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下的噩梦-重病难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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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来医院看望沈志宏的同事亲朋不少,除个别送花篮或水果营养品外,大多数是离开时留下数额不等的慰问金:“不知你能吃什么,这点儿钱自己看着买吧。”所有说辞如出一辙。

    人事科的方建东是沈志宏的铁哥们儿,他来看望时透露了一个等级绝密消息:在研究提拔沈志宏的局党委会上,纪检马书记提出异议,说沈志宏病得很重,刚做了手术,估计难以胜任工作。一把手宋局长说派两人去医院调查一下,如果身体能行就任命沈志宏为科长,不行的话就再考虑其他人选。方建东说,这两天局里就会派人来。他最后说,宋局长对你可真够意思,你们关系不一般吧?送走方建东,沈志宏与郑蕊蕊商量,认为病的问题应该不大,也不怕调查,病理检验结果已经出来,诊断为“小肠非特异性慢性溃疡炎性穿孔”,手术恢复后就可正常工作。

    沈志宏装作活动身体,在走廊里溜达,等到了张权君医生,拉他到楼梯边,向他说明了情况,并往他外衣口袋里塞了二百块钱。张权君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知道该怎么做。也幸亏你提前跟我打招呼,要不然我一定会认为是你们单位要催你上班,为了照顾你,我就会说你病得较重,需要多休养,不能做繁重工作,那样可就毁了,整个说反了,好心办错事。”沈志宏回病房跟郑蕊蕊一学,她也有些后怕,庆幸没有掉以轻心,否则提拔真有可能泡了汤。

    沈志宏感觉进一步好转,由全流食改为半流食,虽然只是吃些馒头、小米粥之类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但基本的口腹欲望得到了满足,他仍由衷感叹:能吃东西真好。除了每天上下午各输一瓶液体外,其余时间就可自由活动。他每天都要乘电梯下到一楼,再从消防楼梯一步步爬上来。他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一天天增长。

    郑蕊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没有告诉沈志宏手术的问题,怕影响他的心情。

    但是,他们过于乐观了,沈志宏腹部切口长得并不好。最初换药时,他就发现刀口有些红,下端皮肤张开,有少量脓性液体渗出。他问张权君怎么回事,张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有点轻微感染,抗炎和切口换药的办法同时治疗就可以了。张权君用双氧水、盐水对切口进行了冲洗,将凡士林纱布从开口处塞进去。郑蕊蕊在一旁帮助扒着衣服,脸却转开不敢看。沈志宏没有像看到的那样疼痛,只有镊子在向深层伸探时,才有疼痛感,他想一定是表皮上的痛感神经坏掉了。

    抗炎、换药治疗了几天未见好转,却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张开的口越来越大,到了第十天常规拆线的日子,再打开包扎时,切口已全部裂开,缝合的线不用拆自己就全部脱落,沈志宏一家的心又提了起来。

    郑蕊蕊找到认识的那个脑外科魏主任,咨询这种情况算不算医疗事故。魏主任说不能算的,切口感染是手术并发症之一,而且你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出现类似情况,责任由自己承担。

    沈志宏住院的时间延长了。方建东告诉他当稽查科科长的任命文件马上就下,如果无大碍还是应尽快出院上班,不要让宋局长坐蜡。沈志宏着急了,他的心思开始转移到对新岗位的谋划上,可他的身体恐怕再过十天、二十天也很难完全恢复。

    沈志宏悄悄去市里最权威的第一医院普外科咨询,科主任说也可以不手术,定期换药,用强力胶布将张开的皮肤拉在一起,促进它们自我修复,只是这样愈合需要的时间要长,愈合后形成的疤痕会较大。沈志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逃避手术,其他的罪都可忍受。他当天就要办出院手续。父母和郑蕊蕊不无担忧地劝他再住两天消消炎,他坚持己见,心里已经长了草,有急于逃离虎口的心态。主治医生张权君说,如果执意拒绝在此继续治疗,那就签字,一切后果自负。沈志宏果断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沈志宏一上班立马就感觉到了体力不支,身体返回正常工作的程度还真需要些时日。他是在宣布任命的前一天来到单位,强打精神装作健康人,对询问的同事一律回答:没事了,全好了。他不想给一同竞争这位置的对手留下说三道四的话柄,也不想让支持他的领导、同事脸上无光。在这刚被任命的敏感时期,他不能掉链子。开全局大会,各科科长排队上台签订清正廉洁责任状。别人大步流星地往主席台上走,不长的距离,他却掉了队。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赶上去,可也就真赶不上去,那一刻,他体会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每天下班回家,有时外衣都顾不上脱,他便一头栽在床上,身体被抽去筋骨般塌在上面,每个细胞都感到深深的疲惫。他有时竟留恋起住院后期可随时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光,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第二天他又抖擞精神去上班了。

    他熬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日,秋天来临时,他感觉一切都美好了。肚子上的切口已经长上,张开的表皮距离大,已没有能力自行吻合在一起,让人惊奇的是,皮下却生出替代组织将两边的表皮连接上。他可以正常洗澡,不再担心皮肤沾水感染。只是肚子看着有点丑陋,有很大一块不规则的疤痕,肚脐也偏离了原来位置,在浴池会惹人注目,也有人就此搭讪。为此,他在家安装了一台高能热水器,不再去公共浴池洗澡。

    工作上,他适应了新的岗位,刚开始的忙乱已经过去,他开始领略到当领导的美妙,这是当副科长时不曾体会过的。当科长就有了决策权,在一定范围内就可以说了算。说了算才能感觉到权力的存在,也就会有愈来愈多的人向他靠拢。在愈来愈多的逢迎中,他感到自身的价值也提升了。

    中秋节过后下了场雨,早上上班时就可看到街道上遍是枯黄的落叶,瑟瑟秋风裹挟着寒意,提醒着人们冬天就要来了。沈志宏不时地看着表,今天他特意从家早出来一会儿,准备参加宋局长召集的一个汇报会。宋局长有个特点,时间观念强,对开会迟到者特别反感。可是现在沈志宏的车卡在了路上,他下车跑到前方去查看,是两辆车发生了碰撞,将整条路堵得死死的,在等候交警的处理。他想掉头走别的路,车后面排着长长一队,没有了退路。只有耐着性子等待,盼着快点儿疏通,同时心里决定下次再遇宋局长召集开会时,一定要多提前从家里出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通行,便加速驶向单位,然而还是晚了。他停好车,快跑进楼,在小会议室门前停下,平息一下喘息。这时他似乎听到体内“嘭”地响了一声,就像窗户纸被突然捅破。

    开完会已近中午,小便时感到有些疼痛,撒出的尿也较浑浊,他想可能是跑急了的缘故。有人请他吃饭,他谢绝了,在食堂里匆匆划拉了几口就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小睡了午觉。下午状况没有好转,还严重了,自我诊断可能是有了炎症,让科员帮忙买了消炎药,按说明书的剂量服了。

    晚上,沈志宏推掉应酬,早早上床休息。半夜被尿憋醒,小便时更疼了,针扎一般刺痛,好在只有在尿射出时才呈现,还可以忍受。让他有点害怕的是,排出的尿液已浑浊如稀米汤。睡下不久,又有了尿意,而且很急迫,险些尿在床上,排出时稀稀拉拉的却不多,浑浊越发浓重,如此折腾好些来回。郑蕊蕊被弄醒了,问他怎么了,他说水喝多了,却想明天要抽时间去医院看看,天快亮时,他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安排好科里的工作,独自驾车去了第一医院。门诊医生是位慈眉善目近乎退休年龄的妇女,她看完检验单,又叩了叩他的背,说初步诊断是泌尿系感染,住院吧。沈志宏一听要住院,马上紧张了,急忙说:“大夫,能不能在门诊点滴治疗呢?我单位事挺多的,暂时还离不开岗位。”

    “不要把自己想得多么重要,地球离开谁都照样转,干工作的日子长着呢,但身上的病却拖不得。你看——”她指了指化验单,“都三个加号了,状况较重,现在是急性期,如果不及时治疗,拖成慢性,再演变成肾病就麻烦了。”

    “在门诊点滴消炎不一样吗?”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门诊和住院能一样吗?住院能及时化验,调整用药,达到最好治疗效果,门诊能做到吗?”她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就给我开住院单吧。”沈志宏嗫嚅道。

    沈志宏没有办住院手续。出院不到一年,又要住院,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而且他觉得尿急的现象已经减轻了许多,想来消消炎就会好的。他到社区医院,让医生按泌尿系感染开了药,然后每天抽时间点滴消炎。连点三天,症状更加严重了,排尿的时候疼得直颤抖,尿液愈加浓稠,还有了血丝。跟郑蕊蕊说了,郑蕊蕊埋怨他怎么不早说。他说:“不想让你分心,以为治几天就没事了。”郑蕊蕊催他马上住院。

    沈志宏硬着头皮去找宋局长请假。科长离开岗位三天以上都得由一把手批准。宋局长看着化验单和住院单,也没看出很严重的样子,心想这小子事真多,新位置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去住院。又一想,他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一定是有病确实需要住院。

    于是没有把不快在脸上表现出来:“把工作向副科长交代一下,去住吧。”沈志宏诚惶诚恐,再三表示只要有好转就马上出院上班。宋局长:“安心治疗,治好了再上班也不迟。”说着把单据推给沈志宏,他知趣地告辞退出。

    沈志宏住进了内三科。又躺在病床上,心里极为抵触,可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得上这病,却又挺不过去了呢?经过一番检查,确诊仍是泌尿系感染。做了细菌培养药敏试验,报告单上显示,尿液中的细菌对左氧氟沙星等药物敏感,通常情况下,用上敏感药物,快的当天,慢的也不过三天就可有明显的效果,但这常规在沈志宏身上失效了。第三天化验结果显示,感染症状没有一点儿减轻。再继续用药一天仍是如此。主治医生姓蓝,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她调整了处方,换了另外一种敏感药,并采取联合用药方式,大剂量用了三天,效果还是不明显。

    又用了三天进口药,化验结果仍没有好转迹象。

    郑蕊蕊不无忧虑地说:“咱这儿最好的医院都没治好,可能不是小病,你就别惦记上班了,安心地把病治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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