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城市接管-解放军接管南京电信局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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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正元[54]

    1949年春节后的南京,由于国共和谈给人民带来了一丝希望而显出了一丝生气。和平、和平,这是人民大众多么渴望的意愿。我本人此时也把早已送往上海友人家准备外逃的亲属接回南京。蒋介石早在同年元月20日率侍从室人员进驻奉化溪口,我派“军话台”邱桐阶、李再兴随行。南京军话台则另派人员接替。

    4月21日风云突变,解放军下总攻击令,全面渡江。当晚,我按副局长吴清泉嘱,至鼓楼大方巷二区管局姜嘉猷局长公馆开会。本局处长、科长、各室主任均到。吴在会上说:计舜廷局长准在今晚8时开会,现在情况非常紧急,线路中断,邀请大家共商办法。时近午夜,计舜廷也未到会。几次打电话,他家均回没有回家。最后由吴清泉定出一个初步方案:明天若无大变化,即把局中大小汽车集中,作为把大家撤出南京的交通工具。

    出了姜局长公馆,已是23日凌晨2时许,听到城外炮声隆隆,心情极为混乱又惶恐不安。其实我个人在22日下午获得紧急情况后,曾立即请有关人员代购数张赴上海卧车票。此时,忽接军话台人员通知说,上海铁路已断,路上甚为危险,只好作罢。

    23日,明故宫飞机场一整天飞机起飞不停,多系撤退国民党高级军政人员。解放军这天未进城,似乎给予逃离人员一个空隙时间。24日上午8时许,一位穿解放军服装的人来电信局洽商接收事项,他说:是部队通信部门派来接收“军话专线台”的。至于电信局,将由“军管会”派员接收……我们非常赞佩他们办事精细,对我们底细事前早已摸清。“军话专线台”虽系电信局管辖下一个部门,它主要职责则是担负国民党最高层军事当局的通信事项。所以,解放军把“军话专线台”划由部队通信部门接管,整个电信局由军管行政部门来接管。

    1949年4月25日上午,军管总代表郭建刚进驻南京电信局。

    在这当儿我还遇到一件事。

    21日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直指南京。22日国民党高级军政要员纷纷逃亡,消息传到溪口,蒋介石等忙不迭移驻杭州。上午8时许,南京军话专线台接杭州发来特急长途电话:要金陵女子大学校长吴贻芳接电话。好久电话没人接,半小时后才叫通。发话:“吴校长接电话。”受话稍停回答:“吴校长不在。”“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受话答得干脆利落。

    上午11时许,宋美龄又叫秘书来电话叫吴校长接电话,仍回不在。女秘书改叫“军话专线台”负责人王××接电话:“嘱速设法转告金陵女大吴校长:夫人已命空军武官夏××转知南京空军总站,请吴校长迅即搭机离宁。”

    其实,我询知吴贻芳校长并未离开学校,她明知宋美龄用意,所以拒接电话。

    旋即我又得知,吴贻芳校长拒不离宁,她正考虑的是:在国民党溃逃、解放军未进城的真空之际,人民生命安全和城市古迹文物必须有人出来维护,否则,不堪设想。于是,她甘冒危险,与有关方面往返磋商。由于她向为世人景仰,威望卓著,所以,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接受了她的请求,决定留一团人交其指挥,维持南京治安。

    23日,我在南京各通衢要道上看到贴有吴贻芳和马××的安定民心的布告,一队队没有帽徽的武装士兵举着临时治安会会长吴的大旗巡逻。所有这些,对处于真空时的南京城确实起了安定秩序的作用。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解放后,在南京逗留了一段时间。据说宋美龄又通过在香港的国民党某要人,告知已与司徒雷登约定,要吴校长与其同行,又被吴校长拒绝了。

    吴贻芳热爱解放事业和光明抉择,赢得了人们的高度称赞,大家都说:“贻芳校长,百世流芳。”

    南京电信局正式军管后,很快一切恢复正常。并宣布了“三原”政策,即原人、原职、原薪。

    不久,派来一位“驻话务科军代助理”。这位军代助理名叫冯仲益,原是我在重庆电信局的部下。我调南京局,不久也把冯调宁。留在话务科当监察台班长兼话务科佐理,主管文书工作。他为人极为诚恳,工作也很出色,一直得到我的信任。一个月前,这位助理曾以“留资待命”名义离局。现在,他随军管会的军代表进驻南京电信局。他是着解放军军装与我再次见面的,而我从不知道他是共产党员。

    我领导他多年,过去他写好的公文上都用:呈科长核批……如今,他是助理军代表,凡文件经我看后,必须加:“送呈助理军代表核阅”,经他阅后签字才能生效。这一切,我虽处之泰然,仍不免有旧的思潮浮现,认为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如《红楼梦》上所说:“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当然是我的错误看法,它反映的却是天翻地覆新旧交替的伟大变革。

    当时,我们留用人员工资拿的是“折实单位”,就是市面上大米的折合价。我拿的工资,约合十数石大米的人民币,比原收入还略高一些。所有驻局军代表多系是供给制,包括冯仲益在内。拿总代表郭建刚来说,我的工资,据说比他高约10倍。解放军艰苦朴素、一尘不染的作风,赢得大家一致称赞。

    约在1947年间,话务科三个话务员因犯错误被开除出局。解放后,这三个人相约一起来局,向我“兴问罪之师”,拟向解放军驻局代表“讨回公道”。我一时倒被怔住了,以为他们一定要无理取闹;军代表又不知究竟,会导致一些难缠的纠葛。他们都找过军代表,郭总代表允查明原因再答复他们。

    原来这三人中,有两人是夫妻,男的有时上班时间溜出去赌博,女的上班偷懒,看见用户不接不理,并且经常谩骂用户,这两个人都不服调动,和上级争吵……另一位女话务员,经常在班上和外面男友通电话,置工作于不顾。有一次她上夜班,把电路整个关闭6个小时。第二天被机键部门将这情况汇报给话务科。我即按照“话务员章程”规定,先后把这三个话务员除名出局。军代表在他们控告后,从未向我询及事件经过,而是缜密地走群众路线,多方了解事件真相。据说曾约见他们三人说:“我们经过多方慎重了解,对你们的处理没有不当之处,我们解放军对好的支持;对坏的同样予以杜绝和反对。”这三个人就此走了。

    从此,我对解放军的严谨、慎重、认真、走群众路线等作风,有了初步认识。

    同年7月间一个棘手问题又提上议事日程:“精简人员。”这是全面性的大问题。国民党政府臃肿庞大人浮于事举目皆是。拿我们电信局来说,全局有职工2000余人。实际承担任务者不足2/3。急待精简者几达六七百人。

    不少人心情惶惶,走门路、请托等一概不通。有些人临时抱佛脚,积极起来;工程师们也亲自动手了,对有些本应清洁工做的工作也主动去干;举报这样,检举那样,五花八门,一句话,就是想不被精简继续留用。个别人曾找我谈到此事。我即明告:“我本人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军代表的做法是先在每一个部门觅两三个积极分子或地下党员,要他们把该部门需人概况,实际业务概况,现有人员每一个人的工作能力、作风、表现有无劣迹(包括政治上问题)详细列表,送总代表,然后开会逐一研究确定去留,由各部门分别通知每一个被精简者。虽是一次大动作,却在静悄悄中结束。我们无不赞佩军代表工作做得细致、周密。

    原局长计舜廷临行留下一部新式小轿车。郭建刚来局后没有乘此车,仍乘小吉普。有一次小吉普待修,吴副局长叫郭建刚改乘新车。郭谢绝后要吴副局长乘新车,把吴自乘的旧车让自己。互相推让后,最后郭还是坚持乘旧车。

    郭建刚等属第二野战军。同年8月底将向西南大进军,所遗工作交由第三野战军接管。

    行前,郭建刚等召集本局科长、处长等以上主管开座谈会。

    郭建刚宣布即将离宁,由“三野”接替。并郑重而又诚恳地表示:与大家共事数月来,无论在工作上或是其他任何一种行为和作风上,吁请与会各位发表意见,我们将诚恳地接受批评……

    在我们来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过去我们从未在公开会议上对领导提过意见,更谈不上批评。在郭等一再敦促下,我们各人就谈了自己的体会。郭建刚他们非常认真地听,都做了笔记。最后,他们感谢大家的批评和帮助。

    9月初,由第三野战军派来总代表聂鑫,副总代表刘颖水。他们的优良作风如出一辙。而且聂、刘二位代表还经常约我们中层干部见面谈心,态度极为诚恳,平易近人,决定的事还先与我们商榷一下。这些均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从而,更感到今是而昨非。这个教育,也为我以后做人奠定了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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