些孩子不再说话,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不再围着她夸奖而是默默离开。她觉得自己的脸像被点了一团无名的火,烧得她坐立不安。她慌了,像无数次被推到众人面前接受审判和指指点点的处境。娆气的有些发抖,侧过脸看阳光下一脸灿烂的沐歌娆气急败坏的跑到沐歌面前,狠狠的推了沐歌一把,沐歌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吓了一跳,顺势跌倒,头刮在桌子的钉子上,哗哗的流血。孩子们都慌了,有些哭,有些叫得去找老师,老师把哇哇大哭的沐歌送到了医务室。从此,沐歌脑后留下了一条2厘米长的伤疤,而娆终于成为大家公认的坏孩子,从此没有人再愿意与她亲近。

    那天晚上,娆偷偷的跑出去看沐歌,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想到桌子上会有钉子,她只是气坏了,她以为沐歌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该那样说自己,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解释,但是她想跑去看沐歌。

    她先在那个秘密基地里采摘了几束野花,并且悄悄的拾起了一块石子小声地说:“让沐歌快点好起来。”之后她迅速的跑到沐歌家,气喘吁吁的站在那扇红色大门前,刚要叫门就发现,自己是不被欢迎的,于是她抬起头看着那堵高高的墙壁,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附近的红砖一块一块的垒起来,可是那堵墙太高了,她那么矮小,那10几块红砖垒起来也不过只把她送到了墙的腰身处,她还是没有办法看到院子里面的情景,于是她侧着耳朵听,仿佛听到沐歌的哭声,她心疼极了,她想听的更清楚一点,于是使身体贴紧墙壁,可脚下的砖头不争气的滑了下来,娆在摔下来的时候大叫了一声。沐歌的父母与逸童都闻声出来,看到娆的小腿被压在石头上,哗哗的流血,逸童不顾父母的呵斥与阻拦抱着娆向椴木家走去,他气喘吁吁的问疼的有些发抖的娆:“疼么?”

    “嗯。”娆轻轻点头。

    “为什么来呢?这么晚了!来了为什么不叫门?你这个傻瓜。”

    “我担心沐歌,我怕你们不欢迎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别说话了,马上到家了。”

    说完,娆点了点头,紧紧的靠在逸童的怀里,泪水就像掉了线的珍珠,落在逸童的衣服上,阴湿了一大片,那个短的不能在短的夏天,娆觉得这是一个安全至极的场所,她那么希望永远不要下来。

    逸童把娆送到家里的时候,椴木文昌正好准备出来寻找女儿,看到受伤的娆不知道如何是好,没顾得上多问便为娆包扎,心疼的紧锁眉头,但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这个男人很早以前就学会了什么叫做隐忍,如何把女儿缺失的母爱统统的补还给她,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是那样的微乎其微,娆始终没有讲话,也没有哭。她只是看到年迈的父亲心疼的眼神,有些难过。10岁的她并不能完全解读那双复杂的表情,以及含泪的眼睛。她只知道眼前站着的两个男人是世界上唯一爱她给她温暖近于全部的人,她那么爱他们,希望他们见到自己的时候只有微笑,可她太笨了,她总是惹他们生气,害他们担心,她想说对不起可是她说不出口,一个孩子的倔强心态在小小的娆心里渐渐开花,或者那颗种子一直存在,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强大与生猛。或许,这只是一种遗传。

    父亲轻轻的摸着娆的额头,和颜悦色地说:“饿了么?”娆瞪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说。父亲脸上终于扬起了微笑,那么复杂的微笑,心疼和无奈都写在脸上,他太需要为自己的女儿做点什么,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问问自己的女儿饿不饿,她是他的全世界,能给的统统能给,统统要给,只是令他无奈的是,有的时候她想要的她的确未必能够给予。他缓缓起身,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的沐逸童说道:“谢谢你,留在这里吃饭吧,”也不等小童回答,就一瘸一拐的向厨房走去,逸童看着文昌离去的背影,开始同情这对父女,他们的善良以及无辜如此显而易见。世人怎么至于看不到?莫非是盲的?

    逸童坐在床边,轻轻的摸着娆的头发问道:“丫头,还疼么?”

    娆笑着摇摇头。“为什么这么傻呢?怎么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放不下你,闭上眼睛都是你的影子呢?什么时候你才可以长大呢?”短短的几句话并不能让娆在其中识别什么,连如此暧昧的言语都没有察觉是爱的告白,她还那么小,只是当逸童的嘴唇轻轻的吻在娆的额头上,娆的心才“扑通”的跳了一下,突兀而生猛。那个吻和母亲的吻是那样的不同,它温暖且柔软,虽然可以感觉到逸童的身体也同样在发抖,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慌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直叫自己童哥哥的小丫头在自己的心里已经不再是妹妹那样简单,他那么迫切的想要保护她,任何人都不准伤害她,哪怕是自己的妹妹也不行。当保护以及关注一个人渐渐出于一种本能,他便知道自己无奈的陷进去了,即便他也许并不懂得什么是爱,但至少他想和她在一起的心意是肯定的,他想时时刻刻的和她在一起,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只要她笑她快乐他就很满足。

    那一刻他吻了她,那么霸道的一个吻,全然不顾一个尚未成熟的少女能否负荷这样的沉重,在那颗跳跃的心上占领一方土地,一占就是那么多年。

    【三】

    娆的归来再次让舞蹈社的成员议论纷纷。几个娆班级的同学早就把曾霖去找娆的事情弄的人尽皆知。沐歌不动声色的听着,脸上始终浮起自信的微笑。沐歌的朋友安欣气急败坏的在一旁对沐歌私语:“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听说曾霖去找椴木娆了,椴木娆从来对男生就很有办法,你们一个地方出来的一定比我了解啊,曾霖和你早就被大家默认了,你别太单纯,那椴木娆很会耍手腕的。”

    沐歌轻笑:“椴木娆对曾霖不会有兴趣的,况且你对我没信心么?”之后拍了拍安欣的脸走到椴木娆面前:“你回来啦?太好了,呵,还是曾霖有办法呢,我都有点崇拜他啦。”

    娆面无表情看着沐歌:“我回来,最不爽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那么虚伪有意思么?”说完留下所有人在原地惊讶,跑去更衣室换衣服。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指责椴木娆的高傲。尴尬无比的沐歌一面气的咬牙切齿,一面又要拼命的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难看的微笑让曾霖有些忍俊不禁。但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迅速的离开了现场,快步的追上娆说:“嗨,很高兴你回来,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我叫……”

    “你叫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我的确不喜欢你,但正如你所言,如果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者就要面对和最不喜欢的人合作,或者也是一种考验,该谢你,合作愉快。”说完转身离开。曾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乖张而古怪的椴木娆。第一次开始在心里询问,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呢?

    椴木娆在这所不好不坏的重点高中念高二。一个普通的文科班,学习成绩都平平。几个家境好的同学会公然在班级耀武扬威的炫耀自己的衣服是什么牌子,今天商场里什么牌子在打折,周杰伦和张杰哪个更帅诸如此类的话题,娆恨不得每天把自己的耳朵堵上,不仅因为她没有钱去享受哪些奢侈的东西,更因为这样的话题的确无法令人产生兴趣。自从父亲患病以后,他的零花钱都是自己打零工赚的,周末去麦当劳做钟点工,晚上去酒吧做服务生,每天还要学习,练舞,她觉得自己的日子与他们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如果不是父亲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上大学了,娆早就不想念书了,不是她没有希望考上大学,而是觉得父亲是否有能力负担那么沉重的学费,是用来上学还是给父亲治病。

    如果不上学她可以去舞厅伴舞,或者找一些关于舞蹈的工作,这便是她每天思考的全部,她甚至可以忍受自己的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这有什么关系呢?娆的气质向来就是即使穿简单而随性的廉价体恤都显得十分高雅,即便性格不这样怪异,似乎你也很难在人群中忽略娆的存在,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属于舞台。

    那天晚上娆从酒吧打工回来,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开始稀少,只剩下路旁的街灯孤独而固执的亮着,饭店和酒吧的霓虹还在闪烁,偶尔从门口出来两三个醉汉,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摇摇晃晃的招手打的,娆会面无表情的绕路而走,加快脚步,一个人独来独往亦已习惯,萧雅常常问她:“娆,一个人不会害怕么?”

    娆的脸上往往流露出一丝苦涩微笑:“怕什么呢?一无所有的人最无所畏惧。”

    沐歌背叛友情之后,娆开始对友情不再信赖,只是有些东西无法获知亦无法预料,谁能阻止谁的来去?直到娆几次无意听到萧雅跟班级的女生说:“你们不要这样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好的。也许椴木娆的沉默寡言只是性格使然,大家都是同学。”几个女生对萧雅的劝告视若无睹,只有讥笑和白眼。萧雅因为常常如此公然的帮娆讲话,以至于被班级的女生孤立,所有人都以为萧雅是娆的同党,不能对娆怎么样,萧雅自然成了替罪羔羊。当萧雅的作业本被那几个女生画的面目全非以后,无奈的坐在操场上哭。娆走过去拉着萧雅的手冲向教室,把整整一瓶的钢笔水淋在那女生正在炫耀的裙子上,女生气得咬牙切齿拍着桌子骂道:椴木娆,你他妈的别太嚣张了!娆“啪”的一下甩了那女生一个耳光:“看我不顺眼冲我来,谁再欺负萧雅我废了她。”说完拉着萧雅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萧雅看傻了,就任由娆带着走,娆把萧雅带到舞蹈社,萧雅还有些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问娆:“娆,她会不会告诉老师?”

    娆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石子“这是我们家乡的石子,她很灵的,对它许愿,可以帮你实现。”说完把石子递到萧雅的手上。萧雅接过石子,滑滑的,还留着娆的温度,萧雅的脸上浮起笑意,已经没了刚才得紧张,轻轻的把石子放在胸前说道:“希望娆幸福,希望她可以多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娆接过石头说:“哇,你这人好贪心啊,不过现在实现你最后一个愿望,椴木娆跟萧雅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在那个快要过去的冬天里,娆和萧雅坐在舞蹈室里面,系上了一根友情的红线,从此再也没有断过。

    娆还是被送到了办公室,狠狠的批评了她一顿,但娆觉得值,因为她不仅保护了萧雅,更找到了一个真心为己的朋友,这时更加对沐逸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深信不疑,面对生活,我们要不断的强大,不畏惧任何人的坚持自己要坚持的事情,这时无论结局如何,你都胜了。椴木娆对自己说:“你要做的只有坚强。”

    想到这里,娆的脸上浮起笑意,这时有人拍了娆的肩膀,娆警觉的把后面的书包论起来,对方开始叫:“停手,椴木娆,是我。”娆定睛一看,竟是曾霖。曾霖被打的龇牙咧嘴,嘟嘟囔囔的说:“你就不能温柔点,总是这么凶。”

    娆没有好气的说:“谁让你扮鬼吓我。大半夜的你变态啊!”

    “哈?椴木娆会怕鬼啊?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说完坏坏的笑了起来。

    “无聊!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娆背上自己的包,一面走一面问。

    “跟着你啊,我都跟你一晚上了。”曾霖若无其事的回答。

    “你有病啊?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好奇啊。”

    “好奇?有什么可好奇的?”娆更火了。

    “你不知道你是那么令人好奇的女生么?”这声音说的极小,却那么顿重的在娆的心头划过,竟然有些疼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仿佛丧失了千年,从沐逸童离开的那一天开始。

    娆听了以后停下脚步,仰起头看曾霖帅气的脸庞,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那样的人认真,一改平时坏坏的表情。

    娆却突然郑重其事的说:“我的生活与你无关,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要你好看。别跟着我。”说完大步走开,曾霖呆呆的僵在原地,他突然觉得自己过分了,他不该那样冲动,他并没有想要故意的监视她,只是在放学时候看到娆行色匆匆的离开校园,他觉得好奇,于是就跟来。从蛋糕店到酒吧,很多次他都想去叫她,跟她说说话,可是他都忍住了,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面目冷峻的女孩子,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椴木娆会和其他女生有那么大的区别,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一个女孩子,她的眼里仿佛有一湖水,清澈而透明,让人心疼,他猜不到这个仅有17岁的女孩子,究竟发生过怎样不为人知的事情,唯一知道的只是她丝毫没有安全感,于是口里喃喃的唤着,椴木娆。对不起。

    “娆,你听说了么?曾霖她们班转来一个大帅哥呢。”

    “嗯。”

    “听说家里很有钱,听说从美国回来的,还听说跟曾霖家是世交呢!”

    “嗯,嗯,嗯!”

    “哎呀,娆,你怎么这么不耐烦的样子啊?”

    “我还想问你怎么变这么无聊了。人家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国家主席的儿子能怎么样?”

    “噢,不好意思,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们说的时候我听到的……”萧雅不再说什么,仿佛是个做错事清的小孩儿,她该知道娆不喜欢,可她也只是个女孩子,在那个对什么都好奇都想参与的年纪里,却为了她而使自己被孤立。娆可以做到对于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是萧雅呢?她只是在抑制自己的性格特而迎合跟前就她。她那样委屈却不被理解,她被责怪,她怎么会不委屈?娆突然觉得自己过分,于是拉着萧雅的手笑着说:“走,我们去看帅哥。”

    萧雅莫名其妙的被娆风风火火的拖到了曾霖的班级门口,娆的到来引来一阵骚动,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萧雅担心的扯了扯娆的手臂:“娆,我们走吧。”娆看了看萧雅说:“不是说要来看帅哥么?没看到为什么要走呢?”说完在门口拦了一个男生:“喂,你们班是不是新来个学生?”

    男生有些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娆,头发随性的拢在脑后,白色的小背心,露出异常凸起的锁骨,一条肥大的仔裤,有些脏的球鞋。嘴里嚼着口香糖,这比每天穿着校服还故意在衣服上弄些花样的女生有趣太多,他有些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奇怪的丫头时,娆又问:“问你话呢?”男孩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嗯,是啊,怎么了?”

    “叫什么?在哪?”

    “椴木娆?”准备回去上课的曾霖看到娆站在班级门口,快乐的不得了,快步向前问道:“找我么?”

    娆看了看曾霖说:“找你干嘛?”

    “那你来……”曾霖有些一头雾水。

    “来就是找你啊?”说完拉着萧雅的手走开了。萧雅一面走一面回头解释说:“曾霖,不好意思哈。”然后一面对着娆喊:“你走慢点,等等我,等等我呀……”

    “那女生真酷。你们学校的女生真有趣。”冼哲看着娆的背影说道。

    “小子,不准你打她主意,她是我的。”曾霖看着冼哲坚定的说。

    “你小子准备从良了?能让你动心的女生还真让我好奇呢。”

    “不准好奇,你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从好奇开始的么?”曾霖似笑非笑的说。是的,一切都开始了,他知道,他遇上她注定在劫难逃。

    “娆,你为什么总是对曾霖那么凶啊?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萧雅仰着脸看坐在单杠上的娆。

    “不知道,就是比较讨厌他。”

    “嘿,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无缘无故的恨啊?娆,你为什么总是嚼口香糖呢?很早就想问你了。”

    “因为……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谁啊?”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萧雅不服气的撇撇嘴,小声嘟囔着:“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古怪。翻脸比翻书还快。”娆听到了,没理她,却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思。

    很小的时候,沐逸童送给娆一块口香糖,那是她吃过的第一块口香糖,她把它小心的藏了又藏不肯吃掉,直到逸童离开,娆把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块口香糖。有些事情,就像糖,要么化在心里享受甜蜜,要么化在空气里寻不到踪迹。从此娆就养成了嚼口香糖的习惯,自欺欺人的觉得都是逸童送她的那颗。

    萧雅并没介意娆的爱理不理:“其实我真的觉得曾霖不错的,听说他和沐歌是一对呢,真羡慕,才子佳人,真是般配。”

    说到沐歌,娆身上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的难受起来:“别在我面前提沐歌,说了多少回了?”

    “哦……。”萧雅已经习惯了娆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和态度,只有她看得到她的善良。突然萧雅像想起什么似的大叫:“糟了,娆,今天舞蹈社排练啊!你是不是忘记了?”

    娆也恍然大悟,赶紧跳下单杠拉着萧雅一路向舞蹈社奔去,萧雅又在后面喊:“我说你慢点,我……我跟不上……”

    两人到了舞蹈社的时候大家都簇拥着曾霖和那个新转来的男生冼哲说说笑笑。看见气喘吁吁的两个人狼狈的站在门口,刚要回去进去换练功服,就听见有人说:“哟,女一号终于来了,我以为今天排不上了呢,架子够大的,让全社的人列队等你们。也是,谁让我们当不了女一号,就只有等人的份儿了。”安欣在一旁阴阳怪气,惹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娆和萧雅的身上。

    椴木娆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说:“我迟到是不对,可是你也没闲着啊,怎么着,被帅哥冷落了找姐姐来撒气了是吧?您老人家找错人了。”说完惹来大家哄堂大笑。

    安欣气的连脸都绿了:“你……你这个荡妇!也不知道你嚣张什么,早就不是处女了,贱人。”说完全场哗然,顿时寂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句话刺伤的不仅仅是娆和萧雅,它的确如此剧烈的撞击了曾霖的心,在他的心里,椴木娆的确酷,的确冷,甚至有的时候太不近人情,但是“不是处女”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连他都听不进去这样的诋毁和中伤。是的,诋毁和中伤。因为打死曾霖也不相信娆是那样的女孩,她在他心里是一张洁白的纸,是一朵美丽的水仙。如今竟然有人公然玷污他心里的水仙,他气急败坏的吼道:“都他妈吃饱了没事儿做是不是?开玩笑也有个边,赶紧准备排练!”

    大家从来没见过曾霖发过这么大脾气,可是他们如今更想看看椴木娆到底会怎么做,可是令大家意外的是,椴木娆不仅没有做什么过激的行动,连话也没说,转身去了更衣室。

    没过多久老师就来了,大家开始排队形,练舞蹈,娆站在前排忘情的跳着,修长的脖子和纤细的腰肢在音乐的海洋里尽情舞蹈,只有跳舞的时候娆才能卸下防备,成为一个十足的精灵,彻底的与音乐融为一体,骤然成一只在海洋里遨游的游刃有余的鱼。

    就在娆纵情舞蹈的时候,她练功服的带子突然“蹦”的一下断开了,娆那修长的脖子和白色的内衣顿时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全场停下来先是惊讶,随之而来是不怀好意的哄笑,沐歌和安欣暗暗使了个眼色,眉飞色舞的笑了起来。半个小时以前,他们在娆的练功服上做了手脚,手忙脚乱换了衣服的娆根本就没有注意。

    曾霖赶紧把冼哲手里的外套夺了下来,披在了娆的身上。全场顿时寂静了,没有人会想到曾霖会有这样的举动,沐歌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束手无策的看着娆被送进了更衣室,她分明看见曾霖眼里的不舍和心疼,那眼神那样熟悉,那是很多年以前在自己哥哥脸上出现的一样的表情,她恨。萧雅快步跟了上去,却一把被娆推了一个趔趄,娆把自己锁在了更衣室,不让任何人进去。

    娆呆呆的跌坐在地上,默不作声,只是泪水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默无声息的往下掉,萧雅隔着门簌簌掉着眼泪:“娆,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你让我进去,我求你了。”

    就那么短短几秒钟,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娆的世界仿佛遭遇了一次塌方,一件件她千方百计要忘却的事情再一次全体浮现,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及,其实有时我们总是高估自己忘却伤痛的能力。娆在心里默默地嘲笑自己,那么深入骨髓近似于害命的往事,她自以为时间可以将这些恩怨情仇一起磨平,她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不去想就会忘记。其实他们在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嵌入声明,血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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