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如流年-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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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示

    文/坏蓝眼睛

    1

    华浓一直想问问莫詹,他到底有没有真心。

    当然,不过是想想而已。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问出口。

    他们认识的时候,正值莫詹的一场高调恋爱纷纷扬扬。

    传奇中的男女主人公,都是难得一见的情种。以高昂的姿态,将两个人的感情夸张地推到了最顶点。路过者无一不被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震动得眼泪朦胧,痛苦流涕的。

    有一点好奇也罢,华浓是承认着的,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对包裹严密下疏而不漏的莫詹的一点点好奇心。

    她从来没有否认过。

    可是到底她是怎么和他纠缠到一起的,她实在是想不出来根源了。似乎是她趁着夜的寂寞勾引了他,又或者,他顺着她的疲惫,占领了她,她真的无从思想了。

    当然,华浓想,莫詹是没有真心的。或许他的真心,全部用给了那个女人。人的真心能有多少呢?完完整整给一个人了之后,就再也腾不出空隙容纳别人了吧。

    那个女人她知道,如同一团焰火盛开在空中般张扬的女子,俗艳又明丽,怎么看怎么不适合莫詹那样的,有点忧伤的,有点浪漫情怀的男人。想到这里。华浓有一点女人惯有的小计较,是啊,他或者可以成就一场经典,但是对手绝对不应该是林朵那样的女子。

    或者,他不过是突然有了一些罕见的决心,而这时候又恰巧遇到了林朵吧。华浓自嘲地笑笑。怎么会如此计较呢?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总也会怀疑别人的能力。

    华浓已经渐觉自己失去平衡。

    2

    有时侯他对她真的是太好了。她身体不舒服,他会焦灼地打电话给她。声音那么急迫,含着关爱,裹着心疼,类似于情人的口气,令她也会惶惑地堕入迷阵,他或者,真的对她有点感情的?可是。怎么可能。

    她甚少去问他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和他的态度。似乎这样的问题一出口,就把自己给逼到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边,她明明知道这样的局面,她可以控制的。于是她克制着,那样地克制着,她不允许自己手忙脚乱,给人看笑话。

    这一场关系中,只有她,明知故犯。

    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死守住这个秘密,并且静观事态变化。

    有时侯她会遇到林朵。林朵非常喜欢购物,只要稍微刻意在一些大商场密集的地带转一下,就可以不期而遇她。

    林朵通常会穿着俗艳的明上衣,大花大朵地飞扬在她薄弱的身躯上。人群里会很快注意到她,因为她总是走路有风,并且轰轰烈烈。她涂抹着过时的口红,在众多时尚透明的唇彩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夸张。男人总是对女人的装扮很宽容,华浓甚至有次听到莫詹说林朵很爱美很时尚。听到这个词从莫詹嘴里说出来,用来评价林朵的时候,华浓几乎要笑出声音来,不过她总是将这丝悄然流露的不屑掩饰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自己刻薄,又会及时通知对方感受,她总是天衣无缝。

    有那样的一番对比,华浓不自觉地就高贵起来,女人,永远可以敏锐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马上习惯不断变换的角色。

    所以,她总不能令莫詹看出她的不屑,否则,很容易就被他理解为嫉妒。从而自贬了身价,她怎么可以失去身份,对手居然是那样的一个女人。

    华浓永远是骄傲的,她漂亮,冷漠,手里拥有着一大堆傲视同类的各种资格证,她太优秀,优秀到太难找到男人配她,总是在前后左右思量之后,她将一个一个看上去鲜亮的男人,踩在身后,然后寂寞地等待。

    直到莫詹。

    3

    莫詹不是看不到华浓的优秀。

    他是那样从容地应对着,华浓不得不想,他真的是一个过尽千帆的男人。懂得适时保持着暧昧的距离,又不断使人充满探索的欲望,并且绝对没有任何把柄留下。是的。没有任何把柄。华浓想,假如有一天他们变成撕破脸的关系,她也绝对没有怨恨他的一点理由,即使暗地里乒乓,在波澜不起的外表上,他还是伟大爱情故事的男主角,谁都羡慕,谁都向往的。

    林朵永远是在表述着莫詹的好,她说,他那么好,好到令我不似在世间,我可以为他耳聋目瞎,上天入地。只要他肯。

    华浓还是含着微笑地听林朵这些不可思议的爱情宣言,她不明白她如此夸张的原因。谁没有恋爱过,可是有谁会像她那样,爱天爱地地,非要昭示给大家看呢。

    看到华浓不置可否,林朵还会无限憧憬地说,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有那么一个人,令你奋不顾身,爱昏了头吗?

    华浓遗憾地说,没有,并且,这世界上绝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能令到我失控。那简直如夜潭。

    林朵面带惋惜地笑,然后沉默一会儿,然后再度说起莫詹的好。华浓有一些不能自控,几次想起身离去。

    4

    莫詹拿着华浓的一个画册找她,他眼睛里面含着浓烈的赞美,他说,你真是天才。

    华浓呵呵笑笑,莫詹继续说,我怎么可以令一个如此的天才飘乎在我周遭,而我置若罔闻。

    华浓说,男人大部分时间,需要的不是天才。

    莫詹说,你这样的女人,就是魔鬼。看一眼,就不允许自己放过。

    不是没有听过甜言蜜语,但是还是忍不住为莫詹的这些话意乱神迷,她有时侯想,他若说的是真的该有多好,那么多的情话,只说给她自己听,她欣然地接受着这些甜蜜,甚至终老都可以,原来她的要求也并不是太高,莫詹算不上多么优秀的男人,但是他总能令她在一些时刻,在意,猜测,介意,几乎任何情绪,她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线索,她还是那么自信,至少,她比起林朵,只要长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出来突出太多,无法比拟,她甚至渐渐觉得,莫詹已经开始对她有了一些真心,而渐渐冷淡起林朵了。

    如果没有一些事件发生,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会暧昧下去吧。

    当然可以自己制造一些突然事件的。

    5

    很久没有了林朵的消息。一次去KTV唱歌,看到洗手间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女人,头发零乱,表情忧伤,走近了看,原来正是失踪很久的林朵。

    华浓看到林朵的不堪,似乎心里有一丝庆幸。除了莫詹,恐怕没有人能令到林朵如此失魂落魄。

    莫詹呢?华浓问。

    林朵说,不知道,几天没有打电话了,或者他最近太忙了,忙得冷落了我,我很难过。

    啊。华浓突然感觉一丝得意,他忙吗?他就在昨天,还和她一起吃的巴西烤肉,并把他盘里的一份,全部给了她,然后爱慕地着看她吃得饱满的样子。

    他甚至说,华浓,真希望最后有一些假期,我们去一次长途旅行。我希望看你最灿烂的画。

    ……

    华浓不知道应该可怜林朵还是同情她,她有一刻有一些内疚包围弥漫。但是很快,那种负罪就谢幕,代替的,是一种暗地的快乐,她的难过是因为他的疏忽,而他的疏忽,是因为她的介入,这真的是一种无比的荣幸,她几乎可以断定,他会在很快的将来,做出最果断的选择。

    她想,他说的长途旅行,或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6

    她定到了去杭州的票。

    两张,她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杭州,华美的城,适合恋爱,尤其是象她和莫詹这样恋爱。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们走在遍布林荫的街道,美景如酒的西湖边。她恨不能飞到既定的场景,去牵他的手,享受毫无顾及的恋爱。

    打电话给莫詹。她很少打电话给他。她甚至不怎么熟悉电话里面莫詹的声音。

    ……杭州?为什么是杭州?莫詹有点意外,声音随即飘乎遥远。

    华浓努力令自己沉静下来,说,是的,杭州,我最爱的城市,我在前段时间一直有计划去,这次或者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莫詹沉默了一下说,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

    华浓的心凉了一半,这样的旅行,需要提前预约吗?

    莫詹再次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如果林朵知道了,会不会不太高兴。

    一句话,将华浓先前所有的情绪全部浇灭了。苍天,他终是在这样的时刻,将他们之间一直微妙地存在着的问题给列了出来,是的,林朵呢?林朵怎么办?在这个关口,他竟然突然想到还有一个林朵,那么重要的角色啊,华浓几乎出离愤怒起来,这算什么?当然,她并不是不允许林朵的存在,可是为什么,在他说她是天才的时候他不提林朵,在他说他那么迷恋她的时候他不提林朵,在他那些暧昧的勾引的时候不提林朵,偏偏在她泄露了一些真感情的时候,突然把林朵给搬出来呢?他是真的在意着林朵吗?他果真那么在意,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花草遍地?

    华浓被莫詹深刻地刺伤了,当然,她可以失去爱情,但是她绝对不能输给自尊。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冷静地说,莫詹。你可能有点误会了。我不过因为和你是比较谈的来的朋友,所以结伴旅行一下吧。我以为你会带上你的女朋友一起的。既然这样,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华浓直奔机场,几个小时后,她直抵杭州。

    7

    就这样吧。当然,就这样吧。

    还好,一切为时不晚,这一场暗夜里妖娆的花,只能在天亮之前掐灭。

    他算什么呢?值得她去在意吗。当然不。华浓撇撇嘴,换上便装,戴上相机,向西湖走去。

    可惜没有下雨,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没有雨,多少少了一些遗憾。不过西湖的美,是任意流露的,无论何种状态,都无可挑剔的。

    这个城市太奢华,总能令人沉溺。

    华浓坐在慕才亭的石凳上休息的时候,接到了莫詹的电话。

    为什么如此地着急呢。我是多么想和你同游西湖呢。

    华浓不动声色地听着莫詹的话,这一刻,她突然间觉得他非常可笑。她说,莫詹,林朵呢?你们没有一起吗?西湖很美。像你们这样的爱人真的应该找个机会来看一下。

    莫詹说,华浓,不要提别人。此刻,只有我和你。

    华浓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对不起,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来当你是林朵的男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莫詹楞了一会儿说,华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华浓说,你当我是故意的或者不故意的都好。

    挂了电话,华浓站起身来继续走,买了一张船票,她选了船头的位置。风非常大,她几乎点不着烟。船开地很快,在三潭映月停留,她便下了船,找一个避风的角落点烟,面湖而坐,她是再也不想起身了。

    湖面上粼粼皱着光,几千年就是这样流淌的湖水,它见证过多少或者美满或者残缺的爱情,它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青白轮回里的道具了,现代的爱情没有经典,谁爱谁,谁恨谁,那么寡淡,那么遥远了,它不过是那么美丽的一汪湖水,那一刻,华浓突然想流泪,她没有灵魂,他没有真心。是的,他没有真心,她没有灵魂,都是差不多恶劣的两个人,遇到一起了。还想做爱情的戏,真的是太可笑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可怜到连一点真心都要不到。

    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濒临绝望的时刻,她突然想念起莫詹,尽管她知道他是多么地虚伪,但是她还是想念他,无与伦比。

    8

    回归之后的华浓,又遇到了林朵。

    林朵说,还以为莫詹不再爱我了。现在才知道我是多么愚蠢,他怎么可能不爱我。我是他一辈子疼爱的孩子,是他不可能割舍的心头肉。

    华浓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说,恭喜。

    转向回家的路,就要打开房门的时候,突然被莫詹紧紧抱住。

    几乎没能思想,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征服。

    她不能欺骗自己啊,她贪恋他的热爱,他仿佛是一块可以滋养她的土地,她一旦失去他,变可能会枯萎了。她攀援住他的身躯,他没有真心,她没有灵魂,可是他们偏偏相遇,还偏偏要以爱情的姿态去作戏,她开始流泪,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电话响了。他不去管他,她真希望他就此与她捆绑在一起,哪怕他没有真心,只要捆绑住,她便也愿意,可是他终于熬不过,沉下脸来躲到另一个房间去接电话。

    华浓无限失落地仰望着天花板,仰望着。她起身去看他。推开虚掩的门,她听到他说,亲爱的,我怎么可以一刻不爱你。我的世界里全部都是你,任凭谁,也挤破头也是不可能进来的。

    ……

    她等他把世界上最肉麻的情话都说完,她直盯着他。她非常想抽他,她非常想抽完他之后问问他怎么可以一边说着那些话,一边又霸着她不放手。

    莫詹转头看到冷冷地看着他的华浓,稍一冷静,马上展开笑容和怀抱。

    华浓说,为什么这样?请告诉我为什么?

    莫詹说,你在说什么?

    华浓终于按捺不住积蓄的愤怒,她大声地喊,为什么?

    莫詹一把抓住了华浓的胳膊说,你知道我在乎你的,非常在乎的。

    华浓说,那么,林朵呢?你也是在乎着她的,对吗?

    莫詹一脸无辜地说,你怎么可以吃她的醋呢。你们是不同的,我不过是你无所谓的插曲,但是她视我为生命,你该明白的。

    华浓瞠目结舌,不知所以,原来如此,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躯壳,完美,向往,偶然靠近。而林朵,却是他的生活,他的现实,他是一个贪婪的男人,他要现实,也要理想,所以他不放她亦不会放林朵,他不允许自己缺少什么,尽管他知道自己给不了任何,他是自私到家的男人。

    他早给过她暗示,不是吗?不给她承诺,不挑明关系,不确定身份,这难道不是爱情里面最基本的暗示。对不起,华浓,我只能和你黑夜纠缠,不能阳光里盛开。因为阳光里盛开的,不是你这样的品种……这样的话还需要明明白白说出口吗?华浓无限悲愤地发现,她已经遍体嶙伤。

    9

    对不起,莫詹,我马上要结婚了。对方是旅美画家,我们是同行,他非常爱我,唯一爱我,我也爱着他。

    华浓第N次打电话对莫詹说出绝情的话,莫詹疯狂了一般地说,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你如此草率的选择。

    祝福我吧,我也会祝福你和林朵。

    莫詹说,不可能,我绝对不会祝福你。

    这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

    华浓放下电话,拔掉线路,搬家公司的车已经来了,她将行李全部弄到车上,她将搬到莫詹不可能找到的新住所去,当然,她是一个人,至于旅美画家,不过是她用来灭绝和莫詹关系的道具而已。

    红灯停留,她突然从窗外看到了林朵,兴高采烈地挽着一个男人胳膊——而那个男人,分明地,不是莫詹。

    是谁说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话,是谁明目张胆地展览自己的爱情?又是谁将真心如此大方地交付出来?

    华浓倒吸了一口冷气,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不可思议的场景。这时候绿灯亮了,林朵和那个陌生的男人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

    呵呵,这个世界,再不是可以盛产经典的世界了,阴暗的,光明的,纠缠的,不过都是一些暂时的激情了。谁有真心,谁又有灵魂?

    她已经卑微到,只求一点点真心了。

    居然是那么地难。

    华浓黯然起来。

    爱一个人,不是安静时候的甜言蜜语,而是风浪来临的一双手。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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