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现在想来,应该是你手下留情了吧。”郭天宇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当年万全信息的财务状况比自己要好得多,除了刘帅手下留情,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你错了,天宇,是秋飞说服了我。之前我一直认为,竞争才是企业成长的最好催化剂,只有通过激烈的竞争,我们才都能得到发展。但他让我明白,如果只靠烧钱野蛮占领市场,那么在无钱可烧或不再烧钱之日,就会是用户抛弃你之时——他们将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删除你,选择其他烧钱的应用。因为你能靠烧钱占领市场,别人也能;你能烧钱,还有人比你更能,所以我才决定放弃。说实话,他看得比你我都要远……”
刘帅的话深深地震撼了郭天宇,也让他更加怀念刚刚去世的孙秋飞。
挂断电话,郭天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路狂奔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相框,手指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个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的深红色首饰盒。他像触电般一阵颤抖,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角落,快速地锁上了抽屉。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细细地擦去上面的灰尘,郑重其事地把它放回办公桌的右上角。
在这张用单反数码相机架了三脚架自拍的照片上,略带稚气但又充满了自信的郭天宇笑着占据了合影的左侧,右边是似乎不习惯拍照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陈冠平,赵敏在正中间灿然而笑,她的身后,是一个满脸阳光,犹如太阳一般无论何时都会放射出夺目光芒的男人。
接下来这段时间,由于只好在医院和家里休养,平时忙疯了的郭天宇,有一种严重的不适应。特别是想到从追悼会回来,看到秋飞的父母抱走了他骨灰盒的那一幕,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幻灭感。以前遇到任何事情,都有秋飞坚定地站在他的身旁,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变得特别孤单,特别寂寞。秋飞的离去,在他心里留下巨大的空白,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填补。
他突然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心灵的慰藉,而能够给他的只有一个人。
郭天宇身边一向不乏高人,商业模式出现问题的时候,有郭海峰帮他;融资出现问题的时候,有项海潮;新闻舆论出现了问题,有常鸿和郑峰……一旦发生更复杂更麻烦的情况,几位高人便一起帮他。但是心灵上的问题,精神上的问题,却不是谁都能帮得了他的。
在郭天宇眼里,德明是另类高人,是以出世的精神来入世的。在一般人眼里,一个纯粹修佛的人都是不实际、不积极、非现实的,但是郭天宇发现德明不在是独自修行、只求一人解脱,相反,他一向广结善缘,乐于奔波、往返于寺庙和公共场所之间,化高深莫测的佛法为参破繁杂尘事的心法。他觉得自己和德明最为默契,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德明更像是一个儒者,或者说是佛家中的大儒,而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所以每次见到德明,他都觉得非常亲切,愿意和他交流。
想到这儿,郭天宇再也坐不住了。由于出车祸后车子还没修好,因此他当即用“游乐宝”为自己定了一部专车,起身去见德明。
此时,正值杭州最美的季节,四月和煦的春风,吹得人周身清爽,心旷神怡。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郭天宇心中荡漾起了诗意,心情也跟着欢喜起来。
坐在专车上,郭天宇发现天盛科技开发的“游乐宝”的确是越来越完善了,召唤的专车很守时,司机的服务也很贴心,一种成就感、自豪感油然而生。但是,如果不能打赢商标官司,“游乐宝”和“推送宝”的名字都不能再使用,这让他倍感压力,甚至有种对不起秋飞的疼痛感。于是,郭天宇的欢喜没持续多久,又忍不住伤心起来。
郭天宇到达净慈寺时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奇怪的是前面道路上挤满了人,车子无法再前进。探头一看,寺外停着四五部警车,警灯醒目地在一齐闪动。郭天宇觉得很诧异,警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下车走到寺门前,围观的人群拥挤嘈杂,都在指手划脚地议论纷纷。究竟出了什么事啊?他心里满是疑惑。
郭天宇走到几位上了年纪的香客身边,听着他们正在激动地谈论:
“知道吗?警察是来抓人的,抓的是这个寺庙的方丈!听说他是个杀人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有听说过兽面佛心的,真还没听说过佛面兽心的!”
……
杀人犯?谁?郭天宇越听懵,越听越心惊。
正想挤进去弄个明白,突然寺门大开,德明法师出来了,他的眼神依然清澈、纯净,身上依然是一袭黄袍在微风中飘拂。无疑,他就是那个充满智慧的德明法师,但令郭天宇感到震惊和匪夷所思的是,法师的两只手上赫然戴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此时已近黄昏,一路西下的太阳将它的光芒不遗余力地洒向人间,也让德明那件黄褐色的僧袍染上了一层迷蒙的光晕。
快到警车旁的时候,德明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谁,直到看见一脸惊愕的郭天宇。
郭天宇刚听围观者说德明是杀人犯,现在又眼见德明戴着手铐被警察押了出来,那么这一切显然是真的了。可是,像德明这样的高僧,又怎么会去做这样的蠢事?天哪,德明,他可是我的精神导师!
此时德明的目光,牢牢地抓住了郭天宇,好像在用眼神安慰他:没事,我早就作好了准备。随后德明被推进警车,五辆警车拉响警笛,绝尘而去。“呜呜呜”的警笛声,把郭天宇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撕裂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整个已被颠覆,这个世界真是荒谬啊!像孙秋飞这么优秀的人,竟然会从一米高的地方掉下来摔死!一个我敬若天人的高僧,竟然会是杀人犯!荒谬啊,荒谬绝伦!一瞬间郭天宇的内心山呼海啸,天崩地裂。
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我这么奋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天,你究竟要怎样?你刚刚让我失去了最好的挚友和拍档,刚刚把我推到孤孤单单、孤立无援的境地,然而当我按照内心的指引来到净慈寺,向我的导师德明法师求解精神之困,你却又让他成为杀人犯,还让他当着我的面被警察抓走。
天哪,为什么是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还创什么业!做什么公司?
他就这样一直呆立在净慈寺门口,直到围观的群众从他的身边像风一样吹散,直到寺门口就剩下他孤独的身影。四月的春风,也不再像一双温暖的手,而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在郭天宇的心里不停地划过。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欲哭无泪。
郭天宇离开净慈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咽喉里痒得要命、干得要死,头脑中只有一个字:酒!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对酒产生了那么强烈的渴望。
他立刻去了南山路,从一个酒吧转到另一个酒吧。他的脚步,越来越踉跄。他发疯似的,复仇般地横扫了南山路的所有酒吧,却始终没找到能够让他一醉方休的酒。终于,他来到最熟悉的旅行者酒吧,想喝它个天翻地覆。此时的郭天宇,就像传说中吞下了夜明珠的孩子,对水有着永不餍足的饥渴感,只不过他现在渴望的是酒……他想喝光这里所有的酒。
酒精在他身上,逐渐发挥了作用。他的脸早已变得通红,眼睛也变得含糊、迷离。这么多的酒,就像郭天宇召唤来的天兵天将,一波又一波地冲击、荡涤着他心里的伤痛。心跳在加快,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却终于渐趋麻木。正好歌手演唱刚刚结束,郭天宇又习惯性地坐上了那个台子,乘着酒兴给大家唱了一曲他最偏爱的《安慰》:
我可以面对你转身离开,
也可以面对你流下泪水,
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因为我已真的把你失去。
…………
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冷漠,
难道真情之后再没有你的安慰;
噢,谁知道我的心在深处疼痛,
因为疼痛就是所有的安慰!
…………
郭天宇唱完,整个酒吧里欢声雷动,到处都是高举的酒瓶子和敲桌子、拍大腿的喝彩声。半醉的郭天宇点燃了酒吧里所有人的情绪,不断地有人上来向他敬酒,称赞他唱得太好了。郭天宇就这样一瓶又一瓶地喝了下去,他开始感觉眼前的人影乱晃,连墙壁和地板也跟着摇晃……正当他准备干掉又一瓶啤酒的时候,他的手被压住了。
郭天宇醉眼惺忪地抬起头,凑过去看了半天,才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一张即使他喝醉了也会认得出来的脸。是陈冠平。
“天宇,怎么喝成这样?出什么事儿了?”
“冠平……”
郭天宇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抱着陈冠平放声痛哭,眼泪把他的衬衫都打湿了。
陈冠平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孙秋飞,死了。德明,被抓了……我郭天宇是不祥之人。我做不好一件事情,还会害死自己的兄弟!害苦自己的老师!”郭天宇推开陈冠平的手,“咚咚咚咚”一口气就喝掉了一整瓶啤酒,然后把空瓶子“嘭”地杵在陈冠平面前。
“你们都给我走开,我什么人都不想见!”
陈冠平似乎有很多话要和郭天宇说,但是看他已经喝成那个样子,只好作罢。
郭天宇就这样一瓶一瓶地喝了下去,一直喝到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郭天宇从醉态中苏醒,开始有点意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躺在女人温软的怀抱里,有一双温柔的手臂搂抱着他,有一只熟悉的手在抚摸着他的面颊,揉揉他的太阳穴。他闻到了熟悉的体香和香水味,他意识到这是卓伊。
“放开我,我要喝酒。”
“喝喝喝,你都把自己喝到草地里睡着了你知道吗?”卓伊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埋怨。
“让我喝吧,卓伊。我的心好痛啊。我要喝酒。”眼泪涌上了郭天宇的双眼,他感觉到卓伊把自己搂得更紧了。
“天宇,天宇,我求你了,不要再喝了。让我跟你回家吧!我知道你最近很难,不要忘了还有我呢。好吗?”
郭天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卓伊温暖湿润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他的唇上。
他们深深地吻着。郭天宇感觉到卓伊丰满的胸部因为激动而急促起伏,他觉得自己像一滴水就要融化在温暖的云里。卓伊的吻,让他好像兵马俑从千年的沉睡中猛然间醒了过来。他紧紧地抱住了卓伊,卓伊也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环绕着他。郭天宇的吻,也变得越来越有力。吻着吻着,两人的嘴唇黏在了一起,舌头搅在了一起,身体交织在了一起……
他们就这样忘情地拥吻着,直到的士司机提醒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才松开,郭天宇此刻才明白原来他们一直都在车上。
这时,郭天宇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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