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40]

    北平刚解放时，社会物资奇缺，物价不断上涨。那时，人们家中不存一点粮食就不能安心睡觉。我记得初解放时，有一次机关发薪后，人们忽然都不见了，原来他们拿到工资马上就去买粮了，唯恐买晚了又要涨价。

    1949年华北秋粮歉收，粮价看涨。10月间察北发现疫情，为防止疫病传播，暂时封锁了平绥铁路的交通，粮源受阻。

    平绥铁路不通的消息传来，粮食市场出现了异常紧张的现象，粮商纷纷抢购。四面钟粮食交易所本是早市，平时在上午9时至10时就散了市，但自10月末至11月上旬，每天到中午12时仍然人潮汹涌。11月9日这一天，竟延至下午1时多。这时粮食公司的同志动员大家散市，不料有些商人竟当场起哄，有的人登到交易所管理人员发牌写票的桌子上，狂叫：“粮食公司，不卖不行！”有的叫嚷：“你们国营贸易公司是干什么的？干不了，你们就别干，让咱们来！”猖狂气焰达到极点。市面上一些粮商，有的囤积拒售，有的随意抬价，一日数涨，故意制造紧张气氛。粮食零售价在一两天内就上涨了1倍左右，如面粉由每袋（44斤）2.3万元涨至5万元，大米由每斤670元涨至1300元，小米由每斤400元涨至750元（均系旧币价格，下同）。社会上长期以来形成的群众紧张心理和虚假购买力解放后稍有缓解，到这时又出现了紧张和混乱现象。奸商们的投机活动严重地威胁人民的生活，扰乱了社会经济秩序，他们自己却浑水摸鱼，大捞了一把，群众对此反应十分强烈。

    经调查发现，这股涨价黑风原来是以王振廷为首的一伙粮商进行投机活动掀起来的。王振廷，山东黄县人，时为米面粮业同业公会理事长，是广安门内外永盛德、永盛福、永盛厚三家粮店和长顺面粉厂的总经理，也是有名的“粮老虎”。永盛德等三家粮店是他的祖父、父亲两辈创立的。他的祖父和父亲主要靠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向平郊农民贷放口粮、重利盘剥而发财致富。王振廷原为反动政府官吏，曾任山东省蓬莱县政府秘书、县法院学习审判官、羊角沟盐务税警区佐等职，后弃官从商，继承祖业。他熟悉官场恶习，善于交际拉拢、投机取巧。在日伪和国民党统治时期，他勾结日伪承揽日寇军粮加工。日本投降后，结交国民党接收人员标购敌伪物资，发了大财。后来又当上了米面粮业同业公会理事长和国民党的北平市参议会的参议员。解放前他还是粮食市场的理事长，一贯操纵市场，投机渔利。他的三家粮店在原有基础上添置房产机器，扩大了经营规模，并新建了一座长顺面粉厂，成为北平粮食行业中屈指可数的大户之一。因为他全靠吞噬劳动人民的血汗发财致富，所以人们就送了他一个“粮老虎”的外号。

    当时王振廷的长顺面粉厂门市部积存面粉438袋，自11月11日起即停止门市零售，而由它的联号永盛德等粮店以高价出售；11月11日在市场售出面粉678袋，他的三家联号粮店就买回230袋，而这些联号买回面粉既不记账，也记不清买入价格，证明是假买假卖；这天他又开出一张空头支票548万元，交天津商人刘桂馥转交北平东兴面粉分销处，用以向长顺面粉厂购买面粉255袋，采取场外成交逃避管理。买来买去，这些面粉仍在王振廷手中。而他却利用这些假卖面粉的凭证，大量套购粮食公司的低价小麦，一天即购进44700斤，超过平时购进3倍多。他的三家粮店又在他的指示下哄抬物价，有的一天涨了三次。他又囤积粮食50万斤，企图伺机掀起更大的涨风。他还指使各联号的上市人员鼓动粮商抢购，给国营粮食公司增加压力；并带头起哄制造混乱。在粮食交易所叫得最凶的就是王振廷的弟弟、长顺面粉厂的上市人王三。

    另一粮商田雨川是万裕厚面粉厂的经理，并为机制面粉业同业公会常务理事，囤积小麦50余万斤、面粉600余袋。一方面他借口机器发生故障，停止生产，拒绝出售，俟机涨价；另一方面却将部分面粉售与以其弟媳名义开设的元顺成粮店高价出售，靠用这种隐蔽手法牟取暴利，害国害民。此外尚有田柏林、曲耀亭等十余户粮商，分别以各种手段囤积拒售，哄抬粮价，扰乱市场。

    在不法奸商挑战面前，我们毅然采取了坚决果断的措施。应广大人民的要求，于11月13日由公安局依法逮捕了“粮老虎”王振廷和田雨川、田柏林、武子忠、曲耀亭、吕蔼亭、范子和、田裕增、李敬钧、杨畏三、孙庆堂、李林山、傅安邦、王泉炘、曲普臣等共15户奸商，送军管会军法处法办。军管会军法处处长王斐然作为军事法庭的审判长和其他审判员一起，立即对各奸商分别进行了漏夜审讯。这些奸商几乎全是大腹便便，吸饱了劳动人民的膏脂，今日落入人民的法网，都面带恐惧之色，进入法庭后一个个战战兢兢。王振廷是当过“法官”的，自恃懂得“法律”，见过场面，还能强作镇静，进行狡辩。当审判长问他的四家联号互相勾结进行非法投机活动时，他说他虽是四家联号的总经理，只是行政领导，具体业务应由各号经理负责。审判长举出我们调查中各联号职工指出每日售货价格都是听从王振廷指示的证词后，他才无话可说，不得不承认各店随意涨价他有责任。当问及关于长顺面粉厂与各联号粮店之间假买假卖问题时，他狡辩说，卖给自己联号也是正常交易，不算假买假卖。甚至无耻地说：“卖给自己才更能利不外溢嘛！”问他既是正常交易，为何永盛德进货不记账，连买入价格也记不清楚呢？他就无词以对了。田雨川对于他自己以其弟媳名义开设的元顺成抬价出售面粉问题，也企图推卸罪责，辩称：“它（指元顺成）同其他粮店一样，买去也是贩卖，我认为它卖的价钱不该高于旁人。”审判长摆出元顺成是他田雨川出资开设并直接指挥经营的证据后，他不得不承认通过联号转手抬价的违法事实。其他各奸商在铁的事实面前也都不得不低头认罪。

    投机奸商被捕后，广大群众拍手称快，职工们纷纷揭露王振廷等一贯投机倒把的罪行；工商界知名人士也谴责奸商的不法行为，拥护人民政府的果断措施。浦洁修说：“王振廷投机倒把抬价拒售的行为，不但老百姓受害，连正当工业也受影响。”孙孚凌说：“政府本来是保证商人合法利润的，但被他们这些不顾大体的奸商给破坏了，所以工商界都主张由政府依法严惩他们。”刘一峰说：“粮老虎王振廷只要有投机的机会，就一点也不放松。像这种只图暴利不顾人民死活的奸商，我们希望政府能依法惩处。”

    军管会军法处经过14天的漏夜审讯，并向有关厂店的经理、职工以及市民进行了深入调查，反复对证，认定了他们的犯罪事实。为维护人民民主专政，执行为中央人民政府接受为政纲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的经济政策，根据各奸商犯罪情节和认罪态度，于11月27日凌晨1时40分对10名奸商进行正式宣判。首先由军法处审判员李风林同志点名传讯，10名奸商王振廷、田雨川、田柏林、曲耀亭、武子忠、田裕增、范子和、杨畏三、吕蔼亭、李敬钧等陆续由执法员押解到庭（当时，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为对此案进行宣传报道，在法庭现场拍摄影片）。当王振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第一个进入法庭时，水银灯突然大放光明，吓得他浑身颤抖，面如土色。原来他误以为人民政府要枪毙他，所以吓成这样。各奸商全部入庭后，王斐然审判长对他们宣读了审判书。分别判处如下：

    奸商王振廷处有期徒刑五年，剥夺公民权五年；其非法经营之长顺面粉厂及永盛德、永盛福、永盛厚三户粮店所有房屋、设备及一切财产全部没收。

    奸商田雨川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剥夺公民权三年六个月；其用以投机倒把扰乱市场的崇外石板胡同13号、14号房产以及万裕厚面粉厂，连同该厂所有一切工具、家具什物并现存小麦50余万斤、面粉600余袋全部予以没收。

    奸商田柏林（同益兴粮店经理）处罚金人民币1000万元（旧币，下同），并提取其囤积拒售之杂粮204包，按11月8日价格（涨价前）售与市民。

    奸商武子忠（济通面粉代销处经理）处罚金人民币750万元，并提取其囤积居奇之面粉800袋，按11月8日价格售与市民。

    奸商吕蔼亭（天发祥米庄经理）处罚金人民币400万元，并将其囤积杂粮2万斤按11月8日价格售与市民。

    奸商田裕增（裕丰福记经理）、李敬钧（源丰久粮店经理）、范子和（祥兴成粮店经理）、曲耀亭（聚成永面粉厂经理）、杨畏三（天合利春记粮店经理）等，各处以将所囤存杂粮万余斤和面粉数百袋按11月8日价格售与市民。

    经我们监督平价出售粮食共计面粉250710斤，粗粮216310斤，全部售给本市贫苦市民。

    其他5名被捕奸商情节较轻，认罪态度较好，已从宽免予处分，令其具结悔过，教育释放。

    宣判后当天下午，将判处徒刑的王振廷、田雨川两名奸商押送华北第一监狱执行。

    这里，转录一段1949年11月28日《新民报》的报道：

    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市军管会军法处，把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扰乱经济秩序、危害人民生活的王振廷、田雨川等十名奸商分别判决后，昨天下午又把判处徒刑的王振廷、田雨川两名奸商押到华北第一监狱执行。他们坐的卡车上面挂着奸商王振廷、田雨川的判决书，车的两旁写着“到监狱去——奸商的下场”的大字标语。

    当车开到五牌楼[41]时，群众立刻把车包围起来，报童举起双手，愤怒高呼“打倒奸商！”“打倒粮老虎！”群众随着也喊起来。这是二百万市民痛恨奸商的呼声。车徐徐前进，市民紧紧地尾随其后，宽敞的前门大街途为之塞，大家议论纷纷。三轮车工人站在自己的车上，商店店员跑出商店，一齐指着奸商唾骂：“看你还厉害不厉害！你是老虎，敲掉你咬人的牙齿！”

    车转过林市口，走到陕西巷口，愤怒的群众挡住了车，一个五十多岁满面黑胡须名叫彭永福的老头挺身而出，向围拢的群众述说奸商的罪恶。他指着王振廷骂道：“这小子更是坏蛋！敌伪时期就是奸商，国民党反动派时他更厉害，到了今天人民的时代，他还不改过，喝人的血，抢人的饭，他应该怎样死？”“枪毙他！”惊天动地的群众回声，吓得奸商头低得更低了……

    可见群众对投机奸商是怎样痛恨，我们惩办奸商是完全符合人民意志的。

    当时市委和市人民政府对稳定市场非常重视，连夜开会研究对策。在打击投机奸商的同时，还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首先，统一调拨各项物资大量抛售；其次是建立国营零售公司，按牌价供应市民生活必需品，几天之内就在市区建立零售店100多处。国营商店占领零售阵地，大大制约了私商的投机活动。同时还暂时冻结机关、公营企业现金，停发各项不急需开支，以紧缩通货，等等，终于使持续波动一个月的物价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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