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马克·莫纳嘴上虽没怎么承认,但他所有的行动都表明了这一点——因为尽管他从不放过任何可以杀死芬恩家人的机会(贝斯金部族与莫纳部族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世仇),但只要芬恩一声呼喊,高尔便会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向他伸出援手,就像一头对着他的配偶发出温柔嘶吼的雄狮。事实上,甚至连这一声呼喊都是多余,因为只要芬恩受到威胁,高尔的心中便能得到感应,即使只差那么一下就能让芬恩其他族人送了命,他也会扔下这大好的机会,朝着芬恩需要他的地方飞奔而去。当然,他从未因此得到感谢,因为尽管芬恩也爱高尔,但他并不喜欢他,而这也是高尔对于芬恩的感受。
在一次狩猎中,芬恩正和“恶语者”科南,还有布兰和西奥兰这两条猎犬坐在凯石朗顶端的一处供狩猎用的小山丘上。在他们的下方及四周,费奥纳的勇士们有的正拍打着勒格尼[1]和布里弗尼的树丛,有的正来回穿梭于格林达兰的僻静之所;有的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卡布里[2]的坚果林和山毛榉林中,有的则仔细侦查着康纳海峡[3]附近林间的风吹草动,还有的在科纳尔平原[4]的广阔大地上来回搜寻。
这位伟大的首领满心愉悦,他的目光停留在他最爱的景象上——万里无云的天气、明朗怡人的日光、随风摇曳的树木、澄澈明净的天空、还有秀丽怡人、动静有常的大地;他的双耳也充溢着各种令人愉快的声音——猎犬们热切的吠叫、年轻男人们嘹亮的叫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尖锐哨声,而这每一声哨声都传递着代表狩猎过程中某个特定情况或进度的确切信息。在这些声音中,还不时地夹杂着鹿的跳跃奔跑声、獾群的连声嗥叫声、还有鸟群被迫飞起时发出的扑棱声。
就在这个时候,凯石朗之丘的国王、伊米德之子康纳兰也在注视着这场狩猎,但芬恩并没有看到他,因为只有在踏入异界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看到身处异界的人,而彼时彼刻,芬恩连想都没有想过异界这个地方。康纳兰不喜欢芬恩,而当他看到这位伟大的勇士身边除了科南、还有布兰和西奥兰这两条猎犬外别无他人,便认为收拾芬恩的大好时机到了。芬恩究竟对康纳兰做了些什么,我们无从知晓,但那一定是件足够严重的事情,因为当这位凯石朗之丘的国王看到芬恩如此靠近他、防备如此松懈、又如此没有戒心的时候,他的整颗心都雀跃不已。
这位康纳兰有四个女儿。他将她们视若珍宝,并且以她们为傲,但是,如果有人要在爱尔兰的疆土或是希德所在的地下世界中找出一个跟她们四个一样相貌丑陋、脾气暴躁、并且性情扭曲的人来,那恐怕是找不到的。
她们的头发黑如墨汁,硬若钢丝:它们直直地从头上伸出来,又成堆地垂挂在她们的脑袋周围,如同根根尖刺杂乱地缠结在一起。她们的眼睛迟缓浑浊、红丝满布。她们的嘴唇又黑又歪,并且个个嘴里都露出一排弯曲的黄色尖牙。她们细长的脖颈枯瘦如柴,并且能够像鸡脖子一样转动整圈。她们的手臂细长嶙峋,然而又布满肌肉;她们每一只手指的末端都长着尖利的指甲,这些指甲跟兽角一样硬、又如荆棘一般锐利。她们的身体覆满了猪鬃般的毛发和绒毛,这使得她们的某些部位看起来像狗,某些部位看起来像猫,某些部位又看起来像鸡。她们的鼻子下方是向前伸出的髭须,耳边则是从耳内生长出的羊毛似的毛团。总之,她们丑得让你看过她们一眼,便永远不会再想看她们第二眼,而要是你不得已看了她们第二眼,那么这一眼很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
她们的名字分别叫做卡尔芙、库伦、还有伊尔兰。而他的第四个女儿伊尔娜赫那个时候并不在场,因此,关于她的事情在此无庸赘述。
康纳兰将她们三个叫到了面前。
“芬恩落单了!”他说,“芬恩落单了,我的宝贝们!”
“啊!”卡尔芙发出一声喟叹,下颚向外伸出,同时向上咯吱咯吱地摩擦着——她每次感到满足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机会来了就得抓住它,”康纳兰接着说道,他浓黑的眉毛向上提起,脸上露出一抹恶毒的笑容。
“这话说得好!”库伦作出了点评,接着,她微微地摇着下巴,使它上上下下地来回摆动——这正是她笑的方式。
“而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她的父亲又补充说。
“机会已经来了,”伊尔兰附和着,脸上也露出与她的姐姐如出一辙的笑容,而且比那只有更糟,因为她那颗长在鼻子上的粉瘤随着她的笑容来回地颤动着,好一会儿才再次恢复平静。
接着,她们又露出一个在她们自己眼里看来相当怡人的笑容,但这笑容若是被其他任何人看到了,恐怕又得令他们一命呜呼。
“可是芬恩看不到我们,”卡尔芙提出了异议,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毛耷拉了下来,下巴向上伸着,嘴唇也被她挤向一边,使得她的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个失望至极的疯婆子。
“而我们值得让他好好看看,”库伦接过话,并将她姐姐脸上那副失望的表情照样子复刻歪曲到了她的脸上,只不过她的情形还要更糟一些。
“说得对极了!”伊尔兰哀声说着,脸上做出一个奇丑无比,打结、扭曲而又僵硬的悲痛表情,这个表情使她的两位姐姐都深感挫败,甚至都惊到了她的父亲。
“他这会儿是看不到我们,”康纳兰回应道,“但他马上就会看到了。”
“等芬恩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得有多高兴啊!”三姐妹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然后,她们便手拉着手欢快地绕着她们的父亲跳起了舞,并且还唱了一首歌,这首歌是这么开头的:
“芬恩自以为安全,可谁晓天塌是何时?”
后来,许多希族人都背下了这首歌,并将它引申应用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形当中。
康纳兰使出他的魔法,改变了芬恩眼前的景象,而这个魔法同时也被施加到了科南的身上。
几分钟后,芬恩从山丘上站起身来。他周遭的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模样,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异界。他沿着这座小丘上上下下地走了一会儿。然后,当他偶然地从山丘的斜坡末端走下来时,他突然张开嘴,目瞪口呆地站在了那里。他大喊起来:
“到下面这里来,科南,我亲爱的。”
于是科南也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下来。
“我这是在做梦吗?”芬恩问道,同时指了指前方。
“要是你在做梦,”科南回答道,“那我肯定也在做梦。一分钟前她们还不在这儿呢!”他磕磕巴巴地说。
芬恩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它仍然在那儿。他凝神看向一边,也看到了康纳海峡的树木正在远处起伏摇曳。他仔细聆听着风声,从中辨识出猎手们的声声叫喊、猎犬们的阵阵狂吠、还有各种向众人通报着狩猎进行情况的清晰口哨声。
“真邪门!”芬恩对自己说道。
“我的天!”科南也对着自己的灵魂说。
接着,两人便怔怔地瞪着眼前的山坡,仿佛他们正看着什么精彩绝伦、使人无法将目光从那上面挪开的东西一样。
“她们是谁?”芬恩说道。
“她们是什么玩意儿?”科南倒抽了一口气。说着,他们再次盯向前方。
因为在山丘的一侧,开着一个像门廊一般的大洞,而康纳兰的女儿们正坐在那个门廊里头,手中纺着纱。她们在山洞前竖起了三支歪歪扭扭的冬青树枝,并且正从那上面将纱线退绕下来。不过,她们所编织的纱线其实是带着魔力的。
“肯定没人能说出她们长得好看这样的话,”科南说。
“有人能说得出,”芬恩回应道,“但那肯定是假话。”
“我看不清她们,”芬恩抱怨道,“她们被冬青树挡住了。”
“要是能够完全看不到她们,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的同伴不满地嘟囔着。
但我们的首领仍然坚持要去看看。
“我想弄清楚她们脸上到底是不是长着胡子。”
“管她们长没长胡子呢!”科南连忙劝阻,“只要别让我们跟她们扯上半点关系就行。”
“一个人应当无所畏惧,”芬恩郑重地说。
“我不是害怕,”科南急忙为自己的“软弱”开脱,“我只是想留住我对女人的好印象,要是那边那三个家伙真是女人的话,我觉得我肯定会立刻开始讨厌女人的。”
“别推脱了,亲爱的,”芬恩说,“因为我一定得弄清楚那些胡子是不是真的。”
他迈着大步,执意向着那个洞穴前进。他将一丛丛的冬青树枝推向一旁,朝着康纳兰女儿们的方向走了上去,身后还跟着科南。
就在他们穿过冬青树丛的那一刻,一股奇异的无力感突然侵袭了这两位英雄的身体。他们的双拳开始像灌了铅一般变得越来越重,仿佛吊在他们手臂末端似的晃来晃去;双腿变得像稻草一样轻,并且开始里里外外地打弯;脖颈变得纤弱异常,乃至无法撑起任何东西,以至于他们的脑袋便在脖颈上左右地晃动摇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科南说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哪儿都出了问题,”芬恩回答道,接着也摔倒在科南旁边。
然后,那三姐妹便用各种能够想得到的方法将这两位英雄又捆又绕又打结地绑了起来。
“那真是胡子!”芬恩说。
“天啊!”科南叫道。
“你非得在这么个地方找什么胡子?”他满口怨气,不满地哼哼着,“谁想要胡子啊?”
可芬恩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警告费奥纳的勇士们,叫他们不要到这里来?”芬恩压低嗓子说。
“没有,亲爱的,”卡尔芙说。接着,她抛出了一个笑容,要不是芬恩及时把眼睛给闭上了,这个笑容可能已经让他送了命。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低声说:
“科南,我亲爱的,吹一下警示口哨,让费奥纳的勇士们不要靠近这个地方。”
科南的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呼哧声,简直和熟睡的婴孩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芬恩,”他哭丧着脸说,“我吹不出口哨,这下可完蛋了。”
“没错!你们完蛋了,”库伦一边说着,她那毛乎乎的唇边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露出一口尖牙;这笑脸差点就把科南给了结了。
这时,一些费奥纳勇士已经回到这座山丘,来查看布兰和西奥兰为何会不断地发出如此暴怒的狂吠。他们看到了这座洞穴,也跟着走了进来,可是一等他们穿过那片冬青树枝,他们的力量便立刻从他们身上消逝无踪;接着,他们便被那几个恶毒的巫婆给抓住,也给五花大绑了起来。渐渐地,所有费奥纳勇士都回到了这座小山,他们每个人都被引入了这个洞穴,沦为三姐妹的阶下囚。
欧莘、奥斯卡和马克·卢杰克来了,贝斯金部族、科克伦部族、还有斯莫尔部族的显赫人物们也来了;他们全都掉进陷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费奥纳的勇士们一个个被绑在眼皮底下,这是何等的奇观和壮举啊!看到这番景象,三姐妹欢快地笑出声来——这笑足可令闻者胆寒、观者毙命。那些男人们被俘获之后,便被这些巫婆拖进了一个个黑暗神秘的洞穴和漆黑复杂的迷宫。
“这儿又来了一个,”卡尔芙一面将一个绑好的勇士胡乱扔在一边,一面大声嚷嚷着。
“这里还有个胖子,”库伦说,同时将一个身体庞大笨重的芬尼亚勇士像个轮子似的滚了进来。
“这儿,”伊尔兰说,“有个惹人喜爱的男人。这种男人可以拿来尝尝鲜。”她低低地咕哝着,舔了舔她里外都被胡须覆盖的嘴唇。
于是,这位被绳子牢牢绑住的勇士在她怀里抽抽嗒嗒地呜咽起来,因为他前路未卜,但被吃掉却很有可能真的成为他的宿命,而他宁愿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过葬身于那张脸的所有者腹中。到这里,他们的故事就暂告一段落了。
除了女巫的声音和费奥纳勇士们微不可闻的悲啼声之外,整个洞穴内一片死寂。但洞外却沸沸扬扬地吵翻了天,因为每一位从追捕中抽身折回的勇士身边都跟着他的爱犬;尽管这些勇士们都进了洞,但他们的爱犬却留在了洞外。
这么做实在是太明智了。
站在洞外,它们心中既是狂怒、又是惊惧,因为它们能够嗅到它们的主人,也能感知到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它们可能还从洞中嗅到了一丝此前从未遇到的、令人警觉的气息。
于是,从这群猎犬当中,不断地发出一阵阵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尖嗥厉吠、一声声低咆猛啸、还有它们的狂嘶怒吼。不时地有某只猎犬从千百勇士之中嗅到它主人的气味,这时,它项上的颈毛便会登时如同猪鬃般竖立起来,背上也隆起一条高耸的脊线。接着,它便会红着双眼,龇着尖牙,发着嘶吼,喷着重重的鼻息,咆哮着冲向洞口,然而它随后又会戛然而止,全身的毛发耷拉着,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双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歉疚而又担忧地看向一旁,并且从鼻子里挤出一声长长的、微弱的哀鸣,重新偷偷地溜回狗群之中。
三姐妹手握淬火锻造的宽槽宝剑,准备展开对费奥纳勇士们的屠杀,但就在这么做之前,她们再次向洞口外看了一眼,以防有哪个离群的费奥纳勇士由于掉队而侥幸逃过一劫,然后,她们便看到一个人向她们走来,在他的旁边,布兰和西奥兰正不断地上蹿下跳,而所有其他猎犬一看到这位高大、英勇、皓齿白牙的勇士,便开始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狂吠,鼻子也喷着鼻息,尾巴都几乎快要摇断。这位勇士正是高尔·摩尔·马克·莫纳。
“我们先从这个下手,”卡尔芙打量着高尔。
“他单枪匹马,”库伦说。
“但我们三个中随便哪一个都能以一敌百,”伊尔兰也说。
于是,这几个神秘可怖、行为粗鲁、并且邪恶残暴的老巫婆便迎着这位莫纳的子孙走上前去,而高尔一看到她们三个,便一手将他的长剑从腿旁猛然抽出,一手转动着他的盾牌,只用了十个大步就迈到了她们面前。
在那场战斗之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风止了,云停了,就连那座古老的山丘也屏住了它的呼吸;洞内的勇士们一个个凝神听着;而猎犬们则在这几个战斗者周围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它们的脑袋全都对着同一个方向,鼻子向前探着,嘴巴也半张着,连尾巴都忘记了摇动。偶尔会有一只狗低低地呜咽一声,然后戛然而止,猛然收起的颌骨叩出“啪”的一声轻响,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一场冗长的战斗。这一战艰难而又棘手,高尔靠着他的英勇和计谋,还有极佳的运气赢得了战斗。他机敏地挥出一剑,结果将其中两个威猛的悍妇同时削成了两半,使得她们长着鼻子和胡须的那一半掉落在他的右侧,而膝盖和脚趾所在的那一半则栽倒在他的左侧——后来,这一击作为爱尔兰最出色的三大刀剑斩击之一而家喻户晓。然而,第三个巫婆成功地绕到了高尔背后,一个豹跃便跳上了他的后背,手脚并用,使出像蜘蛛一般灵巧的身手牢牢地缠绕、悬挂在他身上。但是,这位伟大的勇士将屁股一扭、双肩一摆,便将她像个麻袋一般地甩飞在一旁。他把她从地上一把抓起,又用盾牌上的绳索绑住她的双手,准备给她施以最后一击,这时,她臣服于他的气概和神勇之下,向他发出了恳求。
“我把我的命系于你手上,”她说,“如果你放了我,我会解除施加在费奥纳勇士们身上的魔法,让他们全部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这我没意见,”高尔说着,同时解开了她的绳索。这个老巫婆履行了她的承诺,不一会儿,芬恩、欧莘、奥斯卡、还有科南便被放了出来,之后,所有费奥纳勇士也都重新获得了自由。
每一个从洞中出来的人都忍不住大喊一声,一蹦三尺高,仿佛这个世界的力量注入了他们的身体,令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一人抵挡二十个对手。然而,就在他们谈论着这场冒险的经历,并诉说着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之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山丘一侧大步走了上来,下到众人之中。这人便是康纳兰的第四位女儿。
如果说康纳兰的三位长女令人看了心生恐惧,那么小女儿就要比她们三个都加起来还要更加可怖。她身穿一副厚钢甲,身体一侧佩带着一把面相邪恶的长剑,手中握着一根狼牙大棒。就这样,她在姐姐们的尸身旁停了下来,眼中流出两行充满仇恨的泪水,一直淌入她的胡须里。
“唉,我的甜心们,”她绝望地喊道,“我来得太晚了。”
接着,她恶狠狠地盯住芬恩。
“我要求来一场决斗!”
“这是你的权利,”芬恩说完,将目光转向他的儿子。
“欧莘,我亲爱的儿子,替我杀了这位可敬的女巫吧!”
可是,欧莘平生唯一一次在战斗面前打起了退堂鼓。
“我办不到,”他说,“我感到虚弱极了。”
这让芬恩惊诧万分,于是他又转向他的孙子:“奥斯卡,那么你能替我杀了这位出色的女巫吗?”
奥斯卡也痛苦万分,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也做不到。”
科南也拒绝了他的召唤,凯尔特·马克·罗南和马克·卢杰克也是如此,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被眼前这位强大而又勇猛的凶悍巫婆给吓得心寒胆战。
芬恩站起身来。“那这场决斗就由我自己来进行,”他面色冷峻地说。
接着,他向前转动着他的圆盾,将右手伸向了他的长剑。可这不体面的一幕令高尔·马克·莫纳羞红了脸;他从地面上一跃而起。
“不、不,”他高声喊道,“不,我的灵魂,芬恩,这场战斗不适合你。我来进行这场搏斗。”
“你已经做完你那一份了,高尔,”这位首领说。
“这是我开始的战斗,理应由我来结束,”高尔坚持道,“因为将这位英勇的女巫那两个姐姐杀死的人是我,而这场仇怨所针对的对象也是我。”
“我同意,”康纳兰这位令人生畏的女儿说,“我会先了结高尔·摩尔·马克·莫纳,然后再杀了芬恩。最后,我会将费奥纳的所有芬尼亚勇士杀个精光,一个不留。”
“你可以开始了,高尔,”芬恩说,“我会为你祈祷的。”
于是,高尔大步走上前去,开始了这场战斗,而那位女巫也以同样敏捷的动作向他发起了攻击。顿时,剑与盾牌相撞发出的铿锵鸣声响彻天际。这位强大的女性所发出的可怕攻击极难招架,因为她的剑使得迅如闪电,而她的重击有如风暴所发出的撞击一般狂暴有力。然而,高尔却在这片令人耳鸣目眩、四面攻袭的进攻之中步步进逼、左突右破,稳比水中石,敏若海中鱼;而当这两位对战者中有一位向后躲避退却,那后退之人正是那位女巫。她向后退却的脚步一迈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便从费奥纳勇士们之中迸发出来。这个怪物仰起她那张巨大的脸庞,朝着半空中发出一声怒啸,接着,她再度朝前方跃去,可还在半路上便撞上了高尔的剑尖;那柄利剑从她脖子上一抹而过,转瞬间,她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搬了家,被高尔拎在手里,高举在芬恩面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在费奥纳勇士们回家的路上,芬恩向他这位伟大的战士和仇敌开了腔。
“高尔,”他说,“我有个女儿。”
“那可是个可爱的姑娘,一朵盛放在黎明的鲜花。”
“你乐意娶她为妻吗?”我们的首领问。
“乐意至极,”高尔回答。
“那她就是你的妻子了,”芬恩说。
然而,这场联姻并未阻止高尔在后来杀死芬恩的兄弟凯瑞尔,没能阻止芬恩在那之后杀死高尔——可这些仇恨也没能在费奥纳勇士团死后被送入新神的地狱之时阻止高尔将芬恩从地狱解救出来。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为这些事情而惊讶或抱怨,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彼此互通互融、你来我往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头,并不存在什么真正不可谅解的伤害。
[1]勒格尼(Legney)与后文中的布里弗尼(Brefny)、格林达兰(Glen Dallan),均位于爱尔兰岛西北海岸的斯莱戈郡(county Sligo)内,历史上属康诺特省。(译注)
[2]卡布里(Carbury,爱尔兰语为Cairbre,也曾写作Carbery),位于爱尔兰基尔代尔郡(County Kildare)的西北部,并邻近奥法利郡(County Offaly)。(译注)
[3]这里指的应该是阿尔斯特的康纳部族(Clan Conchúir Magh Ithe)领地,位于现今爱尔兰岛屿北部的伦敦德里郡,但最早位于爱尔兰北部的多尼戈尔地区。(译注)
[4]这里指的应为阿尔斯特的科纳尔部族(Cenél Conaill)领地,也位于多尼戈尔地区。(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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