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云南行，是参加五省市（云、贵、川、藏和渝）作家笔会的“边贸之旅”去的。五省市轮流做东，我选了云南和三峡两次。西藏本来最想去，但素患脑缺氧症，听人警告不敢作此奢想。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去了的，果然有人下飞机就进医院，出医院就上飞机。
贵州一行由胡维汉同志带队，成员有石果、文蒙、周青明、罗文亮等。还有一位编外：石果夫人，属自费同行。原定蹇先艾主席带队，临时走不了，给他准备的软卧就给了老作家石果。但他嫌冷清，一直在我们这边聊天，支他夫人去住。蹇老未能成行，是要留家照顾他后老伴。其实是早已办了离婚手续的，但脾性乖张，连亲生女儿也不接纳，蹇老就把这个十字架背起来。说起这事，有人历数那位老夫人如何折腾蹇老，许多情节，大悖情理，像是精神病人的表现。石果认为是装病整人，维汉认为确实有病，虽未争执下去，却都有点悻悻然。当时大家见闻有所不及，不知道这是老年痴呆症的一种症状。
各路人马在昆明会合，住了一天后，就乘坐云南省作协包租的六辆崭新面包车，沿楚雄—大理—瑞丽一线迤逦而去。
这趟旅行，最令我欢喜的，首先是迷人的南诏文化。下关的大理历史博物馆，虽很小，但小得好，恰如其分地呈现出南诏文化的精致和明丽。它与大理古城、苍山洱海、唐宋三塔一起，令素昧平生的大理成了我心中的香格里拉。今年年初，贵阳因凝冻断电断水，我和妻子被迫匆匆逃往大理。当时亲家母正在那里，为一家叫“兰馨苑”的饭店做装潢设计，所以选中这里。住下后，除了每天逛街晒太阳，就是待在屋里写《郑珍诗传》稿。我们还借了饭店的车，女婿开着沿洱海看了一路，到下关看望那次没见着的同窗好友佘战生。那座迷你博物馆，就是他在副州长任上创建的。年夜饭是在所住饭店老板家里吃的。他家在洱海边上，地道的白族院子，陈设简朴。大块的炖鸡、刚割的蔬菜，都来自屋后园子，主妇下厨烹调。主人的祝酒词只有一句：“全家团聚，没有外人，多喝几杯。”结束语也仅一句：“明年再聚，个个都要到。”那氛围，很令我联想起杜甫《赠卫八处士》诗的情境。大年初三，他在饭店设宴招待来自各地的朋友，祝酒词和结束语仍是这两句。各住了一个星期，贵阳水电已恢复正常，就改变原定计划，提前回来了。领略其地其民的晴好和淳美，诌了一首五古体的《逃寒大理行》，以留鸿爪。
那次瑞丽之旅，最触目惊心的是参观楚雄戒毒所。所长讲了许多吸毒带来灭顶倾家之灾的实例，闻所未闻，胜过一切恐怖影视惊悚小说。所里最小的一个“四号客”，五岁开始跟着祖父母、父母吸毒，此时全家只剩了他一个人，十四岁，在厨房当小下手。有一个戒后复吸的“四号客”，用满脸涂大便的条件，换取一次毒品。回来后，把这些见闻讲给儿子听，他用作材料写了篇小说。为了多一些直接感觉，他约了一位“过来人”来家里，聊了一个通宵。这小伙子是个音乐奇才，他老师组织乐队去遵义捞钱，差个萨克手，临时请他应急，他同意了。演出期没满，那位老师已教他吸上了毒。小伙子的父母与我妹妹同事，我外甥跟他从小住一个大院，所以我儿子也认识他。儿子告诉我，那晚上，小伙子向他形容瘾发时的生不如死，吸入毒品后的虚幻世界，戒毒期的艰难痛苦，难以抵抗的复吸诱惑。不久听说，这小伙子死了。他发短信约朋友聚会，那些人应邀到来，发现他已经死在床上了，毒针还插在身上。
在畹町小镇，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自由市场”。街两边摆着赌摊，赌法好几种，看也看不懂。这是很糟的街景。后来，有些城市的居民，也把麻将桌摆到小街行道树下了。
泼水节非常热闹，不负盛名。我走在一支盛装队伍外边，听见一个游客提问，队列边上的女山民回答：“我们是景颇族，我们的节日是木脑纵歌，今天我们是来向傣族兄弟祝贺他们的泼水节。”我在一旁听了，不禁欢喜赞叹。曾闻贵州有位民族干部，接到另一位民族干部的请柬时竟然说：自家的节都过不完，我去过他们的年？！一个是普通农妇，一个是民族干部，思想境界竟如此悬殊。今年春节在大理街头，见一支白族舞龙队，不仅全是女性，龙身也是白族喜爱的白黑二色，周身缀以小镜，也是从未见过的。她们在一家商店前舞动，夭矫翻滚，非常专业。舞罢，我问执珠带队的女子，接龙一次付多少钱。她说多少无关系，为的是同乐。
三件木雕就是在瑞丽商业街上买的。刚住进饭店，云南诗人晓雪就从街市买回一根小小的人形曲柱，为全队的胡乱采购揭开序幕。小柱我也买了，但嫌它太粗糙，就细细寻访，选中一只木虎、一具印第安人头像、一支三截拆卸手杖，都是细密的红木，雕工也不俗。店主一看，说都是精品，开价不低。我喜欢木雕，心甘情愿让他敲个小竹杠。最热门的木雕大象，东道主每人赠送一头，回来给了外甥。印第安酋长则给了儿子。木虎留给自己。后来亲家公也去瑞丽，带回一头精品象赠我。我不很中意，放在阳台上几年，漆水掉得斑斑驳驳，更加丑陋。妻子说，送给请来扫除的钟点工罢。我灵机一动，且慢发落，取钝刀把漆刮净，露出木色，用养石头的油毛巾擦一遍，居然脱胎换骨，一身紫檀色的美丽木纹。可见草菅人命之不可取也。
今春在大理，选中的还是一具女黑人头像木雕，回来又被儿子看中拿去。
木虎一条后腿关节凸出一个木疖疤，特别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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