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财就在那哗啦哗啦的响声里小睡。
村主任喊了两声保财。保财醒来说，村主任来了，坐，坐。
村主任说，你保财的欠款要缴了。
保财说，一时缴不出来。
村主任说，那就挑粮了。
保财显得更为难了，保财明白，粮在破仓里，没有多少，挑光了，也缴不齐。
村主任说，那就锯树。
保财说，锯我的腿可以，树锯不得，没树了，遮荫的地方都没了。
村主任看了看那些树说，保财，总不能让我替你缴。你那几棵树闲着也是闲着。
保财说，树没闲着，在长。一年下来，长不少呃。
长得太高，往后，不好锯，危险。村主任像在提醒。
保财说，长高了一样锯得倒，不危险。
村主任补充说，我是让你锯了树卖，抵村里的账，你保财不明白？
保财无奈地看看村主任，又无奈地看看那些树，说，锯。
锯树的人是村主任叫来的。三个人，一人拿了锋利的斧，一人拿了锯，一人拿了粗粗的绳。
拿绳的人快捷地爬上树，用绳套牢树的脖子后，就下来了；拿斧拿锯的人就开始锯，保财的屋前，锯子吃木的劲头很高。
保财坐在禾场上看锯树，树的脖子上吊下来的绳子，让人死死地拉着。
拉树的人喊，保财，你走开点，莫等树倒了，压着呃。
保财脸上没有一点笑，当没听见。
树很快就倒下来。拉绳的人，在解树上的绳，保财走过去，用手摸着树身。拉绳的人说，保财你莫痛这些树了，锯了好采光。
保财脸上仍没有一点笑容，当没听见。
锯树的人极用心，也用劲。锯片吃树的声音也响响的。又一棵树呼啦一声倒了下来，树落地的声音惊动了脸上没有笑容的保财，保财大哭，我的树呃，我的短命的树呃。
村主任在一旁浅笑，保财把树看进肉里了。
树，锯了一半。村主任说，停。
锯树的人停了锯树，有人摸了摸斧口，说，村主任，斧口钝了。
有人摸了摸锯片，说，村主任，锯子锯得没路了。
村主任说，村里不会亏你们，莫在嘴上念。
保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停了哭，村主任对没哭的保财说，这些够了。
倒在地上的树，风一吹，叶子就蔫了。保财坐在一棵树上，舍不得，便来了话，看着长高长大的树呃。说完，神情就蔫了。
树一棵一棵地抬向村里。
每抬走一棵，保财死死地盯着，抬最后一棵了，保财干脆松了手，说，抬干净。
村主任走时，说，说不定明年还来锯的。
过了一年，保财明显地瘦了，老了。
瘦了老了的保财不等村主任来催，请了两人，把剩下的树锯了。
锯下的树，削了枝，放在屋里，码在一起。
村主任来，没见去年的没锯完的树，就对保财说，那些树呃？
保财声音怯怯的，还能弄哪儿？在屋头。
村主任站在屋头，看见那些树，才放了心。听保财说，欠村里的钱，还不上，怕村主任费神，自己请人锯了。
村主任说，那是那是。
保财说，村主任，你看看我的屋。
保财的屋，歪歪斜斜，村主任说，周围有树的时候，看不出来，没树了，会倒的样。
村主任说，村里还不光你保财一家，村委会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村主任走时，拍拍保财的肩，说，你保财咋不争气呃，那几年多栽点树，可以抵账，还可以盖房。
保财听了，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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