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如流年-寂如流年(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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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如流年(玄疑)

    文/坏蓝眼睛

    1 1999,冬天,我站在雪地里等木本。

    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的忐忑,天涯海角不顾一切的奔赴。为木本。

    冰天雪地,没有关系。爱做后盾,一切变成理所当然的值得。1999,东京。我,19岁的懵懂少女。木本,27岁的旅日漫画家。东京,如此一座冰寒料峭的城市。

    原宿布满了穿着长长靴,白毛衣,黑风衣的日本女生,没有人注意到我,一脸委屈地等待。

    木本,木本。

    他一定不会想到我会如此勇敢,他曾经在电话里,呼吸着寒冷空气地说,丫头,如果有一一天你出现在我行走的街头,我一定奋不顾身地带你去私奔。

    一句话,一路天涯。顾不得自己在他眼中未成年的小女生形象,不动声色,执坳地开始积攒勇气,只等这一天。1999年,12月7日。

    那么大的一场雪,似乎可以把全世界的爱情都覆没。全世界的爱情,包括我的。

    2 1997年夏天西安一生的开始缘自一场酒会

    本来是不可能参加那样的场合,但是鬼使神差地,被派去做衡美的跟班。衡美捏着我的脸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宝贝,你快要读书读傻了。偶然做一次坏女孩,像我这样地。

    衡美有着不合年纪的狂野,与我那么不同。她认识一切稀奇古怪的人,乐队长发鼓手,落魄三线艺人,嚣张的朋克青年。他们经常会在她的嘴里变为一些不可思议的神奇,那些传闻离我那么遥远,那么遥远,直到我看到木本。他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眼神迷离,头发零乱,感情生活不安定。不是可以靠近的男人,除非你有坚强的心脏。

    我没有。我自认为没有。于是几番对视之后,我准备撤退。

    你要去哪里?木本的胳膊挡在我的眼前,他离我那么近,几乎是交汇彼此呼吸的距离。我倒吸一口气,目光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一场看似简单的游戏,就在无辜的状况下发生,木本说,丫头,你让我心动。

    那么颓废的一群人中,我似一个手足无措的玩偶,热切期盼着一双来自天堂的手,将我从这场尴尬关系中救赎。

    散场的时候木本托起我的下巴,认真地说,不许喜欢我,丫头。

    几乎是在那一刻,一切变成为心甘情愿的初始。

    3 2002年七月韦江北

    一直等到下午4点,我才接到韦江北。

    替衡美接机,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永远会给我安排这样那样的事件,在我平静寂寞的生活里。这次有点在意。因为韦江北来自东京。

    如同那个国度特有的气息,韦江北迎面而来。我那一刻似乎有点恍惚,第一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我要接的人。灰色的长风衣,随意搭配的原白色围巾,苍白的面上有一丝落寞。我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笑了一下,说,是韦江北吗?

    他点了点头,几乎没有说话的意思,我们上了车,告诉司机地址之后,分别沉默在彼此的沉默里。

    窗外是澄彻的天,西安很少有这样明亮的天空,蓝得离奇,流云婆娑。

    到了酒店,帮他安排好住宿,衡美便来了,风情万种地披着一件彩色外衣,笑着就搂上了韦江北的肩膀。

    亲爱的,我刚刚从公司请完假,马上就赶过来了。

    一番寒暄之后,他们开始热络起来,讲着一些离我无比遥远的事情,我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随意地调换着台,新闻,MTV,广告……我有点心慌,按住胸口,希望自己平静。

    吃饭的时候韦江北突然说,你有没有注意,你的眼神非常飘乎。

    我惊讶地要倒下去,有点难堪地笑了笑。

    衡美说,左子向来都是心不在焉的一副死样子,不要理她。

    4 2003年重逢

    衡美打电话给我,约我喝咖啡。见面的时候,座位上坐了一个陌生人,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一年前刚见过面的韦江北。如果不是他的下巴出卖了他,我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几个月前我接机回来的他。

    他剪短了头发,一副明朗的样子,笑,还是笑,好开朗地笑。

    我一时间有点无措,韦江北说,左子你好,又见面了。

    我说,你怎么突然出现,谁去接的你。

    他说,这次没有人接我。不过我记忆力够好,下了飞机就直接找到了上次来的酒店。

    其实很想问他此行的目的,但是陌生的两个人,没有必要地唐突。

    后来谈话中知道他所在的公司和西安这边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他主动要求接手这边的业务,于是飞来西安,变成家常便饭。

    衡美接到一个电话,面色慌张地先告辞走了出去,留下我和陌生的韦江北。

    沿着路边向城墙方向走去,他在我的左边,一步一停,他的步伐那么快,那么阔,总能令我看到他挺拔的背影,那背影,是如此地明晰地在我深藏的络痕中摸索丈量,似乎在循着什么远去的熟悉,以此来楸我暗藏的伤痛。我越发有点虚弱,很多年前,我把自己丢失了,丢失在了一个叫东京的城市,那里有可以覆没全世界爱情的大雪,有白毛衣长长靴的女生……还有,隔着遥远迎面走来的木本……我开始抑制不住狂烈的记忆,眼前似乎也改变了场景,茫茫一片惨白,有尖利的女高音在落满樱花的大道上面盘旋……韦江北注意到了我的变化,他停住脚步,很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左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我几乎要倾倒在他的面前,但是我必须要保持住足够的清醒,现在是2003年西安,没有雪,没有长长靴的女生和迎面走过来的木本……我镇定好自己的情绪,把手从韦江北的手中抽出,刚要为自己的失态解释点什么,突然一阵人潮就这样地涌了过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脸上带着无比的激愤,嘴里念念着一些极端的字句,我有点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一个满脸正气地男学生带领队伍喊起了口号:打倒日本猪,还我钓鱼台!

    我看到韦江北的脸色突然改变,几乎不能面对这样足以令韦江北颜面尽失的场面,他的脸色在转变中僵持下来,我们被浩浩荡荡的人群给夹杂在其中,似乎在某个年代的乱世背景下,手无寸铁的两个良民。游行的人越来越多,我拉住了韦江北的手,如此地冰凉,如此地慌张。我下意识地紧了一些,几乎要把他给握碎,我不知道这样的场合我应该怎么样来应对,尽管韦江北并属于那个国家,但是此刻的冲突如此尖锐,足以打倒一切的嚣张。

    我跟他回了酒店,我抱住一言不发的他,似乎抱住一只迷途的小鹿,韦江北的手掠过我的发际,穿越层层的黑雾直抵我冰凉的脊背,我缠上他的身体,无比熟悉,似在梦中演绎类似的场景,燃烧的纠葛,没名份地痴缠,理所当然地发生在我和他的面前……

    几乎是转身地,韦江北就离开了我,我四处巡视都没有找到。

    第二天,电话留言上,韦江北说,左子,已回东京,想念你。

    5 2003年十月

    睡梦中,被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惊醒,是久无音讯的韦江北。

    左子,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韦江北。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那种特别的,异国感觉浓重的缓慢的普通话。在那个国都,随着一条曲折的线,传递到我的耳朵。

    有点意外,但是符合期待。

    听衡美说起,你曾经爱过一个男人,死在日本。

    电话掉在了地上,我怔在那里。

    左子,左子?听我电话,听到垂在地上的电话那端急促的声音,我是一个被电流击溃的孩子,除了迎接突如其来的巨变,没有任何反抗的气力,眼泪在这一刻流淌下来。眼泪可以淹没一切,如果,那么我将不惜将泪流尽。

    2000年魇

    我经常会在一个梦中惊醒过来。

    我梦到东京原宿的街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漠然,擦肩而过时,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这个城市没有我认识的人,没有我熟悉的语言,我一个人站在街头上,等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叫木本,27岁,漫画家,有着零乱的长发和不羁的放浪。他对我说,丫头,如果有一一天你出现在我行走的街头,我一定奋不顾身地带你去私奔。为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不顾天涯地奔赴,但是我没有等到他。

    我慌张地四处寻找,但是偌大的一个城市,没有我要找的人,于是变为一片虚空。

    后来我开始奔跑,不住地奔跑,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但是我要奔跑,我的脚步比闪电都快,在这片堆满大雪的陌生土地上奔跑,后来我的脚步停住,因为我看到了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幕:追着我来的木本,到在血泊中,肢体模糊,形象全无。我被眼前的壮烈给吓住了。然后在众人的纷纷围观中倒下去。

    魇。无数次重复的魇。

    6 1999年冬天东京往事

    我跟着木本,来到一个烟雾弥漫的小酒馆,木本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熟悉的平静,酒馆里几乎没有什么女人,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每个人都在暧昧地笑,狂放地喝,走过他们身边,他们都用带着色情的目光看我,还吹着口哨,说着一些应该是色情的下流话。

    我无措地躲闪。木本拉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他叫了两瓶啤酒,打开之后其中一瓶放在我的面前:敢喝吗?

    我迟疑了一下,一饮而尽。我不要他当我是小女孩,我要他明白,我要平等的对待和他曾经戏言的爱。

    不到十分钟,我就晕到在自己的莽撞里,滴酒未沾的我,醉倒在异国的酒精里。

    醒过来的时候我在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屋里,我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碎成一片一片。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墙壁,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咬住嘴唇,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木本不知去向。我把破碎的衣服脱了下来,随手抓了一件木本的衬衣,阔大地套在了我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身体上,我把那些残留一一扔进了垃圾,这是崭新的开始,我的今生,由一句话开始。

    我把这间即将属于我和木本的小屋收拾得分外整洁,过期的黄色杂志,还没有用过的安全套,和一些面目妖媚的女人的照片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这间小屋里面,有一幅庞大的中国地图,“西安”两个字被我用红笔标记了出来。这是我和木本共同的城市,我们的今生,错综复杂地降落到如此遥远的一个国家,他没有任何工作,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的明天将会是什么样。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冰箱里逐渐没有了食物,家里全部都弥漫着挥不去的酒气,越来越明显的未来,和我已经毁灭的今生。

    木本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一身的酒气,身上有腐烂奢靡。

    我日复一日为他倒水,为他铺好床。他扯过我来,嘴里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是一些陌生女人的名字,我木然地看着我千里追寻的爱情,看着眼前残酷现实的一切,心如死灰。

    一个夜里,他蹒跚着回来,我早已经睡下,他似疯狂了一般地扯我的衣服,我冷静地坐起来说,木本,你又喝多了。

    一个耳光挥过来,妈的,敢教育老子。过来,给我按摩。

    我捂住被他打过的脸,一股滚热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我直直地看着他,他更加气愤地扯住我的衣领,一用力全部撕烂,然后狂笑着扑了上来,那一刻,我几乎看到了一只满眼血腥的土豹,看到了垂涎的猎物。这就是我爱的男人吗?这就是我要的爱情吗?这就是一切的结局吗?

    我伸手摸了一把刀,在他即将扑过来的瞬间,刺进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他在凄厉中倒地。我面无表情地赤裸着身体,跨过他的头颅,走进厕所去冲洗。

    7 2003年11月隐约的迷离

    韦江北奇迹一样地来到了我的面前。

    上次遭遇游行事件之后,我以为他再不会来中国。

    但是此刻,他正笑意盈盈站在我的门外,我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们就像是任何远隔两地的情人一样激动地拥抱着,生怕稍微一放松,对方就会如同风筝一样飞到天上再不可触及一样地,他的头俯了下来,我们纠缠在彼此熟悉的亲吻中,我能感觉到他是多么地想念我,我是多么地想念他,我们似乎都是为等待着这一刻到来而挨着的寂寞,此刻全部瓦解在奔放的欲望里,我睁开眼睛,看到在我身体上面的韦江北,那么削尖的下巴,那么零乱的长发,我想我是爱他的,我伸出双手,抱紧他在我的胸口,一闭上眼睛,就突然有一张熟悉的脸跳跃出来,我惊恐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韦江北的脸,在我面前错落,可是一闭上眼睛,那个可怕的血淋淋的场面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明明地,是在我转身的瞬间死于车祸,可是为什么我有那样的一段记忆,非常明确地告诉我,是我亲手,拿刀刺杀了他??我不寒而栗,一场厄运一样的暗示把我紧紧地钉在这张寂寞的床上,我终于失控,在韦江北最后的冲击中崩溃,大声疾呼起来,声音尖利而凄裂,一如我反复梦见的那个空阔的街头,盘旋在上空的女高音,韦江北被我的叫声给震撼住了,他失措地伏在我的身边,我放声痛哭起来。哭声久久未曾散去,韦江北慢慢地靠近我,我如一个毫无主张的婴儿,任性地找寻着丢失的玩具般,而韦江北,就是我赖以依靠的怀抱……

    8 2003年12月东京的今生

    东京原宿的街头,下着浓厚的雪。

    我站在韦江北的身边,等一辆TAXI。

    一切是那么新鲜,那么陌生。

    没有落寞和寂寥,全部是熙熙攘攘和潮水如织。女人都苍白而谨慎,男人都有一种倔强的尖锐。风雪中他们迎面而走,脸上有冰冷的青,和班驳的紫红。间或还会窜过一些时尚的滑板少年吹着快乐的口哨走过。

    日本,东京,原宿街头,2003年,冬天,大雪,我,韦江北。

    这就是我无数次记忆和梦中的东京吗?

    一阵风吹来,我有点冷,韦江北搂紧了我,嘘寒问暖。我仰起脸,笑了。一笑便是晴朗的天,什么都没有,只有韦江北。

    一座漂亮的小型公寓,窗明几净,我推开窗户,一阵雪飘了进来。窗外是一个美丽的世界,空气里布满着新年的气息,我伸是手臂,迎接来自新世界的一切,眼角有泪水滚落下来,韦江北从背后抱住了我,脸颊贴住我的后背,隔着厚厚的衣服,可以感觉到他面上的温暖。

    9 1997年夏天事情的真相

    左子,那个是木本。

    衡美鬼鬼地笑着给我指向一个面目清秀的男人,木本,木本,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她说起的名字。

    一群人一起喝酒,木本笑着对我说,丫头,敢喝酒吗?

    众人都笑,我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我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去了洗手间,镜子里面我看到自己一张因着酒精的充斥而涨红的脸,后来我就醉倒,衡美把我送回她的家,她的家狭小而不堪,有过期的黄色杂志,没有来得及使用的安全套,和一些她各个时期拍摄的艺术照片。我这一觉,睡了36个小时,36个小时之内我做了N个梦,都关于木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他,可是即使我爱上了,这也是一段绝望的关系,他在两年之后会去日本。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去过日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去日本。

    事实上,一切只不过是是我莫名其妙的臆想。

    10 2003年12月结局

    衡美给我打来电话,说已经怀孕了。明年六月生产。

    左子,我喜欢你的名字,我可以叫我的宝贝木左左吗?

    我点头,当然,如果你愿意。

    韦江北倒了一杯茶水给我,双手环绕在我的肩上,他突然问我,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爱上你的吗?

    我摇头,他说,因为你是个特别的女人,有着飘乎不定的眼神。

    我突然胸口疼痛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丫头,如果有一一天你出现在我行走的街头,我一定奋不顾身地带你去私奔。

    我恼火地甩甩头,这不是真相,这不过是我的臆想,可是一段一段清楚的记忆就这样地理直气壮地逼在了我的眼前——

    婚礼前……木本急切的脸……丫头,如果有一一天你出现在我行走的街头,我一定奋不顾身地带你去私奔……

    我惶惑地抓住了韦江北的手,问,告诉我,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韦江北一直微笑温和的脸,突然间黯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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