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慢热地活着-大多数人走在易放弃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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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独自默默地俯视树林的时候,我自己也变成了挺拔的树。当我心无所思,以空旷之心面对大自然的时候,我只会感到满足,而绝不会无聊。”

    ——法顶禅师

    怀着一颗质朴纯真之心

    做一个孤独的散步者。

    ——黑格尔

    没有氧气,生命有何用?

    我们活在一座叫物质的监狱里。自囚式的生活让我们终日游历在布满文明、秩序、科技与欲望的城市,或许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蔚蓝的天空与大颗的星星,对自然的理解也来源于私家花园里那几株小草、几座用水泥堆砌而成的假山。

    万物在时间之中延续,人类不能脱离大自然而生存。我,一个虔诚热爱山川大地的人,却已经很久没有早起去踏入森林、步入空气纯净地带了,沦为了一个彻底的懒惰者和躲在城市温室中的寄居者。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所有的梦想都不是在床上完成的,并且没有一个成功者是习惯晚起的。比如李嘉诚,无论他头天忙到几点睡觉,次日总是清晨5:59起床;还有无数的禅修大师,一生都坚持凌晨四点前起床诵经;就连一只小小的生物体鸟儿,也知道早起才有虫子吃……离开小小的被窝,逃进广阔的田园大地和最清新的氧气里,才是真正深藏温暖的大床。所以,我再也不想做一个躲在被窝里浪费生命的愚蠢者,被窝是青春的坟墓。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青春期的懒散,以至于接近而立,许多事情还飘浮不定。

    从此,我的闹钟被固定调到了早上七点。而常常,在闹钟还未响起时,身体就先起来叫醒了闹钟。特别是夏天,经常六点不到就起床,在运河边听歌或冥想一小时。

    然后沿着河边小道一路步行到出版社大楼。那是白天在城市中很难找到的清静时刻,也是一个循回自然律动的时刻。身体在这样的时刻伸张、紧缩、俯冲、观望。慢慢的,我发现,早起不但可以参与那闪耀的光芒从东方升起,还能让自己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明亮。

    杭州的秋天总是那么让人舒爽,到处都是鲜花般的少女和漫游着的旅行者。

    走在南山路和北山路这两条因梧桐树的茂密生长而自然搭建起的隧道公路上,人们不再需要所谓的文化背景、历史故事、信仰底蕴等意识形态上的灌溉洗脑,仅仅因为这里的山和水、树和落叶、人和阳光,就能轻易爱上这座城市。

    也正是在这座山水田园的城市里,有一个被世人所熟知的淡水湖泊。而围绕着这个湖泊的周遭山脉,一时也成为众多城市青年或户外爱好者们踏青、栖息、探索的对象,那就是西湖群山。

    西湖群山的山势起伏不大,大部分由海拔400米以内的山峰组成。北起老和山,南抵钱塘江,东至吴山,西麓延伸至大清谷外由环城高速分隔。众山峦层层环绕,呈倒U字形将整个西湖包围,与杭州主城区隔湖相望。

    群山环抱中的湖水宁静而致远,上面漂浮着无数古老而久远的关于信仰的故事。西湖群山是整个西湖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拥有丰富的人文传承、独特的地理景观、影响深远的佛教信仰,以及介于精神和物质之间的茶道……西湖群山,有无数条进山的环形路线,也有为中途放弃者布置的无数条撤退之路。一切量力而行。

    刚好上海某户外网站举办了一次“西湖环山50KM”的徒步活动,当天从上海奔赴过来上百人的徒步队伍。他们跳出城市和物质文明,集体用这样的形式去亲近大自然,体味孤寂的山林,寻找氧气生活和简朴向往。

    我虽然没有报名参加该网站的活动,但在其中一名热衷户外的上海驴友建议下,决定借鉴网站设计的路线,自组了一个8人小分队。

    名义上我们是一起前行,但在实际徒步的过程中,却始终无法真正地同路,一直各自独行。除了都拥有同一个起点和相同的终点外,只能偶尔在某一个据点交错一下。这似乎印证着我们的人生轨迹——都是从生奔赴到死,至于中间的路,每个人千差万别,各有所姿。

    那天,我像个禅修者一样做了次真正早起的人。凌晨4:30起床,背着简单的背包、干粮、单反相机,以及与听音乐相关的设备,准备向森林出发。

    所有队友约好直接到古荡绿色广场集合,然后从老和山开始进山。其中那个上海驴友他们一行四人住在青芝坞的青年旅馆,直接步行到绿色广场。我先从家里开车到黄龙体育中心,去一家很隐蔽的“禾下陶社”和一个摄影师朋友会合。可是等我到达黄龙时,摄影师朋友还没起床。于是在我的催促下,她磨磨蹭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出门。我甚至从心底都做好了她会放弃的准备。

    我猜想,除了出生,这也许是她人生中起床最早的一次了,平时她都是从大中午才开始新的一天。她说白天活动容易让人引起恐慌情绪。

    我注意到她房间的窗户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勤”字,每当我显得等不及时,就默默地看它一眼。不知何时起,我对女性的房间格外敏感,总试图从一些微小的细节去捕捉她们的性格、心理、私自情绪等。

    到达绿色广场时,小小的广场上有很多装扮“专业”的、正待出发的徒步青年和拿着收音机在此晨练的老人。他们都很享受这样安静的清晨时间。思维记忆库里瞬间想起小时候在山林里自由穿梭的那些画面,不由对眼前这些拿着“拐杖”的年轻人抱以不屑的一笑。

    走吧,上山,去清洗自己,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我们都难得逃开世俗欲念

    在喧闹、混杂的生活中,你应该与你的心灵和平相处,尽管这世上有很多假冒和欺骗,有很多单调乏味的工作,和众多破灭的梦幻,它仍然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此文于1692年镌刻于巴尔的摩圣保罗教堂

    沿着僻静的林间小径,投入自己的身体与精神,怀着一颗质朴纯真之心,于氧气中回归自然怡得。我无法想象人们将烦恼带进森林,那是一片静默之地,是能将自己短暂放入空寂状态的场所,忘记物欲价值观和时间感。

    我们进山的第一个地方叫老和山。它正处于西湖的反面,是所有山脉里延伸至最北的起点。登上山顶后,可远眺西溪湿地、黄龙体育中心和西湖一角,也可观看、触摸、嗅闻绿色的树,有别于城市马路的味道。

    从古荡这条小路向上时,山势较陡,耗损体力。还没爬上几步,就感全身发热,汗液开始涌动。

    走到半山腰,终于忍不住停下来脱掉外套。瞬间觉得出发时多穿的这些衣物成了一天的负担,而我还背着一个相机和一个双肩包,这哪像一个户外客?其实,我和大多数在城市生活的人一样,难得亲近森林,也难得逃开世俗欲念。

    那个女摄影师朋友居然选择了轻松出行,出奇地没有带上被她视如生命的相机。

    上山的过程中,不停地遇到从荒原下山的人,做着与我们相反方向的事。

    从老和山再沿山脊线走,路较平坦,视野开阔,正好可以借机喘息一下,给身体来一次深呼吸,打通沉封的脉络。有时,我习惯于让别人先走,待休息足够后再疯狂地去追赶别人。或者自己独自先行。

    总之,就是不喜欢挤在大众群体中。

    随着进山时间越来越长,我们也慢慢走到了山林深处。这时,离城市很远,再也听不到车流声。保持静默。不过,我的电话铃声不断响起,传来的都是那些凡日里的烦恼。后来索性关掉了手机,也一并抛除那些琐事牵累。

    希望这徒步的一整天时间里,只有树木、情绪、脚步声。

    偶尔会在丛林深处呼喊一声,验证着自己的存在,也想与大山进行一次呼应。好玩的是,每次你在这边山头叫喊,山的另一头总会有人答应。我想,每个人其实都有一颗渴望回响的心。不管是对人,还是对自然,甚至是对动物。我们发出的每一个信号,都希望得到某种反馈。

    因为没有人真正地甘于孤独。

    往前走,一路几乎都是沿着山脊线,像一辆地铁一样,依次穿过秦亭山、将军山、美女山、美峰山等。再要进入略有山势起伏的一段山林,有些幽深,完全看不到城市,加之天气并不十分完美,感觉一直都在云雾中。

    山的另一面是如同深渊一般的悬崖,人在山顶行走时,介于美好与恐惧的中间线。我们颤抖着双腿站在悬崖边合了一张影,画面就像狼牙山五战士。

    幸好路况较好,标志清晰,没有岔道,我们只需沿着小道一心向前即可。

    走着走着,身体也开始饿了。摄影师朋友在夸张地向同伴索要着食物。上海驴友打开背包,将所有食物和水摊在地上。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准备的人,水果、干粮、户外道具、简单的医药包等,一应俱全。相反,我是个极不喜欢负担的人,进山时水都没带一瓶。

    他让大家帮他消磨掉各种食物,以减轻负担。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拿了几个桔子,想起小时候爷爷一直教导我们,即使路过他人的果园被果子撞到头上,也不可私自乱摘或轻易接受别人的施予。他说,这是一个人的德行。

    看着手里那几个桔子,顿感分量重了起来。于是我一路忍受着口渴,也一路靠他的桔子在解渴。

    一阵悠宁的钟声惊醒了我。我驻足聆听,它来自另一个山角,着名的佛教圣地灵隐寺。

    沉入另一个寂静的空间,循着悠扬的钟声,我们很快就到达了杭州最着名的一座山峰——北高峰。北高峰很热闹,山头有太多的游客和迷法的信仰者。我们好不容易在山里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被拉扯了出来。人,总是难以抵消外部环境的侵蚀。

    山不在高,有灵则行,这也许是对北高峰最好的写照。

    它海拔不过300米左右,山麓有无数禅师塔,充满灵性。站在山顶,不管是从心理还是视觉上,都有一种俯瞰全杭州或与一座城市对视的庄严感。

    山和人都有巅峰与低谷

    社会犹如一条船,每个人都要有掌舵的准备。

    ——易卜生

    继续走到了美人峰。我坐在一个亭子里休息,等待其他人到达。山顶雾蒙蒙的,不透亮,于是静坐着呼吸、沉默入迷。

    旁边同时坐着的一对母子在争吵。年轻的母亲用霸道的语气命令儿子陪她原路返回到北高峰处,坐索道下山回家,放弃继续在山里前进,说她走不动了。儿子十来岁,非常坚定而固执地说要走完,不做一个中途放弃者。于是两人在那里争论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我离开时,还没争论出个结果。

    再走到大同坞一带时,有一条很陡的林间小土路,直线下山。

    也可以说那并不叫路,而是人们固执地要从森林里逃出,于是强行溜出了一条路。大部分人走到这里时,都要蹲在地上慢慢往下梭行,只有我是一路小跑,依靠前面的树杆撑住身体的惯性,飞奔下去。

    在这种陡峭的林间,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看着我如同飞一般地从山上向山下蹦跨着,躲过树枝和沟壑,沿途的女孩子们不免惊叫。仿佛我成了森林界的博尔特!

    快要到达山脚时,一棵树上有人用白色粉笔写着一行字:“这儿以前盛放,曼珠沙华”。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片茶园和一面黄色的寺院墙。不知这时是谁问了句,什么叫曼珠沙华?

    路旁一陌生女孩子还真及时解答了。她说,曼珠沙华就是彼岸花的意思,是佛文化里的延伸语。

    到达山脚后,很多人才体验到下山有时远比想象的困难,也比上山更耗费体力。并且大部分的意外摔跟头都发生在下山时。

    不只如此,当一个人站在高处,欲望随之攀升,心很难再退回到低处。

    从山脚再沿着一条窄窄的水泥路往前,抵达永福寺,旁边是杭州佛学院。周边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绿树成荫。离那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杭州最贵的酒店,听说最差的房间也要四千多一晚。从外面看就如同小时候老家的一栋土房子,然后刻意营造着一种淳朴居家和回归乡村的感觉,来制造一种商机或概念卖点。

    这不正是城市人所缺少的简单向往和隐逸感觉吗?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梦想。所以他们愿意拿出大量金钱去换取。

    路过佛学院旁边马路上一面大大的反光镜,我站在镜子前面,看到镜中的自己并不真实。这让我想起某位禅师说过的,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要以为镜子反馈的就是真实的自己。人类的眼睛频率有限,镜子偶尔会沾染灰尘,更何况不同的角度看过去的景象完全不同。

    唯一不变的就是,万物都是由心境而生。

    走过佛学院,又出现上坡。

    因此,这一段路一直都是山顶、山脚之间变换。仔细想想我们的一生,不也是在巅峰、低谷之间来回交错吗?没有人能永远站在山顶,也没有人永远被压在山脚。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只是我们常常悟透不了时间对我们的捉弄。

    中途穿过一个寺院,中印庵。中印庵非常安静,门虚掩着,看不到僧人,也看不到游客。我们都轻身细语地沿着寺院外那道黄黄的院墙走过,生怕惊扰了这份安详。

    那面干净的寺院墙上,却被刻意地涂上了几首禅诗。

    我驻足,试图将那些诗句背下来,不料一阵小雨催促着我前进。走到上天竺时我们走错了方向,迷失了上山的路,习惯性地沿马路下来了。其实是应该从另一个方向继续上山,再翻越到茶叶博物馆。

    加之当时雨越下越大,我们只能顺着马路继续走。这时路遇了四个同样徒步迷路的女孩子,看我们三个人(此时集结在一起的只三个人,一路总有人走散)光着头在雨中任身体淋着,她们善意地要和我们组合成两人一对,合撑一把伞。

    上学时,当我们错失了一件事后,发现有另一个人犯了同样的错误时,会有瞬间的庆幸和放松。因此,在我们与她们四人相遇时,也有类似的感受。

    这种“同病相怜”让大家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一路在雨中从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沿梅灵路走着。

    路过一个叫“立马回头”的公车站,我有种预感,会不会走错路了?后来发现,果然又一次走错了方向。

    同行的那个上海驴友暗指给我看其中一个女徒步者的脚。她脚有缺陷,是横着生长的,走路并不顺畅。但她没有任何掩饰,一路都很乐观地在跟我们说笑,而且明知脚有缺陷还坚持参加这种艰难的登山活动,不仅对她自己,对身边的人也是一种力量感染。

    或许她的确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正常,只是我们看待她的这颗心不正常。

    音乐是力量,茶是禅

    从我们心中夺走对美的爱,也就夺走了生活的全部魅力。

    ——卢梭

    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就到了龙井茶园。在茶叶博物馆门前,又重新聚齐了所有人。大家围坐在小溪边,彼此懒得过多地言语,偶尔捧把溪水洗清脸上的汗液。

    时间早已走过了中午,无处吃饭,只能忍受着饥饿,靠意识战胜生理。恰在此时,一对西班牙情侣铺开帐篷,拿出他们背包里的面包热情地递给每一个人,但大家都不好意思接,只有一个游客的孩子拿走一片。

    看着那对外国情侣准备就地安放着暂时的家,我们又上路了。

    从茶园对面的双峰公交站处上山,下一站,南高峰。

    路上想保持内心的独立寂然是无效的。由于不断地有驴友偶尔跟我说几句话,所以我并不能塞着耳机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那样感觉对他人不太礼貌。但正如那个摄影师朋友喊的一样,没有音乐声就走不动了。

    这时,我看到路途上一个陌生的男徒步客背着一个大大的音箱,用手机蓝牙在放歌。我决定跟随着他。

    这样,我就一直在音乐声中,可以短暂忘掉疲累。

    并不是所有的山都需要走到山顶。

    由于我们惯常的习惯,大部分人只顾着上到山顶最高处,却忽略了半山腰一条正确的路。待走到山顶发现再也无路可走时,才明白上当了。于是吵闹并抱怨着返回,再到南高峰。

    顾名思义,南高峰就是北高峰相对立的方向。它像个永恒的智者一样,保持着清醒的心智站立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城市的发展。

    整座山上有诸多名胜古迹和泉水洞穴,山顶有一片盆地状的茶园。我们从茶林穿过,视野独特,云雾缥缈,所有人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在那一片尖叫、拍照,并远观城市。远处有一些白色的村庄,被整片树林包围,隔开了它们与热闹之间的距离。淡淡的云雾飘浮在他们的屋顶,人们在那里诗意地栖居,种茶、栽花、听雨。

    这总让我想起央视纪录片《远方的家》中的场景。后悔没将家里的一些经幡带上,要是经幡能挂在这座山上那该多好。风会让经幡上的经文洒满大地、洒向城市,然后用五彩缤纷的色彩,召唤着心累了的归家人。

    真正让西湖群山富有灵性的并不仅是它的风景和山体本身,而是茶和佛文化。

    因此,当我们在各个山峰间穿行时,遇到最多的就是寺院和茶园,这是一个城市的潜在信仰。我在音乐声中走过一片又一片茶园,又在音乐声中路过和离开。

    整个山包上到处是茶树。这里每一片茶园产出的茶叶,都叫西湖龙井,闻名全世界。西湖龙井是一种绿茶,多种植于靠山近水,晴能受到充分日照、雨又易于排水的酸性丘陵坡地上。它除了依赖西湖地区独特的气候、雨水和土质外,更重要的是它与森林结合而成的一种自然生态磁场,导致茶有四绝:色绿、香郁、味甘、形美。

    茶和佛教有很深的渊源,很多人将喝茶同样当做一场修行。

    在喝茶的时候,我们能专注于自己,获得心灵上的宁静。看着杯中的那片树叶从枯萎到绽放,如同在向我们展示一个生命的轮回与无常,或是重现一束花朵的新生。

    茶水入口,是一种用具象的东西形容不了的感知。然后人们在这种味道里沉思,观察自己,涤净心尘。它让人变得慢下来、静下来、沉下来,去想象土壤的味道,去渴求内心的皈依之处。

    同样也去探索在整个自然生态中各种植物之间的相互依存与给予。比如,某一植物善于分泌水分子气体,另一类植物善于吸收水分,当它们处在同一个环境里时,整个生态会变得趋于平衡,这就是生态中的微妙依存关系。

    然而,我们每个人处在社会中生存也是如此。要讲能量,要讲磁场。人与人、人与家庭、家庭与家庭,都有着很多微妙的相互关联。没有任何物体能够绝对独立地存在。

    如今,茶文化概念已深植入人心。茶之道,即佛之道。

    大多数人走在易放弃的路上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罗伯特·弗罗斯特

    从南高峰下山,经过烟霞洞后,下面就是满觉陇路宽阔的马路。

    这时,徒步的人群出现了两种分歧。大部分人选择放弃继续行走翁家山到九溪烟树段,直接从这马路去往满觉陇。

    我也曾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决定坚持走下去。虽然沿途没有憧憬的风景,也不期待,但在身体失去知觉后,心灵的知觉往往才会真现。所以,此刻心理需求战胜了生理需求。

    到达翁家山时,碰到两个骑行族,和他们亲切地聊了几句,然后一头扎进了山里。最艰难的路上对应着最漂亮的风景,这似乎是永恒不变的一个真理。从翁家山进茶园,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杭州城区、钱江新城、滨江、转塘之江大桥、六和塔等,整个层层叠叠的绿山尽头就是海市蜃楼,阔然的视觉感让人留恋着不想前进,就想那么安静地做一个静默的守护者。

    以至于在此后的若干个有阳光的周末,我都独自跑到此地静坐。

    从翁家山开始,徒步者中新加入了两个服装设计师朋友。其中一个自称是专门做户外品牌的,徒步、登山、户外活动是他经常做的事。可是,在他们真正进入山路之前,就选择了放弃,甚至狼狈地回头直接回家了。

    这让我无语。

    也许,人在有选择和退路的时候,总是不想倾尽全力地让自己去受苦,或体验苦。害怕付出,注意力不能持续放在某个目标上。

    茶园走完,又是一条真正的山路。准确说,是一段根本没有路的森林,比前面大同坞那一段路更荒芜。人们就是从草丛或树林间随意地向山下摸索,路完全由自己开发,或凭着前人用树枝与布条留下的记号,一直到九溪烟树。

    像极了我童年时帮父母在山上放羊时的感觉。而童年时在深山里遇到大蛇或各种野生动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从来没人会害怕,不生任何恐惧之心。那根植在我们从小的意识里。

    到达九溪烟树后,又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放弃。

    徒步的人群随着路途的遥远而逐渐减少。早上出发时上百人的徒步队伍,在这里已见不到几个了。而我们自己队伍的八个人,此时也只余我和那个上海驴友。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一概未知。

    坐在九溪烟树,听着急促的水声,我脑海中闪过的是那部关于生命的纪录片《生命列车》。

    也许,当我们搭上人生这趟列车,走着走着,人们都在不同的站下车,最终只余下自己。自己在哪站下车,一样充满未知。

    徒步也是,早上大家都朝气蓬勃,一心向前。可是随着时间的后移,大部分人已下车了,只剩下少数几个疲态的身体还在坚持着。我对那个上海驴友说:“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下他们,也许他们就跟在后面。”

    他回答很干脆:“不能停下来等。有人快,有人慢,是正常的。”

    上海驴友说完那句话没多久,我也掉队了。

    因为从九溪烟树上山那一段路太艰难了,我几乎是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到达了山顶。在山顶吃完最后一个桔子,吸干了我所储备的所有水分,然后坐在那里怎么也不想动。

    眼看着天快暗了,身边偶然有其他徒步客经过。这时路遇的每个陌生人都变得更亲近更友好,相互会主动打声招呼问候,一点不像出发时彼此之间表现出的那份冷漠。徒步至此,已经无关风景和自然,纯粹是一种自身耐力的锻炼和心性的观照。

    我在想,人们从早上的冷漠,到晚上的热情,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每个人?仅仅是时间吗?不。或是每个人在潜意识中感受到困境来临时的一种相互认同?又抑或是从他者身上发现的一种对“自我付出”的怜惜?

    总之,大家身上的那层冷漠不见了。

    思索中走过最后一个山顶——贵人阁。我深知不可能后退,此刻,只有前进才是最好的后退。

    在贵人阁,已有好几个和我一样瘫坐在那里的人,都真的走不动了。同时也在储存着最后一点希望,坚持到下山。

    一个陌生人递过来他已喝过的水瓶,里面还有半瓶水,我感激地接受。彼此都没有说过多的话。

    让我惊奇的是,就在贵人阁,那位女摄影师朋友居然追赶上了我。原本以为她早放弃了,没想到她并不是一个习惯放弃的人,用她那小小的身躯和意志走完了这段路。

    没多久天就彻底黑了,这反而让我们放下了负担。摸黑从贵人阁走下山,路途不算太遥远,但非常陡峭,又是从树林里自行寻找路。中间还要经过无数的坟墓。不过,心里的恐惧感早已被其他东西所取代。

    远处微弱的城市灯光指给我们方向,晚上七点多我们走出了森林,跨过用一条红布带做成的终点标记。

    当突然出现在满觉陇的马路上时,大脑多少还有些不太习惯城市的灯火辉煌。这是没有任何虚度的一天。只是,大部分人未等到抵达就选择了放弃。

    植物知道岁月的答案

    一个人若能自信地向他梦想的方向行进,努力经营他所想望的生活,他是可以获得通常还意想不到的成功的。

    ——梭罗

    物质世界并不能抵消人们对自然的依赖。满满的一天徒步就在饥饿和疲惫中结束,总共在山里13个多小时,我参与了每一秒钟。

    第一次如此正视时间。

    带着远离喧闹的决心,我们从路途、溪谷、大山、自然、植物、同行者身上吸取生命的经验,甚至赋予它们圣洁的想象。在远离城市的林间步行,同时走向的也是另一个更真实的自己,一路从繁华都市到凡简信仰。去亲近我们赖以生存的异类,伴着风声脚踩泥土,感受一种宁静的自然主义。岁月像一条无声的小溪流,在身后流逝、隐去。我们只是做了一次自己生命的观舞者。

    一阵暴雨、一次狂风、一个轮回、一片树叶、一朵鲜花都能让我们反思鲜活与凋零,何况我们正在走着的、未知终点的漫漫人生?

    腐烂后的树叶和鲜花还能被其他植物吸收,无形中助长着新生。但当人的躯体埋进坟墓后呢?

    每个人都有一条特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坦途与沟壑,苦与乐,得与失,都是这条路上的驿站,并且一路冷暖自知,无人可替代。

    至于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去度过这些驿站,那得看是什么阶段的人。

    童年时,我们看到一条沟壑,会害怕,然后躲藏在父母的背上,依赖着他们让自己毫无惊险地渡过。

    少年时,翅膀硬了,于是不管沟壑宽窄,都试图去一跳,有人侥幸地过去了,有人掉落进沟壑摔伤;后来,他们都变成了青年,那些曾侥幸跳过的人开始傲慢自满,路过每一条沟壑都心存侥幸,直到摔倒在另一条更大的河里。而那个第一次就摔伤的人,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并带着莫名的恐惧和谨慎前行。

    中年后,他们都不再那么冲动着急于过河,耐心地在岸边观察水势或是花时间借来一条小船和梯子,将沟壑变成坦途。

    老年,沟壑成了他们的风景,隔三岔五去转转,碰到年轻人偶尔会善意地提醒,但大部分年轻人会倔强地奔回那个轮回里……其实,从出生开始,我们就在这条路上默默前行,匆忙路过每一个驿站,并独自去面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随着所走路途的遥远和碰壁次数的增加,自身智慧也在悄然增长。不知不觉中,开始懂得停下来,抛弃固有的偏执任性与自我,远离熟知的旧有习惯,观察一下自己或倾听世界。

    自从那一次徒步经历以后,我才发现,所谓的路线选择并不重要。我们可以随意地选择任何一种方式进入大山。只要对自己,或对开路的前行者,有一种神圣的信任。也可以独自去开发另一条全新的道路,去从未被人类侵扰过的纯净之地。

    因为我们走的根本就不是山,而是自己的脚步和岁月。

    与其以蚂蚁视角盲目累坏自己,倾尽所能爬过一个小土坡,以为到达了终点,却不知世界之宽广、宇宙之无限、心量之无界……终将累死在翻越一个又一个小土坡的路途中,留下一个枯干的躯体供后来者当垫脚石,不如真正地享受当下每一刻。看着太阳从背后升起,照着自己的影子就很快乐。

    脱离时间的向前,日出与日落本来就是同一件事情,身处地球不同地方的感受差异罢了,我们观感到的日出是地球另一半的日落。因此,开始与结束并无本质区别。

    后来,去西湖徒步群山成了我在杭州的日常休闲,也慢慢走通了各种路线和山峦。对大自然的爱好,折射的是对存在于宇宙间万事万物的一种珍视和热爱。

    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是将命运拉出开阔的田野,还是逼进黑暗的洞穴,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心所为。此后,我还会更多地走进深山,走近自己。

    奔向每一片能让自己开阔的地带。

    路,没有起点,也不可能有结束。它是我们的脚,是我们的心量,是我们无穷尽的生命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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